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Novel瘾君子】整理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烟雨红楼潇湘妃》作者:蔚蓝凌   开辟鸿蒙,谁为情种!   三生石畔,泪水流尽!   前世尘梦皆飞化如土,尘埃落定之时大厦忽倾!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纵使有也不过就是一份存世傲骨!   艳红软绿的粉桃翠柳,烟波浩渺之间朦胧似是山水之画。荡舟清波,缓缓滑过的涟漪似要将尘世抛却如斯!   相忘江湖,两两相望!    标签:古言 红楼 ========== 卷一·心意通 第一章   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   趁着这奈何天,伤怀日,寂寥时,试遣愚衷。   因此上,演出这怀金悼玉的《红楼梦》。   沙沙秋雨淅沥如珠,似是垂珠缓缓断落。晶莹如玉的光泽映照大地,那层层溅起的涟漪,似是鱼儿戏水,鸳鸯游玩。   满布翠杆的潇湘馆,纱窗紧闭,唯独一扇窗户微微开启一点缝隙,“茜纱窗下,我本无缘;黄土垅中,卿何薄命!”   湖笔握在手中,那上面的竹纹雕琢印在她细嫩的手心,一条一条的竹印清晰可见。   “姑娘。”紫鹃担忧的望着已经满眼含泪的黛玉,轻轻唤了一声。   黛玉拿起手帕拭去眼角的泪珠,转头摇摇走过去,歪在榻上小憩,倦倦的挥了挥手,道:“我有些累了,歇息一忽,不用唤我。”说着假寐闭上双眼,脑海中却思绪翻腾,难以有片刻的安宁。   听到关门的声音黛玉缓缓睁开双眼,清灵的双眸宛如泉水,盈盈满溢。   抄了大观园,走了宝钗,嫁了迎春,连带着驱赶了晴雯,司棋和入画等人。晴雯死了,司棋死了,入画四儿几人如今不知是何处境。往日里莺声燕语,柳绿花红的大观园几近凋零,萧条的景致越发浓重,凄冷之中带着几分难以磨灭的悲凉。   叹了一声,人已翻身坐起,静静靠在窗前望着雨下的那株芭蕉,雨水冲刷的枝叶艳翠**滴。那株梨树早已结下累累硕果,低压压的枝头摇摇晃动。   “林妹妹。”宝玉不知何时进来,唤了一声,一同走到窗边看着那雨中盈绿芭蕉叶,滴滴答答的雨点汇集成小小的水流哗哗从叶片上流下。   黛玉转头过来,看到他月白色长衫下被雨水浸湿了一大片,忍不住嗔道:“这样大的雨水,你怎么就自己跑过来了?袭人姐姐呢?怎么也不劝着你点?”说罢转身,摇曳如柳的身姿移到桌旁,亲手倒了一杯茶放到他手上,微微仰头抿嘴一笑道:“喝了它。这可是我才泡好的茶水,倒是白白便宜你这个无事忙了。”   宝玉笑看了她一眼,将那茶水一饮而尽。黛玉看的微微摇头,笑道:“怪不得妙玉姐姐总是说你是牛饮,这一瞧,还真是对了景。”   宝玉笑了笑也不计较,只道:“妙玉姐姐可是方外之人,她是脱离尘世的仙子,我也不过就是个凡夫俗子而已。在她眼中我自然是俗人,我饮茶成牛饮也罢了,只妹妹来日里可别学着我这样,没的让人笑死!”   将茶杯交给含笑进来的紫鹃手中,凝目望着她含笑的面容,眼角仍旧带着一点润润的湿意,遂问道:“妹妹怎么了?”   黛玉勉强一笑,嗔道:“我能怎么了?不还是这样吗?”寥落的大观园似乎抽走了她身上的灵气,往日里那清透的活力也如同抽丝一般,去了不少。   摸了摸颊边的一点湿润,往年的泪水似乎已经流尽,今年再无许多泪水,遂道:“说也奇怪,往年秋日再是多的泪水,不知怎地,今年反倒少了许多。”   宝玉神色微微一黯,走到桌旁坐下,道:“眼看着大观园中的姐妹们一个个都去了。还不知道我这浊世俗物留在这里作甚?”   黛玉面上神情黯然失色,静静的坐在一旁的鼓凳上,听着窗外啪啦雨声,颦眉越发紧蹙,红色菱唇轻抿,带着一抹不语自伤的清愁之态!   “二爷在吗?”袭人的声音从半启的窗边隐隐传来,宝玉神色一凛,站起身来,道:“林妹妹好生歇着,今日卫公子好冯公子来找我,我也该去了。”   黛玉轻轻点了点头,道:“去。是该去了,雨水大,路上让茗烟撑好伞。莫要到了别人府邸之中还这般的狼狈。”   宝玉听着回头暖暖一笑,道:“我自是知道。”走到门边正巧紫鹃陪了袭人进来,宝玉面上冷冷地道:“林妹妹累了,莫要再来扰她,回去!”袭人面上怔怔的看着宝玉拂袖穿过长廊,忙不迭的打起雨伞走在他身侧。   紫鹃端了暖暖的生姜红糖茶放在桌上,站在半启的窗台边看着他们主仆两人离去,若有所思地道:“宝二爷似乎这些日子对袭人姐姐淡了不少。”不似以往那般的信任,似乎藏着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隔阂。   黛玉轻叹一声,轻轻合下眼帘,长长的睫毛似是蝉翼一般,清幽的声音随着秋雨缓缓飘散,“或许是宝玉心中有了一些猜测。”   紫鹃回神过来,将窗户关的严严的,细眉上拢着一抹清愁如烟,轻声道:“姑娘每年这时候旧疾便会发作,今年好歹自个儿当心一些。老太太曾说过,姑娘的气血两亏需要好好的调理,偏生你每每心烦太过,反倒耽搁了将养。”   黛玉抬眼嗔怪的看了她一眼,端起红糖生姜茶饮了一口,那呛辣的味道让她禁不住咳了一声,道:“越发的像个管家婆,改日里当真该回了外祖母,让你再回去。”   紫鹃顺手又调了一点红糖在里面,笑道:“姑娘舍得,紫鹃可舍不得。若是姑娘执意要把紫鹃扔回去,那紫鹃只好鼻子一把泪一把的求着老太太让紫鹃回来。”她说这话作势抹泪,惹得黛玉直瞪她。   “三姑娘来了。”小丫头卷起暖帘让探春进屋,紫鹃忙上前接过侍书手中的绸伞,笑道:“我们姑娘正是困着呢,幸而三姑娘来了,闹闹她也好。”   探春爽朗的笑容传来,道:“好个懒怠的林姐儿,这才用过饭就要躺下犯困?那我可是不依,可是要来闹一闹姐姐。”雪雁带着侍书去一侧屋内玩耍,笑道:“屋内有紫鹃姐姐候着,你来我屋里看看,绣着的芙蓉花有个针法要请教呢。”   黛玉起身淡淡一笑让了座,道:“如今大观园里也只有你还是风风火火的三丫头。”   探春坐在黛玉身侧,捧着那上面的茶盏,道:“方才我瞧着二哥哥和袭人姐姐过去,倒是袭人姐姐撑伞与他,他有些不领情呢。看着袭人姐姐跟的辛苦,我看着也怪可怜的。”   黛玉眉梢一动,笑道:“袭人姐姐自小在宝二哥房里服侍,亲疏之间难免有些磕磕绊绊,许是二哥哥这两日心情不大好。”   “只有林姐姐这儿清清静静的,来到这儿就不想走了。”拢眉一笑,探春爽利的面容上也带着几分愤意,叹道:“说是好听我现在和大嫂子打理大观园,当日里说好的分工合作,因着宝姐姐的一句话权做了好人儿。到如今整个大观园乱糟糟一片,就算是我有心来合作,也有心无力。”   茶水的氤氲白气柔化了她眉宇间的刚毅之色,面庞红润似是一朵娇艳的玫瑰花,黛玉轻叹一声,道:“凤姐姐如今身子大不如前,许多的事情还真的要三妹妹和大嫂子来处置。”   当家主母的位置虽然是王夫人,可王夫人久不经事,凤姐儿一朝病倒。她手中现也无可用之人,只有暂时放手一些权利在李纨和探春手中!   “是呀。来日里宝二嫂子进了门,我们这些大嫂子小姑子就全部要丢到一侧了。”说到底也是为他人做嫁衣,探春有些烦闷的搁下茶盏,顺手摘了一朵粉色芙蓉簪在黛玉倭堕髻之侧,笑道:“香花美人两相衬,这朵芙蓉除了簪在林姐姐发侧,他人再是不配的。”   黛玉有些恍神的扶了扶发髻上的芙蓉花,笑道:“那带刺的玫瑰也只有簪在三妹妹的发侧才不至于辱了玫瑰的香艳瑰丽。”   “扑哧”笑出声来,探春嗔道:“果真还是那样牙尖嘴利的林姐姐,片句不饶。”   黛玉眼眸轻转,转出流波清丽,笑道:“我这可是夸赞之语,何来牙尖嘴利片句不饶?”鬓角的小巧凤钗泠泠晃动轻响。   “四妹妹越发的冷了心,每每在暖香坞烧香念佛敲木鱼。东府里的珍大嫂子看了一遭儿也不再管,连老太太也没了法子,只说由着她去。”轻飘如雨的声音带着丝丝哽咽,又叹道:“这些话我无处可说,也只得来扰了姐姐的清净。”   黛玉缓缓拉住她的手,笑道:“我可不嫌弃你唠叨,就怕你对着我这个人,说说就烦了。”   探春微微摇头,凝眉望着黛玉,笑道:“这些年统共这么多姐妹之中,唯独姐姐最是开得明白的人,这些年走来,我也曾怨过,曾怒过。过后想想,这个家中连执掌门户的男人都不经用,我一个女儿家能做什么?但凡我是个男儿,必定不会窝屈至此。百年望族一朝倾倒,大厦倾斜,只怕覆巢之下无完卵!”   黛玉心中恻然,凝望着她开阔的眉宇,似是秋雨拂了芭蕉叶那样的通透明亮,轻叹道:“三妹妹明白,可是却有人混混沌沌至使不明。”百年望族岂会外力一朝摧毁?只怕外力尚未明确,里面倒是先自乱阵脚。根基不稳,何来大厦安宁? 第二章   秋雨连绵,黛玉心事重,不觉又是旧疾复发。急的紫鹃雪雁两人忙着帮她加衣服,熬汤药。又吩咐春纤去贾母房中回禀,直忙的团团转,过了午时方才闲歇下来!   紫鹃凝眉望着疲倦入睡的黛玉,眼眸之中含着丝丝哀伤之色。她知道,黛玉最主要的便是身子不好,这一先天失利便已足已让王夫人捉住不放,贾母纵使有心也是无力!   “紫鹃姐姐。”雪雁压低了声音唤了紫鹃一声,紫鹃忙嘘了一声,四周看了看掖紧的被角,方才拉着她走出里屋,低声问道:“怎么了?这样慌慌张张?”雪雁焦急的看了一眼屋内睡着的黛玉,轻声道:“太太有意要把宝姑娘定给宝二爷。”   “啪”的一声,唬的紫鹃和雪雁回过头去,急忙快步往屋内走去。却见黛玉仍旧闭着双眼,只是手中的书籍落在地上,翻了个身又没了动静。   紫鹃轻手轻脚的将那书籍拾起,转身拉着雪雁的手走出里屋,低声斥道:“你这话可是哪里听回来的混话?可是真的?”   雪雁眼中泪花早已转动,咬着唇瓣道:“春纤方才从老太太房里回来,是老太太房里的傻大姐说的。傻大姐虽然傻点,她的话可才是真正的实话。”   紫鹃心中猛地一紧,抓紧雪雁的手腕,道:“这话断断不可再提,不能让姑娘察觉一丝半点,知道吗?”雪雁狠狠地点了点头,道:“紫鹃姐姐你放心。我自小跟着姑娘长大,分寸还是知道的。”紫鹃听了手腕一软,登时软了身子靠着椅子上,无声泪流。   “紫鹃姐姐,姑娘还等着我们服侍呢,你可不能哭。”雪雁抹去脸上的泪水,拿起手帕将紫鹃脸上的泪也擦了去。   紫鹃点了点头,含泪带笑地道:“好妹妹,你放心。紫鹃姐姐知道。”说着抹干净脸上的泪水,笑道:“这样可还好?”雪雁含泪点了点头,道:“这样很好。姐姐先进去,我去厨房看看姑娘的鸡蛋羹好了没有。”言毕自己转身出了潇湘馆。   紫鹃看着雪雁撑伞离去的背影凄冷一笑,终究王夫人还是选择了宝姑娘。想起贾母所托,紫鹃暗暗咬了咬牙,只要黛玉的身子骨能好转,贾母想来自有办法周旋,毕竟如今的王夫人还不能逾越了贾母去,还不能直接违背贾母的意思!   自那日雪雁提及,紫鹃每每留心观察,却发现王夫人仍旧往日的慈祥敦厚,在贾母跟前也是赔笑逗趣,全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异样露出。   贾母慈爱的抚着坐在身侧的黛玉,轻声问道:“玉儿身子骨可还好?”黛玉转头轻咳一声,侧首对着贾母笑意盈盈地道:“黛玉身子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倒是劳累外祖母累心了。”   贾母轻叹一声,眼底一抹心疼闪过,面上却是笑笑地道:“往日这个时候你们都在吃螃蟹赏菊花,如今凤丫头病了,二丫头去了,你身子骨又不好。四丫头也整日里抄经拜佛,倒是可怜了三丫头一个,两个闺阁作乐的伴儿都没有。赶快养壮了身子骨,也不至于让我这个不中用的膝下空落。”   黛玉听了眼角湿润,低头掩去,笑道:“外祖母就是偏疼三妹妹,倒是说我身子不好,不能陪着三妹妹为伴儿了。”   探春一旁一笑,道:“老太太可是心疼林姐姐呢,怎么到了你嘴里倒是成了编派人的话的?老太太很该好好教训教训她。”   贾母搂着黛玉靠在怀中,笑道:“若是教训你林姐姐,老祖宗可舍不得。她这样的小人儿模样,不说你们个个怜惜,就连我这个老骨头也心疼的紧。你问问你链二嫂子,看她舍不舍得欺负你林姐姐?”慈爱的笑容化去一点黛玉心中的孤寂之色,靠在贾母怀中,轻轻含笑的看着一旁面色蜡黄的凤姐儿,心中到底一沉。   凤姐儿听这话,忙陪笑道:“可不是呢!妹妹这样水晶心肝玻璃人,我疼都来不及呢。怎么舍得再来欺负她?”   王夫人一旁也只是笑,木讷的眼神定定的看着手中的数珠,许久抬头道:“很是呢。想当初姑太太在的时候也是那样惹人怜惜,如今的大姑娘更是丝毫不错。这才是千金小姐的体统,咱们家的姑娘小姐可就远远比不上了。”   贾母浅笑道:“这话是不错。当日里敏儿在时何等的金尊玉贵,。同样是咱们公侯府的小姐,玉儿和三丫头几个还真是比不上当时的敏儿。”   王夫人低低应了一声,低垂眼眸轻轻含笑,风霜侵染的唇角微微下垂,虽是含笑,却带着与往日不同的几分沧桑和冷厉之色。   凤姐儿一旁忙打诨笑道:“若是姐妹们还不是公侯家的小姐,那我这个烧糊了的卷子岂不更是那不上台面的破落户了?”说着不依的要拉过黛玉,笑道:“老太太可瞧仔细了,瞧瞧我们姐儿两个到底谁更惹人疼些?”   贾母大笑的拉过凤姐儿也坐在身侧,笑道:“两个都可人疼,都是可人疼的伶俐丫头。”李纨坐在一侧也只是含笑,顺着贾母的话,笑道:“妹妹们可是可人疼,只这个凤丫头未免有滥竽充数之嫌。罢罢罢,还是快点到嫂子的身边来,嫂子疼你。”   凤姐儿听了最先撑不住笑出声来,笑着道:“老祖宗,您瞧瞧这大嫂子,跟在您身边可是越发的贫嘴油舌起来了。”   黛玉起身含笑走到探春身侧落座,笑道:“我可不敢白白担着凤姐姐的名声,还是好生的跟在三妹妹身边。”这句话说的屋内人轰然而笑,王夫人勾了勾嘴角,目光在黛玉和探春身上掠了掠,停在黛玉面庞上,慈爱笑道:“大姑娘入秋的这一病,可是脸色差了许多,该当好生调理调理才好。”   黛玉欠身道谢,语笑晏晏地道:“多谢舅母关心。黛玉身子骨已经大好!”王夫人含笑点了点头,转头看着贾母道:“前些日子进宫的时候,娘娘有意提及宝玉的婚事。说是无论出身如何,只要品貌端方,身子骨康健便好。咱们家虽说如今略显萧索,那些个虚名清贵还是有存,娘娘让媳妇问问老太太的意思。”   贾母唇边笑容微凝,看着失了笑容的黛玉一眼,笑道:“宝玉是娘娘一母同胞的兄弟,又是最听话懂事的孩子。许多的事情虽然是我们长辈人来做主,可到底也要是他中意才好。”   王夫人低低应了一声,敛眉道:“既如此,那改日媳妇进宫就请示请示娘娘的意思便罢。”贾母默然不语,转头看着凤姐儿笑道:“我记得秋日的新绸缎也上来了,好好挑选几匹雅致的颜色给你妹妹们都做些新衣服。咱们家虽然比不得从前,可也不能亏待了她们未出阁的姑娘家。”   凤姐儿起身应了,贾母又道:“你四妹妹如今在清修,就拿些素淡的颜色过去于她。”   一时众人散了,贾母招手让黛玉坐在一侧,爱怜的望着她略显苍白的面容,轻轻搂着她在宽阔温暖的怀抱之中。   黛玉紧闭双眼,似是漂泊的小船终于有了得靠的彼岸,静静靠在她怀中,眼角有些酸酸的!   贾母轻拍着她纤弱的脊背,轻叹道:“玉儿放宽心,养好了身子骨,还有什么是拿不到手的?身子才是头一等重要的呀。”轻默叹息似是一片秋叶恍然落地,又笑道:“待会回去的时候让紫鹃带些白参回去。那不比普通的人参,对你的身子可大有好处。”说着自吩咐一侧的琥珀去备了一些拿来。   黛玉知道那些白参是西洋上供之物,是北静王太妃特特送来与贾母的,贾母反倒舍不得吃。黛玉低眉含住眼角的盈泪,轻声道:“外祖母上了年纪,那些白参外祖母用。玉儿这么多年,也就这个,”   贾母捂住她的嘴巴,眼中微微湿润,道:“外祖母唯独你这一枝根苗。外祖母老了,你小人儿还这样小,怎能说出那样不吉利的话来?”轻轻揽着黛玉靠在怀中,面上老泪纵横,鸳鸯上前笑道:“老太太您这可是让林姑娘难过的不是?”擦干她脸上的泪水,对黛玉道:“白参我可是给老太太留足了分量,林姑娘只管拿去。”   黛玉仰头细巧的手指缓缓拂过贾母面颊,擦去那一点泪水,笑道:“瞧瞧外祖母,越发的像个孩子了。素日里常说玉儿爱哭,今儿可不就现了眼?鸳鸯姐姐可是作证呢,看外祖母日后还嘲笑玉儿吗?”   贾母拧了拧她的鼻头,轻笑道:“偏你这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半点不饶。”眉间氤氲的薄愁,叹道:“凤丫头的身子越发的不如从前了,膝下又只有巧儿一个丫头,链二又是个黑心的种子,谁知道以后会是个什么样子?”   黛玉靠在她膝头,静静的伏着,心底蔓延的悲凉方才溢出眼眶,那淡漠的疏离浮上脸颊,轻轻一笑,凄艳绝美! 第三章   “你说宝玉的通灵宝玉不见了?”黛玉手中的湖笔坠落于宣纸上,那污染一片的墨汁渐渐晕染开来,将画好的墨荷图毁于一旦。   紫鹃眉间锁着惶恐之色,扶着猝然起身的黛玉,道:“姑娘先别急。现如今除了瞒着病着的老太太,府中管事的老爷太太奶奶们都已经赶过去了,我们缓缓再过去。”   “那玉不是一直都是袭人姐姐看管的吗?怎么突然间不见了?”黛玉想要坐下来却是坐立不安,终究还是拢了拢身上的姜黄绣竹斗篷,道:“我们去怡红院看看。”   尚未踏进怡红院就听到怡红快绿吵吵闹闹的声音,略显尖锐的声音似是邢夫人所言,听她开口正**上台阶的黛玉停了脚步,就听邢夫人道:“如今竟然为了一块玉来怀疑埋怨环儿。你们也该去找平日里该找的人,反正这块玉不知道砸了摔了多少次了。”   压抑在胸口的酸痛轰然涌上,紫鹃担忧的扶着黛玉,就听屋内的邢夫人又道:“既然要查,那就要把这几日所有来过怡红院的人都要搜一遍,再来搜检一下大观园,省的白白丢了东西,查不出个缘由出来。”   侧首望着怡红院内开得正好的绿萼,黛玉站在门前台阶上许久,终究还是轻叹一声,转身扶着紫鹃的手往潇湘馆而去。或许,她本来就不该来这一趟!踏着皑皑白雪轻巧而去,只留下雪地上的那一行的凌乱脚印!   宝玉的通灵宝玉在白雪初融的时候,发出莹然光芒,赫然躺在怡红院那干枯秋海棠前面的白雪之中。阳光浓烈,那宝玉发出的光芒透射人心!   黛玉得知这个消息也只是一笑,无所谓的低头看着手中的书籍,层层蔓延上来的哀凉和绝望已经逐渐磨平了她的心性。年幼时候她会在意会埋怨,可是此时她反倒不怨也不恨,只因通灵宝玉和金锁从来就不是阻拦在木石姻缘的横墙。   再见到宝玉进园子已是冬雪融尽,桃花结苞之时。他来的时候只是低声询问了紫鹃和雪雁一些黛玉的起居用食,便默默的坐在一旁,那一双明亮的眼睛蒙上一层黯淡,似乎他也明白许多!   从秋日开始黛玉就在画墨荷,桌案旁边的青花瓷瓶之中已经堆满了一卷卷的画轴。宝玉上前拿起其中一卷打开细看,复又打开另外一卷。虽然都是墨荷,却每一卷又各不相同。   黛玉看他打开画卷搁下笔一笑,道:“宝二爷对这些墨荷可有什么要评论的?”灵巧清灵的面容似乎还是从前那个才华横溢,娇嗔可怜的林妹妹!   “林姑娘在吗?”琥珀远远的在门外问道。   紫鹃上前掀起门帘,笑道:“琥珀姐姐怎么来了?姑娘在呢。”   琥珀走了进来,看到宝玉也在,道:“正巧宝二爷也在。老太太让我请二爷和林姑娘去一趟。”黛玉微一怔,贾母不是在病中么?怎么会让他们过去,想是如此想,终究还是披上披风随着琥珀往贾母园院中而去。   尚未走到贾母房中便见鸳鸯抹着眼泪走了出来,看到宝玉和黛玉勉强一笑,道:“二爷,林姑娘,老太太在里面等着你们呢。”   黛玉心中一沉,忙快步往屋内走去,到了屋内就见王夫人和邢夫人坐在一侧,贾母歪在软榻上,花白的头发浑浊的眼神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精神头。黛玉忍住鼻子的酸涩,轻移莲步走了过去,轻道:“外祖母,玉儿来了。”   看到宝玉和黛玉一起进来,王夫人拉过宝玉在身侧,笑道:“宝玉可又是烦扰你林妹妹去了?你林妹妹身子骨不好,总是被你打扰,如何能好好将养?”   听王夫人说话,贾母转头看了看她,淡淡地道:“宝玉和黛玉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以前宝玉住在园子里没有打扰黛玉静养,如今自然也不会。”   王夫人忙起身笑容可掬地道:“老太太说的极是,是媳妇一时心急。总怕宝玉会打扰了大姑娘的清净。”说着又对宝玉道:“你若是要出去,好歹也跟袭人讲一下,方才我过来的时候,就见她热锅蚂蚁般的在院子里乱寻。若是不说,还只当是她服侍不当呢。”   宝玉一旁垂手站立,低头道:“我出来的时候袭人姐姐正在太太房里,也不好去打扰太太,所以就先出去了。”   邢夫人笑道:“可见那袭人对二太太还是十分的尽心的。连宝玉房中的事情都事无巨细的告诉二太太,二太太可要好好的对待袭人,来日里给她一个姨娘的位份也不错。”说着似是想起一事,笑道:“我听说袭人的月钱可是从二太太月钱里面抽出来的,早就已经是姨娘了。”   王夫人听了面上有一瞬间的铁青,展眼却是对贾母笑道:“袭人虽好,却也不及。如今宝玉尚且还小,等娶了正妻进门,再说收姨娘的事情也不迟。”   贾母倦倦的挥了挥手,淡淡地道:“你们在我这儿也做了许久了,都回去。那还有许多的事情要等着你们去处置,如今凤丫头病了,府中还是缺不得管事的人。”王夫人和邢夫人听了忙应了一声,便带着各自的丫鬟去了。   贾母静静的看着她们两人离去的身影,转头一手拉过宝玉一手拉过黛玉坐在身旁,笑道:“当日里拉着你们两人手的时候你们还都是孩子,如今大了,许多的事情外祖母反倒没了精神头了。”   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只是拉着他们两人的手拽在怀中轻轻渥着,许久才松开,笑道:“我老了,没有精神头陪你们说笑了,都回去歇着。”说着松开他们的双手,静静背过身去。鸳鸯眼角的泪水忍不住垂落下来,忙一把拭去,笑看着黛玉道:“林姑娘,老太太这儿有东西要交给你。”   捧着鸳鸯递过来的小箱子,鸳鸯按住了她**打开的手,笑道:“这是老太太准备的补品,姑娘只管拿回去,让紫鹃好生服侍着姑娘。”   黛玉一笑,只将手中的箱子交到紫鹃手中,对鸳鸯道:“好姐姐,劳烦你照顾好外祖母。”鸳鸯笑着点了点头,黛玉方才扶着紫鹃的手往外走去。   走到路岔口,宝玉停了脚步,远远的看到袭人和麝月站在路口处,黛玉淡淡地道:“二哥哥回去。”头也不回的扶着紫鹃的手往潇湘馆而去。   春日桃花散漫,今日是探春的生日,黛玉走进秋爽斋就看到探春主仆正趴在桌上不知道在做什么,遂笑道:“外面**无限好,妹妹怎地和侍书待在屋内呢?”   看到黛玉进来,探春笑了笑,道:“我记得那年我们放的风筝,现在想自己琢磨一个图案,让婆子出去帮忙订做一个。这个时候放风筝正是好季节。”   黛玉拿过案上的图案,是一只**展翅而去的凤凰,那样睥睨天下遨游天际的灿烂让黛玉一笑,道:“总说四妹妹画画是最好的,我瞧着三妹妹才是这画中圣手。”   “三姑娘,老太太请你过去。南安太妃要见你。”周瑞家的匆匆进来,看到黛玉也在,笑道:“林姑娘也在。”南安太妃?探春和黛玉对视一眼,匆匆起身,转向内室让侍书服侍更衣,歉意一笑道:“林姐姐,我。”   黛玉心中微沉,面上却是一笑,道:“三妹妹去。”走到沁芳桥上,黛玉只觉胸口酸痛,眼眶微热,几乎要滴下泪来。静静的靠着栏杆坐着,看着桥下随波逐流的桃花花瓣,忽而想起在探春看到的凤凰,心中的不安越发浓烈。   日上中空的时候,沁芳桥上也晕染了一丝温和的春日暖阳。紫鹃立在一侧劝了黛玉几次,黛玉也只做没听到,紫鹃无法,只能陪着她站在沁芳桥上。   “南安太妃认了三姑娘为义女。”远远传来的一点声音,黛玉只觉心坠入谷底,摇摇起身扶着紫鹃的手踏过沁芳桥,往潇湘馆走去。   南安王爷兵败被俘朝野震惊,朝中大多数的官员主张和亲,用来消弭多日的战乱和换回南安王爷。前几日听宝玉提及,那时的他义愤填膺,说满朝文武竟是如斯颓败,要将国家的重担托付于柔弱女儿的纤弱双肩之上。却不想,会远嫁的竟是探春!   原来她们这些公侯家的小姐,说到底也不过就是权利更大更重之人手中随时可以征用的棋子罢了! 第四章   夜幕渐渐合下,黛玉的心境纷乱如雨,紫鹃的话字字敲在心头,她只是摇头落泪,道:“紫鹃,你不要再说了。”   紫鹃双眼含泪的看着黛玉,轻叹道:“姑娘的心事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若论起外面的王公宗室,或是平头百姓,统共见过的那些人没有人会比宝二爷对姑娘上心。就算是娶了个天仙,他们也会隔天就丢到脑后去了。”黛玉面上悲戚再也忍不住,泪水滑落下来,绣帕捂着脸颊无声落起泪来!   宝玉挑了灯笼进来,看到黛玉轻声啜泣,上前急声问道:“紫鹃,林妹妹怎么了?”紫鹃摇了摇头,黛玉已经捂着脸颊跑出门去,宝玉赶忙将灯笼放在紫鹃的手中,掀开帘子追了出去。   屋外的杏花开得正好,那灿烂如雪的杏花花瓣清透幽静,黛玉静立在树下单薄的身姿越发飘逸如仙。将手中的青缎披风披在她身上,无声的坐在杏花树下的石凳上。   漫天纷落的杏花将他们包围在那花雨之中,阵阵幽香扑面而来。黛玉站了一会再也站不住,宝玉忙将手里的披风垫在石凳上,示意黛玉坐下,黛玉犹豫了许久终究还是坐在了离他一臂之遥的石凳上!   鬓角的芙蓉绢花在微弱光芒的映衬下如梦似幻,黛玉一张娇颜也有些模糊不清的朦胧,宝玉轻轻将手覆盖在她纤长的手上。黛玉手心轻颤,轻轻便要挣脱,宝玉握着却不放手。   眼角的泪水缓缓落下,那样晶莹的泪珠让宝玉心中抽痛,轻轻抬手犹豫着拭去了她脸上的泪水,黛玉闭上眼睛,漫流的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义安郡主已经歇下了。”宝玉和黛玉去看望探春,守在门边的教习嬷嬷却将他们挡了回去。扶着黛玉的手走下台阶,再回头看向那灯火通明的秋爽斋,默默叹息一声。   册封为义安郡主的探春岂是寻常人相见便能见的?就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只怕也不得见。身边服侍的宫女和嬷嬷都是南安王府派过来的,如今的探春算什么?算是一只有极大用处金丝笼中的雀鸟么?他们怕什么?难道怕她这一只有用的金丝鸟扑棱着翅膀飞走吗?   长长的睫毛似是两把小扇子垂落下来,遮住她那满含泪光的双眼,远远瞧见灯笼的光芒,黛玉轻轻挣脱宝玉的搀扶,就见袭人提着灯笼快步走了过来。   紫鹃上前将手炉交到黛玉手中,道:“姑娘来看三姑娘也不知道拿个手炉,若是凉着了可如何是好?”黛玉轻叹一声,却是摇了摇头。   袭人一旁笑道:“紫鹃这话可是不对。什么三姑娘三姑娘的,如今义安郡主可是南安太妃的义女,是咱们府中出去的金凤凰,可不能再唤三姑娘了。”   “三妹妹从小和林妹妹紫鹃一起长大,紫鹃唤一声三姑娘也没有什么不对。”宝玉冷不丁出声打断袭人的兴奋之色,没有理会她戛然失去笑容的面庞,笑看着紫鹃道:“紫鹃好好服侍林妹妹回去。”   清明江边涕远嫁,那通红的颜色绕满了整个荣国府,层层似火的雕琢着即将出嫁的凤凰。看着探春身上大红的嫁衣,那一只只翩跹**飞的凤凰,一朵朵富丽堂皇的牡丹。头上戴着翠羽嵌各色宝石的六翅树冠,挽起的发尾上缀着一朵赤金千叶牡丹。纵使眉间藏着哀伤和不舍,也难掩那尊贵大方的气度。   看着她坐上凤辇离开大观园,黛玉眼角的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宝玉匆匆看了黛玉一眼,便翻身上马,他要送嫁探春到那海对岸的蛮荒之地,这次一别,最快也要三月才能回还。   探春出嫁,迎春亡故,贾母病倒在床,黛玉身子也是每况愈下。夏日炎热黛玉仍需穿上薄薄的夹袄。宝钗过来看她靠在榻上看书,上前抽走她手中的书籍,叹道:“颦儿呀颦儿,你身子好的时候有什么是看不得的,偏生如今还要作践自己的身子骨。”   看到宝钗进来,黛玉轻轻一笑,轻咳一声,笑道:“宝姐姐。”   宝钗蹙眉看着她那瘦弱的面庞,苍白的面容已经没有了一丝血色,轻道:“当日里让你熬得冰糖燕窝粥现在可还有在喝?若是没了,让紫鹃去我那里拿。如今深秋了,你怎么还这样不当心?”   深秋了么?宝玉已经走了大半年了,除了偶尔的平安书信到来,她根本就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思及此,眼角的泪水不知不觉垂落下来。   宝钗看着心疼,转头抹去眼泪,笑道:“妈说这几日要来看你,可是家中有事也脱不开身,等过几日再来看你。”   黛玉微微欠身,笑道:“姨妈对黛玉的心黛玉记着,只是日后只怕没有回报的机会了,还请姐姐好好照顾姨妈。”   宝钗听着越发心酸,艳如牡丹的容貌如今也有了一丝隐藏的阴霾。掖了掖她的被角,脸上再也没有一丝笑容,蹙紧的眉峰越发担忧,忙转过身去,对着紫鹃道:“紫鹃,我记得你说你有个花样总是做不好,可是要给我看看?”   紫鹃会意点了点头,笑道:“宝姑娘请随我来。”说着细细嘱咐了雪雁和春纤几句,扶着宝钗走了出去。   “妹妹这是怎么了?太医怎么说?”宝钗拉着紫鹃的手,再也顾及不了,坐在长廊的栏杆上,急声问了一句。   紫鹃扑通跪了下来,满脸含泪地道:“宝姑娘,你一向待姑娘犹如亲姐妹,还请宝姑娘告诉我宝二爷的下落好不好?太医的话说姑娘心有牵念,心中郁结才会纠结往年旧疾病发,若是再牵挂下去,只怕命也难保。”   宝钗心中震撼,她自然知晓宝玉和黛玉的情意,如今听紫鹃说的凄凉,不觉心中也有几分恻然,轻道:“紫鹃,你不要哭。林妹妹如今还要你来撑着,我只告诉你,如今宝二爷在二老爷那儿,让林妹妹放宽了心,好好养病。”   紫鹃听了大为惊喜,忙俯下磕头,道:“宝姑娘,我替我们姑娘谢谢你。”宝钗赶忙拉着紫鹃起身,紫鹃犹豫了一番,又道:“宝姑娘,你和我们姑娘宝二爷是一起长大的。当年姨太太说的话可还作数?能不能去老太太那儿说说,也算了了姑娘的一腔心事。不然,不然,姑娘的心可就要揉碎了。”   宝钗心中惶然,急忙捂住紫鹃的嘴巴,看了看四周无人,轻斥道:“紫鹃你在说什么?若是让有心人听到,林妹妹的清誉可要毁于一旦。”没有厉色斥责已经让紫鹃住了口,仍是哀哀的跪在地上,轻轻拉着宝钗的衣袖。   这么多年看着黛玉和宝玉一路磕磕绊绊的走到今天,紫鹃心如刀绞。看着黛玉弱不胜衣的病弱,那仅剩的一口心气便是牵挂着远方的宝玉,若是,若是有什么意外,那可不就要了黛玉的性命吗?紫鹃也顾不得其他,如今她所能求得,就只有薛姨妈了。   宝钗离去,紫鹃整日忧心忡忡。她不敢抱有希望,也只能抱着这最后的唯一希望,侧头看着难得熟睡的黛玉,紫鹃忍不住滴下泪来。   “紫鹃。”鸳鸯的声音从帘外传来,紫鹃忙迎了出去,看她脸上泪痕未干的模样,鸳鸯笑道:“你可先别哭,我现在可是有好事情来告诉你。”   紫鹃双眼一亮,忙凑上前去欣喜问道:“鸳鸯姐姐什么事情?”   鸳鸯刮了刮她的鼻子,打趣道:“这样欣喜的神情莫不是已经知道了?”故作神秘的吊起紫鹃的胃口,紫鹃不依的扯着她的衣袖,恳求道:“好姐姐,你快些告诉我。”   鸳鸯敛了调笑的面孔,轻道:“老太太让我告诉你,她已经准备给宝二爷定亲了。”紫鹃心中怦怦直跳,忙问道:“是,是哪家?”   鸳鸯一笑,指了指纱窗,紫鹃眼中的泪水已经落了下来,双手合十念着阿弥陀佛。含泪看着鸳鸯道:“多谢姐姐,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鸳鸯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你可别光顾着高兴,好好照顾着林姑娘的身子。”说着已经起身,道:“老太太那儿离不开我,我先走了。”临走嘘了一声,紫鹃忙点了点头,鸳鸯方才放心的离去。 第五章   春日来临,黛玉的身子大有起色。大观园内柳绿花红的景致印入眼帘,带着几分笑容的望着满池锦鲤,清风吹拂着她鬓角的发丝,轻轻扬起的飘摇映的她娇颜如玉。   “薛家大爷被拿入狱了。如今姨太太正满世界的找人要救了薛大爷出来。”两个婆子的话打断了黛玉的冥想,不觉往桃花树后躲了躲。   “你说前日元妃娘娘下的谕旨让宝二爷和宝姑娘成亲可是与这事有关?”黛玉听了眼前一黑,差点摔倒在地上,赶忙扶着一株桃花树站直身子,怔怔的面容上已经落下泪来。那被她轻握的枝干飘下几朵花瓣落在她发髻之上,点缀的犹为美丽。   “早先不是听说老太太让薛太太保媒,要把林姑娘嫁给宝二爷么?”那两个婆子没有发觉身后有人,自顾自的嚼着舌根。   “啧,你知道什么?那林姑娘家底没有,薛家如今薛大爷入狱,那可是家财万贯留在那儿。更何况,那林姑娘的身子那样弱,去年冬天都差点没有熬过去。你说,如果你是二太太,你会选择谁做媳妇?”   “你们是哪里做事的婆子,竟敢在这里嚼主子的舌根?”紫鹃遍寻不着黛玉,找到花冢这里就听到两个婆子在嚼舌根,说的话让她心中惊颤,若是这话让黛玉听到了,岂不是要了黛玉的命。   那两个婆子不妨是紫鹃,也不惧怕,只是道:“我们原也没有说什么,紫鹃姑娘何必动这么大的火气?”说着又道:“太太吩咐我们去帮姨太太整理一些东西,不能在这里陪着紫鹃姑娘闲唠嗑了。”说罢,竟然仰头挺胸的走了过去。   这种跟红顶白的奴才几乎气得紫鹃倒仰,越想越是无力的瘫坐在桃花树下的石头上,暗自啜泣。   “紫鹃,你在哭什么?”黛玉飘忽的声音传来,唬的紫鹃赶忙回身。看到黛玉静立在桃花树下,艳红如脂的桃花却染不上她那苍白无色的面容上,不觉哭出声来,扑上前去拉着黛玉的手臂,“姑娘。”   “傻丫头,哭什么?”这样平静的黛玉越发让紫鹃心颤害怕,挽着黛玉的手,道:“姑娘,我们回去。”黛玉摇了摇头,坐在桃花树下的石头上,想了想,笑道:“紫鹃,你去把我的琴拿过来。”   “姑娘。”紫鹃无措的唤了一声,忙走到她跟前,急声道:“姑娘,你可千万别听那些婆子浑说,都是没有影儿的事情,我,”紫鹃再也说不下去,只能靠在石头上暗自饮泣。   “我知道。”静静的拍了拍紫鹃的肩膀,黛玉看着那长满翠草地花冢,笑道:“紫鹃,我在这里等你,你快点去把我的琴抱过来。”紫鹃听了将手中的披风与她系好,小快步往潇湘馆跑去。   黛玉顿下身子,将花冢上的杂草清理干净,又将树上的桃花掐了几枝放在上面。舒心一笑,走到水边将手清洗干净,看到紫鹃抱着古琴快步跑来,眼前太阳晃得她眼前发晕,胸口的窒息几乎要喷涌而出。   泠泠琴声从桃花树林中传出,紫鹃早已抑不住眼泪的立在一旁。和煦的春风拂过黛玉平淡的面颊,那忽而潮红,忽而苍白的面容让紫鹃眼角的泪水再也停不住。   雪雁听到琴声寻来的时候看到紫鹃和黛玉情形,早已失声痛哭起来,上前便要阻止黛玉再弹下去。紫鹃握着她的手,轻道:“雪雁,不要打扰姑娘,我们,我们就成全了她的心愿。”   眼前的桃花迷蒙犹如一团烟雾,模模糊糊的全然看不清楚,满树的桃花落在她的身上,喉间一阵腥甜,呕出一口鲜血,涣散的意识再也支持不住。   “姑娘,姑娘。”紫鹃和雪雁一声又一声的呼声却唤不醒沉沉昏过去的黛玉。   “哪里来的哭声?”水溶微蹙剑眉,他本是来询问贾赦一些事情,一时兴起便在大观园外围观赏一下名远于外的大观园。谁承想,才走进来,就听到女子的哭声,便起了回去的念头。   贾赦听着抹去额头的冷汗,如今他可也是要紧紧巴着水溶,许多朝中的事情还要他来周旋,忙笑道:“王爷莫要生气,或许是哪个园子的小丫鬟不如意也是有的。我们继续往前走。”   水溶只觉那哭声凄凉绝望,让他本**离去的想法戛然终止,不觉抬脚往那哭声传来的方向走去,淡淡地道:“既然碰到了,赦老就随本王一起去看看。”   紫鹃抱着气息薄弱的黛玉哀哀痛苦,这里偏远的紧,她根本就没有办法去唤了婆子来抬了黛玉回去,只得让雪雁赶快去找人来!   水溶转过假山看到一身紫色衣裳的丫鬟坐倒在地上哭声不绝,住了脚步。贾赦忙上前道:“你是哪个园子的丫鬟,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紫鹃猝然回头,满脸的泪水也不及擦拭,看到贾赦犹如见到了救星一般,忙道:“大老爷,求求你救救姑娘,姑娘她,姑娘她。”贾赦虽然素日里对黛玉不怎么上心,可是如今既然碰到了也不能不管,只得问道:“大姑娘怎么了?”   紫鹃侧开身子黛玉面庞苍白如纸印入眼帘,嘴角的一抹猩红让贾赦心中猛然一跳,赶忙道:“大姑娘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难道大观园就没有服侍的人了吗?怎么还不让人抬她回去?”   紫鹃此时才看到立在贾赦不远处一身青色衣衫的水溶,不觉慌了神,赶忙将黛玉的脸庞掩入怀中,咬紧了唇瓣不知该怎么开口。   水溶上前了几步,看着紫鹃慌乱的神色,淡淡地看着贾赦道:“赦老,你先去找人寻太医过府。”贾赦听水溶如此说,有些踌躇道:“这,王爷,您。”   水溶摆了摆手,道:“既然贵府的姑娘身体有恙,你也不用陪着本王了,先去找人传了太医进府。”贾赦听了也只得点头,转身出了园子往贾母院中而去。   等了许久雪雁才脸儿白白的跑了过来,看着水溶站在那儿不觉噤了声,紫鹃却已经按捺不住,问道:“雪雁,你找的人呢?”   雪雁哇的哭出声来,道:“我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人,看门的婆子说,园子里服侍的婆子都让二太太撤回府中去了,我,我根本就找不到。”   什么?紫鹃脸色瞬间惨白,如今园子里还有黛玉和惜春在,她们便一个不留的将人撤了出去,这不是存心要将黛玉置于死地吗?连最基本的服侍都不给了吗?如今贾母只是病重而已,她们便已经如此放肆,改日里还有黛玉活命的机会吗?   水溶抿嘴听了一会,看了看四周静谧的大观园,紧走几步,淡淡地对着紫鹃道:“你们住在哪里?”紫鹃一惊,她尚且不知道水溶是何等身份,本能的抱紧了黛玉,道:“我们两个丫鬟能把姑娘抬回去,不劳烦公子。”   水溶冷冷横了她一眼,一把从她怀中接过黛玉抱在怀中,淡淡地道:“你们两个在前面领路。”说着自己抱着黛玉往前走去,紫鹃和雪雁一瞬间的呆愣赶忙随着水溶的脚步往潇湘馆而去。   水溶低头看着惨白面容的黛玉,那嘴角的猩红越发狰狞可怖。抱在怀中轻飘飘的似是一片羽毛,暖黄色的棉袍上也是血迹斑斑,不觉手臂收拢了几分,快步随着紫鹃和雪雁踏入沁凉盈翠的潇湘馆。   “有凤来仪?”水溶微蹙眉头,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抱着她走进了屋内,将黛玉放在窗下的软榻上,转身出了房门,仍旧沿着来时的路回去。 第六章   窗外的桃花已经飘落,枝头结满了累累青果,廊下的鹦鹉低头啄着自己的翅膀,脚上的金链子泠泠作响!半卷湘帘半掩门扉,淡青色纱帐轻轻扬起。   “姑娘。”紫鹃端了药碗进来,看到黛玉强撑着要坐起来,赶忙搁下药碗上前扶着黛玉靠在怀中,握着她瘦弱无骨的手腕,紫鹃暗自心疼,问道:“姑娘起来做什么?”   孱弱的身躯支撑不住的倒在紫鹃怀中,轻轻喘息,苍白如雪的脸上带着点点凄然,轻道:“紫鹃,拢了火盆来。”   紫鹃忍不住别开头去擦掉脸上的泪水,转头过来笑道:“姑娘要火盆做什么?若是冷了,让雪雁再加了一床被子就是。”说着转头看着一旁隐在床帐后面暗自垂泪的雪雁,强压下泪意,道:“雪雁,你拿出一床被子来。”黛玉摇了摇头,轻道:“去拢一盆火来。”看黛玉如此坚持,紫鹃咽了咽喉咙里的哽咽,点了点头。   不多时雪雁就拢了一盆火炭进来,那火焰被压制在炭下,烧的通红。热浪扑面而立,轻拂着黛玉凌乱的发丝,看到黛玉如此模样,紫鹃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黛玉恍若没有看到,低头看着手中的绣帕和一张张的诗稿,闭了闭眼睛,那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下来。焚烧的气味充斥着整个潇湘馆,紫鹃怔怔看着黛玉将往年的锦帕和诗稿一张张的扔到火红的炭盆之中,那燃起的火焰照耀着黛玉苍白的脸上,湿润的眼角泪水盈盈。   看着东西全部被烧毁,黛玉扶着床柱定定看着渐渐熄灭的火盆,倒在床榻上,倦倦挥了挥手,雪雁咬着唇瓣,忙将那火盆弄了出去!   烧掉了锦帕和诗稿,黛玉似乎轻松了许多,最起码现在睡在梦中的她不会辗转惊恐,甚至面上还带着几分暖暖笑意。   黛玉病重,贾母颤巍巍的扶着鸳鸯的手来到潇湘馆,看着那满园的落叶禁不住老泪纵横,冷冷的回头看了王夫人一眼,笑道:“你这持家的能耐真是好,真是好。”   “玉儿,玉儿。”贾母久病沉疴的病体哪里还支持的住,走到潇湘馆内已然支撑不了,跌跌撞撞的坐在黛玉床前的鼓凳上。苍老的手抚着她那白璧无瑕的面庞,轻轻唤道:“玉儿,外祖母来了,我的玉儿,你睁眼看看外祖母。”   黛玉躺在那儿丝毫未动,贾母实在忍不住痛哭出声,伏在黛玉身侧,老泪纵横地道:“我可怜的玉儿,是外祖母不好。外祖母的身子不中用,白白累的你如此。你若是有个什么好歹,让外祖母怎么活下去呀。”   “老太太。”王夫人上前要拉贾母,却被她一把挥开,回头道:“你不许人来服侍玉儿,瞒着我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如今连哭也不让我哭一声了吗?”   这样冷厉的问话让王夫人登时跪倒在地上,泣道:“老太太息怒,媳妇从不敢如此想。只是因为,只是因为前面的事情需要人来帮忙,所以才临时把园子里的人调出去。媳妇也不知道大姑娘会突然不好。”说着抬眼瞪着紫鹃道:“前日你不是好说,大姑娘的身子好多了吗?怎么今日又突然病发?你们是怎么服侍大姑娘的?”   “这么大的大观园,你连服侍的人都不留下,安的是什么心思?难道你不知道这里还有两个未出阁的姑娘吗?”当着众人面贾母头一次不给王夫人留颜面,冷笑道:“你倒是乖觉,把人调出去帮忙?很好,府中那么多的人却要从这里要调人出去,传出去,让人越发说我们贾家没了章法,丢尽了娘娘的脸。”   王夫人匍匐在地上一声不吭,凤姐儿上前抚着贾母的胸口轻道:“老太太您消消气,太太掌管这个家也不容易,如今娘娘的谕旨下来了,许多事情也要忙着去处理。再说,妹妹现在还没有醒过来,老太太若是生气吵着了妹妹,您也会心疼。”   贾母听了闭了闭眼睛,轻叹一声,淡淡地道:“凤丫头,你去扶着二太太起身。你们先出去,我在这里陪着玉儿。”用帕子掩住唇角,遮住那一股腥甜,若无其事的看着黛玉。   王夫人感激的看了一眼凤姐儿,顺着贾母给的台阶躬了躬身,道:“媳妇就在外面等着,老太太若是有什么吩咐,只管让紫鹃传话就成。”贾母倦倦的挥了挥手,再也没有看她们一眼。   贾母细细问了紫鹃黛玉因何病发,紫鹃哭着将事情说了一遍,只将水溶抱着黛玉进来的事情掩了去。毕竟黛玉是闺阁女儿,纵使那人帮了黛玉,也只能心中对他说一声感谢罢了。   慈爱的抚摸着她光滑入水的脸庞,轻轻一笑,似是年轻时候照顾方才入睡的贾敏一般,轻笑道:“外祖母能做的便只有这么多了,再多的外祖母也挣求不过来了。玉儿,你怨也好,不怨也好,外祖母已经尽心竭力了。”元妃的谕旨她不能反驳也反驳不了,宝玉是她的亲兄弟,王夫人是他的母亲。她不过就是他隔代亲的祖母罢了,许多事情也由不得她来做主了。   “照顾好玉儿。”颤巍巍的起身,头发蒙差点摔倒在床前。紫鹃和雪雁赶忙扶着贾母坐在床上,急声道:“老太太。”   贾母拍了拍紫鹃的手,仰头恳切地道:“紫鹃,不管日后如何,我可是把玉儿交到你的手里了。”紫鹃泪水涟涟,点了点头,又点了点头。   朝中有人参奏贾政在外任上亏空,连同宝玉一起被遣送回来。免却官职闲赋在家,听候朝廷发落!王夫人听闻这个消息之时急的眼前发黑,赶忙进宫请元妃定了日子,宝玉回来的时候一切已经成为定局。   家中有贾政在,上有元妃谕旨,宝玉几乎没有反驳余地的要同宝钗成亲。他心中的震惊不甘和愤怒无处宣泄,一头栽进贾母房中,扑到她怀中,道:“老祖宗,为什么?为什么?”   自那日强撑着去看了黛玉,贾母回来便卧病不起。此时听着宝玉声声的痛苦之声,她颤抖着干涸的唇瓣就是说不出话来。唯有叹息一声,浑浊的眼泪顺着眼角滑下,侵染在布满皱纹的脸上。   “我想去看林妹妹她们也不让,也不知道林妹妹这些日子哭成什么样了。”脸上半是疯癫的神态让一旁的鸳鸯看着暗自流泪,上前拉着他起身,道:“宝二爷,若是你真的为林姑娘好,那就不要去看她了。”   宝玉怔怔的看着鸳鸯忽而大笑出声,脸上的泪水也一点一滴的流下,一面走,一面喃喃地道:“若是知道如此,那我不如不去送三妹妹。送走了三妹妹,也带累了林妹妹。罢罢罢!”   龙凤烛台焚烧正旺,大红色的喜帐绣着莲花石榴花,在烛光的掩映下朦胧似诗。袭人将喜秤交到宝玉手中,笑道:“请宝二爷挑起喜帕,从此夫妻和美称心如意。”   匆匆而成的婚礼到处显示着仓促和捉襟见肘。自贾母房中回来,宝玉便一直是这种神离的状态。不动不语的任由她们来摆布,自始至终一句不说,对于她们的举动也是充耳不闻,似乎他的心也已经远远离去。   刺绣牡丹的大红绣帕落在地上,宝钗艳若牡丹的容颜印入眼帘,宝玉却无心去看。只将手中的喜秤扔在了桌子上,静静的坐在床上,任由一群人说着吉祥话撒帐!   琥珀进来看着满屋子的喜庆只觉越发凄凉,扑通一声跪倒在王夫人跟前,泣道:“二太太,老太太她,老太太去了。”说完便已经泣不成声。   屋内尚未行完礼的众人登时哭声一片,宝钗脸上新妇的红晕和娇怯尚未退却,霎时间惨白如雪。水杏般的双眼闪动着泪花,忍不住掩面哭了起来!   似乎坏事总是成双成对,贾琏从外面走进来,看到众人在哭,眼中含泪的对着贾政道:“二老爷,宫中夏太监传话出来,说,说我们家娘娘薨了。”   “什么?”王夫人听了几乎要昏厥过去,捂着脸许久才缓过气来,哭的上气不接下去。扶着玉钏的手跌跌撞撞往贾母房中而去,众人也赶忙随着她一同过去。   宝钗只觉自己手脚冰凉,头昏脑胀眩晕的站在床前。陪嫁的莺儿脸上也是遮不住的惶恐和难过,赶忙服侍宝钗换掉那大红的嫁衫,一路扶着她往贾母房中而去。满眼的红绸尚未看过便已经换成雪白的白绫,宝钗心中戚戚然苦笑。   贾母离世的消息紫鹃和雪雁都闭口不提,只是背过身去暗自抹泪。黛玉仍未有苏醒的迹象,只有每日灌入一些参汤来延续她孱弱的生命。   “紫鹃姐姐,你去歇歇,我来看着姑娘。”几日不曾歇息的紫鹃,眼底早已染上了青灰之色。   紫鹃摇了摇头,眼中的泪水不禁又落了下来。她害怕一闭眼睛再醒来就看不到黛玉了,贾母把黛玉托付给她,她要好好的照看着黛玉。   贾母的丧礼紫鹃和雪雁没有去,王夫人也没有通知她们过去,似乎遗忘了在大观园内还有一个潇湘馆。李纨出殡那日回来之后便过来看了看黛玉,终究叹息一声,无声的走了出去。 第七章   “紫鹃姐姐不好了,紫鹃姐姐。”惊慌失措的雪雁从外面跌跌撞撞跑了进来,看到黛玉苏醒过来喜极而泣,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手臂,哽咽唤道:“姑娘,姑娘。”   “雪雁,你刚才说什么不好了?”擦掉雪雁眼角的泪水,紫鹃轻轻问道。   雪雁听她问话登时惊慌的面孔霎时间雪白,惊声道:“方才慌张跑回园子的婆子说贾府被抄了,那些抄家的兵士只怕已经往大观园来了。”   这样混乱不堪的局面黛玉从来没有见过,那样凶神恶煞的声音远远传来,打破了大观园的沉静和安宁,四处飞散的珍禽异兽惊叫声四溢,此时想要出去只怕也逃不走了。   “紫,紫鹃。”黛玉颤着唇瓣脸色煞白如纸,只是那双眼睛清厉如霜。她久卧在床本就身子疲软难以站立,此时却异常镇定地道:“扶我起来更衣,要快!”她是公侯家的小姐,自是不肯堕了身份。冷冷的眼眸嵌在白如玉的面庞上说不出的威仪清冷!   雪雁慌忙从柜中挑出一件浅蓝色斜襟长衫,绣着兰花深蓝色的宽边压制着那略显单薄的浅蓝,稳重沉静之中带着凛然不可侵犯的矜贵与高洁。   越来越近的铁甲碰撞之声刺激着紫鹃和雪雁紧绷的神经,她们几乎要吓得哭出声来,却硬生生的扼住喉间的哽咽,牢牢地护在黛玉身前。   屋内的黄木透绣翠竹的四折屏风被刀戟劈断轰然倒地,眼前的檀木荷花八折屏风也一应被斩断,那飘落下来残败如斯绣着翠竹和荷花的轻纱飘落眼前,往日里那清雅如诗的东西已经被破坏殆尽。   紫鹃和雪雁被吓得瑟瑟发抖,唯独黛玉静静坐在床边动也不动,那一双黑如漆的眼睛定定看向别处,紧握的双手却也掩盖不住她颤抖害怕的心绪。‘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句话不停的在黛玉脑海之中浮现。   那闯进来的兵士不想黛玉竟还稳稳的坐着不觉愣了愣神,转眼却是眼神冷厉地道:“贾家一干人犯全部押出去。”身后有兵士涌上前来,紫鹃猛的站起身来看着领头的兵士,道:“我们姑娘不是贾家人,她是林家的血脉,是林如海大人的千金,岂容你们这样放肆无礼?”   那兵士听到林如海的名字不觉看向紫鹃和雪雁身后挡着的黛玉,抬手制止了身后人,沉声问道:“她真的是林大人的千金?”紫鹃狠狠点了点头,“正是。”   “林大人的千金?甚好。本王早就听说是个绝色美人,今日可也该见识见识。”略显轻薄的声音从那些兵士身后传过来,紫鹃和雪雁怒目相望,却见那领头的兵士已经单膝下跪,道:“见过南安王爷。”   南安王爷?黛玉气的脸儿煞白,晃了晃身子几**昏厥过去,却凭着一股气强撑着意识。她知道,现在绝对不能昏过去,绝对不可以!   粗鲁的把挡在身前的紫鹃和雪雁推了开去,那南安王爷水禄看着蒙着面纱的黛玉,捋了捋下巴,邪佞笑道:“这么好的美人,怎么就把美貌遮起来了?还不快点拿下来让本王瞧瞧?”黛玉气的浑身发抖,但凡此时她能动上一动,只怕颤抖的手就已经打在了他那无耻可恨的脸上。   “左不过就是一个让别人家女儿换回来的软骨头罢了,也好意思在这里耀武扬威。”手不能动,她还有利齿尚在。黛玉毫不客气的嘲讽让那南安王爷脸色大变,冷冷的看着她,眯眼道:“你说什么?收回你方才说的话。”   黛玉泠泠冷笑,那笑声像极了风中的风铃又像极了春日莺声燕语的玲珑轻巧,“难道不是吗?”明知今日难逃一劫,黛玉却挺直了脊背看着眼前这个无一丝善待模样的陌生男子。南安王爷?在她看来不过就是一个笑话的代名词,不过就是一个依附女子裙带关系的窝囊废!   “你。”水禄勃然大怒,扬起的巴掌就要打在她那脆弱苍白的面庞之上。   “南安王,圣上不是吩咐你在府中静心休养吗?”冷冷淡淡的声音传过来,水禄面上微一白,放下高扬的手,敛了满腔的怒气,转身笑道:“北静王爷怎么有空到这里来了?”说着拍了拍额头,笑道:“我怎么忘记了?你这次可是奉命协助忠顺王爷来查抄贾家的。怎么?你这个监督的人不在正堂,怎么跑到这后面大观园来了?”   水溶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正堂自有忠顺王爷看着,本王只是协助。既是协助也该到整个园子里巡查一番,省的有些人不知好歹,想要将人或者东西搜罗一通。”   南安王爷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冷毒的眼睛眯了眯,转眼却又笑了起来,道:“难道北静王爷也有看中的人或者东西想要带走?这也好,咱们就各自求各自的所需,你拿你的,我拿我的。”说着伸手便要将床上的黛玉拉起来,紫鹃和雪雁慌忙去挡,却被他一挥手撞到了柜子上。   “紫鹃。”黛玉惊呼一声,慌忙要去搀扶紫鹃,却奈何身体本就怯弱不胜,此时盛怒之下哪里还支撑的了,脚踝一软,一头撞到了一旁的床柱上,血流不止!紫鹃慌了神,也顾不得其他,赶忙从旁边的柜子中取出止血的药物和白布。   水溶面容一凛,忙蹲身在黛玉身侧,修长的手指接过紫鹃颤抖的几乎拿不住的白布,淡淡地道:“我来!”托着黛玉的头靠在怀中,看着水溶娴熟的处理好黛玉的伤口,雪雁的泪水忍不住一颗一颗的往下掉。   水溶站起身来,手上的血迹也没有急着去洗净,只是冷冷的看着那水禄,道:“贾家之事本是圣上亲自下旨查办,这里的人或物都要归于朝廷,南安王方才那番话最好就此打住。”转了转眼眸看着尾随他来的亲随,警告的轻转话锋,“南安王本应在府中闭门思过,却被你们怂恿着违背旨意踏出南安王府。此等罪名,尔等可曾想过后果?”   那些亲随扑通跪了一地,面上皆带着几分惶恐之色。违背皇帝圣旨那可是死罪,虽则水禄为皇家郡王,不会有太大的罪名,可到时候所有的罪名将会责罚于他们身上。   水禄看着冷脸的水溶自知他那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心中也不觉有些惶恐。看着今日局面是无论如何也带不走黛玉,甩了甩袖子走过他身侧,冷笑道:“没想到北静王爷也是怜香惜玉之人。”   水溶面色不动,淡淡地道:“你最好从大观园的角门出去,若是被穆颜君看到,只怕你进宫请罪是免不了的。”似乎漠不关己的提醒了一句,却已经将那水禄吓得面庞失了颜色。   穆颜君是已逝的大长公主之子,自小被水恕接回京师抚养,疼爱的甚至超过了自己亲生的几个皇子,也对他极为器重。若是被他瞧见,只怕免不了的冷嘲热讽,也免不了被龙恕叫进去斥责一顿。不敢再多做停留,那水禄带着身后一行人忿然而去!   淡漠的眼睛似是琉璃珠轻轻转动,瞥眼瞧见那水禄离去的身影,水溶也不再管,只是低头看着脸色煞白如雪的黛玉,微蹙眉头。那洁白的面纱上也滴落了几滴血迹,犹如雪地上胜放的几朵红梅花。   是的,雪地红梅。那样柔弱无意花一般的女子却丝毫不畏惧风雪侵袭,那样冷厉的傲骨和高贵睥睨的姿态丝毫不逊于身为皇家的龙子凤孙。林大人的千金?果然不愧是林家五代诗书涵养出来的娇人儿!   “这里是是非之地,你们还是早些离去的好。”定住心神,无意多想,撂下这样一句话,水溶便转身出去了。   紫鹃和雪雁此时方才似捡回一条命,抱着黛玉失声痛哭。哭了一会紫鹃赶忙擦掉脸上的泪水,从床上拿出贾母给的那个锦盒交给雪雁,道:“雪雁,我们必须马上出去。”托着黛玉的身子靠在身上,紫鹃和雪雁扶着黛玉一路出了潇湘馆。   迎面看到方才闯进潇湘馆的那个兵士,紫鹃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却见那兵士毕恭毕敬的弯腰行礼,道:“我来接三位姑娘出贾府。”   紫鹃可没有忘记他方才凶神恶煞的闯进潇湘馆,眼中的警惕之色越发浓重。那兵士似乎有些挠头,看了看四周,道:“是方才救了你们的人让我护送你们出贾府。”   紫鹃听了半信半疑的看了他一会,叹了一口气。既然那北静王爷已经将她们救了下来,想来也不会加害于她们,遂点了点头,随着那兵士向外走去! 第八章   泠泠琴声从竹林之中传出,和着空中的声声雁鸣,沙沙作响的竹林之声,大有秋日萧条凄凉之意。轻微的脚步声打断了黛玉的琴声,黛玉抬头就看到水溶站在竹林外细细聆听,不觉红了脸,站起身来微微屈膝道:“见过北静王爷。”三日前苏醒过来紫鹃已经告知相救之人是谁,黛玉心中感激,所以一直在等着他到来。   水溶回过神来,淡淡一笑道:“是本王打断了姑娘抚琴的兴致了。”说着走进竹林坐在石桌旁,笑道:“姑娘请坐。”黛玉道了声谢依言坐了下来,眼观鼻鼻观口的静静坐着,脸颊却红如朝霞。   竹林下面种满了秋菊,虽在竹林阴影之下,却仍旧胜放如常,清幽的想起和着竹子的清香缓缓传来。黛玉心跳如鼓,心中有些话想要问出口,却不知道如何开口,惴惴不安的绞着手中的绣帕。   “姑娘是想问贾家的事情进展如何了吗?”轻易便看透黛玉的心思,水溶倒了一杯茶放在黛玉跟前,淡淡地道:“贾家的事情是圣上亲自下旨交与忠顺王爷查办,这件事情本王虽然是协助,也插不了手。求的皇上协助忠顺王爷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其他的审理事情忠顺王爷会公正严明,本王也无可置喙之地。”   早知道会是这样的回答,黛玉的神色还是有些黯淡,轻道:“多谢王爷。”北静王府素来与贾府交好,贾府这次出了事,最该避嫌的也是他。他已经在协助抄家的时候帮了贾家不少的忙,再怎么也没有理由再去为贾家奔波!   “贾家与北静王府世代交好,姑娘何须言谢。”说着起身道:“外面风凉,姑娘还是早些回去歇着。”黛玉看他要走,忙出口唤住了他,迟疑了片刻,问道:“贾家人之中也有许多没有犯案之人,若是能及早放出来,还请王爷周旋。”说着盈盈下拜,温热的手掌托住她包着白布的额头,黛玉面上微微一凛,侧首避了开去。   水溶淡淡的看着黛玉,也没有让黛玉起身,许久才道:“其实林姑娘最想问的应该是贾府的宝二爷。”这样犀利的话直打在黛玉的心中,黛玉微怔,心口微酸,酸涩的似是含了一枚青涩的果子。宝玉已经娶了宝钗,她又何必多此一举?她所求的不过是无辜之人的平安罢了!无意多说什么,或许他更会看在往日和宝玉相交的情分上出手相助!   黛玉的沉默无声让水溶心中涌起一股无名火,只让黛玉起身便甩袖走了出去!看着紫鹃担忧的神色黛玉只是一笑,道:“如今求了求也算是尽了自己的心意,这里不是我们久留之地,我们早点离去。”   秋风卷着菊香幽幽而来,昔日在枝头的风光一日被秋风扫落,飘摇落下的梧桐叶看似飞翔却在坠入万劫不复。   “姑娘还在想着贾家的事情?”秀发如云,细细软软的柔滑如水,紫鹃拈着一枚碧玉簪与她挽好发髻,扶着黛玉起身,又道:“姑娘如今方才出了牢笼,又何必为她们来担忧?”   黛玉侧首望着墙角处胜放的一大瓶秋菊,幽幽菊香顺着秋风缓缓卷来。那清幽的香气让她有些恍然失神,神色间有些漠然之色,却是默然无声。   贾府被抄的事情随着秋老虎的消逝渐渐淡出谈论的热度,那卷卷秋风浮动着深秋的清冷意味。贾家的案子已经尘埃落定,黛玉走进牢房之中,那扑面而来的腐臭味道让她不禁皱了皱眉头,眼眶有些湿润。   狱卒的目光时不时调转过来,紫鹃压住胸口的恐惧和怒气,抬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人再也不该偷看,领着黛玉和紫鹃到了一座牢门处停下,扬声道:“贾宝玉薛宝钗,有人来看你们。”   阴暗的牢房潮湿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宝玉坐在唯一可以望到外面天空的小小窗口下,静静的看着那飘落进来的一两枚枯叶,听到唤声木然的转过头来。   昏暗的光芒下看不清楚宝玉的表情,坐在另一间牢房里的宝钗却已经看清来人,伸长手推了推木然不动的宝玉。宝玉仔细辨认了牢门边的人影,几乎不敢置信的跌趴过来,未语泪先流,“林妹妹。”听到宝玉的唤声,坐在角落里的王夫人猛的回过头来,不敢置信的看着俏生生立在牢门边的黛玉!   黛玉喉间早已哽咽,紫鹃一旁也忍不住拿手帕拭泪,如此蓬头垢面的宝玉还是昔日里那个谈吐雅致,举止光鲜的宝二爷吗?   焦急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黛玉,看着她虽然清减了许多,却没有丝毫的损伤,遂松了一口气,松开了紧抓着牢房的双手,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看他如此颓废的模样黛玉忍不住落下泪来,抓着宝玉闪躲的手哭着唤道:“宝玉。”这样一声唤声往日里听到多少,今日听到宝玉却是泪水漫流,轻道:“我手上脏,莫要脏了妹妹的手。”   侧首望着坐在一侧的宝钗,黛玉松开了双手,神情有些黯淡,轻道:“官府的公文已经下放,宝二哥和二嫂子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放出去了。”   重利盘剥,强取良民之物,恃强凌弱,纵儿聚赌,样样罄竹难书。收回御赐的国公府邸,没收家产。贾赦贾政贾珍等参与之人流放海疆,凤姐儿囚禁至死,其余无辜之人依次释放。这样的恩惠已经是皇帝念着功臣后裔格外开恩。   宝钗听了这话只是转头看着她笑了笑,仍旧坐在那儿望着天窗外的天空,那叽喳飞过的小鸟一闪而过,快的让她连看清是什么鸟的机会都没有,“这里不是妹妹久留之地,还是早些去。”两间牢狱隔着的一道木墙似乎隔开了两重天。那两扇窗口处看到的也不是同一片天空。   黛玉心口酸酸的,落难至此,宝钗仍是随着宝玉的脚步,轻轻地道:“外祖母生前曾在城郊买过一座宅院,大嫂子和兰儿前几日被放出去已经住了进去,改日宝二哥和二嫂子出狱的时候大嫂子会接你们一起过去。”   这是贾母给她那个匣子的其中一部分,为的就是给来日里的子孙后代留一个安身立命之所。黛玉神色微微黯淡,或许贾母早已想到贾家终究会有这么一天。   告诉他们之后黛玉心中反倒轻松了许多,轻舒一口气,眼角含着晶莹的泪花。宝钗和宝玉已经成婚,她又何必留在这里徒惹人尴尬,倒不如及早归去。江南院落虽然破旧,却是她生长的地方,能够为她遮风挡雨。她今日来完成贾母的遗命,便要回南去了!   “林妹妹,你要去哪里?”察觉到黛玉话中异样,宝玉抓紧了牢房的横木,急声道:“当日妹妹孤身而来,如今又要孤身而去。倒不若将这须眉之体化成一粒尘土永远追随妹妹而去。”听了宝玉这话,宝钗神色微动,王夫人却已经揪然变色!   黛玉环顾着黑暗的牢房似乎她也走进了这黑暗看不见光明的道路,轻轻地道:“宝二哥哥已经娶了宝姐姐,该好好的善待她。如今外祖母已逝,黛玉留在这里也是无用。正如当日所言,天下的水都一样,不拘在哪里舀了一瓢祭奠也就是了。”   “妹妹走。”定定看了黛玉许久,眼睛似乎也明亮了许多。宝玉转身走回方才的位置上坐下,笑道:“妹妹快走,以后不要再来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只要黛玉平安,他也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闭上眼睛承接着太阳照射下来的光芒,那样的温暖和煦。 第九章   “林姑娘要走?”转了转手中的茶杯放在石桌上,起身俯视着凭栏阁下放的金菊和红枫,那层层卷起的花海和叶浪似是大海波澜,甚为美丽!   黛玉站起身来,望着那让人为之失神的花海和枫林,轻轻地道:“这些日子多谢王爷的厚待,只是已经烦扰王爷太多,我们明日就走。”水溶对她所做的一切她心中存着感激和无以为报的惶恐不安。   静谧了好半晌只听到风声,余晖斜阳缓缓洒落面颊之上,柔和的光晕似将大地万物蒙了一层薄纱,树叶间的阳光像是筛碎了的金子铺满林间,水溶忽而回身笑道:“林姑娘想知道这里为什么唤作静心苑吗?”   黛玉愕然的看了他一眼,低下头来,淡淡笑道:“这里确实是一个静心养神的好地方。”水墨染成的远山,宛如仙境的花海枫林,碧幽澄澈的幽幽湖水。再乱的心思到了这里也会静了心,定了神!   水溶没有答话,只是双手交握手肘支在栏杆上凭栏而立。长身玉立犹如挺拔的白杉树,淡青色蟒袍,系着玉带子,幽沉的双眼似是深潭之水,远远望不到尽头!   “要回苏州,不管陆路还是水路都必须要经过平安州。如今平安州信阳侯谋反,战乱尚未平息,平安州地界大乱,林姑娘怎么能回去苏州?”修长的手指扣着手下的杨木栏杆。   “这?”她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事情,因为她从来没有单独走过这条路,心中有些焦急。低头望着绣着翠竹的绣鞋,淡淡愁绪涌上心头。想了一忽,淡淡一笑道:“我不过就是一个路过平安州的普通人,多谢王爷费心。”   多年的心意转头空,再留在这里又何必徒增伤心?该了的心愿已了,该报的守护之恩已报,留在这里又是何必?   底下犹如火焰的枫红一层盖过一层,那样的鲜明美丽,水溶抬头看着那夕阳滑落于地平线下,淡淡一笑道:“既然姑娘决意要走,本王也不阻拦。若是姑娘当真无处可去,这里随时欢迎姑娘回来。”说着便已经转身过来,望着黛玉一笑,道:“姑娘明日要走,就好好歇息。”踏步走下凭栏阁的台阶,那一抹淡青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漫天红枫之中!   朝阳初生,万物尚且沉寂在它那难得温柔的光芒之中,含着露珠的秋菊犹如一朵朵嵌满珍珠的黄金花,丝丝凉意夹带着冷幽之气拂开心胸的一点沉闷。   踏步出了静心苑,回首望着那清朗满目的隽秀,淡淡一笑,扶着紫鹃的手上了一旁早已准备好的马车。竹青色嵌白色竹叶的斗篷,裹住黛玉清秀绝伦的小脸。远处雾霭蒙蒙,那看不清的道路正如她心中的道路,朦朦胧胧,混混沌沌,却更想穿破迷雾看清前面的路途!   深秋的小河缓缓流淌,没有了春日的清幽,夏日的急喘,只余下平平静静。岸上的青草野花早已干枯等待下一个轮回的复生,但是这条小河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看着两岸花开花落,秋去冬来!   车轱辘的声音轻轻传来,黛玉靠在车厢上静静出神。紫鹃看着闭目静思的黛玉,轻叹一声,轻道:“姑娘为何一定要现在回苏州?如今南去的道路并不平静。”她看不出来水溶为何要救黛玉,但是此时回南确实不是一个好的时间。   黛玉靠着车厢浅浅一笑,道:“现在不是时候,那什么时候是好的时候?”既然要走又何必拖拖拉拉,反倒碍手碍脚。掀开车帘看着小河对岸,青砖黑瓦的一座小宅院,那样的平凡清净,唯独一缕袅袅青烟随着晨风摇摇而起!   看着那座宅院慢慢消失在茫茫晨雾之中,黛玉方才收回目光。眼角的湿润不知道是晨雾扑面还是泪水盈盈,那长长的睫毛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马车行了半日到达京都渡口,渡口来往的船只络绎不绝像极了陆路上的马车驮轿,望着来来往往的船只黛玉有些不知所措。她从来没有单独坐过船,甚至不知道该从哪里走,生怕一开始迈步就走错了步子。   那些船只有些雕梁画栋,有些朴素大方,更有些船头挂满了红灯笼,装满了货物。开船的喊声划破这一片嘈杂的天空,黛玉有些愣神的望着绞着手帕的纤手,手足无措!   幸而不多时那赶车的车夫跑来说:“林公子,前面的船只已经准备妥当,请林公子上船。”黛玉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白色束腰长锦袍,腰上系着五色蝴蝶丝绦,平凡无奇的装扮倒似个普通人家的公子。   将竹青色的斗篷收在包裹之中,紫鹃和雪雁先下了马车,扶着黛玉随着那车夫往指定的船只走去。   张扬富丽的船只让黛玉甫进来之时微微蹙眉,那上面挂满了唐朝仕女图,脂粉香气扑面而来。迎面看到的便是一架金嵌宝石的穿衣镜,上面摆放的妆奁首饰也多以金饰,这样富丽俗气的装饰让黛玉不禁蹙紧了眉头,转身**出了舱房,迎面却闻到一股酒气冲来,紫鹃雪雁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   “好俊俏的林公子。”油滑轻薄的强调顺着酒气传来,黛玉不觉退后了三大步,面上的容色已改,冷冷的带着几分惶恐之色。   晃动的船只告知她这艘船已经开动,黛玉疾步走到窗边果真见到这船只已经驶离了港口,不觉俏脸雪白。轻移莲步走到妆台前将一枝簪头极为锋利的凤簪握在袖中,冷冷的看着那越走越近的南安王。   “合该本王跟林姑娘有缘,这不,咱们可是同坐一条船。”说着歪歪斜斜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将黛玉冷怒惊慌的面庞收入眼底,啧啧有声地道:“装扮成男子还真是别有一番风情。”   扶着妆台的纤手微微颤抖,那泛白的指关节已经彰显出她的紧张和害怕。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想着来路上的一切,却始终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明明赶车的车夫是水溶安排过来的,怎么会把她带到南安王水禄的船上来?   水禄站起身来往前走了几步,黛玉握紧了袖中的凤簪,冷冷地道:“站住,不许过来。”从一开始决定回南开始,她就该想到这个道路上的危险,到底是她养在深闺太过天真了!   水禄看着黛玉防备的神色哈哈大笑,指着船中的装饰,笑道:“知道林姑娘是大家闺秀出身,所以本王就将这舱房布置的甚为富丽堂皇,想来林姑娘也十分喜欢不是?哪个女子不爱金银珠宝,自要林姑娘愿意,这里的一切黄金珠宝全部都是你的。”   “身为皇室郡王竟然做出这等无耻下流之事,简直丢尽了南安王府的脸。”黛玉心中慌恐至极,侧头望着那茫茫的水面,急的眼泪都要落了下来。   水禄趔趄着紧走了疾步,扑到黛玉跟前道:“林姑娘是大家闺秀,本王是皇室郡王。本王纳了林姑娘为侧妃也不算是辱没姑娘的身份。”黛玉情急之下抓着桌上的妆奁首饰大把大把的扔了过去,吓得面无血色。水面氤氲而起的水汽冷冷的包裹着她单薄的身躯,黛玉头昏昏沉沉的,眼前的人影似乎也交叠成了两人。   跃进窗台的白色人影,衣袖挥动间已经将那水禄打昏在地上。身形微动,凤眼凛然,人已经上前将猝然昏厥的黛玉抱在臂弯中,跃身出了舱房往一旁的船只上而去。   水面清波宛如完整的碧玉雕琢,将昏厥的黛玉抱在船舱之中放好,一旁的大夫早已等候。隔着珠帘诊了脉,回身恭谨地道:“请王爷放心,这位小公子只是惊吓过度,稍后开两付安神药与他服下,便无大碍。”   黛玉幽幽醒来之时,只听到风铃叮当之声,那远远传来的菊花清香让她猛的坐起身来。熟悉的摆设和床帐让她有些恍惚,趿鞋走到窗边,抚摸着那一盆小巧的兰花方才确定这不是一场梦。想起所经历之事犹如一场梦境,那惊悸仍在只是情景已换,换成了让她熟悉让她安心的地方。   “吱呀”的推门声惊醒了兀自沉思的黛玉,身子不觉害怕的一颤,回头就见水溶静静靠在门边,双目如水的望着她。   黛玉有些难堪的低下头来,却发现自己穿着一身银色压边的寝衣,不觉面上漫如飞霞。不敢再抬头,慌忙躲到屏风后面,将外衣极快的穿好,坐在屏风后面怎么也不敢出来了。   素纱的屏风阻隔,黛玉能够看到他的身影落在上面,他也没有转过屏风,只是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淡淡地道:“赶车的马夫已经不是本王准备的那个,在你们没有离开这里的时候就已经被人替换掉了。”   黛玉怔愣的看着他的身影,嗫嚅的低声道:“对,对不起。”三番四次的相救于她,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重新回到静心苑,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水溶仍旧不常见到他,只是他每次来都是静静的听黛玉弹琴,或是静静的看着静心苑的景致,交谈却并不多。   黛玉有些不安,她不知道自己住在这里可以拿什么来回报水溶。想起包裹之中还有许多当日里林如海留于她的珠宝首饰,摊开放在床上,黛玉却在犯愁,她不知该怎么拿给他。 第十章   雪雁哈着气从外面跑进来,手中捧着一点雪花,笑道:“姑娘,姑娘,外面下雪了。”黛玉回头面上几分欣喜,笑道“真的?”说着人已经起身,紫鹃赶忙扶着她,一面道:“姑娘,当心些。”冬日落下的第一场雪,稀疏的雪花落在托起的手掌上缓缓融化。   “一夜北风紧。”这是凤姐儿连起的头一句,如今豪爽笑容尚在眼前,却已经物是人非。   “匝地惜琼瑶,有意荣枯草。”香菱随着她身后拜师求学时候的温柔和狂热此时早已随着她的魂归而一同逝去了踪迹。   “‘没帚山僧扫’‘埋琴稚子挑’‘石楼闲睡鹤’‘时凝翡翠翘’‘无风仍脉脉’‘不雨亦潇潇’”当日顾不得作诗只记得对抢,那欢快惬意的笑容尚在眼前。如花的女儿笑靥更比花娇,只是如今与她对抢的两人已经无缘得见。   栊翠庵的红梅,艳如胭脂的红梅映衬着白雪分外可爱。孤傲的妙玉,求取红梅的宝玉,那一身雪地大红色猩猩毡,抱着红梅的宝琴,当真是比那艳雪图更为飘逸俊美!   回神过来,望着不远处也种着几株红梅,轻轻踏雪走了过去,手中的青绸油伞已经落满了雪花。低垂下来的梅花就在眼前,黛玉**伸手去折,碰到梅花枝的时候却听到远处传来的欢声笑语,怯怯的收回了手,终究是回不去的从前了。   顺着脸颊滑落下来的泪珠落在脖颈之中,温热的泪水已经化为冰冷的水珠,远处的一点飘渺笑声也渐行渐远,直到完全听不到为止。   无心再赏玩,黛玉匆匆回转脚步,紫鹃早已随在她身后,扶着她回到屋内。看着黛玉坐在案边默默泪流,紫鹃心中也不好受,只是默默无声的在玉鼎之中加了一点梅香,静静伫立在书案一侧陪着黛玉默默流泪!   泪眼迷蒙的望着越来越大的雪花,那片片似鹅毛的雪花落在远处的房顶上,落在梅花枝干上,似是一层薄薄的水晶覆盖在上面,亮的透彻明的耀眼犹如水晶精挑细琢而出!   “粉堕百花洲,香残燕子楼。一团团逐队成逑。漂泊亦如人命薄,空缱倦,说风流!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叹今生谁舍谁收?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愁绪满怀无处诉,手中的紫毫笔似乎也感受到她心底的悲伤和凄凉,转笔写下的正是当日里所作的《唐多令》。   门外丫鬟的通报声传来,黛玉愣了愣神,赶忙起身,眼角的泪水尚未擦尽,水溶便已经走了进来,黛玉忙行礼道:“王爷万福。”   水溶淡淡的让黛玉起身,淡漠的目光落在黛玉红肿的双眼上,侧首就望见桌案上墨迹尚未干透的墨荷图,淡淡地道:“林姑娘怎么了?莫不是这里的丫鬟服侍不周,怠慢了姑娘?”   黛玉摇了摇头,轻道:“民女很好,多谢王爷。”黛玉回身看着尚未收起的墨荷图,便**上前卷起,却慢了一步,那副墨荷图已经落入了水溶手中!   “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水溶将最后一句念了出来,淡淡冷意挂在眉梢,许久才道:“好诗词。”说着便将那墨荷图卷起放置在桌案上,回身看着黛玉问道:“姑娘是否心中仍旧挂念着往日旧情?”   黛玉脸儿霎时雪白,犹如墨玉的双眸抬头落入水溶乌沉沉的眼底,淡淡地道:“王爷多虑了。这只是随手涂鸦,登不得大雅之堂,徒惹王爷笑话。”说着便上前将那墨荷图拿起随手丢在一侧的画瓶之中!   “这是什么?”黛玉递过来的包裹沉甸甸的有些珠翠轻响之声,水溶已经大概知道这里是什么东西,淡淡地道:“本王不需要这些东西。”   “民女知道王爷不需要这一点东西。只是无功不受禄,民女无德无能何以承受王爷如此大的恩情?”   水溶将那包裹随手丢在桌案上,找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静静地看了黛玉许久,淡声道:“林姑娘可知上次你准备离去的时候本王有何想法?”黛玉不解他因何如此问,怔愣的抬头望着他,摇了摇头!   “本王曾告诉过自己,若是你再回到静心苑,日后休想再离开本王半步。”双眼定定的看着她,有着不可动摇的决心和坚持。   黛玉听了脸色登时大变,退后了一大步,缓了缓急喘的胸口,轻道:“王爷是在说笑。”   “姑娘看本王像是说笑吗?”冷冷的撂下一句话,水溶便已经起身,却没有向前走。因为黛玉已经退到了窗边,靠着窗沿,那紧扣着窗沿的手指微微泛白。   “若是当日王爷为了有目的而救了民女,那和南安王爷又有何不同?”他的容色自然不是说笑,黛玉面色惨白如纸,却始终没有闪躲的看着水溶,在她看来水溶不像是这样的人,但是他却说出这样的话出来。   水溶淡嘲一笑,淡淡地道:“原来姑娘心中是这样看待水溶的。”说完就转身出了屋内,淡青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漫天飞舞的白雪之中。   黛玉怔怔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纷飞的白雪亦如她此时的心境。紫鹃端了茶碗进来看到黛玉神态,不觉叹息一声道:“姑娘,有件事情一直压在紫鹃心底不曾告诉姑娘。”黛玉转头看着紫鹃,目光极为疑惑。   “当日姑娘在园中昏厥,若非北静王爷送你回去,又极快的请了太医过来,只怕姑娘的这条性命保不住。”一口气将压在心中多日的事情和盘托出,紫鹃泪水盈盈的望着震惊不已的黛玉,又道:“如今宝二爷和宝姑娘都已经成婚,为何姑娘还是放不下?”   黛玉犹如散了魂魄一般跌坐在那儿动也不动,许久才道:“紫鹃,你现在告诉我这些做什么?难道就因为他救了我,我就要学着戏里的词一般以身相许吗?”黛玉这话问的尖刻,紫鹃缓缓蹲下身来,握着黛玉抗拒的小手在手心,轻道:“当日老太太未去的时候也消了让姑娘嫁给宝二爷的念头。老太太将姑娘托付紫鹃手中,紫鹃看着姑娘自苦自己也心里难受。”   “这些日子来奴婢也观察着王爷,他虽然面上对姑娘冷冷淡淡,可是对姑娘的关切却丝毫不少。姑娘想要做什么他也从来没有阻拦过,也从没做过越礼之事,这样磊落之人难道当真入不了姑娘的眼吗?”当日的宝玉那样护不了黛玉,黛玉仍旧心落在他身上,如今水溶这样情真意切的关心怎么反倒黛玉感受不到?   紫鹃的话搅乱了黛玉平稳的心湖,轻轻抹去紫鹃脸上的泪水,面上极为苦恼地道:“紫鹃,你对我的心意我知道,但是我却不知道他的。正如我会想,当日他救我是不是也存着同南安王爷同样的心思?只是他隐藏的深一些罢了。”   紫鹃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黛玉。黛玉认定的事情她也无话可说,遂叹道:“奴婢也看不出王爷因何要救了姑娘,若是姑娘不清楚,当面问了王爷不是更好?”黛玉轻叹一口气,倦倦的抚着额头,揉着隐隐发胀的眉心,却是一声不吭!   风雪越发的凌厉,冬月来临,黛玉心中的烦乱就像是线团被扯乱,条条道道都是线头,千头万绪的让她不知从何着手。   现在水上结冰船只无法行进,平安州战乱也还没有收拾停当。想要搬出去住,外面似乎有一批人在等着她们,上次雪雁出去若非管家及时相救,只怕已经被人绑了去。最开始她也是不信,后面雪雁再出去,仍是被人偷袭,也再由不得她不信了。   黛玉烦闷的将手中的绣品扔在线筐里,将满腹的不快都发泄在那绣着的荷花上面,恼声道:“这样的日子倒不如当日里死在园子里的直接。”   紫鹃忙捂住黛玉的嘴巴,嗔道:“如今大冬月的,姑娘胡说些什么?也没有忌讳?”黛玉冷冷地道:“我如今还有什么忌讳?左右不过是困在这里,若是不困在这里也会被人投入另外的牢狱,难道我林黛玉生来就是被他们当做宠物一般的豢养吗?”   猛的扔到地上的剪刀落在来人的身前,紫鹃猛然已经,赶忙跪下道:“奴婢见过王爷。”   黛玉未曾起身,只是冷冷的看着他,淡淡地道:“王爷所要的目的已经达到,还要来这里做什么?”多日拒绝服药的黛玉面容苍白,只是那眉间的傲骨却丝毫没有折损。   水溶冷冷淡淡的目光看了她许久,吩咐丫鬟端了药碗过来,淡淡地道:“你的身子还没有好全,为什么不喝药?”黛玉冷笑一声,理都不曾理会,只是别开头去。   水溶端着药碗放在她面前,淡淡地道:“你若是想做什么,必须要先活命。你的身子太过单薄,若是病倒了,你还有什么本钱来完成你心中所想?”   黛玉狠狠地瞪着他,这些日子他虽然不曾来,但是她也不能出了静心苑,遂冷笑道:“民女不过就是蒲柳之姿受不起王爷的好意。”倔强的冷冷看着他。 第十一章   水溶轻笑出声,端着手中的药碗走到黛玉跟前,将那药碗举起与她的视线持平,狭长的凤眼有些戏谑之色,“既然林姑娘还会生气,那证明还有药可医。姑娘可以选择,要么自己将这碗药喝下去,要么让嬷嬷与你灌下去。恩?”   黛玉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眸,面色因气恼而红透如霞,喉咙里痒痒的扶着桌子咳嗽起来。紫鹃忙上前抚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焦急的看着黛玉如此倔强的模样,急的泪水坠落下来。“云大夫说若是你再不喝药调理,新的寒气会牵动你的旧疾,到时候受罪受累的也会是你。”眼神忽而转为严厉,冷冷地道:“这碗药云大夫加重了药量,喝下去你想问什么本王都回答你。”   先天本就身子虚弱,这么多年也没有调养过来。如今越发有加重之势,好不容易控制住病情,偏生黛玉每每折腾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身子骨。   黛玉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抚着急喘的胸口冷冷的瞪着他。紫鹃忙接过他手中的药碗,哀声唤道:“姑娘。”乞求的目光让黛玉心中酸酸的,她知道这些日子紫鹃和雪雁也不好过。   接过那药碗一口饮尽,苦若黄连的药汁让她一张俏脸皱成一团,紧蹙黛眉,闭着双眼。睁眼看到眼前的蜜枣忙拈了一颗放在嘴里那苦涩的味道方才淡去,抬头就见盛着蜜枣的白玉盘托在水溶的掌心。   水溶将白玉盘随手搁置一旁,看着紫鹃扶着黛玉坐下,挥手让满腹担忧的紫鹃和雪雁带着众丫鬟退了出去,淡淡地道:“你想问什么只管问。”   黛玉握了握拳头,道:“为何要救我出贾家?”冷笑一声,又道:“别说什么看着贾家的情分。”   “确实是贾家的渊源本王才会出手搭救姑娘。”水溶忽而一笑,道:“最开始知道你的名字还是从贾府的宝二爷开始。”黛玉脸色忽而雪白,宝玉怎么会将她的名字与他知晓?   “当日的宝二爷提及姑娘满目的赞赏和爱慕。”说着目光微挑的看了一眼黛玉雪白的面庞,面容说不出的嘲弄,“最初见到你本王也没有多想,只是知道了你是谁。真正起了好奇心却是抄家之时听到你对水禄说的那番话,本王很想看看这浑身傲骨的林姑娘是个何等人物。可是,后来的变化却非本王所能预计。”沉如海的目光落在黛玉玉颜上。   水溶没有再说下去,他的意思黛玉已经有了几分明了,煞白的脸颊登时血红。沉默了许久,心中有些暗恼宝玉的多嘴却更多的是盈满心扉的酸涩。若是她能选择,他怎知她不愿意陪着他一同沦落牢狱之中?   “王爷的救命之恩民女此生只怕无以为报,若有来生必当结草衔环以报王爷大恩。”黛玉盈盈下拜却被水溶握着手腕拉起身来,冷冷地道:“姑娘心中当真不能放开贾宝玉?”   黛玉抬头定定的看着他,道:“放不放开终究是民女自己的事情,王爷又何必多此一问?就算是青灯古佛常伴佛经也是民女心甘情愿。”   “所以你回苏州原本也是为了去玄墓寺寻找妙玉师傅对不对?”握着她手腕的力气加大,黛玉手腕生生作痛,心中惊疑,却硬生生的止住满眼的泪水,坚定地道:“对。”   水溶忽而一笑,松开握着黛玉的手臂,挥了挥衣袖,淡淡地道:“只怕姑娘走不了了。”眼中闪烁的光芒说有多嘲讽就有多嘲讽,冷笑道:“如今南安王在外面满世界的寻着姑娘。你上次离去的时候就差点被他掳去,如今他只是不知道这静心苑是何人的庄园进不来的缘故,不然姑娘以为你还能安生的待在这里?”   上次雪雁出去遇袭的事情当真是南安王爷所为,思及此,黛玉反而轻笑道:“原来如今民女的性命这样值钱。若是当真如此,那民女宁为玉碎也绝不为瓦全。”   “若是贾宝玉死了呢?”越是轻描淡写的语气越是让黛玉心中胆寒,看着他平淡无波的面容轻轻一笑,眸子之中盈满了坚定之色,笑道:“若是他去了,是因民女而亡,那民女又岂会让他一人独下黄泉?”   “好一个生死相随。”水溶双手击掌,大笑一声,蓦地收敛笑容,冷淡地道:“很可惜,本王从来没有想过让他死,而且还要让他活的好好的。姑娘也休想就此死去一了百了。”   紫鹃看着水溶含怒离去,战战兢兢的站起身来走进屋内,却见黛玉看不出喜怒的坐在椅子上,上前道:“姑娘。”黛玉抬头回她一笑,那抹笑容之中包含着悲伤和凄冷,紫鹃看的心疼。蹲在她身侧,将她沁出汗的小手握在手心,眼中的泪水禁不住落了下来。   “圣旨下。”冬月初八,腊八粥的香气飘散在空中,尖细的声音划破平静的天空。紫鹃扶着黛玉走出来,就见八名小太监簇拥着头戴官帽的总管太监走来,手中横托着明黄卷轴。   “林黛玉接旨。”那为首身穿紫袍的太监看黛玉立在跟前不曾跪下,皱眉又喊了一声。   紫鹃拽着黛玉的手跪下,那太监展开圣旨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前科巡盐御史林如海之女林氏黛玉娴雅端方、温良静美,朕躬闻之甚悦。今北静王年过弱冠七载矣,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林氏黛玉待字闺中,与北静王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北静王为正王妃,定于明岁二月十八日完婚。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钦此!谢恩!”   黛玉直直的跪在地上,膝下的冰雪已经缓缓融化。她面如白玉,一双眼睛登时凛然如冰,她没想到他竟然会以这种方法来逼迫她。许久才磕头道:“民女林黛玉叩谢皇上圣恩。”木然抬手接过那明黄圣旨在手,那用陵丝织就绣着祥云鹤图案的圣旨犹如千斤巨石压的她双手微颤。   “奴才恭喜林姑娘。”那宣旨的太监满脸堆笑的拱手道喜,身后服侍的丫鬟早已奉上打赏的银两,满脸笑容地道:“公公辛苦了。”   那宣旨公公打量着黛玉俏若阳春的明姿玉质,笑道:“林御史的千金当真是气度不凡,难怪能让咱们这眼光极高的北静王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紫鹃扶着黛玉身形站好,躬身道:“公公谬赞了,还请公公移步花厅,让丫头们奉茶与您。”那公公却是笑容满面地道:“奴才还要回去宫中复旨,不敢讨林姑娘的茶。改日北静王爷和林姑娘大婚的时候赐奴才一杯喜酒也就心愿足矣。”说完便率着众太监踏着白雪离去了。   紫鹃扶着黛玉缓缓走入屋内,只见黛玉将那圣旨随手丢到了桌子上,吓得紫鹃慌忙拿起,幸而屋内无人看到,默默的将那圣旨收好郑重其事的放在一个紫檀木长盒之中。   黛玉从发髻上抽下一枝发簪放在手上,那尖利的簪头让她轻轻一笑,笑着笑着眼泪滑落下来。紫鹃一旁看的心惊胆战赶忙将她手中的发簪拿下,跪下哭道:“姑娘。”   黛玉弯腰拉着紫鹃起身,轻轻地道:“紫鹃你哭什么?我只是看着这个簪子够不够锋利。有你雪雁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命牵扯在这道圣旨上,我能做什么?只能任由他人支配我的命运,我选择的权利。连佛祖也不愿收留与我。”   紫鹃跪在黛玉跟前,目光静静的望着她,温柔地道:“姑娘还记得先前紫鹃同姑娘说的话吗?”黛玉静静的看着她不发一言。   “先前姑娘无论做什么王爷都不会阻拦甚至会把所有的事情安排妥当。他这段时间不许姑娘出去,原也是为了姑娘的安全。我听云大夫说,静心苑的四周每天都有许许多多的人物来来去去。姑娘。”紫鹃面色温柔却十分坚定,轻道:“我不知他前几日同姑娘说了什么,但是他对姑娘的用心,紫鹃也看在眼里。这里的起居用食哪一个不是他来安排的?若不是他,如今的我们还不知沦落何方!”   “紫鹃。”黛玉叹息着唤了紫鹃一声,却也无法将那日水溶所说的话说出口,也无法反驳紫鹃说的话,因为她说的都是实话,她也知道。只是她厌恶的是他的威胁,他拿宝玉的性命来威胁,如今又请了圣旨来施压。这种无可反抗的滋味让她心中十分的不快! 第十二章   上元节火树银花映亮半边天空,那灿烂的烟火虽则转瞬即逝却拥有过属于它自己的灿烂和辉煌。坐在廊下,那刺鼻的烟火气息窜入鼻端,黛玉只是拢高了披风掩住口鼻,一双灵动如玉的眼睛有了几分黯淡和轻伤。   紫鹃细小碎步从屋中走出来,将手中的暖炉塞到黛玉怀中,轻道:“外面这样冷的天儿,姑娘怎么连手炉都不曾带出来?”将她身上的薄披风换成出风毛的白狐狸皮鹤氅,淡粉提花的雪帽包裹着她粉嫩如玉的小脸,层层风毛犹如朦胧白雪阻隔在她心中的那一个小天地之外。   近在咫尺烟火声吓了黛玉一跳,抬头看到那五彩纷呈的烟火近在眼前,紫鹃惊喜笑道:“姑娘,你快看,这里好多的烟火。”黛玉秉性气弱,受不得那炮仗响声。紫鹃自是知道她的习性,早已将她揽入怀中,掩住她的双耳,只让她看到满天坠落犹如星辰的烟火流光!   黛玉抬头望向那胜放灿烂如火如荼的天空,燃放之人刻意将所有的烟花接连升空。前面烟花尚未散尽后面便已经胜放犹如中春百花齐放,那层层的烟火美丽炫目直要将观看者的视觉和惊叹达到最高点。如此连接的烟花让人暂且忘记了烟花易逝的悲凉,最起码此时的黛玉面容浅浅有了几分笑容!   “要不要去外面的街上赏花灯?”水溶不知何时已经来到黛玉身边,紫鹃忙起身行礼,水溶挥了挥手让紫鹃退了下去。   黛玉一双眼睛望着天上燃放的焰火就是不回头看他。心中愤愤不平,察觉到他坐在身侧,黛玉起身便走。水溶轻握她手腕拉着她坐在身侧,对着她怒目相向的面容只是淡淡一笑道:“焰火正好,现在就走岂不是可惜?”   黛玉面上羞红极力想要挣脱他的钳制,却被一声炮仗声吓得一个不稳歪倒在他怀中。水溶捂着她小巧玲珑的耳朵,轻轻笑道:“林姑娘投怀送抱本王真的很喜欢。”   黛玉羞得面如朝霞,脖颈也红透如脂,顾不得生气赶忙拍着他的手臂,轻斥道:“放开我。”水溶揽紧了她靠在怀中,轻轻地道:“焰火燃放正好,乖乖的看,不许乱动。”手臂轻转让黛玉转头望着漫天的焰火,自己靠着廊柱也不再说话。   黛玉忿忿的看了他许久,不知是他难得缓和的语气还是挣扎不动的无奈,或者是漫天的焰火真的灿烂无比,黛玉竟不再挣扎,只是静静的仰头看着!   走到街道上,满目琳琅的各式花灯让黛玉不敢置信自己是怎么被他们骗出来的,转回的目光落在身畔的紫鹃和雪雁身上。有些忿忿无奈的瞪了她们一眼,却只换得她们两人皮皮一笑,黛玉也禁不住笑出声来。侧首见水溶目光看过来,遂敛了笑容,面无表情的看着前面的五彩花灯。   “想要花灯?”水溶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见黛玉目光落在一盏牡丹形状的五彩花灯上,那繁乱的鲜艳花纹实在不像是黛玉所喜欢的种类。黛玉别开目光,冷冷的就是不理会他。   紫鹃一旁看了一会,忍住笑容,道:“这盏花灯花纹鲜艳繁复确实不是姑娘喜欢的类型。”说完就自觉的闭了嘴,就见黛玉的目光又看过来,紫鹃也只当做没有看到。   前面悬挂着的一盏六方彩灯吸引住黛玉的目光。镂铜为骨架,嵌着绘着梅兰竹菊的玻璃,六角垂落下来银杏叶式样的白玉坠,清清雅雅着实引人注目,因为那盏花灯前已经围拢了很多人!   黛玉凑上前去看,却见那六方彩灯所绘图案之下还有一行行的小字,待得看完黛玉面容已惨白如雪,那上面的六方灯谜竟是她们在大观园之时所做之物。   “能使妖魔胆尽摧,身如束帛气如雷。一声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化灰。”   “天运人功理不穷,有功无运也难逢。因何镇日纷纷乱?只为阴阳数不同。”   “阶下儿童仰面时,清明妆点最堪宜。游丝一断浑无力,莫向东风怨别离。”   “前身色相总无成,不听菱歌听佛经。莫道此身沉墨海,性中自有大光明。”   “朝罢谁携两袖烟,琴边衾里两无缘。晓筹不用鸡人报,五夜无烦侍女添。焦首朝朝还暮暮,煎心日日复年年。光阴荏苒须当借,风雨阴晴任变迁。”   “有眼无珠腹内空,荷花出水喜相逢。梧桐叶落分离去,恩爱夫妻不到冬。”   黛玉眼中泪水盈盈,水溶上前握着她的手腕离开那里,眉头微蹙,这些东西他在抄家清点东西的时候曾经见过。见过这些谜面的也只有忠顺王穆颜君,怎么此时这些东西竟会在闹市之中出现?   水溶松开黛玉的手上前拿起毛笔,在那铺好的雪浪纸上依次写下谜底。写好之后交给那店铺门前的小厮,淡淡地道:“将这谜底交与你们掌柜的。”那小厮哪敢怠慢忙拿着水溶写好的谜底小跑步进去了。   黛玉立在不远处的灯笼之下,身侧一丛丛一簇簇的灯笼将她单薄的身影包裹在其中,朦胧的白纱将她面庞遮住,水溶回身就见她一双眼睛定定的落在那彩灯之上!   不多时那小厮跑了出来,躬身道:“这位公子请,我们当家的在里面候着。”水溶点了点头,招手让紫鹃和雪雁扶了黛玉一同进入那流云轩。   流云轩的外面不过就是普通的铺子而已,转过铺子后的一条小小游廊,那小厮推开了房门就垂手退到了一侧,低头道:“北静王爷请,我们家王爷就在里面等候。”   黛玉诧异的看了一眼水溶,水溶点了点头,道:“你去。”那小厮听了看着水溶一行人进去,将那一扇门关好便走了出去!   黛玉只觉眼前豁然一亮,那白墙黑瓦小桥流水在灯火通明映照之下犹为夺目,梅花的幽香带着冰凌的清冷之气扑面袭来。   转过曲折桥,水溶直接推开正堂的大门,淡淡地道:“穆颜君,你这样装神弄鬼的又是做什么?”正堂之内没有烛光,只有六颗拳头大的夜明珠悬挂在屋内,正位左侧坐着一人正在自斟自饮,听到水溶的问话,笑出声道:“我没有人要陪伴着赏灯,只能自己坐在这里自斟自饮,自赏自观。”   看到随后进来的黛玉主仆三人,那穆颜君站起身来戏谑的看了水溶一眼,摊手笑道:“林姑娘请坐。”清丽如诗的姿态,优雅如兰的气度,尤其那一双眼睛让人见到过目难忘。“怪不得冷心冷面的北静王会倾心。”摇了摇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黛玉面容清冷的看着像是醉鬼一般的穆颜君,淡淡地落座在一旁的椅子上,心中有些暗恼!   “你若醉了就到外面的湖里醒醒酒。”水溶冷冷的夺过他手中的酒壶,问道:“你在外面摆了那彩灯引我过来到底有什么事情?”   穆颜君似笑非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在引你过来?”双手交握的闲适倚着椅子,戏谑的眸色从未从眼中退却。   水溶看着他轻淡一笑,搁下手中的酒壶,笑道:“既然你不是引我而来,那你继续喝,我们先走了。”说着便转身向门外走去。   穆颜君赶忙唤住水溶,看着坐在不动的黛玉,笑道:“你看林姑娘都没有要走,你急的什么?坐下来陪我喝杯酒如何?”黛玉看了看水溶又看了看他,淡淡地道:“反正你也不会让他走,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穆颜君摇了摇头,笑看着水溶道:“本来有一个水溶就已经够烦的了,没想到水溶的娘子更加厉害,我看我以后还是少惹你们为妙。”这样灵透的心思,穆颜君轻笑,怪不得水溶能这么快的倾心与她,也不是没有道理!   黛玉恼怒的红了俏脸,冷冷的瞪着他,他倒是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倒了一杯酒与水溶,笑道:“今日原本就是为了见见能让水溶倾心的嫂夫人是何许人也,如今已经见到了,也就没有什么事情了。”   黛玉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冷冷地道:“既然北静王爷和忠顺王爷有事相谈,民女不便在这里,还请容许民女先告退。”他这样一口一个水溶娘子,嫂夫人,听得黛玉浑身不自在,面颊更如红透了的珊瑚树,清冷之中自有一股娇媚之态。   穆颜君住了笑容,淡淡地道:“林姑娘先莫要走,有些事情你知道也好。”说着便不再调侃水溶和黛玉,转头看着那轻纱萌覆的夜明珠,朦胧的光芒落在脸上有一层水样的温柔,“你知道为何水溶会突然上请皇上赐婚?”   水溶转头看着穆颜君,眸子之中有些冷冷的寒意,冷道:“穆颜君,不该多嘴的事情就别多嘴,我的事情不用你来操心。”   “若是他不去求娶,只怕如今林姑娘已经在南安王府里了。”穆颜君抢着说完这句话,水溶便将那玉酒杯整个塞进他的嘴巴里面,恨不得将他的大嘴巴缝起来。 第十三章   想起南安王所做之事,黛玉心中涌起一阵战栗,她早该想到水禄不会那么轻易的罢手!怔怔望着水溶隐隐含怒的容颜,转头却见穆颜君喝尽了酒,将酒杯放下,笑道:“这样好的酒和杯,我可舍不得浪费掉。”说着执起酒壶将两个空酒杯倒满,笑道:“只可惜这样的美酒你享受不了了,我手里现在只有这两只杯子!”   水溶面容清淡的看着他,淡淡地道:“那你继续喝,我们先走了。”说着便已经起身,走到黛玉跟前,道:“天色已经晚了,我送你们早点回去。”   灌下最后一口酒,穆颜君也站起身来,空中的月色越发明亮如水,“回去的路上难免有些苍蝇蚊子挡路,当心一些别被叮到了。”   水溶回身看着他调侃戏谑的容颜,心中一惊,已经明白穆颜君引他过来的目的了,遂淡淡地道:“多谢!”穆颜君摆了摆手,自顾自的笑道:“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的痴人,只盼着她能懂得你的一片心意。”屡屡将南安王拌在手下,那南安王岂能轻易饶恕于他?只怕日后的绊子不会少!   黛玉心中却是百般滋味融化其中,她自然明白穆颜君这句话底下所压的分量。心中有千言万语也不好说出口,只是静静起身,微微颔首便转身随了水溶走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水溶召人驱了马车来,亲自送黛玉回静心苑!一路走着,黛玉默默低头想着事情。水溶和水禄同样身为郡王,水溶已经为了她三番四次的开罪于水禄,在朝堂之上只怕暗中使得绊子也不会少。   这些事情水溶从来没有同她说过,是怕她心中有愧,还是怕她认定是他在拿着救命恩情要挟与她?黛玉微微苦笑,或许她之前若是知道,必定会认为是第二种!   走在回澄明居的甬道上,黛玉停了脚步,定定的看着月色下投射下来的树影,“对不起。”头上的白玉簪借着月色莹润柔和,更添了几分温柔之意。   “没有什么对不起,我也有我的私心。”静默了许久,水溶方才回答她这样一句,不意多说其他,只道:“夜色太凉,早点回去歇着。”言毕人已经转身向外走去!   黛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有几分愧疚浮现,正如紫鹃所说,若非他三番四次的相救,只怕这个时候的她还不知道沦落到哪里去了,怎么还能对救命恩人生闷气沉脸色?   静静的站在庭院许久,紫鹃催促了黛玉好几次,黛玉方才扶着她的手走进屋内。烦乱的思绪似乎越发千头万缕,让她找不到开始的线头,只能无助的待在那儿等着有人帮她理出一个头绪出来!   二月十二日是黛玉的生辰也是花朝节,静心苑里的花枝早已结满花蕾,冉冉绽放的各色春花在春寒料峭的枝头绽放着属于它们自己的风采和灿烂!   清晨醒来的黛玉,睁开朦胧的眼睛就看到床头小桌子上面放着一盆开的极好的兰花,还有一对羊脂白玉所雕琢的耳坠子,静静躺在打开的雕漆芙蓉花锦盒之中。   黛玉伸出手臂将那耳坠子拿在手中细细看了一遍,仍旧将那耳坠子放在原处,只是将锦盒的盖子盖上,随手扔到了妆奁之中!   起身梳洗的时候,黛玉的眼睛一直看着那妆奁,终究叹息一声,将那锦盒取出,拿出里面的玉坠子戴上。莹润的玉坠子在耳后轻轻摇曳,柔润的滑过肌肤微生凉意!   冠袍带履沐浴在月亮的清辉之下,那嵌着宝石的赤金凤凰熠熠生辉。凤冠垂落下来的珍珠圆润明亮,抚摸在手润泽柔滑。黛玉才发现,她的指尖冰凉似乎也不比那些珠翠好多少。   望着手中的半个香囊袋,黛玉轻叹一声,眼眶微红却无泪水滑落。当日大观园内已经将所有的一切焚烧殆尽,她又何必再想?将手中的半个香囊袋扔到了火盆之中,睁眼看着那随风摇曳的火苗,静静闭上了眼睛。   二月十八日早晨起来,枝头的露水尚未落尽,那一颗颗饱满圆润的水珠点缀在胜放的花瓣之上,似是珍珠莹然生辉。   黛玉虽是林如海之女,却因林如海早已作古。东平王太妃因念着旧日里同贾敏的闺中情分,特上书皇上,收了黛玉为东平王府的义女。圣上欣然同意,下旨册封为平阳郡君。   此时坐在东平王府的西跨院之中,穿上大红色的嫁衫,将珠冠戴好,那垂下的珠帘遮住她如玉般的娇颜,黛玉低头看着手中的苹果,心中叹息一声。   紫鹃拿着龙凤呈祥的红盖头走到黛玉跟前,眼眶有些微红,眼中却带着欢欣的笑容,轻轻地道:“姑娘大喜,祝姑娘和姑爷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东平王妃搀扶着东平王太妃走了进来,太妃看着珠冠绶带一应齐全的黛玉,笑着点了点头,道:“这样极好。我就是少了个女儿,如今敏丫头的女儿出嫁,也就当做是我自个的女儿出嫁。”   上下打量了黛玉一番,又整了整衣冠,看着没有丝毫的错处,从紫鹃的手中接过龙凤呈祥的红盖头与黛玉盖上,慈爱地道:“做了新娘子就成了他家妇,要好好的孝敬公婆,照顾好夫君和自己的身子,早些开枝散叶,绵延后嗣!”黛玉眼眶微红,泪珠滚落而下,掩在红盖头之中却也无人瞧见。   嘈杂的鞭炮声接连不断的响起,雪雁和紫鹃做为陪嫁丫鬟握紧了黛玉微颤的小手。直到行完礼兜兜转转的坐在喜床上,黛玉方才松了一口气,果真是皇室宗亲的婚礼,礼节太多,人太多,闹的黛玉头昏脑胀!   小手抓着裙裾汗湿的手心让她不断的松手又紧紧的抓住,蒙着红盖头她什么都看不到。屋内红烛高燃,月光的清辉也洒落了下来。黛玉正在胡思乱想,忽觉眼前一亮,那红盖头已经被人挑了开去。   黛玉未敢抬头,面色犹如红脂一般低头望着紧攥着裙裾的小手。喜床忽而一沉,黛玉不自觉的向一侧挪了挪。   喜娘端了合卺酒在手中,一面喜声笑道:“祝王爷王妃永结同心,白头偕老,早生贵子。”侧面站着的一群小宫女个个笑意盈盈的随着那喜娘念着这一句。羞得黛玉面色如霞,不知所措的坐在那儿。   饮过合卺酒黛玉的面容越发犹如屋内红帐,火辣辣的热气席卷升起。两个吉祥嬷嬷托着手中的玉盘子,将盘子里的枣、桂圆、栗子、莲子等物洒在床上,一面唱道:“撒帐东,帘幕深闺烛影红。佳气郁葱长不散,画堂日日是春风。撒帐西,锦带流苏四角垂。揭开便见姮娥面,输却仙郎捉带枝。……”将所有的仪式完成之后,喜娘和吉祥嬷嬷才退了出去。(出自明朝《清平山堂话本》中的《快嘴李翠莲记》,摘录一部分)   紫鹃将黛玉头上的珠冠取下,又服侍她更换了衣裳,便转身**出去。黛玉拉住了紫鹃的手,眸光之中有些怯怯害羞之意,紫鹃摇了摇头,轻轻笑了笑,便随着王府的丫鬟走出了新房,关上房门!   听到关门的声音黛玉身子微颤,磨磨蹭蹭的站在换衣的屏风后面。纤长的手指划着屏风上面的荷花刺绣,眼光盯着屏风侧面放着的小鼓凳,几次**伸手去拿,却听到声响之后缩回了手!   黛玉横了心要去拿的时候却见那小鼓凳被人拿了开去,抬头就看到水溶素日里淡然无波的眼睛里含着一抹笑意,黛玉猛的低下头来,一张俏脸宛如火云燃烧。   “累了一天了,早点睡。”黛玉直觉的抗拒他伸过来的手,水溶却是不放,硬是握着她的手腕拉着她往床边走去。   “我,”黛玉结结巴巴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水溶按着她躺下,看着她许久轻轻地道:“明日还要早起。”看着他脱下外衣搭在衣架上,转身过来的时候黛玉赶忙闭上眼睛。   黛玉躺在里面浑身不自在,却动也不敢动。过了许久,约莫着水溶已经睡着了,黛玉轻手轻脚的**起身下床。方才起身,只觉手腕一紧,天旋地转的倒在床被之间,转眼便被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只听他道:“睡。”   黛玉不敢动弹的窝在他怀抱之中,只觉他的心跳声越发扰乱她的心神。她以为她这一夜注定要无眠,不曾想熟悉了他沉稳的心跳声,迷迷糊糊的坠入了梦乡! 第十四章   清晨的鸟鸣声唤醒了睡梦中的黛玉,睁开双眼入目相见皆是大红色,面庞瞬间红烫似火。忙忙坐起身来,却见身边早已无人,不觉松了一口气。   绣着鸳鸯戏水的帏帐被掀开,用金色的帐勾勾起,紫鹃看着坐起身来的黛玉,笑道:“奴婢恭喜王妃。”说着忙伸出手扶黛玉下床,低声道:“今日可是王妃头次拜见太妃,千万不能去晚了。”黛玉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早有丫鬟请安过后去整理床铺。   方才梳洗完毕就见铜镜之中映出水溶的身影,黛玉站起身来,低眉的容颜犹如初升朝霞,微微屈膝,“王爷万福!”   水溶上下打量着黛玉的妆饰和衣衫,鬟髻紧致,珠翠疏落精致。赤金嵌明珠大凤钗斜斜插在发髻之侧,雍容之中自有一股不同于人的淡雅清幽,遂轻轻一笑道:“走,母妃只怕已经在养心堂等候了。”自然而然的牵着黛玉的小手向外走去。黛玉虽有些别扭有些不习惯,到底也不能拂开,只得任由他握着小手缓缓走着。   甬道两旁种着翠竹,那盈绿**滴的颜色让黛玉心中舒宁,不远处还有两株开得犹如烟霞一般的桃花树,柔和了翠竹的刚硬之气,平添一抹温柔!   走到养心堂的时候黛玉有些怯怯的住了脚步,养心堂内的众人听到脚步声,刷刷的回过头来,目光或是打量或是审视的落在黛玉身上。那些目光像是一束束的火苗般直将黛玉看的面上羞赧,低下头来!   水溶未曾松开黛玉的小手,面上含着浅笑,走上前去道:“儿子水溶和儿媳黛玉来给母妃请安。”握着黛玉的小手一同跪在丫鬟早已准备好的红色软垫上,恭恭敬敬的叩头请安。   一旁的丫鬟早已端着茶盏立在一侧,待得水溶和黛玉行礼完毕,便将那茶盏端上。水溶高举与北静王太妃,黛玉随后!   北静王太妃面上含笑的啜饮一口,便将茶盏仍旧放下,将准备好的红包放在托盘上,笑道:“既然成了家就是一家人,日后该和和气气,早些开枝散叶,绵延后嗣!”黛玉红着脸低头应了。   水溶握着黛玉的小手起身,转身看着一个身着宫装,头戴凤钗的端秀女孩,笑道:“这是王妹丹阳,你唤她丹阳便可。”   水丹阳乌溜溜的眼睛打量着黛玉,面色淡淡地应了一声,屈膝道:“丹阳见过王嫂。”说完便转身走到了北静王太妃身侧。   水溶的眸子扫过水丹阳的面庞,水丹阳忙低下了头,不敢再看水溶。北静王太妃目光之中虽有责备也不好在众人面前明说,只是笑拍着她的手背。反倒是黛玉怔愣之后,不在意的笑了笑,仍旧随着水溶认识家中之人!   回到明瑟居已经日渐西斜,从西面窗口洒落进来的余晖柔和静美。黛玉疲惫的伸手揉了揉酸痛僵硬的肩膀,想起明日还要进宫谢恩,心中有些抗拒,更多的却是无可奈何。既然已经嫁进了北静王府,再多的抗拒和无奈也只能收起来,这已经是她必须完成的使命!   修长的手指轻轻按着黛玉的肩膀,黛玉诧异回过头来,却看到水溶的身影,红着脸站起身来低头道:“王爷万福。”按着黛玉坐下,水溶淡淡一笑,道:“既然在明瑟居内,黛儿无需这样多礼。”听他的称呼黛玉脸颊轰然通红,低头呐呐道:“这是最基本的礼仪。”   水溶一笑也不去反驳,只是轻轻揉着她的肩膀,低声问道:“好点了吗?”黛玉慌忙点了点头,站起身来离开他身旁三步远方才缓了一口气,问道:“府中还有未见之人吗?”似乎还没有看到水溶的姬妾,黛玉不好意思问出口,只是婉转的询问了一句。   水溶大概明白黛玉话中之意,摇了摇头,道:“没有了。除了明日进宫谢恩之外,没有其他必须要现在熟悉认识的人。”   黛玉诧异的抬头看着他,宝玉如此年岁房中便有袭人,虽然没有过了明路,但是大家也都以平常看待。水溶贵为郡王,府中怎么会没有侧妃侍妾?   水溶无意再解释,转头看着窗外落日余晖落在珠帘之上,反射出一抹绚烂的光芒。看不清楚他脸上的神色,只是夕阳阴影之下侧脸有些阴郁之色。   黛玉默然无声的站在那儿也不知该开口说什么,沉静须臾,只听他道:“你也饿了,我让厨房送了饭菜过来,今儿晚上不用再陪着母妃用膳了。”   “多谢王爷!”黛玉微屈膝,水溶上前握着她的手腕,静静的望着黛玉羞涩的眼睛,道:“你我已是夫妻,不用这样多礼。”拉着黛玉的小手走进卧房一侧的小花厅内,就见伶俐的丫头早已将碗筷饭菜摆放整齐。   黛玉本就吃的不多,用了一些便搁下了碗筷。抬头就见水溶早已搁下碗筷看着她,不觉红了脸,忙站起身来,道:“我,我已经吃饱了,先,先回房去了。”   水溶伸过手拉着她重新坐下,淡淡地道:“你吃的太少。是不爱吃,还是这里的饭菜不合口味?”桌上的饭菜是特地请精于江南菜色的厨子来做的,应该不是不合口味,只是黛玉心中仍旧存在不适和抗拒罢了!   黛玉低头望着那些清淡的菜色,的确是她素日里最喜爱吃的东西,但是今日没有胃口,遂道:“多谢王爷费心!不是不合口味,只是不想吃罢了!”在他面前黛玉也无需遮掩心中的想法,因为这么长时间的相处,黛玉也明白几分。若是想在水溶面前掩心思,只怕是过不去,因为他一眼就能看穿黛玉心中所想。   水溶站起身来,颀长的身影落在黛玉眼中,有种无形的压迫让黛玉呼吸紧张。直觉向后退了一步,却被水溶抓紧手腕踉跄向前了一步,跌入他怀抱之中!   “这里便是你的家,没必要这样抗拒和不适应。你是这里的女主人,想要做什么只管开口。”低沉诱哄的声音让黛玉僵直的身躯软化下来,轻叹一口气,到底如今他是她的夫君!   夜风徐徐,屋内的红烛高燃。黛玉睁眼看了看闭目似是睡着了的水溶,又低头看了看禁锢着自己的手臂,心中叹了一口气,枕着他的手臂闭上眼睛。到底没有前一晚那样紧绷僵直,不多时也就渐渐放松进入了梦乡之中!   从宫中回来,黛玉更觉说不出的疲惫,紫鹃早早就备好了香汤,只等黛玉回来便服侍她沐浴更衣。披散着半湿的头发走进屋内,看着大开的窗户便躺在了贵妃榻上,让一头飘散的青丝随着晚风轻轻浮动。   望着窗台上的兰花,黛玉轻轻叹息。自小居住贾府,对于他人的言辞向来比较敏感,更能轻易辨别出来一个人说出话的好与坏。想起今日进宫之事,只觉这里面有说不出的诡异。那些娘娘面上和气贤良,只是话中句句锋芒带刺,似乎北静王府有什么说不得的事情。   晃动的珠帘和风铃随着晚风轻轻碰撞,清脆悦耳的声音似是珠落玉盘。想了许久心中仍没有一个头绪,夕阳的光芒落在黛玉脸上,她有些懒洋洋的伸了伸手臂,本想歪在榻上看落日,不曾想竟然睡了过去。   水溶梳洗完毕进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沉,屋内的烛光早已燃起。进屋的目光就落在躺在榻上的黛玉身上,玫瑰红的龙凤锦被盖在身上。面容如玉向外侧躺着,眉如远山,雾霭隐隐。唇若红菱,水光滟滟。一头飘逸的青丝随风轻摆,长长的垂落波斯进贡的红毯之上。   水溶走上前去,将窗户关上,眼睛幽沉静静的落在黛玉身上。静默须臾,弯腰抱起黛玉横放在床榻之上。黛玉嘤咛醒转过来,睁眼就见水溶挥落床帐,尚未反应过来,就落入他火热的怀抱之中,陌生的情潮席卷而来。 第十五章   明媚的阳光从枝叶间溜下来,筛碎的金子般铺满林间树叶间隙。殿宇楼阁,奇木异花,所有的景致配置虽比贾家更添富丽堂皇,皇家尊贵,但终究大概的格局还是脱离不了。   走到花园之中,雪雁将手中的薄毯铺在一块较为圆滑的石块上,笑道:“这里的风景倒是不错,王妃坐在这里赏赏景,歇歇脚。”   黛玉点了点头坐了下来,紫鹃和雪雁垂手立在一侧。湖边的柳树桃花环湖而种,湖水碧绿水波微澜,似是烘托在手心的一块美玉!   北静王府虽则人事繁杂,却都分工整齐各司其职。府中向来赏罚分明,不论大小过失该有的责罚绝对不会少,无论功劳大小,该有的赏赐也绝对不会薄待,这也是北静王太妃掌管王府多年的一套准则。   黛玉只将账房每日送来的账簿细细看过一遍,再回禀北静王太妃即可!府中大小事宜自有管家来处置,若是有非要黛玉处理不可的事情,必定是重大之事,黛玉必定先求取北静王太妃的意见方才执行。所以将管家的对牌交到黛玉手中,黛玉也没有太多的烦扰和负重!   想起这些,黛玉淡淡一笑。她的身子骨本就不强健,若是像贾家那般繁重的事情,像凤姐儿那般事事躬亲,用不了两日,她必定会先累垮了身子。   “湖边风凉,王妃还是少坐为好。”紫鹃将手中的薄缎披风与黛玉拢在身上,轻声慢语地道:“若是想要看湖,莫若炎夏之时到这里乘凉避暑。”宽大的湖面凉风阵阵袭来,岸边的垂柳也有些年份了,那些茂密的枝条夏日必定是犹如伞盖垂覆!   黛玉点了点头,起身笑道:“身后随着这么一个碎嘴的丫头,再怎么好的景致也有不得赏的时候。”说着便扶了极力忍笑的雪雁踏上鹅卵石铺就的园中小径。鹅卵石铺就的相当整齐,看似随性却极为平滑,轻软的绣鞋踩在上面犹如走在青石板路之上!   转过花园小径就见两人迎面而来。其中一人正是水丹阳,另一人看着年岁比水丹阳虚长几岁,面貌也极美,尤其那一头乌黑润泽的发丝越发惹人瞩目!   看到黛玉转身出来,水丹阳微微怔住,转眼却是掩了唇角的笑容,躬身淡淡地道:“丹阳见过王嫂。”黛玉微微一笑,道:“都是一家人,丹阳妹妹无需这样多礼。”   “礼不可废,丹阳礼该与王嫂行礼。”说着笑意盈盈的回身挽着那身着海棠红春衫的女子,道:“她是母妃娘家的侄女,叫叶芷兰。”简单的介绍之后,又道:“母妃还在等着芷兰姐姐,王嫂若是无事,我们就先过去了。”   黛玉看得出来叶丹阳似乎一直对她存着敌视之意,她心中纵然不解,也不在意,只是淡淡一笑道:“既然母妃在等着芷兰姑娘和王妹,那你们就去。”   自始至终那叶芷兰只是面上含着一抹温柔的笑容,那双犹如弯月的眼睛时时含着笑意,对着黛玉微微颔首,笑道:“芷兰以前没有见过王妃,一时没有认出来失了礼数,还请王妃莫要见怪。”   黛玉摇了摇头笑了一下,那水丹阳却已经不耐烦的拉着叶芷兰,道:“芷兰姐姐我们走。王嫂素来大方知礼,自然不会怪责于芷兰姐姐。”话音甫落,人已经拉着叶芷兰转过一侧小小篱笆墙,消失在绿叶垂绦之中!   紫鹃看着她们消失的背影,面上有些怒气涌现,怒道:“真不知道王妃哪里得罪了她。”自从见到黛玉之后总是面上含着一丝不耐,虽然碍于北静王太妃和水溶的面不曾说出,但是任凭是谁也都看得出来。   黛玉淡淡一笑,因为不在意所以不介意。正如在她眼中看来,水丹阳不过就是水溶的妹妹而已,她何须去和她计较?沉默须臾,淡笑道:“人人都有自己的抗拒和不甘,你又何必生气?”仍旧沿着小径前行,路边的繁花似锦也阻拦不了黛玉的脚步。   因为不在意所以不介意,紫鹃懂得黛玉的意思,正如当日里的宝钗一般,黛玉因为对宝玉的在意所以刚开始对宝钗存着敌意。想到这里,紫鹃不知道该叹气还是该难过。   回到明瑟居,北静王太妃身边的大丫环紫霞已经在明瑟居门口等候,见到黛玉一行人进来,上前行礼道福,笑道:“太妃娘家的侄女来了,请王妃移驾养心堂。”黛玉颔首应了,那紫霞便笑着退了出去。   水溶进来的时候见到叶芷兰和水丹阳正陪着北静王太妃说笑,黛玉坐在一侧看似含笑聆听,那飘忽的眼眸却不知神思飘去哪里。   “你看我们这样聊着,倒是把王妃撂到一旁忘记了。”叶芷兰上前亲热的挽着黛玉的手,笑道:“芷兰只顾着见到太妃高兴,竟忘记恭贺溶表哥和王妃新婚之喜了。”说着便命丫鬟捧了锦盒交与紫鹃,笑道:“这是一点小小的薄礼,还请王妃莫要嫌单薄。”   “怎么会?多谢叶姑娘!”黛玉起身笑了笑,北静王太妃点了点头,笑容可掬地道:“你有礼物送到便好。”说着转向黛玉道:“芷兰虽然虚长几岁,但是到底随着溶儿,黛玉直接唤她表妹就好了。”黛玉没意见,轻轻颔首应了,“叶妹妹。”   叶芷兰如鲠在喉僵笑着点了点头,水丹阳拉着北静王太妃的手撒娇笑道:“明明叶姐姐虚长几岁,偏要被王嫂唤作妹妹,这样看着怪怪的,不好。母妃,王兄虽然唤叶姐姐妹妹,但是王嫂可以叫姐姐呀。”   北静王太妃轻拍了她一下,笑嗔道:“这么一长串的姐姐妹妹,妹妹姐姐的,母妃的头都让你绕晕了。”说着淡道:“如今你王嫂入门,便是与你王兄并肩而立的人,自然要唤芷兰为妹妹。芷兰都不在意,你倒是混吣些什么?若是传出去,倒是让人笑话我们北静王府的郡主没了章法。”   水丹阳咬着唇瓣还**开口再言,却见水溶立在门边不知站了多长时候,忙住了口,屈膝道:“丹阳见过王兄。”   黛玉回过神来,忙收敛了游移的心神,敛裙轻道:“王爷万福。”水溶走上前见过北静王太妃,握着黛玉小手坐下,回头看着叶芷兰笑道:“前些时候本王和王妃大婚的时候也没见你过来,听说是病了,如今可好些了?”   叶芷兰低眉浅笑,那双弯弯的眼睛越发像是新月,笑道:“难为溶表哥还记着芷兰,芷兰还以为溶表哥有了王妃就忘记了芷兰呢。芷兰的病早就好了!”说着浅笑的走到水丹阳身侧稳稳坐了下来,身姿端庄稳重。   北静王太妃所居院落之中遍植牡丹。姚黄、魏紫、墨魁、豆绿、二乔、白玉、蓝田玉……许许多多叫得上名号叫不上名号的牡丹都能在这个花圃之中找到。   “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蓉净少情。惟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叶芷兰手抚着一朵胜放正好的姚黄,千叶聚攒黄花牡丹,雍容华贵不愧为牡丹之王。胜放的牡丹如花的佳人,这样美的姿态几乎要将观看者醉溺其中!   水溶神色淡淡的坐在八角亭子中,目光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黛玉的身影。那或是轻笑,或是颦眉,或是神思远游,种种的姿态都像极了夏日池塘里的清荷,幽幽静雅有着脱离尘俗的绰约风姿!   周遭的一切似乎都没有落入黛玉眼中,连水丹阳刻意的忽视也不曾让她神色错上半分,只是以一种平常心静静的看着笑着,似乎漠不关己。从成婚那日开始,黛玉一直都是如此模样。   这样的不在乎让水溶心中一沉,直觉涌现人已经站起身来,紧握着黛玉纤细的手腕,看着叶芷兰和水丹阳淡淡地道:“这里牡丹胜放正好,丹阳陪着你叶姐姐好好观赏。”说完就拉着错愕不解的黛玉转过牡丹花圃走了出来!   叶芷兰看着水溶和黛玉相携离去的身影面容黯淡。那样温柔似水的目光何曾在水溶身上出现过?他对每个人都有礼,但是骨子里却疏离淡漠。为何单单只有一个林黛玉能轻易得到他全心的关注和情意?   水溶背手望着眼前的一池春水,它像极了此时的黛玉,平静无波看似温暖却带着冬日未尽的冷意。黛玉静静立在他身后,虽不解他为何要带她到这里来,也没有开口相询,只是静静的站着!   “但愿夏日来临的时候能让这一池春水温暖如常。”回身揽着黛玉靠在怀中,温暖的怀抱让黛玉有些恍惚,不解的仰头看着他忽而浅笑的面庞,怔然问道:“王爷说什么?”   水溶睁开眼睛,低头望着她的双眼,静静看了片刻,笑道:“没什么!”此时她在怀抱之中已是极好,水溶无意再多说,只是静静的收拢臂弯,将她牢牢的搂在怀抱之中! 第十六章   洋洋洒洒的春雨似是断线的珍珠铺满花朵枝干之上。清晨启窗,那微凉的清新空气窜入房中,卷起逶迤垂地的纱帐,轻飘飘似少女翩跹起舞!   明瑟居的花卉本就不多,如今春将尽,廊外只有盈翠的竹子高高挺立,像极了当日里的潇湘馆。黛玉心中有丝暖意涌上,走出内室随手拿了一把青绸油伞,款步走到竹林之下,素手轻轻拂过那一竿竿盈翠**滴的绿竹,心境似也缓和了许多!   竹外之人望着她欢欣的笑靥也禁不住勾起了唇角,静静背手立在长廊之下,看着犹如雨中精灵般的黛玉嬉戏林间!   黛玉恍然回神就望见水溶背手立在长廊之下,不觉红了脸,忙捋了捋有些凌乱的发髻,款步沿着小径走回了游廊之上,敛裙一福,道:“王爷万福。”   水溶温暖的大手包裹着她冰凉的小手,轻道:“春雨虽说贵如油,王妃也不用亲身入雨中。”戏谑的轻笑一声,黛玉脸颊越发红润,抬眼嗔了他一眼,终究还是低下了头。   水溶修长的手指将她面颊上的发丝拢在耳后,黛玉身子微颤,到底有些不适应这样的亲密,轻轻侧首避了开去。水溶淡然一笑,也不去计较,挽着她的小手向屋内走去!   “王爷今日没有进宫?”往日这个时候水溶早已不在府中,今日怎么没去,看他一身家常穿着应该是没有出府才对。   “今日宫中无事,我便向皇上告了一日假,陪你和母妃去碧云寺上香还愿。”想了想,又笑道:“今日是佛诞日,街上必定十分热闹,我想带你出去走走。”   黛玉嫣然浅笑,轻道:“昨日母妃也曾提起过,本说今日陪她一同过去的,不想王爷也会去。”浅浅的细雨早已停了下来,廊外一洼洼的小水坑映出他们一双壁影那样和谐!   浴佛节又称佛诞节,这日的街道热闹非凡。在碧云寺浴佛典礼结束之后,水溶便携着黛玉走到这条热闹的街市上。   看着有的人家门口放着黄豆任由人取走,水溶也顺手拿了两颗。一颗放在黛玉手中,一颗自己握在手中,笑道:“佛说,人与人之间的相识就是前世结下的缘分。”   黛玉微呀抬头看着水溶,须臾才道:“王爷也相信这句话吗?”水溶凝目望向黛玉,点了点头,坚定地道:“信。”看着他认真的眼神,黛玉脸颊蓦地红透。   羞涩的转头却在人群之中望见两个熟悉的身影,宛如烟霞的面庞缓缓褪去了颜色,眼睛掩不住悲伤的反握住水溶衣袖,扯着他往相反的方向走去,轻道:“我瞧着那边挺热闹的,我们去瞧瞧可好?”   黛玉这样反常的举动让水溶诧异,顺着她方才看过去的目光,发现不远处宝玉和宝钗的身影出现在人群之中。那宝玉似乎面有喜色的朝这边唤了一声,却被身边的宝钗死死拖住,两人很快就消失在涌动的人群之中!   水溶站在原地没动,眸色沉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黛玉早已放下了攥着他衣袖的手,低头绞着手中的绣帕,生怕眼底的那一丝的脆弱和伤悲落入水溶眼中。虽然她也知道这是**盖弥彰,水溶怎会不了解她心中所想?   淡淡收回了目光,水溶转而紧握着黛玉的小手快步穿过人群,却没有往她指的那个热闹地方而去,因为他知道黛玉并不喜欢热闹和嘈杂!   聚缘阁位于京城最繁华街道的正中心,。水溶带着黛玉到了这里,便寻了一间临街的雅间,大开的红木窗能将下面的景致全部收入眼底。   水溶让雅间里服侍的小丫鬟退了出去,倒了一杯清水放在黛玉跟前。自己倒了一杯雨前龙井,那蒸腾的热气拂动着他紧锁的眉头,手心的黄豆也被他握的软软的。   凤眸静静的落在那圆润的黄豆之上,倏地握紧了拳头,抬头望着一直侧首看着窗外的黛玉,道:“走了这么长时间,你也累了,在这里歇歇脚,我们再出去看。”   黛玉低着头应了一声,端起眼前的清水轻轻啜饮一口,用绣帕拭去了嘴角的水渍,轻道:“多谢王爷。”这个谢字包含着什么,她清楚,水溶也清楚。   “这位爷,这里面有客人在,你们不能硬闯进去。”门外等着传唤的小丫头焦急的阻拦声传进来,水溶眉峰微凛,黛玉也诧然抬头。   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黛玉缓缓站起身来,走到水溶身侧。水溶侧首一笑,握着她的小手立在身侧,迎面看向来人,水溶携着黛玉上前行礼道:“微臣叩见毅诚王,沣怡王。”   那毅诚王面上有些尴尬之色,忙笑道:“北静王弟何须多礼?这不是在宫中,无需行宫礼。”说着亲自上前搀扶着水溶起身。   沣怡王目光环视的看着这间雅舍,轻笑一声,望向水溶和黛玉,道:“北静王弟和王妃当真是会寻地方,这里最好的地方都让你们占尽了。”说着便已经坐了下来,又看向一旁怒目相视的南安王笑道:“南安王强行推开房门已是失礼,很该与北静王弟陪个不是。”   南安王忿忿收回目光,冷笑一声,道:“沣怡王说笑了,北静王如今身边有北静王妃已是万事足,怎么还会心存旁骛责备微臣呢?”   毅诚王听着眉头微挑看着水禄,淡淡地道:“沣怡王方才的话极对,我们本已是失礼在先,又怎可出言无状?”这些日子水禄在朝堂上处处针对水溶,他多多少少也曾风闻一些事情,如今瞧着并非没有根由,转头看向水溶和黛玉笑道:“今日到底是我们的不是了,扰了北静王弟和王妃的清净,还请你们莫怪才是。”   水溶放下手中的茶杯,抬头笑道:“毅诚王这话微臣如何敢承担?”说着又道:“南安王说的也不无道理,臣弟今**是陪着王妃出来游玩,确实不用理会不相干的人和事。”   门口传来几声汪汪叫声,水溶转头过去,就见那黑色皮毛的狗已经进了雅间之中,遂笑道:“到底是畜生,不知道敲门而入的道理。三位王爷勿要责怪,说到底也是看狗人没有拴好狗绳,让它出来乱吠。”狭长的凤眼瞟向那门口的黑狗,眼睛有一瞬间的戾色光芒闪过。   水禄这次当真是有话说不出口,登时气的倒仰,上前一脚将那黑狗踢出门外,对着门外诚惶诚恐的小厮厉声道:“本王府邸何来你这种不知规矩的奴才?还不快点带着这条狗滚回去?”这条黑狗本是他的心爱之物,如今看着却是百般的厌恶和耻辱,恨不能立时就将那狗毙命于当场!   水溶唇角含着一抹似有若无的淡笑,转头看向面容平静如常的黛玉,轻声道:“今日出来的时间已经太久,只怕母妃在家中惦念着,我们还是早些回去。”   黛玉嫣然轻笑的点了点头,隔着面纱面容朦胧静雅,柔声应道:“好,我们还要下去帮母妃和王妹买些小玩意,确实不能耽搁的太久。”   水溶笑着点头,温柔的挽住黛玉小手起身,笑望着毅诚王和沣怡王,道:“今日出府已经太久,请恕微臣不能奉陪,先行告退。”   毅诚王眼中掠过一抹笑意,站起身来笑道:“既然北静王弟和弟妹还有事情要去办,那本王也不好挽留,北静王弟请。”水溶笑着起身挽着黛玉走出雅间,头也不回的下了阶梯。   热闹的街市却让黛玉心中阵阵发冷,不觉停了脚步,低头道:“对不起。”到底是因为她,今日的针锋相对在朝堂上只怕也不遑多让。   水溶敛下眸子中的怒气,转身平淡的望着黛玉愧疚的面容,轻道:“你我已是夫妻,你不该说对不起的。”说完仍旧拉着黛玉小手向前走,淡淡地道:“我不需要你说对不起。” 第十七章   满湖的莲香扑面而来,那碧无穷尽的荷叶随风漫卷,泛着浅色的叶背经络分明。裹着的花骨朵似是含羞带怯的少女,久久不肯舒展那俏丽的裙裾和俏美的容颜。   芽黄色透绣玉兰对襟长纱衣披曳在躺椅之上,清风微拂越发显得飘逸如飞。风卷帘动,拂动发间的红翡滴珠凤头钗,披泻在肩头的青丝隐隐飘香。   黛玉拿帕掩嘴轻咳一声,紫鹃忙端了晾好的药与黛玉,轻道:“王妃身上不爽快,因何不在屋里歇着?怎么反倒到了这碧湖来了?病好了,有多少的景是看不得的?”半是担忧半是责备紫鹃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心中暗自焦急。   黛玉几分好笑,道:“这样好的景也不能让你嘴巴歇歇。”说着蹙眉看着紫鹃,半是央求的撒娇笑道:“整日待在屋子里我也挺闷的,就在这里看一会就回去,行了,我的好姐姐。”   紫鹃好气又好笑的看着黛玉,活像是她拘了她的行动般,叹了一声,将黛玉身上的薄毯掖好,嗔道:“明明是为王妃好,偏偏到了你嘴里就成了我们拘了你不让你动似的。”   黛玉明媚一笑,也不与她争执,只转头看着亭外的那些含苞待放的荷花,笑道:“再等些日子就能看到满池荷花,就可以采摘莲蓬了。”   “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采莲女划着小船荡在荷叶丛中,轻盈飘逸的碧色衫几**与荷叶融为一体,在翡翠绿波之中你追我赶。清越婉转的歌声顺着清波荡漾开来,和着莲子的清幽隐隐飘来,那样的朦胧却又真实!   “王妃好雅兴。”叶芷兰的声音在身畔响起,黛玉回身放下手中的青瓷杯,笑道:“如此蓬头乱发的让叶妹妹笑话了。”说着直起身来,紫鹃早已将引枕拿来,扶着黛玉稳稳靠着。   叶芷兰稳重的落座在黛玉身侧的粉彩水墨山水瓷鼓绣墩之上,细细将黛玉清水出芙蓉的面容看在眼底,有一抹的惊艳在眼底划过,轻笑道:“怨不得溶表哥什么也不管不顾要将王妃娶回来,这样天然去雕饰的清灵神气当真世间难寻。”   红泥小风炉上的水壶水烧至第二沸的时候紫鹃将水壶提起,灌注在早已备好茶叶的紫砂壶之中。那壶中的茶叶在杯中一根根的垂直树立,踊跃上冲,继而上下游动,方才徐徐下沉,簇簇立杯底。茶汁杏黄,香气清鲜,叶芷兰眸光轻闪,端起其中一杯在手中轻道:“这是君山银针。”   低头看了许久那澄清的茶汁,忽而抬头笑道:“让王妃笑话了。只是芷兰从前见过溶表哥冲泡过这种茶叶,见到王妃也喜欢,所以才有些惊讶罢了!”低头细细啜饮一口,那满口留香的清香盈人让她也不由一笑。   “芷兰听溶表哥说过,君山银针采摘极为不易,需在寒食节前后七到十天采摘。‘雨天不采,开口不采,发紫不采,空心不采,弯曲不采’。因今年雨水太盛,所以进上的也没有多少,溶表哥最喜此茶,却将它交与王妃手中,可见当真是疼爱王妃至极了。”语笑晏晏的带着几分调侃之意。   黛玉面色微红,却是瞅着叶芷兰的面庞淡然一笑,轻道:“既然叶妹妹也喜欢,那就请慢慢品尝。”迎面的荷叶迎风招展,清凉的夏风卷卷而来,叶芷兰轻道:“这碧湖是以前张侧妃最喜欢的地方,犹记得当日,”叶芷兰忽而住了口,面有惊慌的看向黛玉,忙低头掩饰的饮了一口茶水!   黛玉愕然的望向她,却见她低垂着螓首,腻白的脖颈在碧绿色的薄纱衣之中越发犹如白玉羊脂,问道:“叶妹妹方才说什么?”   叶芷兰抬头勉强一笑,道:“没事,就是突然想起从前的一个故人而已。”掠过话题不意多说,黛玉静静的看向她,微蹙眉头,这样**语不言的话让她心中疑窦升起。   “叶姐姐说的是当日王兄的侧妃如今的庶人张英兰。”水丹阳身着藕荷色纱衫,手执遮阳伞漫步轻缓走了进来。叶芷兰起身走到她身侧握着她的手,低声道:“丹阳,你在胡说些什么?”   水丹阳隔开叶芷兰的手臂,走到黛玉跟前请安笑道:“既然王嫂已经嫁入府中这么长时间了,有些事情也该告知于她,让她知晓更好。”说着起身笑道:“我王兄早已过弱冠,身边自然有服侍之人,当日里他也甚为宠爱张英兰。在府中几乎是王妃一般的待遇,连母妃也甚为喜欢她。”黛玉蹙眉看向水丹阳,不知道她今日所说这些话有何目的,也不开言,只是静静的望向她。   “丹阳,不许再胡说。王妃如今在病中,这些事情晚些时候再说。”叶芷兰上前握住水丹阳的手,低眉看向她,道:“溶表哥回来若是听到你说这些话,必定不会轻饶于你。”   水丹阳看向叶芷兰只笑着推着她坐下,道:“叶姐姐你放心,这些只不过是实话,王兄怎么会责罚于我?再者说这些事情瞒着王嫂终究是不好。”转头望向黛玉灿然一笑,道:“想来王嫂也不介意对?”   黛玉靠在贵妃榻上,一双如水波莹然的眼睛静静的看向她,淡淡地道:“既然丹阳妹妹想说下去,那就继续。”   “张英兰两年前便已经过世,这片碧湖和这个亭子是她最喜欢待得地方。只可惜她空有几分才华偏生聪明反被聪明误。”说着凝目望向黛玉问道:“王嫂可知道她是怎么死的?”黛玉双目比之秋星更添寒意,静静地看着她也不言。   似乎水丹阳也无意让黛玉回答,叹息地道:“外面只说她得了急病去了,但是我却知道她是被王兄杖责,活活打死在离这里不远处的离心园之中。”   黛玉突然觉得头发晕,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迎面冲来的夏风似乎带着水波未尽的寒意让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拢了拢身上的薄毯,总觉风中有女子的哭声和血腥味传来!   “王爷不是残暴之人,他这样做必定有他这样做的道理,想来那张英兰也必定是有缘由在的。”夏风拂过黛玉面颊上的青丝更添几分楚楚可怜,这句话不知是在对着水丹阳说起,还是对自己的安慰之词!   水丹阳没料到黛玉竟是这样的回答,怔怔的看着黛玉面庞许久,才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张英兰到底因何而亡,王兄和母妃也从不许提及,这件事情一直都是北静王府的秘密。今日告知了王嫂,只是想让王嫂对北静王府多点了解,还望王嫂恕罪。”   黛玉转头过来,淡淡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道:“这里吹风吹的太久我有些不舒服,若是丹阳王妹和叶妹妹无事,我先回去了。”   叶芷兰担忧的望着黛玉,轻道:“那张英兰和溶表哥自然不能同王妃和溶表哥相提并论,王妃莫要心中多想,反倒不宜与你身子的将养。”黛玉回眸对她一笑,道:“叶妹妹多虑了。”说着便扶着紫鹃踏上了小径之上!   回到明瑟居黛玉只觉手心微颤,便歪在榻上歇息。紫娟见状不觉焦急出声道:“王妃,郡主所说的张侧妃已经是过去许久的事情了,你又何必多思反倒伤了身子?王爷对王妃的情意自然不会有假,王妃,”   “紫鹃,我想歇息一会,你和雪雁先出去。”打断紫鹃的话,面朝里的黛玉挥了挥手让她们出去,这一会她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紫鹃焦急却也无奈,只得拉着雪雁退了出去,轻掩上门,面上早已掩不住的怒气,低声道:“真不知道咱们这王府的郡主到底存着什么样的心思。难道王妃对王爷起了隔阂,对她很有好处吗?”   紫鹃低低的话传入耳中,黛玉也只是轻叹一声,心中却漫漫生凉。身为女子难道当真命贱如斯,饶是宠爱至极的人也会毫不手软的将她杖责至死。会不会如今对她的疼爱也是一种假象?思及此,黛玉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不觉心中对水溶起了几分惧怕之意!   晚间水溶回来的时候就见黛玉早早已经歇下,忙放轻了脚步。简单漱洗完毕,便上床歇息,轻抬手臂搂过黛玉枕在手臂上,方才闭眼沉睡。身畔人均匀的呼吸声让黛玉睁开眼睛来,轻轻挪了挪身子,靠在里面的软枕上静静出神。 第十八章   黛玉依靠在榻上看着手中的书籍,水溶则坐在灯下看着什么,时不时提笔写上几句。时而皱眉,时而展颜看的黛玉也禁不住搁下手中的书,好奇的看了过去。   似是察觉到黛玉的目光,水溶抬头询问的挑了挑眉峰。黛玉面上蓦地通红,赶忙抓起榻边的书籍似要盖住热烫的玉颜,只听渐近的脚步声,水溶已经到了跟前,轻笑道:“书拿倒了。”说着拿过黛玉手上的书与她放正。   黛玉只觉凉榻一沉,红着脸抬头却见水溶的面庞近在咫尺。一双手臂支撑着将她环在臂弯之中,暧昧亲昵的姿势让黛玉越发涨红了一张脸,伸手推拒着他,却被他搂在怀中。温热的唇瓣落在她的红唇上,许久才道:“为何这几日总是对我不理不睬?”   往日黛玉虽然也是淡淡地,却从未像这几日那般的冷淡,见到他却似没有见到。水溶因着这几日事务繁忙也来不及询问,好容易今日得了空闲,自然不会轻易放过黛玉。   黛玉面上羞涩尚未褪去,想起水丹阳的话不觉起了几分怯意,水溶搂着她在怀中,轻问道:“到底怎么了?”黛玉轻轻挣脱,拢了拢散落下来的青丝,迟疑开口道:“王爷还记得张英兰吗?”   水溶凝眉望向黛玉,点了点头,道:“这就是你这几日一直对我冷淡不理的根由吗?你在怕什么?”他的语速极为缓慢,轻转的眼睛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事情,又道:“是不是丹阳说的?”黛玉诧异的目光让水溶已经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微挑眉峰,收拢双手让她靠在怀中,道:“她是怎么告诉你的?”   黛玉怔了怔,将水丹阳所说的话转述与水溶听,水溶越听眉头越皱,听完嘲弄一笑道:“她说的这样似是而非,不清不楚的话就让你相信了?”调侃的语气让黛玉红了脸,却是正色望向他,道:“丹阳王妹没必要骗我,我为什么不信她的话?”   水溶松开拢着黛玉的手臂,起身走到窗边,道:“张英兰确实是北静王府的侧王妃,只是当日她毒害了两个从小服侍我的侍妾。若是黛儿来说,她该不该罚?”黛玉听得心惊,旋即却是默然低下头来,这样的事情在大户人家本来就很常见,遂点了点头,道:“该罚。”   “我没有将她杖责至死,只是将她杖责五十逐出北静王府,她是去年夏日得了疾病过世,这也算是我杖责至死吗?”水溶回头目光炯炯的望向黛玉浮现愧疚的面颊,拧着她粉嫩的脸颊,道:“你只听到这么几句模棱两可的话便来置疑我是残暴绝情之人,定罪也不先查出真凭实据来,当真是要屈死为夫了。”   黛玉红红脸拍开他的手,嗔道:“我为何要屈赖与你?你自有你的侧妃和妾室,这原本就不关我的事情。管你是怎么处置你妻妾间的事情,都与我无关。”黛玉别开头去,看着窗边摇曳的红烛,心中却在思索着水丹阳因何要似是而非的骗她呢?   水溶坐在榻上,抱着黛玉坐在怀中,凝目望着她,道:“若是有可能我宁愿这十几年陪伴在你身边的人是我,陪在我身边的人是你,那许许多多的是是非非就不会出现。”这是水溶头一次将心里话告知与黛玉听,黛玉愣了愣,似乎那冰封般的心田打开了缺口,心中有丝暖意浮现!   黛玉心中有丝悸动的慌乱,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只是怔怔的看着他。看他似乎叹息了一声,脚下一轻,人已经被他腾空抱起,红影朱窗映的她脸颊犹如飞花。倒在床榻之上,水溶埋首在她脖颈之中,许久才道:“真不知道你这个磨人别扭的小丫头,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袒露心迹。”   黛玉面容宛如飞霞,轻轻的闭上眼睛,纷乱的心境犹如落雨纷纷,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该怎么做。水溶轻抚着她的面庞,轻轻一笑,灵巧的手指已经解开她的衣襟,轻笑道:“不知道就不知道,改日里生出来一个磨人的小东西,让你也尝尝这种滋味。”说笑着伸长手臂将金钩勾起的纱帐放了下来!   “王妃先站下,你们先回去。”微笑着让水丹阳和叶芷兰出去,北静王太妃单单留下黛玉一人,笑道:“不用拘谨,来,坐到母妃身边来。”黛玉依言坐了过去,笑道:“不知道母妃有什么吩咐?”   “你与溶儿成婚也有些日子,如今也不是脸皮薄的小媳妇了,我虑着这件事情还是要先与你知晓同意才是。”看着黛玉不解的容颜,遂道:“芷兰和溶儿本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前几年是因为府中的风波不断才没有定下来。如今你既已进府,我想让溶儿择了日子迎娶芷兰入府为侧妃。”   黛玉听着面上的血色霎时退去,她早该想到嫁进北静王府就有面对这一日的时候,苦笑一声,起身跪下道:“一切但凭母妃做主便是。”北静王太妃满意的点了点头,轻拍着她的手道:“你也知道,咱们北静王府子嗣凋零。眼见着外面王府中的儿孙都已成群,偏咱们北静王府还一个未有,也怨不得母妃我心中焦急。我也物色了两个品貌端庄的姑娘,娶侧妃之时,也一并纳进府来为妾,你看,可好?”   在北静王太妃面前黛玉能说什么,只得应承下来。扶着游廊廊柱,望着深深庭院的飞檐如钩,彩绘雕梁,终究叹息一声,这里终究是另外一个金丝牢笼罢了!   身形摇摇走过碧湖,却见水丹阳和叶芷兰走了过来。这一次水丹阳满面含笑的走到黛玉跟前,笑道:“王嫂才从母妃房中出来么?母妃可歇下了?”   黛玉淡淡一笑,望着远处灿烂如火的合欢,蒸霞喷火一般的耀眼夺目,“丹阳王妹和叶妹妹如果有什么事情现在去,只怕一会母妃就要午歇了。”说着搭过紫鹃的手臂,对着叶芷兰一笑,道:“我身上有些乏了,先回去歇着!”   明瑟居三个饱满的大字在日光下有些耀眼,黛玉恍惚一笑,推开紫鹃的搀扶,回身笑看着紫鹃道:“紫鹃,你和雪雁去采摘些新鲜的荷叶,做些荷叶羹汤来,好久没有吃到你做的饭了。”   紫鹃听了虽觉黛玉今日的神色极为古怪,也不知道北静王太妃跟她说了什么,却笑应道:“去做荷叶羹汤奴婢一人就可以了,让雪雁这丫头陪在王妃身边。”说着看了一眼雪雁,雪雁忙上前笑道:“紫鹃姐姐说的是呢,我笨手笨脚的,没的一会儿采摘荷叶的时候自己摔下去也就罢了,若是连累了紫鹃姐姐岂不是罪过?”   心中虽有些难过,听着雪雁和紫鹃一对一唱的话语,黛玉也不觉扑哧笑出声来,轻叹道:“罢罢罢,那紫鹃就一人去。”说完人已经进了明瑟居,紫鹃拉着雪雁低声嘀咕了两句,雪雁点了点头,忙随着黛玉走了进去!   低头翻阅着管家送来的账本,黛玉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脑海里纷乱挣扎,想当日恩爱犹如林如海和贾敏尚且为了子孙烟火纳了几房姬妾在房中。强势犹如凤姐儿也阻拦不了贾琏外头有了尤二姐又带了秋桐回来,最后僵持的夫妻反目成仇。   思来想去,暗自嗟叹,当日爱护她犹如珍宝一般的宝玉房中也早早就有了袭人,在王夫人的认同之下,不管宝玉娶了谁为妻,袭人都会是当仁不让的姨娘人选。水溶先前不是早已有过侧妃和侍妾吗?如今北静王太妃给了她这么长的时间来适应,也算是对她的恩德了!   日暮时分晚霞铺满天空,犹如巧手织女织出来的五彩霞衣灿烂夺目,黄晕的光芒透过雕花木窗照耀进来,屋内已经有些黯淡下来!   水溶进来的时候屋内没有点灯,窗外的夜色似是一层泛蓝的布色铺就,荧蓝的光芒是阴沉黑夜到来的最后一抹光亮。大步走到窗边,握着黛玉的手腕起身,轻道:“怎么不点灯?”黛玉没有做声,只是静静挣脱他的手臂,走到烛台旁将红烛点燃,深吸一口气,屈膝道:“妾身恭喜王爷。”   水溶静立着没有动,只是望向她,淡淡地道:“未知王妃的这个喜字从何而来?”黛玉低头,烛光掩映之下的暗影看不清她的面庞,只听她道:“母妃说让王爷择了吉日迎娶叶妹妹进府为侧妃。”简单的将北静王太妃的话说与水溶听,她知道水溶必定是方才从北静王太妃房中而来!   “那王妃的意思呢?”脚步沉稳的从窗边走过来,低头就见那江牙海水五爪蟒袍近在眼前,螓首已被抬起,他的口气越发冷淡,道:“王妃是不是同意本王娶侧妃纳妾室?”   静静的直视着他,黛玉面上的神色亦是淡淡的,道:“叶妹妹知书达理,温婉贤淑,又是名门之后,母妃提及,妾身没有什么理由不答应!”说着转首避开,淡淡地道:“王爷累了一日了,早些歇着。”水溶静静的看了黛玉许久,拂袖走了出去!   窗外夜色渐沉,明月如钩,成婚以来水溶头一次没有回到明瑟居。黛玉趴在桌台上,看着那红烛珠泪堆积,渐渐灭了灯芯。窗外已经泛起鱼白肚,朝霞似火印染天空! 第十九章   接连三日黛玉都未曾再见到水溶,收回落在明瑟居大门边的目光,轻手关上雕漆木窗。心中有些早知如此的苦笑和自嘲的落寞,她真的是看错了,她怎么会认为那天晚上的他在生气?说不得他心中愿意的紧,毕竟哪个男子莫不希望自己拥有齐人之福?或者他的心中对叶芷兰也相同的存着情意!   今日是七夕,枝头的喜鹊成群结队的聚集在一起,等着与牛郎织女搭桥牵线。本是晴空万里忽而飘来一片沉暗的云彩,呼啦啦下起了大雨,是牛郎织女相会喜极而泣吗?这场大雨阻隔住黛玉回明瑟居的脚步,只得到了临近的八角亭暂且歇下。   “七夕节,牛郎织女相会,传说每一年这一天都要多多少少下一些雨,都说是牛郎织女相会落下的眼泪!”紫鹃将手中的披风与黛玉披好,又道:“王妃当心些,这虽说还没到秋雨连绵之时,可是到底风凉了,雨自然也冷了!”   “只盼着今年的秋雨可以少一些!”黛玉喃喃说了一句,雪雁一旁含笑的望着黛玉,笑道:“正是呢,秋雨少一些,王爷就可以早些回来了!”方才说完就见黛玉嗔怪的目光看过来,吐了吐舌头忙住了口。   黛玉低头攥着披风的带子轻叹一声,三日前水溶被水恕派去河南境内。只因那夏日汛期黄河泛滥,沿岸数百里人畜无生,房屋倒塌,良田冲毁。思及此,黛玉心中有些恼有些气还有她自己都不想承认的担忧!   虽说冲开的黄河大堤堵住了缺口,但如今听闻那边仍是雨落不停,谁能保证不能再有第二次的冲开?是以这几日北静王太妃都在佛堂祷告,也再没有提起过叶芷兰进府的事情。黛玉松了一口气,只是那揪心的痛楚却越发浓重!   接连一个月的时间都再没有水溶的消息传过来,北静王太妃每日揪心的愁眉不展,黛玉也渐渐懒怠饮食。叹了一声,望向窗外已经南飞的大雁,不经意的眼神又看向明瑟居的大门处。   在时未解离别苦,此时黛玉方才察觉,不管她想不想承认,原来水溶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渐渐融入她的生活之中,成为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甚至是重要的一部分。如今雷声轰鸣无人搂着她入眠,常常惊醒本就浅眠的她。   进了八月,桂子飘香,窗外明月如钩,今日已是八月初七,再有几日便是中秋佳节,不知水溶能否如期赶回来?听说同他一起去的钦差大臣都已经回到京师上复皇命,为何单单是他没有任何的消息传来?   ‘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望着此时此景黛玉只觉身上沁凉如水。浓郁的香气随着秋风卷卷飘散,满室满院沁香迷人,似乎那披泻在丹桂之上千丝万缕的如水月色也裹满了香气!已是夜半时分,黛玉早早的就将紫鹃和雪雁哄了去,只怕此时明瑟居只差她一人没有入睡了!   匆匆的脚步声打断了黛玉的思绪,侧首望向那月色之下越走越近的人影,不觉泪水迷了眼睛,模模糊糊的只看到那一色银袍白冠,风尘仆仆踏月而归!   黛玉匆匆别过身去抹去眼泪,转身入了室内。见到他平安,隐在心中的恼怒复又升起,只是坐在灯下拿着根本就绣不下去的绣架和绣针!   静默的空气再无动静,黛玉心中有些慌乱。抬头相望,仍是那月华如水,根本就没有人在。难道是她方才看错了?搁在桌上的绣架被她起身之时带到地上,黛玉也无心去理会,只是快步走到门边。纤纤素手扶着门框,皎皎皎月色下的庭院仍是那样的安静,除了丹桂香气,再无其他。   落落听着竹林的沙沙之声,黛玉轻轻放下手臂,将大开的房门关上。转身过来却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黛玉心中一惊,但是熟悉的气息让她鼻子酸酸的,握紧的拳头打在他的身上,“你不是好人,”喉间哽咽,生怕他听出来,下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水溶紧紧搂着黛玉在怀中许久,方才轻笑出声,道:“方才黛儿是在寻找为夫么?为夫生怕黛儿嫌弃,所以乖乖的先去沐浴更衣,让娘子担心是为夫的不是了?”   黛玉听了面颊绯红如霞,想起方才自己的举动只怕落在他的眼中十分可笑,不觉心中越发恼怒起来,挣扎着推开他的手臂,道:“谁要担心你?谁要找你?我,我,我只不过看着月色正好,想要赏月赏花而已,你放开我!”   水溶自然不会放开,大笑着抱起她走回内室,躺在床上望着黛玉越发恼怒飞红的面颊。手指轻轻划过她柔嫩的脸颊,却被黛玉避了开去,他也不恼,笑着支起手肘望着别扭恼怒的黛玉。   黛玉被他看的越发别扭恼怒,转身推了他一把,水溶一个不妨跌躺在床榻之上,哎呦一声!黛玉坐起身来瞪着他的笑容,怒火上扬,纤纤手指指着他作痛的表情,冷声道:“真真的报应,你也知道疼?难道你不知道不传信回来,母妃有多担心吗?”   水溶只顾着揉着肩膀也不回答黛玉的话,黛玉看着他,眼中禁不住浮现几分担忧,轻轻推了推他的手臂,道:“真的跌痛了吗?”水溶还是不答,黛玉慌了神,赶忙俯身要细看。腰身一紧,重心前倾登时跌在他怀抱之中,炙热的唇瓣吻住她微张的红唇,轻轻笑意拂过她的脸颊,模糊笑道:“有黛儿在,怎么都不会痛!”   青湛的胡须扎的黛玉细嫩的下巴生生作疼,水溶早已放开她,只是仍搂着她靠在胸前,道:“有什么话明日再说,早些睡!”稳稳的呼吸声传来,黛玉也不忍打搅与他,这样深夜回来,只怕早已累坏了!想了一会,打了个呵欠,伏在他怀中沉入梦乡之中!   听到声响黛玉睁开眼睛,就见水溶已经起身换好了朝服,水溶转头过来望着醒来的黛玉,道:“吵醒你了么?”黛玉摇了摇头,望着窗外尚且蒙蒙亮的天空,半丝光芒也看不到!   坐在床边轻抚着她的脸颊,笑道:“身负皇命总要先去与皇上复命。”黛玉拍开他的手,脸上薄红,道:“王爷自去,再晚就迟了!”水溶点头道:“是该去了!”说着俯身笑道:“难为黛儿这两个月担心,回来必定好好谢过娘子。”   听他如此说黛玉面上的笑容已经收敛,淡淡地道:“担心王爷的不是妾身,而是另有其人,若是王爷不信回来瞧瞧听听便知。”叶芷兰三番四次的来到明瑟居探听水溶的消息,每每失望而归,那样担忧的神色才是真正的担心!   水溶默了一会,趁黛玉不备搂着她在怀中俯身吻了吻,抬头笑道:“本来身子就单薄,如今越发成了一把骨头了,等我回来看着你补回来!”说着便扶着黛玉躺下,与她盖好锦被,笑道:“再睡一会,你再醒来的时候我就回来了!”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   黛玉怔怔望着他离去的身影,叹息一声。他既然已经回来了,安静了两个月的事情也会被重新提及,思及此黛玉的心中有些微痛。她心中一惊,赶忙拉起锦被遮住面颊,她不该这样的。   纷乱如麻的心境也无法再入眠,遂披衣起身,推开面东的窗子看着那万缕金光透过云层缓缓而出。紫鹃领着小丫头端着漱洗之物进来,眼见黛玉面东而站,那初生的太阳将她笼罩其中,似是镀了一层金色光芒在其身,那样的安静祥和,柔美炫目!   上前将黛玉的外衣与她穿好,道:“晨光虽好,但是到底会冷。方才紫霞姐姐匆匆而来,说王爷今日会回来,王妃还是快点漱洗装扮。”黛玉愕然回头,转瞬却是点了点头,漱洗完毕,坐在妆台前任由紫鹃将她的青丝挽起。   弯月形金扁簪横卧在发髻之后,鎏金点翠玉蝴蝶梳篦插于寰寰发髻之上,镶玉蝶恋花步摇簪,垂落十二条金丝长线,上穿着片片金叶,临风行走款款生姿,泠泠作响!望着妆奁之中的羊脂白玉耳坠子,黛玉拎在手中看了看,终究还是戴在耳上! 第二十章   北静王太妃还有水丹阳叶芷兰都在养心堂坐着,眼见黛玉进来,叶芷兰和水丹阳忙起身屈膝道:“芷兰(丹阳)见过王嫂。”那样恭敬有礼,黛玉淡淡浅笑,抬手轻道:“叶妹妹丹阳王妹无需多礼!”   北静王太妃招手让黛玉坐在跟前,笑道:“溶儿这一走就是一个月,你们夫妻也许久未见,今日回来,咱们北静王府这些时候当真是双喜临门。”轻拍了拍黛玉的小手,慈爱的目光落在一侧满心欢喜的水丹阳和面有羞涩的叶芷兰身上!   “王爷回来了!”门外齐刷刷的行礼请安声响起,北静王太妃扶着紫霞走到门边,就见水溶一身朝服走了进来,见到北静王太妃,跪下道:“母妃安好,儿臣回来了!”北静王太妃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中含泪的笑着轻拍了拍他,一叠声地笑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水丹阳拉着叶芷兰上前行礼,语笑嫣然地道:“溶表哥此去为皇上分忧,车马劳顿辛苦了!”水溶看了她们一眼,越过她们走到黛玉跟前,握着她的小手,轻道:“我回来了!”黛玉抬眼看他眼中有些笑意,淡淡地道:“王爷辛苦了!”昨日烛光之下未曾看清,今日看着他瘦了许多,俊朗的面容似乎也沾染上了一些沧桑。   水溶目光落在她戴着的羊脂白玉耳坠子上,低头看向黛玉,眼睛之中含着几分欣喜。黛玉被他看得几分羞赧,低下头来,道:“王爷一路辛苦,坐下歇歇!”   “王兄,你都不知道,这些日子叶姐姐可是守在佛堂虔诚的抄了三遍金刚经,说是要为王兄祈福祷告。你看,你看,她握笔的手指都生茧了呢!”水丹阳笑意盈盈的拉着叶芷兰走到水溶身侧,将她的手递在水溶跟前。   水溶冷冷如水的目光扫过水丹阳的面容,看着她讪讪的敛了面上的笑容,方才淡声道:“丹阳你好意思说嘴吗?叶姑娘好歹是客,你怎么会让她到佛堂之中去抄经拜佛?”转头看着皱眉的北静王太妃道:“儿臣一路劳顿,先回明瑟居歇息了。”   北静王太妃看了看面色冷漠的水溶,又看了看面色惨白的叶芷兰,淡淡地道:“既如此,王儿和就王妃先回去明瑟居。你们夫妻也许久未见,想必有许多的话要说。”转眼看着黛玉笑道:“王妃陪着王儿回去,这府中许多的事情该告知王儿的就有劳王妃了。”黛玉应了一声,便被水溶握着手腕一路出了养心堂!   北静王太妃若有所思的蹙紧眉头,水丹阳却再也忍不住跑上前去拉着她的手臂,道:“母妃,王兄他,”北静王太妃抬眼看着她,淡淡地道:“你王兄他不是好好的吗?他在外公务繁忙方才回来,让他歇着!”   “可是,他。”水丹阳不服气的咬着唇瓣,明明北静王太妃有意让叶芷兰嫁进王府,为何如今水溶对她不理不睬,北静王太妃也不管不问呢?北静王太妃没有理会她,只是淡淡地道:“你们先回去歇着,累了一早上,我也乏了!”言毕就转身进了内室!   走到碧湖侧,黛玉甩开水溶的手臂,将沁出汗的小手藏在身后,望着辽阔的湖面,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了?”水溶转到黛玉身前,看着她。“王爷既然已经回来了,先前说起的事情也该办一办了。”她知道北静王太妃要她说的是什么,所以黛玉也不拐弯抹角,她知道水溶也明白!   水溶静静看了黛玉一眼,嘴角有一抹笑容,却是抬头看着烟波浩渺的湖水。如今已是秋日,那湖面上氤氲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岸边的枫叶也渐渐变红,所谓‘一叶知秋’当是如此!   “我有样东西要送给你。”静默好半晌水溶突然开口却是岔开话题,黛玉愣愣的抬头看着他,就见他抿嘴一笑,拉着黛玉就往明瑟居跑去。紫鹃和雪雁愣神的待在原地,许久才反应过来,急忙小跑步追着水溶和黛玉而去!   到了明瑟居,黛玉跑的气喘吁吁,她从未见过这样孩子气的水溶,不解之中又带着几分好笑。水溶将她安置在椅子上坐好,转身走到内室托着一个白玉盒子出来,放在黛玉跟前,道:“打开看看!”黛玉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的拿过那白玉盒子,轻轻打开白玉扣细看,却是一枝雕琢成芙蓉花模样的白玉簪。   水溶拿过她手中的芙蓉白玉簪簪在她发髻之上,道:“这个本来七夕就要送给你的,只是临时太多的变故所以没来得及就去了河南!”细细端详着插好发簪的黛玉,笑着点了点头。   黛玉有些羞赧有些恍惚的抬手轻轻拂过那枝白玉簪,迎面望着菱花镜中的芙蓉颜不觉绽出一抹笑靥,许久才轻轻地道:“多谢王爷!”这样的温柔让黛玉砰然心跳,手抚着泛红的脸颊,心中却是悲凉一片。日后他娶了侧妃纳了侍妾,她还能这样坦然面对与他吗?黛玉此时才发觉,她心中真的在意!   八月十五中秋日,明亮似是圆盘的月亮高挂树梢。宫中赐宴,酒香桂香顺着夜风拂散,香气醉人,四周明亮的宫灯装点得越发美丽,直要让人沉醉其中不愿自拔!   正坐正位的正是当今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凤袍稳重,凤冠端庄,虽则面容含笑,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仪高贵!此时那一双眼睛正望着黛玉,不多时就听小内监跑来,躬身道:“北静王妃万福,皇后娘娘请您上前。”   黛玉怔然起身拂正衣冠走上前三跪九叩大礼,就听皇后笑道:“北静王妃无需多礼,请起!”黛玉谢恩起身,垂眸立在一侧,只听皇后笑道:“此次北静王爷坐镇河南灾区,替皇上分忧解劳,这份功劳本宫也着实感激。”说着吩咐内监将一柄玉如意拿上来,道:“这柄玉如意是西域进贡的上品,本宫就将它赐予王妃,就权当是本宫的一点谢意。”   黛玉忙跪下来双手承接住那柄玉如意,道:“臣妾多谢皇后娘娘!”皇后摆了摆手,温婉笑道:“这是你应得的!”说完便笑着命小内监引着黛玉仍旧归于席位之上!   水溶看着黛玉手中的玉如意时,却是笑出声来,道:“既然是皇后娘娘赐予黛儿的,那就好生的收起来就是。”说完也无意多说其他,只是揽着黛玉靠在怀中。   中秋节赴宴北静王太妃没有去,黛玉再去请安她也推说身子不适并未让黛玉进去养心堂,黛玉蹙眉,不解北静王太妃因何突然会是如此冷淡的态度。纵使之前她对叶芷兰亲近也从未如此过,到底怎么了?   叶芷兰和水丹阳相携从养心堂走出来,看到黛玉立在花荫之下,愣了愣神。水丹阳冷哼一声便**走过去,却被叶芷兰拉住,两人上前与黛玉请安,道:“王妃万福!”黛玉淡淡抬手让她们起身,看着叶芷兰红红的眼眶,轻问道:“母妃说身体不适,现在可大安了?”   水丹阳看着黛玉冷笑道:“王嫂又何必假惺惺的问母妃好不好?若不是你,王兄能将母妃气成这样?别说母妃不想见你,我也不想见你。”说完便扯着叶芷兰的手道:“芷兰姐姐,我们先回去。”   黛玉愣神走上前挡住水丹阳的去路,问道:“丹阳王妹的话既然已经说出来就把事情说清楚,为何说因为我母妃同王爷置气?这样不孝的罪名王爷和我担待不起。”   水丹阳狠狠地瞪着黛玉,道:“你当真不知道?真不知道你这样柔柔弱弱的女人有什么好,我。”叶芷兰握住水丹阳的嘴巴,看着黛玉道:“丹阳妹妹胡说八道,王妃莫要放在心上。太妃身子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说完便握着水丹阳的手走向**之中。   黛玉不解她因何如此说,只是怔怔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脑海中突然灵光一现,猛的想起昨夜水溶附在她耳边说的话,“遇到你已是我一生最大的幸事,我又怎会辜负与你?”会吗?黛玉突然觉得自己心乱如麻,扶着紫鹃缓缓前行,美丽的花园风景也不能拂静她的心。 第二十一章   秋意渐浓,枝头的枯叶落下,黛玉抬头望着那打旋落下的枝叶。北静王太妃虽则不再提起让水溶娶侧妃纳妾室,可是对黛玉却是冷淡有礼,黛玉虽然心中叹息,却也不甚在意,仍是一如既往的恭谨。   大雪纷飞已是十月底,窗外的景致被白雪妆点的越发美丽,粉妆玉裹的似是琉璃世界。紫鹃扶着黛玉走在扫开白雪的甬道上,笑道:“王妃当心脚下!”雪下已经有些融化的雪水凝结成冰,行走在上越发的湿滑难走,黛玉盈盈一笑道:“如履薄冰该当如此。”   走到养心堂却意外的看到多日未见的叶芷兰正坐在北静王太妃身侧,眼见黛玉进来,叶芷兰赶忙上前扶着黛玉笑道:“这样大雪的天儿还以为王妃不过来了呢。”她的面庞略有些消瘦,只是仍旧笑的如沐春风。   黛玉看着也是浅笑道:“外面的雪儿已经停了,只是路上湿滑难走一些。”屋内温暖的气息拂开黛玉面颊的冰冷,上前屈膝行礼道:“母妃万福金安。”   北静王太妃搁下手中的棋子,看了黛玉一眼,淡淡笑道:“王妃起身。这样的天儿你本不用过来的,若是跌着摔着,只怕王儿又要心疼了。”说着又道:“坐下,芷兰难得过来,正巧你们也在一起说说话。”北静王太妃的话黛玉听着也不甚在意,只是笑着应了!   水丹阳笑语玲珑的从外面跑了进来,连雪帽和斗篷都未曾穿戴,夹带着一身寒气一阵风似的跑到叶芷兰跟前,笑道:“叶姐姐,你好久都没有来看丹阳了。”   北静王太妃嗔怪的看着她,道:“你瞧瞧你有点郡主的样子没有?像个疯丫头似的,若是着了凉,瞧瞧母妃怎么责怪你。”看着尾随在水丹阳身后的两个丫鬟,斥道:“郡主没个正形,你们也不劝着点,若是着了凉你们担当得起吗?”说的那两个丫鬟赶忙跪了下来,连声说不敢!   水丹阳挽着北静王太妃的手臂撒娇笑道:“母妃,您可千万别怪她们,是我急着要见叶姐姐,你看,她们的手中都还拿着呢。”明眸妙转,纤纤素手指着两个丫鬟手中捧着的鹤氅和雪帽,语笑晏晏!   北静王太妃点了点她的额头,笑了笑也不在意,只是道:“芷兰许久未来,该当在府中住些日子才是。前日我还同你母亲抱怨,说是拘了你不让你过来,谁料想她竟说是你不愿过来。可是丹阳得罪了你么?”   叶芷兰摇了摇头,笑的温雅,道:“太妃说笑了,因着这些日子天寒地冻的,身子犯懒,也就歪在屋中和丫头子说说话做做针黹,怕扰了您老人家的清净。”北静王太妃笑道:“这话可是浑说,我这儿哪有什么清净?单单丹阳这么个鬼丫头就足以让我不省心。”说的水丹阳不依的偎着北静王太妃。   看着眼前其乐融融的情景,黛玉蓦地想起当日里在贾母屋中的情形,如今恍若隔世,时光荏苒已是一年多。雪景依旧,人却已凋零过半!前日听水溶说起,凤姐儿因冬日严寒触犯了旧疾死在牢狱之中。她本是戴罪之身,无人敢替她收敛尸身,只得葬在了乱坟岗之上!   “若说男儿立世当该如同你王兄这般顶天立地。前些日子,当日抄了家的贾家二爷就是那个从前挂着通灵宝玉的,竟因为负担不起一家的重任,抛下妻母,疯疯癫癫的随着一僧一道竟不知去了哪里。”   黛玉听了脸色早已煞白如纸,只觉屋内温暖的气息降到了谷底,丝丝冷意从脚底板窜上来。心中那股撕裂般的痛楚席卷着她薄弱的身子,霍的起身低头木然道:“母妃恕罪,媳妇突然觉得有些不舒服,想先回去明瑟居。”   北静王太妃冷眼看着黛玉的反应,淡淡的应了一声,挥了挥手道:“你去。”黛玉应了一声,便转身疾步向外走去,强忍的泪水再也压抑不住,顺着玉白的面颊蜿蜒而下!紫鹃眼见着心中大惊却也不敢多问,只是忙忙的扶着黛玉往明瑟居而去。   走到明瑟居黛玉面上的痛楚再也遮掩不住,看着紫鹃怔怔地道:“紫鹃,他终究还是去了。”当日在园子里常说做和尚道士的宝玉终究还是走了这么一条路。   紫鹃怔了怔,旋即已经明白黛玉说的是谁,不置信地道:“怎么可能呢?前些日子雪雁还曾经去看过他们。王爷将他安置在城外的村落里教一些孩子读书识字,二奶奶又待他极好,他怎么会舍得离去呢?”   想起宝钗黛玉面上的泪水越发滚落,想宝钗那样端庄稳重的一个人儿偏生嫁给了宝玉,宝玉却丝毫不顾及她跟着一僧一道远离凡尘,撇下的宝钗和垂暮母亲他情何以堪?但是她了解宝玉,既然他都已经舍得抛下,又有什么是放不开的?只怕贾家的人和事都不会再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就算是找回来又有何用?   水溶进来的时候面容沉静,挥手让屋内服侍的丫鬟出去,自己走到榻前紧握着拳头站在那儿许久。蓦地伸手将面朝里的黛玉搂着抱在怀中,低声问她:“你到底是在为谁伤心?难道他去了,你自己也预备着随着他去吗?”   水溶在生气,他握着黛玉的手臂越发用力,握的黛玉手腕生生作痛。黛玉泪眼迷蒙的看着他沉怒的面容,心中也添了恼怒。推着他的手臂,在眼中打转转的泪珠终究忍不住落了下来,哽咽道:“我不用你管,松开!”他终究还是不信她!   不用他管?水溶的面容越发冷怒如冰,紧紧的抱着黛玉冷声道:“你是我的王妃,是我这一生的妻子,我不管你你预备让谁管你?”他心中有些挫败也有些沮丧,从小到大他还未曾有过这样的感觉,原来无论他做的再多也比不上宝玉这么多年的陪伴之情。   本已渐渐成为一条心,却太多的旁生枝节生出这么多的不信任。水溶蓦地松开搂着黛玉的手臂,转身走了出去。温暖的怀抱陡然失去,黛玉心中有些空落落的,回身想要唤住水溶,却终究心中隐着一股气,负气别开头去,任由泪水汪汪的流下来!   黛玉并没有让人去寻宝玉,只是遣了紫鹃去看了看宝钗,却听紫鹃说宝钗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他终究还是去了。”便转头倒在炕上不再看紫鹃,那样伤心泪流的模样让人心疼不已。端庄稳重的宝钗何曾这样哭过?可是如今的她为了宝玉挣扎了这么多,付出了这么多,宝玉却一声不吭的随着僧道离去,再大的心气只怕也会被他打击的支离破碎!   雪越下越大,黛玉披着曳地斗篷靠着椅背望着窗外撕棉扯絮一般的雪花,心中想着大观园的姐妹,想着宝玉多年的关切维护之心。想着水溶无微不至的关照,想着他生气失望的目光,黛玉心中突然充满了愧疚,顾不得心中辖着的一口气,霍的站起身来,抓着紫鹃的手问道:“紫鹃,你有见到王爷吗?”她不能再让水溶失望了,她要找到他将所有的事情与他说清楚!   她不是单单因为宝玉而难过,而是有许许多多的人和事,掺杂在她的记忆之中根本就无可抹去,这些水溶应该明白的。黛玉心中忽然有些慌乱,未等紫鹃回答,便转身走出房门往书房而去。   紫鹃拿着黛玉的披风紧追在她身后,却见黛玉在通往书房的转角回廊处站住了脚步。紫鹃走上前去却见叶芷兰端着点心走了进去,正**开口却被黛玉掩住,匆匆拉着紫鹃的手转了回来!   夜已三更,黛玉却抱膝坐在红烛旁静默不动,虽没有眼泪流出,只是那红肿的眼睛已经昭示了一切。紫鹃来劝了几次,黛玉却根本就没有理会她,面前铺开的雪浪纸仍旧洁白如雪,砚台里磨好的墨汁也渐渐凝固。   叹息一声,让紫鹃将那笔墨收起,自己转身走到室内躺下。眼见黛玉躺下,紫鹃将帏帐放下,吹熄了灯台,便转身走了出去!   床帐被掀起,黛玉赶忙闭上眼睛。水溶褪去外衣轻手轻脚的躺在床上,侧目望着她叹息一声,翻身顺手将素来怕冷的黛玉搂在怀中,那熟悉的清香让他暂且忘记了一切,只知道此时黛玉在怀中便已经足矣!长夜漫漫只听更漏响,黛玉睁眼无眠! 第二十二章   窗外的雪色光芒照出微微的明亮,黛玉睁开惺忪的双眼,支起手臂望着闭目熟睡的水溶。微皱的眉峰似乎在睡梦之中也未曾舒展,黛玉静静的看着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伸手轻轻抚上他的眉头似要将那褶痕抚平!   纤纤素手犹如锦缎柔滑,低眸望着他环抱着自己的手臂,轻叹一声。看到叶芷兰那样得到北静王太妃的看重和疼惜,黛玉突然觉得自己不敢再向前迈进一步,生怕走了过去,那种渐渐忘记的伤痛会再卷土重来!   到底北静王太妃是水溶的生母,虽说他的心意她能看的懂,但是也架不住北静王太妃这样的刻意冷淡和热情相待,似乎叶芷兰进府已在绝对的掌握之中。她并非害怕叶芷兰进府,而是怕自己面对着这样的场景会再一次的伤心绝望,这样的感觉让黛玉心中唯一的一点信心也丧失殆尽!   眼角不知何时积起的氤氲雾气渐渐融化成雨,顺着玉白的脸颊滑落而下。察觉到面上的湿润,黛玉慌忙拭去,却见那滴眼泪已经落在水溶面颊之上,似是一颗晶莹**滴的珍珠。黛玉轻轻伸手**拂去,却见水溶犹如寒星的双眼已经睁开,黛玉忙别过头去,倒头躺在软枕上屏息止泪!   身后久久无声,直到听到他离去的脚步声黛玉方才转身过来。拥着锦被坐起身来,仰头望着床帐上绣着的交首白头鸳鸯,怔怔的望着,窗外的晨光渐渐转过来,照在她静止不动的身形上。   从议事厅走出来晚霞已经铺满天空,黛玉转头轻笑道:“冬月难得见到这样灿烂如火的晚霞,紫鹃你瞧着是不是?”紫娟看着日光下脸色白的近乎透明的黛玉,轻应一声,轻道:“今日看着也没有什么事儿,王妃早些回去歇着。”心中琢磨着该当请了太医过府来帮黛玉诊诊脉!   黛玉点了点头,迎着落日余晖缓缓踏入庭院之中,那朦胧的光芒似乎将她整个人包裹住,飘逸如仙清雅宜人,厚重的冬衣也不能将那袅娜多姿遮去一分半点。   走回明瑟居,只见太阳的最后一抹光芒已经落到地平线以内,天色渐渐暗沉下来。黛玉怅怅的目光望着那通红的落日许久,轻叹一声,或许日后陪着她的便是这样日出日落,庭院接晚霞的生活。   “奴婢恭请王爷万福金安。”紫鹃突然跪了下去,黛玉怔怔转过头来,却见余晖下的水溶立在门廊处静静的看着她,也不知道站了多久,黛玉心中几分酸涩几丝痛楚,屈膝道:“妾身见过王爷。”多日未曾见过水溶,黛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请了安便立在那儿!   水溶走下台阶挽着黛玉的小手,却发现她的手心轻颤冰凉如水,不觉蹙眉。握紧了她的小手走到屋内,将小手炉搁在她手中,淡淡地道:“就算是去议事厅,也该带着手炉才是。”又经不得冷,偏又不知道照顾自己!黛玉神色微怔,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眶有些微的湿润!   “皇后娘娘给芷兰指婚的旨意下来了!”冷冷淡淡的一句话打碎了黛玉所有的想法,将那手炉抛掷在桌面上,起身道:“既如此,妾身恭喜王爷。”如水的面容平静无波,似是全然不关己事!似是千根银针扎在心头,丝丝痛楚袭上。   水溶看着她许久,忽而一笑,道:“王妃是该恭喜!”说着便站起身来,挽着她的小手在身侧,黛玉挣扎着要挣脱,却被他握的更紧,淡道:“母妃在养心堂设宴,我们要一同过去。”说着不由分说拉着黛玉就像外走去。   黛玉心中难过,推着他的手臂轻轻地道:“我自己会走。”水溶恍若未闻的挽着她的小手,丝毫没有放开的迹象。黛玉突然十分讨厌他这样搀扶着她,泪水禁不住夺眶而出,低叫道:“王爷若是不放开,妾身不会同你去。”说着当真站住了脚步,硬生生的拖着就是不肯前行。   眼泪打在他的手背上,握着她的大手轻颤,勾起她的下巴温柔的将她面上的泪水抹去,低头附在她耳旁,轻轻地道:“若是你敢不走,本王就敢抱着你到养心堂。”说着低低笑声在她耳畔响起,黛玉不敢置信的抬头看着他,那一双盈满泪水的眼睛清灵美丽,含着无法言喻的愤怒。   见黛玉仍是不动,水溶当真手臂放在她腰侧,弯腰作势要抱她起身。黛玉面颊登时涨红如霞,甩着手臂紧走几步也未能将水溶甩开,反倒被他握的越紧,恨恨看了他许久,咬牙啐道:“无赖!”纵使心中恼怒倒也不敢再停下脚步,身后随着的丫鬟仆妇众多,若是被人传出去,她真的是再无生存之地了。   看着她气红的玉颜犹如绽放正好的芙蓉花,水溶抿嘴一笑,看的黛玉越发恼怒,恨不能咬他几口,打他几下。眼见养心堂就在眼前,黛玉只能敛了怒气,深吸一口气,被他拉着进了养心堂。   看到水溶挽着黛玉走进来,叶芷兰面上的笑容微僵,北静王太妃也敛了笑容,转眼却是笑道:“王妃这些日子操持着王府大大小小的事情,倒是瘦了许多,该当好好保养才是。”黛玉淡淡一笑,道:“多谢母妃关心,这本是媳妇分内之事。”多日的冷淡相对,今日总算是风轻云淡面带微笑了!   水丹阳拉过面上羞涩的叶芷兰,笑着走上前去,道:“王嫂也只是近些时日辛苦,改日有人相帮与她,只怕王嫂也要闲了下来呢。”黛玉抬头静静的看着她,淡应一声,道:“丹阳王妹说的是。”方才因恼怒而散去的黯然渐渐围拢上来,如烟的眉头似蹙非蹙,像极了俏生生立在风雨之中的水芙蓉。   若说此时的黛玉像是水芙蓉俏立水中,那叶芷兰就像极了怒放艳美的蔷薇。艳脂容光,弯月牙似的眸光越发温柔如月辉盈落,走到黛玉身侧,轻道:“妹妹见过王妃。”轻转的水眸间含着几分羞涩几分羞愧。   水溶却不等黛玉答言,看向北静王太妃淡淡地道:“天色已晚,还是早些用过晚膳,送了叶姑娘回府。”北静王太妃一笑,道:“对对,你看我这个做母妃的高兴都忘记了,等一会用过晚饭,是要送芷兰回府的。”   黛玉本就了无胃口,吃了两口只觉腹中反胃便放下了碗筷。水溶侧首望向她,挑了挑眉,夹了她最爱吃的菜放在碗中,轻道:“多吃一些。”黛玉头也未抬,只是轻声谢了,端着饭碗却一口也吃不下去。   屋内缭绕的馨香和青烟熏得黛玉头昏眼花,强迫自己清醒的抓着椅子的扶手,只听水丹阳轻快的笑声和叶芷兰含羞带怯的低声浅语。抬头看向水溶,却见他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只是那笑容冷如寒风,让人看着不寒而栗!   余光瞥见黛玉打量的目光,水溶转头过来对她一笑,那笑容说不出的调侃和宠溺。黛玉微蹙眉头,总觉得水溶今日怪怪的,也无心无力去思索他到底在想什么,只是瞥了他一眼,便转回了目光。   屋内的插瓶梅花清雅的香气漫卷而来,只因摆在房内一日,那艳脂的梅花也残败了许多,少了一股生机勃勃之气。珠帘晃动在烛影光芒之中,看在黛玉眼中却越来越模糊,模糊的听不清北静王太妃和叶芷兰在说什么,只隐约记得她那羞怯的目光,便一头歪向了一侧,倒在水溶怀中。 第二十三章   “醒了?”幽幽醒转之时,神智尚未清醒便已经被人抱在怀中。黛玉眨了眨眼,昏睡前的情形慢慢浮现脑海之中,遂闭上了眼睛,掩住满心满眼的酸楚和难过,许久才轻道:“天色已晚,王爷早些回去歇着。”   水溶瞅着她许久,一手托着手中的药碗,一手扶稳黛玉靠在怀中,道:“你先吃了药我就休息。”他的话语向来不容反驳,黛玉现在也不想见到他,更不想与他起争执,遂睁开眼睛**接过药碗。   “我来!”水溶拿起药碗中的小银勺子,轻轻搅动,舀了一勺放在黛玉唇边,嘴角含笑的看着她。黛玉低眸瞪着那小勺子,终究还是张嘴喝了下去,苦涩的药汁和药味让黛玉拧紧了眉头。   看着一碗药汁尽底,水溶拿过桌上的帕子轻轻抹去她嘴角的一点药汁。黛玉被他这样的举止弄得面红耳赤,抿了抿嘴侧身躺了下去。水溶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将手中的药碗交给一旁的服侍丫鬟,便转身走了出去!黛玉睁开眼睛看着窗外夜色深沉,屋内烛光摇曳,眼角的泪水滑落下来。   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黛玉偷偷拭去泪渍,以为是紫鹃要来陪她,遂道:“紫鹃,你先去休息,我自己一人无事。”静默无人答话,只有床帐被放下,遮住了外面的昏黄烛光。   床榻一沉,身上的锦被亦被掀开,黛玉尚未转身便被人拉过无可选择的偎在他怀中,惊讶过后推着他的胸膛,道:“王爷不是要回去休息吗?”黛玉现在心中烦恼并不想见到他,生怕他看出心中的脆弱和难过!   水溶闭着眼睛轻拍了拍她,道:“我只说我要休息。”说要休息并没有说要回去书房,黛玉听着睁大了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水溶,撑着手臂**起身却被他按在怀中。黛玉又气又笑,小手拧着他的手臂,道:“王爷竟是这样耍赖不成?”   水溶皱眉睁开眼睛,抓着她捣乱的小手,眼中带着笑意地道:“本王先前怎么不知道王妃这样能闹腾?”黛玉挣扎着身子,就是不想他在身边,道:“既然王爷嫌妾身闹腾,那就请王爷回去。”   水溶看了她好一会,目光落在她刻意捣蛋的眼睛里,忽而轻笑道:“你说本王是无赖,那本王就无赖到底。”轻轻吻了吻她嘟起的红唇,再也不理会她的捣蛋,只是紧搂着她闭上眼睛。黛玉看了他许久,抿笑的红唇弯起弧度,也不再做无用功,合上沉重的眼皮进入梦乡之中。   清晨醒来满屋的梅花香气扑面而来,黛玉睁开眼睛,身畔的床榻已经无人,轻叹一声便坐起身来。迎目望去不觉愕然,只见珠帘外面插满了绿萼梅,那犹如碧玉一般的花瓣喷芳吐蕊,淡黄色的花心似是蝴蝶轻颤,幽幽香气漫卷而来!   趿着鞋走到那些绿萼梅之中,黛玉纤手轻轻拂过那些花瓣,那上面冰雪融化的水珠覆盖其上越发像是珍珠连缀晶莹美丽。紫鹃推门进来看到满屋的梅花也愣了愣神,看着立在**中犹如花仙子一般的黛玉,轻笑道:“这些绿萼梅极为难得,只有在当日的静心苑才有两株,王妃的屋中怎么会凭空长出这么多的绿萼?”   黛玉静静的看着,眼底蔓延的哀伤越发浓重。梅花的清幽香气虽说让人心旷神怡,但是此时黛玉闻着反倒浑身不适,眼中的泪水滴落在花瓣之上。他越是这样,黛玉越是觉得伤心难过,倦倦的挥了挥手,道:“把这些梅花全部都移出去,我不想看了。”紫鹃自然明白黛玉心中所想,叹了一声,上前道:“王妃何必如此?王爷这样做也是他的一片心意。王妃腹中,”   “郡主,王妃尚未起身,你不能进去。”门外小丫鬟的阻拦声打断了紫鹃的话,只听砰的一声,房门被推开,撞到墙壁上反弹了回去。黛玉面上倏然冷凝,冷冷淡淡的望着立在门边的水丹阳,淡淡地道:“大清早的,丹阳王妹怎么来了?”   水丹阳愕然不已的望着屋内插满的绿萼梅,转头看着黛玉凌乱的发髻和衣服,冷笑道:“冬日夜长,难得王嫂这样好眠,竟然睡到这个时候方才起身。”   “丹阳王妹清早闯门进来可有什么事情吗?”乱闯乱呛黛玉也无需与她客气,虽是笑着说出,却让水丹阳涨红了脸颊。她瞪视着黛玉,怒声问道:“是不是你撺掇着王兄将叶姐姐许配于齐国公之孙陈瑞文的?”   黛玉愕然,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不觉反问道:“你说什么?”水溶不是说皇后娘娘的旨意已经下达了吗?怎么会是嫁给齐国公之孙陈瑞文?“何必还要惺惺作态?只可怜叶姐姐一片痴心为王兄,如今却要被迫嫁给三品威镇将军,难道这些不都是王嫂的功劳吗?丹阳替叶姐姐谢谢王嫂。”愤然不平的面庞冷怒交加,看着黛玉愕然不解的容颜越发气怒横生!   抬头看着水丹阳打抱不平的模样,黛玉心中着实厌烦,遂冷冷地道:“若是丹阳王妹没有记错的话,指婚的旨意是皇后娘娘所下达,难道丹阳王妹当真以为我有那么大的本事可以左右皇后娘娘的意思?”叶芷兰的婚事也要算到她的头上吗?她可经不起!   “你,”水丹阳气的脸儿发怔,黛玉心中狂跳无心再与她争执,心中五味杂陈,犹如翻江倒海一般,就像是酸涩的心房被灌满了甜蜜,瞬间翻天覆地,遂道:“若是丹阳王妹无事,请暂且出去避避。”   水丹阳怒极挥手将靠近手边的插瓶打落在地,四溅的雪花瓷片落到黛玉身前,那灌满的水也都洒在地毯之上,一枝枝的绿萼梅横枝落下。   “水丹阳。”低沉的喝声从门边传来,黛玉抬头就见水溶握着水丹阳的手臂拖了出去,心中一惊,赶忙扶着紫鹃的手追了出去。   “王儿住手!”北静王太妃拄着沉香木拐杖走了进来,面上沉怒的看着水丹阳,沉怒道:“身为王府郡主却没有一点涵养,大清早的跑到你王嫂这里闹什么?传出去,咱们北静王府的声明还要不要?”   水丹阳见水溶松开手,便起身一溜烟跑到北静王太妃身侧攥着她的衣袖微微颤抖,硬着嘴巴,道:“我才没有闹,只是有些事情要找王嫂说清楚罢了。”北静王太妃转头看着黛玉未梳洗的模样淡淡蹙眉,遂道:“等你王嫂漱洗起身有多少话是说不得的?你这样混闹,成个什么样子?”   水溶冷冷的看着水丹阳,道:“丹阳想要找王妃说什么?可以告诉王兄吗?”水丹阳素来惧怕水溶,眼见水溶如此,吓得躲到北静王太妃身后,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北静王太妃神色淡淡的看着水溶,道:“丹阳的诸多不对都是母亲纵惯的,今日之事王儿就当做是母亲管教不严,暂且饶了她这一回。”北静王太妃的神色有些疲倦,转头看向黛玉道:“既然如今皇后娘娘的旨意已经下达,王妃只准备迎接两个妾室进府的事情就可以了。”说完神色倦倦的便预备转身离去。   水溶唤住北静王太妃,淡淡地道:“不用了,另外两府的闺秀早就已经许配了人家,母妃可是将这桩心事搁下来了。”北静王太妃回身疑惑的看着水溶,想了一忽便已经明白过来,捣着拐杖道:“王儿你如今越发本事大了,你这是在胡闹。”   冷冷的眸子扫过黛玉面庞,又道:“到底是芷兰和你无缘,皇后娘娘的指婚我们无可置喙。可是你竟然又将那两家闺秀许配于人,你到底想做什么?”   水溶冷厉的眸子扫过水丹阳的面庞,淡淡地道:“儿臣怕的是当日张侧妃的事情会重演。”这样一句话已经打消了北静王太妃的所有话,她已经明白水溶的意思,遂冷笑道:“这么说王儿是在怪责母妃了?”   “儿臣从不敢怪责母妃,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抬头看着北静王太妃,淡淡地道:“自从王妃进府,丹阳身为小姑身为王府郡主却对长嫂王妃不敬,这难道就是我们北静王府的教养吗?”而且她的所作所为北静王太妃当真不知道吗?还是知道刻意纵容?   水溶的话没有说完但是眼神已经传递的极为清楚,北静王太妃自然明白,软了口气,叹道:“丹阳自小被母妃骄纵成性,是母妃的不是,日后必定让她少来打搅王儿和王妃。”疲倦的神态全然没有素日里的尊贵矜持,带着的几分苍老让黛玉心生不忍,却也不知道该怎么上前说。   “罢罢罢,但愿你们能让母妃闭眼之前见到王府长孙出世,这样母妃到了你父王身边也好有个交待。”眼角有了一点湿润,她了解水溶的脾气,既然认定了的事情只怕再难回转,也无心无力再同他说什么了。   “母妃会如愿的。昨日王太医入府诊脉,王妃腹中已经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提起这话,水溶冷冷的面容有些一丝难得的欣喜和温暖,走到黛玉身侧,轻笑着望着她张口结舌震惊的模样,轻道:“我们有孩子了。” 第二十四章   北静王太妃和水丹阳何时出去的黛玉没有去留心,只是呆坐在椅子上傻傻的望着依旧平坦的腹部,许久方才抬头却见水溶依靠在门框边不知道站了多久,唇边含着一抹宠溺的微笑!   黛玉望着他温柔的目光鼻子酸酸的,心中五味杂陈,再多的委屈和难过似乎一瞬间全部烟消云散,静静的对视许久,才轻轻地道:“为什么?”   水溶走到她身侧,道:“不为什么。只是认定了是你就是你。”黛玉眼眶泛红,咽下喉间的哽咽,轻道:“妾身值得吗?”水溶凝眉看着她,大手覆盖在她手上,轻笑道:“若是你不值得,这世间就再也没有人值得。”   黛玉哽咽的落下泪来,水溶抬手轻轻拭去,道:“黛儿可不许再哭,这样爱哭,改日孩儿出生,只怕会笑话你。”黛玉听了泪意尚未收回已经扑哧笑出声来,怯怯伸手轻抚着小腹,道:“这样小的娃娃,他怎么会笑话我?倒是王爷想笑,只是寻了借口罢了。”   水溶笑着揽着黛玉起身,向屋内走去,道:“我只笑那个背对着我哭什么都不说的笨丫头。”黛玉豁然转身,玉白的脸颊霎时间通红,推搡着他的手臂,嗔道:“你再不是好人,我只问你,既然你知道,为何还要多日不曾回王府的?”   水溶扶着她坐稳在榻上,想了想,道:“朝中当真有许多的事情要处置。而且,我发现黛儿是个胆小鬼。”黛玉听着眼睛越睁越大,似是不敢置信的看着他,道:“王爷说什么?”水溶一笑,道:“我说黛儿是个胆小鬼。”说完这话水溶俯下头来,吻住她张开的小嘴,轻笑道:“不许咬我!”   黛玉双颊飞红如霞,道:“那王爷倒是说说,我什么时候成了胆小鬼了?”水溶佯作思考考虑了很多,点了点头,道:“是了,从我一开始见到黛儿,黛儿就是胆小鬼。”   “你,”黛玉握紧了粉拳砸在他身上,道:“我倒是胆小鬼,只是没有那贴心蜜意的照顾,没有做了糕点与你吃,我瞧着王爷该当看着人家为你端茶倒水的份上,收了她进王府。”说完就赌气坐到了另外一侧。   水溶看着黛玉,深吸一口气,笑道:“我怎么觉得这屋子里不但有梅花的香气,还有陈醋被打翻了?”说着起身走到她身边揽着她靠在怀中,笑道:“这醋味可比梅花闻得让人开心。”黛玉伏在他怀中,粉拳砸在他胸膛上,道:“你存心戏弄与人,再不想理会你。”说着便一把推开他歪在榻上。眼睛水汪汪的似是水晶琉璃,侧身轻抚着仍纤细如柳的腰肢,微嘟菱唇,懒怠理会水溶。   水溶扳过她身子坐在床头道:“我且问你,昨日只说皇后的旨意下达了,并未再说其他。你却疑心与我,若是凭心来说,这番解释该谁先说?”黛玉豁的翻身起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瞪着他,道:“我不疑心与你,天也要疑心。若是王爷不想让妾身疑心,那为啥不先告诉我?”   水溶淡淡一笑道:“还没有完成的事情我不想你抱着空的希望。”他要先将叶芷兰和那两个女子的事情处理妥当,单单对她说一些空的希望,黛玉心中还是会存着不信和胆怯。   黛玉仰头看着他温柔的目光,鼻子酸酸的,几经犹豫终究还是怯怯的伸出小手回握住他温暖有力的大手。水溶淡漠的眼睛含着几缕喜色,揽着黛玉在怀中,静默无语。   “其实那日我,我不是,”黛玉咬着唇瓣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水溶含笑的看着她,道:“我知道,我知道你的哭泣并非只为宝玉一人,还有许许多多掺杂在你记忆中不可抹去的人和事。”黛玉讶然看着他,似是不敢相信他当真明白她心中所想。   “你知道?”那为何当日愤然离去,水溶搂着她走向屋内,淡淡一笑道:“因为我看到一个急匆匆跑到书房门外的傻丫头,只可惜她却始终不愿意相信我。”   黛玉一张俏脸宛如红梅艳脂,水溶也不再逗她,坐起身来靠在床头,道:“我想让你认清自己的心意,承认自己的心意,坦白的告诉我。因为那个傻丫头,不但对我没有信心,对她自己也没有信心!”低低的附在她耳旁,笑声有着满足和喜悦!   黛玉默然,她先前确实对他没有信心,抿了抿唇,道:“并非我对王爷没有信心,而是王爷从来都没有给我过信心,既然没有,那妾身何来的根据对王爷心存信任?”绞着手中的绣帕,清丽的小脸微扬,就是不愿低头!   “看来我的选择是对的。”水溶喃喃说了一句,黛玉不解的看着他,道:“王爷选择什么?”低头看着黛玉眨巴的水灵眼睛,水溶忽而一笑道:“幸而我有先见之明,早已知道身边有个麻烦,也就无心再去多找麻烦回来头疼。”   “水溶,你,”黛玉扑到他身上却被水溶接了个正着,大笑着倒在榻上,道:“黛儿现在有身孕,这样危险的动作还是少做为妙,乖乖的躺在这儿或许会好些。”黛玉咬咬牙,突然觉得自己是个笨蛋,似乎什么都在他的掌握之中,突然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能看到小娃娃?为什么我一点都感觉不到?”   水溶想了想,道:“两三个月之后才能感觉到他,十月怀胎之后我们才能看到他出生呢。”黛玉点了点头,忽而转头看着他眯着眼睛,笑道:“王爷似乎知道的很清楚?难道你曾经有过孩子出生?”水溶支起头来,笑看着黛玉道:“我曾经有没有过孩子,难道王妃不知道?”   黛玉摇了摇头,笑着起身捋着散乱的青丝,清脆地道:“妾身本是入府最晚的,怎么会知道王爷有没有其他的女子,有没有养了孩子?王爷万事运筹帷幄,还有什么事情是掩盖不过去的?”   水溶听了这话无语,抱着黛玉在怀中,大手轻覆在她小腹上,笑道:“只盼着日后孩儿懂事讲理。”黛玉笑嗔了他一眼,到底忍不住笑出声来,几经犹豫终究怯怯的搂着他脖颈,红着脸倒在他怀中,觉得这样的日子似乎也挺好。   鼎焚龙涎香,瓶插长春之蕊,各色宫灯装点得犹如银光雪浪一般。明德殿内香烟缭绕,花影缤纷,处处灯光相映,时时细乐声宣。富丽堂皇,威严尊贵,这样的皇家气派再无人可以描绘一二。   宴席过半,黛玉便有些疲累,头上戴着的翟冠似乎也沉重了许多,翟冠垂下的珠翠璎珞稍微阻隔了目光,水溶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肩膀,轻问道:“可好些了?”黛玉面上几分羞赧,回他一笑,道:“多谢王爷,已经没事了!”   忽而一个小太监小跑步过来,跪下道:“皇上有请北静王爷北静王妃。”水溶听了一怔,遂扶着黛玉起身,两人一同踏步上前,跪倒在地,黛玉跪在他身后略错一步,道:“恭请皇上圣安。”   “北静郡王为人直朴谨慎,品行卓然。朕即位以来,命王办理兵部事务数年,王失志忠诚,毫不顾及己私,执持正理,概不瞻徇,朕心甚慰。今岁黄河泛滥,王不顾己之安危,身负皇命,解朕之忧,解黎民百姓之危。特将王晋封亲王,享亲王俸禄,赏赐珠宝若干,良田百顷。北静亲王妃为人贞静娴雅,孝侍翁姑,辅佐亲王,特赐二龙七凤冠,钦此!”水溶眸色淡淡没有丝毫的喜悦,叩首淡淡地道:“微臣叩谢圣上隆恩。”   水恕笑着让水溶和黛玉起身,皇后在一旁看着水恕,笑道:“圣上您瞧瞧,这北静王爷夫妇当真是夫妻情深呢。臣妾听闻北静王妃身上有孕,虑着该当派了太医到北静王府之中,好让北静王妃安心养胎。”   派太医到王府之中这样的恩宠前所未有,众人皆是屏息看着水恕鸦雀无声。水溶微蹙眉头,**上前推辞,就听水恕笑道:“到底是皇后想的周到,朕有何不允?北静王年近而立,如今王妃怀有身孕,实乃天大的喜事,就派了王太医过府,北静王以为如何?”   皇帝开口金口玉言水溶能说什么,只能跪下道:“微臣叩谢圣上娘娘恩德。”水恕笑着点了点头,早有小太监引着水溶和黛玉走了回去。   黛玉纵然不知朝中政务,但是眼见圣上如此隆恩,自然也知,皇家恩惠并非轻易而得,只怕日后的日子不会太过太平。抬头见着众人或是羡慕或是嫉妒的目光,黛玉突然轻叹一声,此时才发觉,原来从前的日子都是在水溶的护翼之下,方才能平静无波。对着水溶有丝无奈的笑了笑,水溶轻拍了拍她的手,淡淡一笑,摇了摇头! 第二十五章   看着送进来的补品黛玉不觉几分苦笑,这已经是北静王太妃第三次送过来的了,像是堆山似的压在明瑟居,抬头看着满脸甜笑的紫霞,笑道:“有劳紫霞姐姐了。”   紫霞忙躬身笑道:“王妃这话可是折煞奴婢了,这些都是太妃精心挑选的,特特让奴婢送了过来。”说着将手中的名单交与黛玉手中,笑道:“太妃还要等着奴婢回话,奴婢就不打扰王妃歇息了。”言毕就命身后一溜的小丫头随着紫鹃去放置了补品,行礼退了下去!   雪雁立在黛玉身后看了看,笑着走到黛玉身侧,扶着她坐下,笑道:“如今谁都知道王妃是王爷的掌中宝。诚宁郡主被禁足,太妃又揽了府中的所有事务,王妃该当好好养着身子,生下个健壮的小世子。”   黛玉将这些烦人的事情丢了开去,低头东摸摸西摸摸仍旧纤细的腰身,狐疑的看着雪雁,道:“雪雁,你说小娃娃能藏在哪里?为什么我都摸不到?”雪雁听了黛玉的问话愣了愣神,面上一红,道:“王妃倒是来问奴婢,奴婢怎会知道?”   “雪雁自然是不知道,她呀,本就是一个傻丫头。”紫鹃笑着打趣雪雁走了进来,雪雁不服气的起身道:“照紫鹃姐姐这么说,倒是紫鹃姐姐知道了?”紫鹃面上一红,低头瞪了雪雁一眼,轻道:“我就算不知道,也问过王太医,他说王妃如今月份还小,当然看不出来。”   黛玉听着她们两人似是而非的斗嘴,扑哧笑出声来,纤细的手指点着脸颊羞她们,道:“你们倒是说着说着自打嘴巴了,似是而非的说些模糊不清的话,倒是解释给谁听的?”娇俏的容颜艳如春花,紫鹃俯身打趣道:“我们倒是似是而非,只不知道王妃这个该做娘亲的怎么说?”   黛玉淘气的皱了皱鼻子,微蹙的黛眉倏尔展开,笑道:“我总是快要知道的了,就是你们,成了两个老姑娘,我瞧着还是快点把你们打发出去的好。”如今的黛玉心境开朗了许多,这样娇俏伶俐的模样让紫鹃忍不住涌上泪来,轻道:“王妃这样真好。”自从在贾府之中的层层心伤,出了贾府的重重波折都再未见过这样俏皮可爱的黛玉!   黛玉知道她所说的是什么,心中感触,紫鹃忙岔开话题,道:“太妃送来的这些东西无非就是怀孕时候滋补的佳品,但是已经太多了,咱们明瑟居只怕要放不下了。”不单单是北静王太妃所给,因着水溶和黛玉得了水恕的赏赐,趁着年下,不知道那些权贵送了多少东西进来。   黛玉黛眉微蹙,眼睛似是秋波澄澈,想了想,道:“这些东西全部登记在册,除了母妃和皇后娘娘赏赐的,其余就放到库房去,我们这里也堆不下这么许多。”紫鹃听着答应了去了。   雪花飘飘洒洒的落了下来,却仍旧阻止不了下面众人的欢欣喜悦。热闹的舞龙狮,五彩缤纷的灯笼,在雪色之中无不是尽绽光芒。   “冷吗?”温暖的大手拢着她冰凉的小手,丝丝暖意涌上,黛玉抬头笑道:“不冷。”清丽脱俗的面容没有了素日里愁绪的萦绕越发添了几分清灵雅致,水溶淡淡一笑,轻轻摩挲着她的小手,并未松开!   窗外的热闹声传进耳中,黛玉忽而笑道:“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侧首望着水溶浅笑,水溶笑着倒了杯热水放在她面前,问道:“黛儿想说什么?”   “我想知道当日王爷读圣贤书之时,听到这样热闹嬉笑之声还能在书房坐在下去吗?”水溶淡淡一笑道:“想坐便能坐下去。”黛玉笑着点了点头。   “就知道你们会躲清闲。”门外清朗的笑声传进来,房门也被推开,水溶头也未回的看向黛玉道:“偏生就是有人不给我们清闲。”黛玉淡淡一笑,好奇的目光落在穆颜君身后那抹淡黄色的身影上,似乎在挣扎,却被穆颜君握紧了手臂。   看着水溶和黛玉的目光都落在他身后,穆颜君面上一晒,干脆大大方方的扯着那女孩走了进来,指着被布巾勒住嘴巴一双眼睛狠瞪着她的女孩,耸了耸肩道:“我本来是在赏花灯,谁知道手上的玉扳指不知何时落到了她的手中。非但如此,我只是追了她几步,她就大叫非礼,所以干脆就堵住了她的嘴巴,把她带到这里来了。”   黛玉好奇的打量着这个女孩,淡笑道:“她怎么看都不像是信手拿别人东西的人。”方才听到穆颜君的声音在窗外响起还以为当真遇到了小贼,没想到竟是一个这样娇俏的少女。那女孩听着双眼亮晶晶的看着黛玉,狠狠的点头。   黛玉笑了笑,看向水溶,水溶只是看着她,眼睛温暖的宠溺缓缓流淌,黛玉面颊微红,纤指指向她腰间的荷包,道:“只是为何穆公子的蟠龙玉佩会到了你的手中?”   那女子笑容僵住,一双顾盼神飞的眼睛霎时间充满惊愕,穆颜君却已经起身果真见到悬挂在腰间的玉佩不见了。伸手将那露出些许的玉佩取出来,果真是他素日悬挂着的蟠龙玉佩!   松开那女孩口中的布条,她大口大口的喘了喘气,瞪着黛玉道:“你怎么就知道这枚玉佩是他的?若是我的呢,若是我的,岂不是被他私吞了的?”小巧的鹅蛋脸,弯弯的柳叶眉,圆圆的眼睛,小巧的鼻子,红润的嘴巴,说不出的娇俏可爱,怎么看都不会是贼。   “因为,”黛玉从身边取出一枚玉佩,那女孩睁大了眼睛,因为黛玉手中的和方才穆颜君拿走的玉佩一模一样。一样的蓝田玉所雕琢,一样的蟠龙式样,黛玉轻道:“这世间只有两枚这样的蟠龙玉佩,一枚在我夫君这里,一枚就在穆公子手中。你不可能有。”   那女孩瞪着黛玉手中的玉佩许久长吐一口气,道:“反正我也不是完全的失败,若不是这位姐姐说出来,只怕这个大笨牛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真正被偷的是这个什么玉佩。”说着将套在手上的玉扳指丢到穆颜君手上,道:“诺,你这个扳指还给你。”拍了拍手站起身来,道:“我可以走了吗?”   黛玉愕然,水溶漠然,穆颜君却伸手抓住了她的手,道:“你偷了我的东西就想离开吗?”那女孩皱眉看着被他抓着的手臂,抓起桌上的茶壶就要砸在他的身上,穆颜君急忙躲开。水溶也搂着黛玉小心翼翼的躲了开去,皱眉道:“人是你带来的,好好看管着。”穆颜君苦笑一声,却见那女孩已经打开房门不知去向了。   “北静王爷如今成了皇上跟前炙手可热的大红人,元宵佳节这样好的日子怎么不在府中?”穆颜君将方才的事情抛下,随意落座在方才的位子上,倒了一杯茶轻啜一口,道:“好茶!”上好的大红袍难得在这里品尝的到。   “太过炙手可热就是众矢之的,那种滋味我想没有人比你更有体会的了。”水溶淡淡的回了他一句,京城之中谁人不知,除了大皇子毅诚王,余下的就算是皇子也比不上穆颜君的得宠。   “算了,我如今可是什么都不做,把所有的事情都放开,专心的做一个富贵闲王,比不得你。”穆颜君摇了摇头,目光之中满满的都是满足,这样的生活比什么都舒坦。   水溶搁下手中的茶杯,握着黛玉的小手,眼睛落在黛玉面上,有丝无奈的淡笑道:“我也想,但是如今圣上的隆恩和皇后娘娘的恩典,只怕我想躲也躲不开。”穆颜君皱眉,思索着事情,半晌才道:“若说这些恩典确实是圣上给的。”上次水溶去河南的事情只怕会是这件事情的开端,笑道:“有了源头才有赏赐不停。”   “你在幸灾乐祸?”水溶丢了一杯茶过去,穆颜君侧身闪了过去,那茶杯落地而碎。黛玉吓了一跳,从未见过水溶生过这么大的气,冷厉的眉目早已没有了素日的淡然和温和。   “别忘记了,上次是你一意推荐我去的。”敛了面上的怒气,水溶含着几分愧疚的看向黛玉,拢紧了她的小手。黛玉轻摇了摇头,回握着他的手,淡淡一笑!   穆颜君听了只有苦笑,道:“圣上是我的亲舅舅,这也是母亲临终所托,我必须要帮着毅诚王。”水恕的已过半百,除了几个未成年的皇子之外,角逐皇位的就只有毅诚王和沣怡王。   毅诚王是当今正宫皇后所生,生性温厚,一向为水恕所喜欢,有意要将皇位传于他。但是沣怡王是长子,母妃惠妃李氏又是朝中李丞相之孙,远征大将军李绶之女,这也是为何多年水恕不能立毅诚王为太子的缘由。   李家一门在朝中的地位已是举足轻重,若是再立了沣怡王,只怕外戚干政之事就会再度重演,所以皇上和皇后要培植毅诚王身后的势力。水溶的祖父和先皇本是亲兄弟,如今功高仅存的便只有北静王府一门,只有水溶手下的臣子才会效忠于水氏江山! 第二十六章   洋洋洒洒的雪花落在撑开的伞上,似是蘑菇般的花朵开放在遍是洁白的世界里。   寂静的庭院只有泛着微弱光芒的宫灯隐隐有些明亮,水溶突然揽着黛玉停下脚步,轻抱着她在怀中,吻着如云的青丝,轻道:“我本想要的世界是有你有孩子,从没想过要将你扯进这一团漩涡之中。”朝政纷杂,如今他们深陷囹圄,只怕难以脱身了!   解开了彼此之间的心结,能够坦白的相对,心有灵犀的相知最开始也让黛玉讶异,如今却是满心欢喜。伸手回抱着他,轻轻地道:“既已身处漩涡之中无可自拔,那我们倒不如坦然相对,王爷何必心存愧疚?我们是夫妻!”朝政之事黛玉虽不十分明了,但也能从水溶和穆颜君的话语神情之中探得几分。既如此,何不随在他身边坦然相对?   水溶听她这话越发深叹一声,心中的愧疚越发浓烈。轻抚着她如花的娇颜,许久才笑道:“这漩涡已在深海之中,四面都是冰凉的海水,就算是现在想要逃也没有机会了。”水溶低头看着黛玉,黛玉只是抬头看着他笑,看着黛玉的笑容,水溶亦是一笑,似乎再多的话语已是多余。这一笑,足以倾城,足以让他破尽天下难关!   漫步在庭院中,水边的兰花开得正好,细巧的枝叶和花瓣袅袅溢出一缕清香。碧蓝湖面已经破冰,荡漾的水波映出纤巧的身影。纤手好奇的抚着略微凸出的肚腹,突然觉得生命的奇妙和喜悦,新生的生命总是会让人心生欢悦,等待着他的出生临世!   “不知道他生出来长的到底像谁呢?”黛玉依靠着栏杆而坐,轻抚着容颜抬头看着雪雁,笑道:“雪雁总是会记得一些,我似乎长的像爹爹多一些。”雪雁歪着脑袋仔细的回想了一遍,点了点头,道:“奴婢记得,当时年纪还小。老爷把雪团似的姑娘女扮男装抱在怀中,见过的都说像极了老爷呢。”那样雪玉莹润,俊俏可爱的粉娃娃,只要是见过的人肯定是忘不掉的。   紫鹃一旁笑道:“依奴婢来看,若是女孩儿像王妃多一些,若是男孩像王爷多一些。”这样女孩娇美纤柔,男孩俊朗不凡,总之会是一个可爱的粉嫩娃娃。   迎春花暖黄色的花枝拂在春风之中,迎春**后面走来一行人,黛玉定睛细看却见是水丹阳正陪着叶芷兰和她的母亲。行近的三人已经看到黛玉坐在凉亭之中,上前请安行礼,黛玉下了台阶弯腰扶着那身着华贵的中年妇人,轻道:“舅母何须多礼,请起!”   那徐氏站起身来,淡淡地道:“到底是王府,纵使亲戚也该紧守国礼才是。”言毕退后了两步,看着黛玉道:“如今王妃可是双身子,怎地在这里吹风?虽说临近春日,到底春寒料峭,自是该当心一些才是。”冷淡有礼进退有度,是大家子的风范。   身着石榴红衣衫的叶芷兰面庞清瘦苍白,看着黛玉微凸的小腹,眼眸轻闪,轻笑道:“芷兰还未曾恭喜王妃,如今看着王妃一切安好,也就放下心来了。”说着自身后的丫鬟手中取来一个锦盒托在手中,道:“这尊佛像是广善寺的普善大师放在佛前开光祈福七七四十九日,今日方才取回,就当是芷兰与王妃的一点小小的薄礼,保佑王妃和小世子平安康健。”   平缓的语速,得体大方的笑容,黛玉看着心中也着实感佩,遂亲手接了过来,道:“多谢叶妹妹。”叶芷兰摇头笑了笑,便退到了徐氏的身后。徐氏疼爱的看了女儿一眼,似是叹息一声,道:“太妃娘娘还在等着芷兰,我们先去了。”言毕就携着叶芷兰和默不作声的水丹阳缓缓往养心堂而去。   默默看着她们离去的身影,黛玉突然觉得有些疲累。不是身子的疲乏,而是人与人之间的微妙和客套让她疲惫疏于应付。当日在贾府,有贾母的相护尚且人人说她孤高自诩,目无下尘。如今到了北静王府之中,反倒愈发严重了许多,这里的人似乎对她心中都存着成见。   一面想着,一面心中叹息,扶着紫鹃的手缓缓前行。人人都有母亲相护,她有谁?似乎亲近之人全已不见身影,如今唯一熟悉心生安全的便只有水溶一人。若非水溶的一意相护,只怕此时的她门前早已青苔遍布,鸟雀无顾了!如此想,黛玉深叹一声,眼中不觉含了一点泪意,缓缓踏上曲桥!   湖面倒影着晚霞铺满,黛玉站在曲桥上,看着湖中鸳鸯成双成对的拨着清波。树影花影皆倒影在其中,像是一幅精描细琢的水墨画。荡漾的水波之中倒影出一抹月白色的身影,和自己的身影几乎是并列而立,黛玉缓缓伸出纤指,顺着湖中的倒影,一点一点的画着。俏丽的身姿迎着晚霞,霞光灿烂,人影夺人!   晚霞渐落,水中的人影双手交叠在一起。黛玉低头看着交握的双手,转身环抱着他,埋首在他怀中,心中方才安稳一些。水溶也没问,只是任由她抱着,轻轻抚着她顺滑的青丝!   “黛儿,黛儿,醒来,吃些东西再睡。”水溶轻唤着熟睡中的黛玉,黛玉却是摆了摆手,歪头又睡了过去。水溶上前托着她靠在怀中,道:“就算是要睡,也要先吃点东西。”黛玉勉强睁开惺忪的睡眼,小手软软的搭在水溶胳膊上,咕哝道:“我再睡一会。”   水溶啼笑皆非的看着她,道:“这句话你已经说了好几遍,起来用点东西。”说着就拉着她起身,将架子上的衣服拿过来与她披上,唤了紫鹃进来服侍黛玉梳洗。   黛玉被她们这样拉拉扯扯的,神智早已清醒大半。看着镜中人渴睡的面容,不觉一笑。往日一年都未曾有过这样好的睡眠状态,如今倒似要将那多年的瞌睡补回来一般,睡到日照三竿还醒不过来!   看着黛玉用完早膳,水溶随手扯了披风搭在臂弯处,扶着黛玉走了出去。**明媚正好,远处的杏花开得正好,浅黄色的柳叶似是鹅绒,随风招展在碧波之上!   “溶瀛今日不用去宫中吗?”黛玉小手拈着一枝柳条在手,掐碎了柳叶的嫩芽丢在水中,看着它们争抢,黛玉调皮的将手中枝条也扔了下去,吓得那些锦鲤四处游走。,渐起珍珠般的水花,迎着朝阳熠熠生辉,水面渐渐恢复了平静!   将她发髻上的柳叶芽取下来,水溶淡淡一笑,道:“今日宫中无事,圣上特准了我一日歇息。”黛玉诧异的回头,看着他,疑惑地道:“今日难道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吗?圣上怎么会特特准了王爷一日歇息的时间?”   水溶看着她迷糊的神态,几分好笑的微挑眉峰,道:“今日是几月几日?”黛玉不解的看他一眼,低头掰着手指头,想了想,道:“今日是几月几日呢?我记得前几日是二月初八,今日是二月十二,呀,”黛玉抬头瞪着他隐忍着笑容的面庞,嘟嘴嗔道:“王爷想笑便笑就是,何必这样忍着?”今日竟然是她的生辰,她竟然迷迷糊糊的都忘记了!   难得见到黛玉如此迷糊的一面,水溶低低的笑出声来。低沉的笑声越发让黛玉面上羞红,嗔道:“总是王爷爱看妾身的笑话,刻意捉弄与人。”说着便起身坐到了另一边,水溶笑着跟了过来,道:“这可不是我捉弄与你,而是你自己过得迷迷糊糊,竟然连自己的生辰都忘记了!”   黛玉抿了抿唇瓣,乌丸似的双眼看着他许久也找不出话来反驳,终究别开眼睛去,低头抚着小腹,循循告诫地道:“小娃娃可要记着哦,长大不可以像父王,不然娘亲可是不理你了。”水溶笑着揽过黛玉,下巴搁在她肩头,笑道:“好好好,黛儿莫要生气,是我的不是。我应该早点告诉你,不该笑话黛儿的!”黛玉听了扑哧一笑,道:“让王爷与妾身赔不是,妾身可是担当不起。”   水溶揽着她靠在怀中,低头凝视着她的双眼,道:“不是说不许再唤我王爷了吗?”黛玉清眸妙转,抿着笑容摇了摇头,道:“王爷本就是王爷,王爷当然要唤王爷。”水溶笑看着她,道:“我记得方才谁唤了一声溶瀛?还是我听错了?”黛玉面上微红,推着他的手臂,嗔道:“再没有人唤过,当真是王爷听错了。”   “真的?”水溶低头吻住她那调皮的笑容,轻道:“还记不记得?”黛玉面颊红如朝霞初升,忙推开他,水溶却是不放,黛玉越发的羞涩,忙低头道:“妾身,我,溶瀛,黛儿记得了,记得了!” 第二十七章   桃花垂柳,软红烟翠,曲折桥栏,雾蒙蒙的春雨泼墨般融化在这山山水水之中,隔着雾白的轻纱似是江南水乡之柔,烟雨迷蒙如画!   从齐国府回程,凝望着暮色中高立的牌楼,掀开轿帘对着跟轿的婆子说了一声。那婆子应了,自让轿子转过这条街道到了宁荣街。轻缓的放下轿子,抬轿的轿夫退了开去,紫鹃方才扶着黛玉走了出来!   往日峥嵘威武的宁荣两府,如今门前早已长满杂草。当日进府之时看到的匾额也已经在抄家的时候摘了下来,只余下门两侧的石狮子迎接着日出日落,冬去春来。叽叽喳喳的麻雀落在残破的墙头上,低头啄着生出的青草,只是很快便又扑棱着膀子飞了去,似乎也嫌弃这里太过寥落冷寂!   看到此行此景,心中痛楚似是抽丝一般,丝丝生疼,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站在门前,贾母的音容笑貌,姐妹们的笑靥如花,宝玉的闲散痴痴,各人各种模样全部浮现在脑海之中,许许多多的过往却再也追忆不回来。   荣宠之时宁荣街井然有序,败落之时,宁荣街越发的寥落无人。来来往往的人群早已被王府的护卫隔开,只有几个好奇的路人远远地张望了几眼,便快步走了开去。   午夜梦回也曾忆起当日年少同宝玉之间的情意,虽然仍有几分痛心,却渐渐随着时间的流逝缓缓消散。常常侧首望着熟睡中的水溶,那刚毅俊朗的面庞会是那样熟悉那样清晰的印在脑海之中。   低头轻叹一声,黛玉低头抚着肚腹,含泪而笑道:“外祖母总想玉儿过的快乐,过的幸福。如今玉儿很好,玉儿过的真的很好。”似乎看到贾母的笑容温暖慈祥,黛玉再看了看荣国府,便扶着紫鹃的手转身,准备上了轿子离开!   藕荷色的粗布衣角出现在转角处,黛玉回过头来,就见年纪轻轻已是满面沧桑的宝钗立在转角处,忙止了上轿的步子,扶着紫鹃的肩膀走了过去,眼中含泪轻唤道:“宝姐姐。”   宝钗水杏般的眼角已经有些干涩的细纹,看着黛玉涩涩一笑,轻道:“林妹妹。”宝钗未曾生疏的唤王妃,而是仍旧按照旧日的称呼,这让黛玉心中感动,却更有几分伤感盈在心头!   历经磨难和沧桑的宝钗越发的稳重,转头望着落日夕阳,倦鸟归巢下的荣国府,眼中含着一抹泪光,许久才盈盈浅笑道:“到底是过去的了,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到林妹妹。”说完却是敛裙一福,道:“民妇多谢王妃这些日子以来的眷顾,若非如此,只怕民女和母亲婆婆早已不知沦落何方。”   黛玉忙弯腰搀扶着宝钗起身,咽下喉间哽咽,道:“宝姐姐快别这样。”她不敢在宝钗跟前提起宝玉,更不敢再提起往日荣国府之中的事情,一时间竟也无话的站在那儿。   宝钗似是知道黛玉所想,神情落寞的叹了一声,道:“王妃休要为民妇难过,如今虽说二爷去了,但是不管如何,我是贾家的媳妇,自然会好好的照顾婆婆和母亲。”她不怨宝玉,她只怨命运的捉弄,哪怕当时的事情其中一件错了几日,那她的一生或许就会有转变。   可是如今命运不眷顾与她,她也就认了命。纵使宝玉离开不见踪影,她也要好好尽到贾家媳妇的责任,抬头笑道:“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这荣国府了,明日我就带着仅剩的家眷和婆婆母亲回去了。”   每日满含着希望而来,希望能看到宝玉站在荣国府前,哪怕只有一眼也足矣。但是这么多日子以来,却始终未见宝玉,想来宝玉是铁定不会再回来这里,留下多是无用,多留何益?   黛玉不觉伸手握住宝钗的手,宝钗下意识的躲了躲,想了想却是任由黛玉握着。粗糙的手指让黛玉心中一酸,几分痛楚涌上心头,轻道:“到底是宝二哥对不起姐姐,是贾家亏欠姐姐的太多。姐姐回去也好,回去也好。”   宝钗知道黛玉的心意,温和一笑,道:“蝌儿和岫烟已经成婚,金陵还有些房产在,回到那里,好歹还是糊口之地。”低头看着黛玉微隆的小腹,心中越发黯淡无光,却有几分欣慰道:“总说妹妹是个有福的,如今当真如此。妹妹如今既是王妃,许多的事情该当注意一些,别辜负了王爷对妹妹的情意。”   水溶对黛玉的情分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当日和宝玉成婚之时宝钗有几分无奈几分对黛玉的愧疚,如今见黛玉过的极好,那份附在心中的愧疚枷锁也就除了去,挣脱开黛玉的小手,宝钗退后了几步,跪下道:“民妇恭送王妃。”   见宝钗如此,黛玉也不好再在这里停留,含了泪转身。犹记得当日明雅知礼的宝钗,记得秋雨中送冰糖燕窝的情分,黛玉心中越发感叹,忍着泪上了轿子,再也没有勇气掀开轿帘去看宝钗!直到轿子快要走出宁荣街,黛玉方才掀开轿帘一角,却见宝钗的身影似是要融合在荣国府之前的落日余晖之中!   宝钗静静站着看着黛玉一行人离去的身影,泪水禁不住滑落下来。向前走了几步,又退了几步,回身望着暮色中寂静无声的荣国府,终究深叹一声,转身走了开去!   当日大观园的姐妹们都像是走到了悲途,当日的聚集似乎注定着日后散落四海,黛玉忍不住捂住嘴巴,眼泪似是断线珠般落了下来!   回到明瑟居的时候却见水溶已经在屋内,黛玉摸了摸有些肿胀的眼睛,决定还是先去洗把脸。还未离开水溶已经唤住了她,起身走了过来,问道:“黛儿怎么这时候才回来?怎么不进屋?”   黛玉背对着屋内的烛光轻摇了摇头,绞着手中的绣帕,勉强一笑,道:“我,无事,有点事情耽搁住了。”水溶凝目望着黛玉,扳着她的肩膀转身,看着她红肿的眼睛,淡淡地道:“黛儿没有说谎的天分,还是莫要再说。”说着握着她的手腕走进屋内,扶着她坐稳在榻上,思虑片刻,道:“今日从齐国府出来,你是不是又去了荣国府?”   黛玉呐呐无声低头的动作已经让水溶明白,遂道:“是不是遇见了曾经的故人?”黛玉仍未抬头仍是无声点了点头,水溶抬起她垂泪的小脸,有丝无奈的敲了敲她的额头,却终究不舍得用力,“难道你就是因为这个,今天不准备进来吗?”   黛玉咬着唇瓣,脸上微红,泪盈盈的目光看着他,娇柔可怜的神态让水溶越发叹笑一声,道:“荣国府本是你多年生长的地方,你回去看看本是人之常情。难道在你心中,我当真那样的霸道不讲理吗?”   黛玉慌忙摇了摇头,两只手也摆动起来,道:“我从未如此想,只是,只是怕你误会而已。”说着指了指哭的红肿的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这样红肿的眼睛瞧着挺丑的,想先去洗把脸。”   老老实实的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水溶勾起唇瓣一笑,轻搂着她在怀中,道:“只要我不嫌弃你丑不就行了?”说着将她的面庞转向烛光,郑重的点头道:“恩,是像只红着眼睛的小兔子。不过,不丑!”   黛玉心中暖暖的,嗔了他一眼,默默叹息一声,依偎在他怀中,想了许久,似乎满腔的话要倾诉与水溶听,遂轻道:“今日我见到宝姐姐了。”絮絮叨叨的似要将心中的不快乐全部说出,水溶也不插话,只是静静的听她说完,方才道:“到底是宝玉的福气还是薛姑娘的磨难?”   当日的结交虽说有目的,到底也有着几分相知相惜之意。纵使后来因黛玉之事心中多多少少迁怒与他,但如今黛玉能坦然相对,他心中也再无计较,反倒起了几分叹息。   生不逢时,若是平和祥乐之家宝玉的文采人品不失为一个风流人物。但是家族败落,需要的便是男儿立世支家,种种磨难和跌落万丈的痛楚确实难以挨过去。但是将垂暮的母亲和结发妻子随手抛却,却始终是水溶不能同情他的根由!   黛玉知水溶心中对宝玉这种抛母弃妻的态度十分的不认同,遂也就不再言,只是问道:“今日齐国府迎娶叶姑娘,王爷怎会这么早就回来了?”   水溶低头吻了吻她的秀发,眉宇间有些冷漠,轻笑道:“我呀,是怕你害怕所以就早点回来了。谁承想,倒是我先回来了一步,只能饿着肚子在房中等着娘子回来。”   黛玉扑哧笑出声来,嗔道:“整个王府都是王爷的,难道他们会饿了王爷不成?”说着欲站起身来,水溶却按着她坐下,道:“娘子还是老老实实的坐在这儿吧。”说着便走了出去,吩咐门外的小丫鬟传了膳食过来。   黛玉笑看着水溶的身影,暖暖的笑容浮现。温暖的房屋有个温暖体贴的身边人等候,黛玉心中的伤感和难过似乎统统抹平不见,只余下温馨的笑容陪伴身边! 第二十八章   御花园内百花争鸣,正是春日风光好。今日是皇后娘娘的寿辰,但凡在京五品以上官员夫人皆按照品服大妆,前往凤仪宫恭贺皇后千秋,领宴鸾凤殿!   和煦的春风拂过殿沿,黛玉蹙眉望着殿中神色各异的众人,有些不解。北静王太妃也相同诧异的挑了挑眉头,倒是坐在上首的毅诚王妃淡淡一笑,侧首看了看皇后。皇后点了点头,她起身环视着众人道:“今日是母后的生辰,我代替母后回敬大家一杯。”眼见毅诚王妃站起身来,众人也忙起身擎起酒杯!   喝下手中的美酒,毅诚王妃面颊泛起嫣红之色,静柔的目光含着几分厉色,望向众人,淡淡地道:“席间的这些美酒是母后多年的珍藏,请诸位尽情畅饮。”言毕人已经坐了下去,底下众人哪位不是察言观色的好手?听了毅诚王妃这话早已止了方才的话,齐齐拜谢,再复坐下,谈笑晏晏。   坐在皇后左侧下首的惠妃掩嘴一笑,看向皇后低眉顺眼地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端庄贤淑,为我后宫诸人争相效仿之对象。后宫平稳,前宫圣上方才无后顾之心倾力朝政。如今眼瞅着毅诚王妃稳重矜持,性情平缓,又极孝顺皇后娘娘,怎不让臣妾等人心生艳羡?”说着起身躬身举起酒杯,轻笑道:“还请皇后姐姐满饮此杯。”   皇后温婉一笑,举起酒杯饮了一杯,看向她道:“君平没有惠妃妹妹说的那样好,若是论起来,倒是吣雅更加孝顺一些。”惠妃忙笑着摇了摇头,道:“吣雅到底还是比不得君平,论起来这世间还真是少有比得上君平体贴皇后姐姐的心意呢。”   一旁的德妃听着笑道:“沣怡王和王妃当真是孝顺的很,记得前些日子惠妃娘娘寿辰,倒是供上了一株四尺高的珊瑚树。臣妾如今犹记得那宝珠辉煌,枝杈晶莹,连圣上也极力赞赏的呢。”众人皆是附和一笑,反倒是惠妃欠身一笑,道:“是德妃妹妹太过夸赞了,不管物什大小,都是他们夫妻的一点心意。”   黛玉静静的听着,这种平和安宁的和乐谈笑,谁知道下面涌动着多少波涛?垂眸看着手中的玉杯,心中却在思索着事情,微蹙的黛眉似是远山雾霭,淡淡拢着一层薄薄的愁绪!   酒宴中途皇后要回偏殿暂歇,黛玉抬头就见她的目光看过来,似是轻轻点了点头。黛玉蹙眉,想了想,侧首看向一侧的北静王太妃,笑道:“这里酒气太重,媳妇想去外面透透气。”北静王太妃点了点头,道:“让人跟着你一起去。”黛玉笑着应了,便转身扶着宫女的手出了鸾凤殿的正殿,转而从侧门进入皇后暂歇退步之所!   珠帘垂地,垂首静立的宫女眼见黛玉进来忙掀起珠帘,也无人通报。走到内室就见皇后和毅诚王妃都在,黛玉上前叩首行礼道:“臣妾叩见皇后娘娘。”皇后招了招手让毅诚王妃扶着黛玉起身,笑道:“北静王妃身上有孕坐下说话。”黛玉笑着轻谢了毅诚王妃一句,毅诚王妃一笑,转身立在了皇后身侧!   “北静王妃前几日可曾去了荣国府门外?”皇后突然开口相询,黛玉听了却是愕然,敛眉拢去眉间的疑虑,垂首答道:“是,那日正是从齐国府回来,因路径当日的宁荣街,所以方才去看了看。”   身处深宫的皇后如何能知道这件事情?忽而想起方才毅诚王妃压下去的话,不觉越发的起疑,抬头看向皇后和毅诚王妃,就见毅诚王妃叹了一声,道:“荣国府虽说犯了事,到底是顺元娘娘母族。王妃从小在那儿长大,本来去看看本是无可厚非,只是当日王妃可曾见到其他人?”   黛玉蹙眉,淡淡地道:“只是碰巧遇到了当日闺阁的好姐妹,如今贾宝玉之妻薛姑娘。”眉宇间的冷漠越发的浓重,她已经大概猜得出来到底所为何事了。   皇后点了点头,眼中有些赞赏之色,道:“北静王妃是聪明人,该知道所谓流言而起,伤人于无形之中,日后还是该当谨慎小心一些才是。”黛玉起身躬身道:“臣妾多谢皇后娘娘,多谢毅诚王妃。”   应君平静静一叹,道:“流言蜚语也就这几日而起,王妃该当当心一些才是。”黛玉淡淡一笑,眉宇间的疏离和冷漠越发的浓重,淡淡地道:“这些事情本是无风起浪,细微之处大做文章。”回到席间,就见北静王太妃眉宇间含着几分冷怒之色,黛玉只当不见,淡淡的眸子犹如冰凌轻动。   回到北静王府方才下了轿子,北静王太妃唤住黛玉,淡淡地道:“王妃随我到养心堂。”黛玉轻叹一声,扶着紫鹃的手随在北静王太妃身后到了养心堂。   挥退屋内的服侍丫鬟,北静王太妃走到黛玉身侧,道:“既然王妃已经嫁进北静王府,身上也怀着溶儿的骨血,昔年过往我就既往不咎。但是这些流言蜚语因何而起,王妃应当心中十分清楚。”   黛玉微微屈膝,直视着北静王太妃含怒的双眼,静静地道:“王爷待儿媳情意深重,儿媳并非不知好歹不分轻重之人。”北静王太妃冷笑一声,道:“王妃明白就好。”说着疲惫的挥了挥手,道:“王妃也累了半日了,回去歇着。”   走到春意浓重的长廊上,望着侧面的绿叶红花,黛玉侧首望向紫鹃顿下脚步,淡淡地道:“紫鹃,我们那日去荣国府,除了见到宝姐姐之外,你可曾看到有其他人在?”   紫鹃摸了会,低头想了想,道:“除了宝二奶奶之外再无其他人。”说着抬头又道:“或许是有人看到王府的护卫。”紫鹃眼见黛玉神色凝重,心中还是不解,问道:“出了什么事情了吗?”北静王太妃这些日子对黛玉还算和蔼,今日虽说没有发作,但是那冷怒的表情已经让人为之心颤。   “紫鹃,你先下去。”水溶从身后走了过来,身上的朝服尚未褪去,想来是在北静王太妃和黛玉身后回来,还未来得及回去明瑟居。   黛玉低头看着他手指上的玉扳指,咬着唇瓣伸出小手轻轻覆在他修长的手指上。水溶抓握着她的小手举步前行,黛玉却是不走,只是静静的站着,水溶回身看着她,道:“黛儿要耍脾气吗?”黛玉抬头看着他,一双眼睛盈盈含露,瞪视他半晌,抬步向明瑟居跑去。   水溶赶忙紧追几步,拦住黛玉,黛玉收势不及跌在他怀抱之中,水溶浅笑道:“王妃这是要投怀送抱么?”黛玉面上羞恼,使劲挣扎着,低声道:“放开我。”水溶叹笑一声,道:“你这样的跑着,若是跌着了怎么办?”说着弯腰抱着黛玉在怀中,笑道:“我看,还是抱着你这个别扭的小丫头回去安全些。”   黛玉大惊失色,面上越发犹如晚霞铺就,轻捶着他的胸膛,道:“放我下来,这样,这样成何体统?”黛玉慌乱的只想让水溶将她放下来,这一段路上若是被人瞧见,真的要没脸见人了。   不理会黛玉的挣扎,水溶疾步快走,没多久便到了明瑟居,放黛玉在床榻上,俯身支着床榻,道:“我不过就是说了一句,黛儿气什么?”黛玉别开头去,想了想,回头看着水溶,问道:“王爷信不信我?”   “信。”几乎没有任何迟疑的回答,让黛玉心中的怒气烟消云散,咬着唇瓣看着水溶,委委屈屈的眼神让水溶心疼,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轻斥道:“我不信你,难道要去信那些信口雌黄无所依据的流言蜚语吗?”他相信黛玉,自然不信黛玉去荣国府是见贾宝玉。   黛玉目光之中含着几分愧疚,嗫嚅地道:“我,我那日也未曾想到这么多,没想到,”水溶坐在她身侧,轻拍着她在怀中,淡淡地道:“这件事情是有预谋而起的,就算你那日不去荣国府,也会有人再编造其他的流言。”   蓦然想起那日水溶提早回来,问起他之时面上的冷漠,心中一惊,问道:“王爷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水溶低头一笑,清冷的眼睛厉厉寒风,淡淡地道:“既是预谋,自然会有前兆。”   当日在齐国府的喜宴之上,便听有人提起当日大观园内贾宝玉同外姓表妹心存私情。后来回来听黛玉去了荣国府,水溶便想到会有这样一日。虽还未查清到底是何人所为,但是水溶心中已经大概明白了。   看着黛玉歉疚的神色,水溶有些心疼,黛玉既然已经渐渐忘记了那些事情,他们本就不该提起,眼中涌出一抹阴鸷狠辣之色! 第二十九章   “王妃,门外有位自称是王妃旧日姐妹的卫夫人来拜访。”黛玉方才用过早膳,就听小丫头回报,微一怔愣,旋即清丽的小脸蛋上绽出一抹欣喜,看向紫鹃道:“必定是云妹妹,紫鹃,你去请了云妹妹进来吧。”   当日在大观园中黛玉和湘云可谓是同病相怜。后来湘云嫁给了卫若兰夫妻可谓和美,谁承想后来信阳侯为乱,卫若兰竟战死在那场混乱之中,徒留下湘云身怀六甲,大腹便便!   黛玉自嫁入北静王府也曾召过湘云入府,但是湘云以夫婿新丧为由,不曾踏进北静王府半步。如今她能来,黛玉自然十分欢喜,紫鹃听了也极为喜悦,忙笑着应了一声,自领着小丫头子亲自迎接湘云到明瑟居来!   看到一身素衣裹身的湘云,黛玉忙走了几步搀扶住她,眼眶之中盈满泪意,含泪嗔道:“我们姐妹好容易见面,云妹妹最是洒脱的人物,何时来得这样客套虚无的礼节?”   湘云眼中亦是泪意盈然,看着黛玉梨花带雨的模样,笑嗔道:“林姐姐说不让我客套那些劳什子的虚无礼节,怎么自己倒是哭了起来?还是快些坐下吧。”   绣翠竹深宝蓝滚边的素白长袍,衬得她一张丽颜清瘦单薄,往日那艳如海棠的湘云终究也是一去不复返。看着翠缕抱着的小娃娃,黛玉掩去眼中的一点泪意,伸手欲抱过,湘云却抢先一步抱在手中,笑道:“林姐姐如今身子娇贵着呢,怎么能抱他?若是累坏了,饶舌的林姐夫岂不是要寻我的麻烦?”   黛玉面颊微红,嗔道:“总是你还是这样的唇舌不饶,真真的恨不能我这个小外甥长大之后,娶回来一个厉害的媳妇进府,让你这个婆婆也尝尝被人噎话的滋味。”   湘云眼眶泛红早已敛了面上的笑容,黑亮的眼睛之中隐藏的满满都是痛楚,抬头却是淡淡一笑道:“林姐姐嫁了人倒是越发的贫嘴贫舌起来了。”说着看着襁褓里的小娃娃,笑了笑,又道:“当日爱哥哥离去的时候我也不知道,我本以为他最少该通知姐姐的,没想到谁也没说,就走了!”   黛玉默然,静静地道:“我们通不通知原本也没有什么,只是可怜了宝姐姐。”湘云静静抬头看了黛玉半晌,忽而一笑,道:“我现在总算是明白宝姐姐的话了,她说在我们这些人当中看的最开的当真是林姐姐。宝姐姐才真正算得上是姐姐的知己。”说着忽而轻蔑一笑道:“京城之中的这些所谓流言何等的不通,爱哥哥既然能将所有的前尘都抛却,又怎会再到荣国府?”   黛玉心中感慨,握着她骨瘦如柴的手,轻笑道:“只要我们行得端做得正,这些事情总有一日会水落石出的。”湘云的手心忽而一颤,挥开了黛玉的盈握,低头轻拍着怀中始终未曾睁眼的孩儿,抬头歉然一笑道:“这孩子睡得不踏实,林姐姐勿怪。”   黛玉笑着摇了摇头,道:“云妹妹既已身为人母,自然万事要以孩儿为重。”湘云笑道:“还是林姐姐最懂得我。”说着将孩儿交给一旁的翠缕,挽着黛玉的小手,轻道:“林姐姐如今怀着身孕,也自当小心谨慎。管他什么流言蜚语,只当做没有听到便是,安心养生才是正经。”   “宝姐姐察言观色,退步抽身的本事却是湘云一辈子也不能及的。”临走的时候湘云喃喃说了这样一句话,黛玉不解的看她,她却似乎像是没有说过这句话,转身便笑着抱着怀中的卫邑走了出去。   看着她离去的单薄身影,一旁的紫鹃已经叹道:“当日在大观园内何等活泼洒脱的云姑娘,如今似乎已经消磨尽了生机,像极了当日里犹如枯木一般的大奶奶。”黛玉心中微酸,叹息一声,走进屋内,道:“如今她有卫邑在怀中,到底还是有盼头。在卫将军府中,看在卫邑的份上,卫老将军和卫夫人也会好好待她的。”   西方升起的星辰落日余晖也遮不住它的光芒。黛玉静靠在门前,望着踏着落日而归的水溶,面上一抹淡淡的笑容随之浮现,迎上前去,握着他的手,只觉这个时刻便是停留的快乐和幸福!   春日微风拂来,黛玉正坐在桌前看书,窗外粉红色的桃花似是少女脸颊的一点胭脂匀抹,清透的花瓣带着几分香气,风声拂卷坠落清溪之中,片片逐水而去!手执书卷而坐,大开着窗户,清风夹带着桃花香气远远飘散进来。唇角一抹浅浅笑靥浮在面颊。   坐的久了,手中洁白的书页和墨汁气息夹杂而来,让黛玉反胃欲呕,登时吐了出来,吐得汗水淋淋,脸儿煞白如纸。唬的紫鹃雪雁忙扶着她一叠声的问道:“王妃怎么了?”黛玉摇了摇头,正欲抬头笑着,闻到飘散而来的桃花香气越发反胃欲呕,忙挥了挥手,让紫鹃去关上窗子。   依靠着椅背,小腹沉重的下坠感让黛玉痛苦的呻音一声,紧抓着雪雁的手臂,痛苦地低声道:“雪雁,我肚子好痛。”雪雁吓得面无血色,抬头对着门边的小丫鬟道:“还不快点去请了王太医过来?杵在那儿做什么?”   扶着黛玉起身,看到黛玉裙上的血迹,紫鹃也慌了神,忙和雪雁一起小心的扶着黛玉躺在床上,急的泪水直落,颤声道:“王妃先歇歇,王太医马上就来了。”说着忙推着雪雁,道:“雪雁,你快点去看看,王太医怎么还没有过来?”   只听得紫鹃这句话,黛玉已经昏厥了过去。幽幽醒来之时,昏昏沉沉的意识包裹着黛玉,小腹的痛楚似乎越来越轻,只觉得握着自己的大手有力温暖,无声的给了她安慰。挣开迷蒙的眼睛就见水溶坐在床榻边,微颤的小手回握住他,水溶心头一震,回身搂着黛玉在怀中,许久才轻问道:“现在可好些了?”   黛玉伸手正了正他发髻上倾斜的玉冠,冲他浅浅一笑,苍白的面容几乎透明,水溶轻轻将她湿透的发丝拢在耳后,轻道:“有王太医在这里,黛儿别怕!”他的手在抖,黛玉偎在他怀中,轻道:“有溶瀛在,黛儿不怕。”   “之前诊脉的时候微臣就曾说过。王妃生来身子不足,如今身怀有孕,除了不宜操劳之外,还要安心休养,不然不只腹中胎儿不保,只怕王妃的性命也堪忧!”王太医苍老的声音从帘外传来,水溶双手抱着黛玉,深吸一口气,问道:“王妃,王妃如今可还好?”   “如今胎儿暂且无碍,只是王妃需静心休养,万不能再思虑过度。微臣这就去开了药方来。”说着起身,水溶将黛玉放在床榻上躺好,看了她一会,轻道:“黛儿先等等,我去吩咐人跟了太医去取药,去去就回!”黛玉点了点头,松开了握着他的小手!   湖光水色印在眼底,底下一丛丛一栏栏的全部都是尚未长成的绿杆菊花,湖边栽种着株株桃花,静心苑凭栏阁的景致仍是依旧。回想当日在这儿辞行水溶,黛玉只觉有些不可思议的轻摇了摇头。   侧首望向绿意盈盈的枫林,片片枫叶似是碧玉雕琢,这样的清净如何不让人心生欢喜?一道白色的光芒滑过枫林之中,黛玉心中一惊。再度细看,却见三五只雪白的鸽子飞翔在其中,不觉失笑一声,从何时开始她也变得草木皆兵了?   水溶将黛玉送回静心苑,只让紫鹃和雪雁贴身服侍,其余明瑟居的丫头子一个不带。就连北静王太妃也只当黛玉在明瑟居休息养胎,这里怎么会有其他的人在呢?听到身后闷哼声,黛玉回头过来,却见紫鹃雪雁已经倒在地上,惊得她立起身来,只隐隐约约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便已经昏迷过去不省人事!   那抹白色的身影爱怜的望着怀中昏迷过去的黛玉,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眉峰微动。抱起黛玉,颀长的身影几个跳跃便已经消失在那片浓翠的枫林之中。   月华如水滑落下来,水溶踏进静心苑的时候只觉静的可怕,连盏灯笼都未曾点起。心中登时一惊,脚步未停的朝着澄明居飞跃而去,却见澄明居亦是一片漆黑。凭栏阁内月光如水,看到紫鹃和雪雁倒在地上,黛玉却踪影不见。上前探着她们的鼻息,发现她们只是昏厥了过去,抬头深吸一口气,清冷的气息窜满他的胸臆之间,冰冷如刀的眼眸微眯起来。 第三十章   静静的庭院似能听到花开花落的声音,黛玉幽幽醒转过来,睁眼望着半是熟悉半是陌生的床帐和摆设,登时怔住了神色。这屋内的摆设像极了当年在江南林府她的闺房!   茫然不解的站起身来,望着挂在墙角的如意蝴蝶风筝,黛玉突然眼中涌起了泪水,几乎不敢置信的缓缓走了过去。托着那如意蝴蝶风筝在手中,翻动着它,果真见到一个烧的焦焦的小洞在蝴蝶的翅膀上。   推门的声音惊醒了黛玉,黛玉回头就见雪白色的衣摆滑过门槛走了进来。棱角分明的俊朗面庞,飞扬入鬓的墨染眉,犀利冷漠的鹰眼缓缓掠过黛玉玉颜,笑了笑,冷漠的面庞温暖闪过,轻道:“你醒了?”将手中的药碗交给随身进来的丫鬟手中,紧走了两步。   黛玉退了几步,握着手中的如意蝴蝶风筝静静的打量着他,问道:“你是谁?”为什么她会觉得他面熟,似乎在哪里见到过?那白衣男子停住了脚步,低头看着她手中握着的风筝,淡淡地道:“玉儿妹妹当真不记得我了吗?”   黛玉眉头微蹙,面上已有几分冷漠之色,抬头望向他时,却是愣了愣神。他微微笑起的时候左边嘴角有个笑涡,尘封的记忆犹如被清风掀起渐渐涌入黛玉脑海之中,看着他,迟疑地道:“独孤谦?你是独孤哥哥。”   独孤谦眼睛之中划过惊喜,问道:“玉儿妹妹还记得我。”黛玉笑着点了点头,指了指颊边的笑涡,道:“容貌可以改,声音可以改,但是你笑起来嘴角的一个小小笑涡却是更改不了的。”十三年未见,容貌已改,但是那被她次次取笑的笑涡却还在,黛玉眼角有些湿湿的暖意。   初见独孤谦的时候他是被林如海从街上救回来的少年乞儿,当年也不过十五岁而已。在林府居住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便被林如海送去了蝶云谷,十三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黛玉神情有些黯淡,轻道:“爹娘已经过世多年了。”独孤谦淡淡应了一声,道:“我知道!”到底他回来的迟了一些!   看着窗外明亮的天色,昏厥前的情形缓缓回笼,黛玉看着他,蹙眉问道:“独孤哥哥带我来这里做什么?这里是哪里?”满室沁香飘散而来,独孤谦看着她,道:“当年我曾答应过林大人要好好的保护你,所以这次我来是要带你离开这里。”   黛玉听了一笑,轻道:“玉儿已经嫁人了,独孤哥哥还是送我回去,不知道这时候夫君该如何担心呢。”眉宇间几分焦虑之色,水溶只怕已经知道她不在静心苑,还不知道会如何的着急呢。   独孤谦望着雕花窗格上落下的花影树影,那样明朗的分明几分黯淡几分明亮,淡淡地道:“这里太多对你不利的人我不放心,你必须现在随我回江南。”   不容反驳的口气让黛玉面上蒙上一层冷凝,淡淡地道:“独孤哥哥这话可是错了,无论是谁也决定不了我的去与留。饶是爹娘在世,也从未勉强过黛玉,独孤哥哥若是还认玉儿这个妹妹,那就现在送我回去。”若是她不见了踪影,连贯前面的流言只怕还不知道有多少难听的言语传出,她不要水溶再为她承受那么多。   独孤谦看着她,眼中已经有了失落,淡淡一笑,问道:“你不走的理由是什么?”黛玉抬眼静静的看着他,弯起的菱唇藏着几许温柔和情意,轻轻地道:“总有人是我不愿离去的理由。”   那样温柔的神色让独孤谦心中叹了一声,忽而轻笑道:“玉儿妹妹不愿走,那我也不能勉强。只是玉儿妹妹现在还不能离开,必须要三日之后才可以。”黛玉诧异不解的望向他,蹙眉道:“为什么要等三日之后才能送我回去?”   独孤谦摇头一笑,道:“玉儿妹妹别误会我的意思。你身上中了桃墨散的毒,若是不解开,日后非但你腹中胎儿不保,只怕你的性命也堪忧。”黛玉一惊,怔神望着他,问道:“怎么会?”   独孤谦面容上有几分冷凝之色,道:“桃墨散药粉无色无味单独放置本也无碍。但是若以佛香熏足七七四十九日,再加上桃花的香气和墨汁的香气便是致命的毒药。若是放入寻常人房中会慢慢的四肢无力神智渐渐涣散,不出一年便会送了性命。若是有孕之人放在房中超过十五日,腹中胎儿必定不保,也会连累母体血崩而亡。”   凝目望向黛玉,轻叹道:“虽说如今你腹中胎儿暂且安全,但若是桃墨散的毒不解,便会慢慢的在你体内扩散,危至胎儿,成为死胎。到时候必定会反噬母体,母子都难保。”独孤谦尽量说得缓和,但是已足矣让人胆战心惊!   黛玉惊得面无血色,缓缓的跌坐在椅子上,只觉浑身覆盖上了冬日的冰雪,静默想了一会,问道:“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独孤谦转过身来坐在她不远处的椅子上,道:“因为桃墨散是蝶云谷的独门药粉。”这一句话已经足够了,蝶云谷的神医单晋已经离世,如今能解毒的也只有他的大弟子独孤谦了。   “独孤哥哥是不是认识王太医?”独孤谦点了点头,道:“当年家师云游的时候曾经指点过王太医半年的医术,虽算不上是师兄弟,到底也算熟稔。”黛玉点了点头,道:“所以,你是从王太医那儿知道我的事情的?”独孤谦摇了摇头,道:“不是,王太医并不知道我来到京城。”   似是看穿了黛玉所想,独孤谦摇了摇头,道:“我诊过你的脉象,若非王太医帮你安稳住胎儿,只怕此时,”独孤谦没有再说下去,黛玉心中有些微微的愧疚,抬头问道:“那独孤哥哥知道是谁下的毒吗?”   独孤谦苦笑摇头,道:“我不知道,家师云游四海的时候常常囊中羞涩,所以,”单晋本来就是个怪物,心中也没有什么是非正义,若是手中无钱便会将身上的药粉兜售出去,这些连他们也是无话可说。思及此独孤谦心中有些庆幸,幸而他寻到京城来,若是不然,当真是要终身遗憾了!   静默许久,黛玉站起身来,由衷的感谢道:“多谢你独孤哥哥。”若非是他相救,来日,黛玉不敢想下去,只觉后背布满了冷汗,连身上的衣裳也浸透了。独孤谦摇头轻道:“你不用谢我,当年的救命之恩,独孤谦没齿难忘。”   犹记得当年伏在林如海怀中女扮男装的雪娃娃,和眼前这个清丽绝俗的俏佳人重叠在一起,让他轻叹一声,立起身来,道:“要解桃墨散的毒需要三日的时间,玉儿妹妹放宽心住在这里。”黛玉如烟的眉峰皱了起来,抬起头来看着他。   “他不是笨蛋,这其中的阴谋伎俩他比我清楚,自然会处理妥当的。而且,带你走的时候我也已经留下字条,若是他不笨,自然寻得来!”独孤谦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突然转冷,看向黛玉却如同春阳融化,轻道:“你腹中本是双生儿,必须要好好休息才行。”   黛玉听了不置信的抬头,面上的神色又惊又喜,问道:“独孤哥哥说的可是真的?”双生儿?微颤的小手情不自禁的抚上隆起的小腹,面上的笑靥娇如春花,独孤谦也暖了眸子里的冷漠,轻道:“是,你腹中的是双生子。” 第三十一章   “好哇,师兄你果然躲在这里,我说怎么遍寻不着你。”大红色的身影带着玲玲叮当落在眼前,大大的眼睛带着几分薄怒,耳边的红宝石耳坠摇摇晃动,正望着方才出了房门的独孤谦。   独孤谦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你怎么会来这里?”上官云蓝得意的一笑,道:“我找得到你,当然就会在这里了。”手腕上的银色铃铛顺着清风微微作响。   独孤谦微凝眉头,没有再理会她,只是身子蓦地紧绷。剑鸣声划破宁静的天空,独孤谦纵身而起躲开那亮如雪光的长剑。庭前的两株梨花树花叶枝干纷纷落下,缓缓坠落的花瓣似是雪花飞扬一般,月白色的长袍飞掠而过。   静立在庭院之中,将手中的长剑入鞘,淡淡地道:“单晋的徒弟果然不同凡响。”说完人已经越过他向屋内走去。独孤谦身出手臂拦住水溶的去路,水溶顿下脚步,上挑的眼睛犹如古井深潭一般幽沉平稳,没有丝毫情绪冷睨着他。   黛玉听到声响走出房门就见独孤谦和水溶立在梨花树下,各不相让的忽视对方。熟悉的清香连梨花的香气也遮拦不住,水溶立刻转身,握住黛玉的小手,低眸望着她,轻道:“没事吧。”   黛玉笑着摇了摇头,看着他袍摆上的泥渍眼眶不禁微红,抬首拿起绣帕拭去他脸上溅起的一点泥渍,转头看着背身站立的独孤谦对水溶道:“溶瀛,他是独孤哥哥。”   水溶静静的看着转身过来的独孤谦,低眸对上黛玉盈盈晶亮的水眸,轻笑道:“哦,黛儿为何唤他独孤哥哥?”黛玉轻笑道:“我跟独孤哥哥是旧识,小时候唤他哥哥,他现在也是我的哥哥呀。”   水溶了解的点了点头,抬头看着独孤谦道:“原来独孤神医竟和王妃是旧识,如此倒是甚好,多谢独孤神医相救王妃。”独孤谦微有几分诧异的望向水溶,须臾敛了眉间的疑虑,淡淡地道:“我救得是玉儿妹妹。”神情越发的冷淡,冷冷的看着水溶,道:“她身上的桃墨散需要三日的时间方可解除,若是北静王得闲自然可以住在这里。”   水溶点头笑道:“自然是的,多谢独孤神医。”脸上的笑容虽说温和,却是冷淡疏离的连冬日寒雪也自愧不如。穆颜君一侧拉着欲上前凑热闹的上官云蓝,低声道:“我们就在这儿看着吧。”上官云蓝饶有兴味的从荷包里取出瓜子惬意的磕着,一双灵动的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他们两人。   独孤谦看着黛玉柔声道:“玉儿妹妹先歇着吧,我去让他们调制汤药过来。”言毕人已经走了出去,雪白的长袍飒飒而起,似要同天边的白云融化一体。   看着独孤谦走出去,水溶冷漠的神色缓缓消散,握着黛玉的小手向屋内走去。上官云蓝看着黛玉还想说什么,却被穆颜君拉住了手,戏谑一笑道:“既然已经见到你的师兄,那我们就去讨论讨论什么时候迎娶你过门的事情吧。”说完就扯着上官云蓝走了出去。   走进屋内黛玉却突然甩开了手,坐在凉榻上,眼睛定定的看着水溶。水溶走上前去,笑问道:“怎么了?”黛玉纤手抚着他的脸颊,突然捏了捏,嘟嘴道:“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倒是为了你让人恨毒了我,竟使出这样下作的手段出来。”水溶握住她捣蛋的小手,起身揽着她在怀中,丝毫也不意外黛玉会知晓,轻道:“对不起。”   “溶瀛,王太医是不是已经同你说过了?”黛玉疑惑的抬头看着水溶,水溶点了点头,道:“是,那日我出去的时候他就已经告诉我了,但是他说解药只有蝶云谷才会有。”说着低头看着黛玉道:“你可知那日我们在上元节见到的那个小女贼竟然是独孤谦的小师妹。”   黛玉想起方才似乎见到穆颜君和一个大红色衣衫的女孩站在一起,遂明白了不少,道:“所以你就去找了穆颜君,找到了独孤哥哥的小师妹对不对?”水溶点头,道:“她下山来本就是为了寻找独孤谦,但是却不知道他已经到了京城,更不会解桃墨散的毒。”说着低头轻啄了她红唇一下,道:“不许再唤独孤哥哥。”那样的亲昵让水溶心中有些不舒服。   黛玉清眸妙转,几分好笑的看着他,嗔道:“黛儿从小和独孤哥哥认识的,怎么不能唤独孤哥哥?”说着抚着他的蹙起的眉头,黛玉抿嘴笑道:“你这个样子好好玩儿。”水溶低眸看着她,狠狠吻住她坏坏的笑容。   “真的这么爱看我的笑话?”水溶不悦的搂紧了她。黛玉面上的红晕尚未退却,笑意玲珑地道:“自然不是。只是难得一见,所以觉得稀奇罢了,难道不能笑笑吗?”水溶只能无奈的叹了一声,笑道:“自然可以。”他当然希望黛玉每日笑口常开才是。   “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水溶薄唇微抿,淡淡道:“只是看到了留在石桌上的字条,所以去找了穆颜君。碰巧上官云蓝看到了字迹,便带着我们到了这山谷之中。”流言蜚语自然会是成套的,要想让它成真,自然要将所有的事情做到底。虽说他早已想到这件事情的阴谋,除掉了想要掳走黛玉的人,但是独孤谦的出现是个意外,却救了黛玉的性命!   知晓了带走黛玉的是独孤谦,水溶才略略放心。因为他曾经听穆颜君提起过独孤谦的事情,知道独孤谦是当年林如海和贾敏所救之人,知道他在寻找黛玉。纵使心中十分的不舒服,但是水溶心中仍有几分感激,感激他救了黛玉的性命!   “溶瀛,独孤哥哥说会有两个娃娃来陪我们。”撇开那些不开心的事情,黛玉握着他的手附在隆起的肚腹上,盈盈的玉颜满满的都是幸福的光晕。水溶惊喜的望着黛玉,黛玉又点了点头。水溶定定的看了她许久,蓦地搂着黛玉站起身来,抱着她转圈圈,开心的像个大孩子。   黛玉紧搂着他的脖颈,眼中的泪水却是滑落了下来。想起独孤谦的话,黛玉越发的叹息,想起叶芷兰,想起湘云,黛玉似乎有些事情已经明白了!   “你已经决定要娶那个小魔头了吗?”梨花树下放着一壶酒两个玉杯,对面坐着的正是穆颜君。穆颜君看了一眼一旁瞬间瞪大眼睛的上官云蓝,笑道:“是。”上官云蓝冷冷地道:“若不是我带着你们过来,这时候只怕你们还在这山谷之中转悠呢。”水溶淡淡地别开了目光,只见盈盈月辉落了下来,洒在庭院之中的梨花树上,只觉清幽的香气飘散开来。   制止上官云蓝再与水溶斗嘴,穆颜君皱眉道:“如今虽说我们已经找到了根源,但是那尊佛像里面的东西已经换了地方。要知道,那卷大观园画卷可是王妃的姐妹所赠,这件事情她可知道?”熏了七七四十九日的桃墨散确实是从佛像之中带进来的,但是却被人洒在了湘云带过来的大观园画卷之上,所以黛玉才会被这些药粉所侵。   水溶转动着手中的酒杯,看着满地莹莹的梨花花瓣,淡淡地道:“知道。但是卫夫人未必不知。”她们有心嫁祸,湘云并非愚蠢之人,又怎么会不知道?更何况她还有她自己的目的存在。   “你打算怎么做?”穆颜君看着水溶,道:“纵使我们已经知道是何人所为,但是也没有用,我们手中没有证据。你该知道,如今她已经是三品威镇将军的夫人,而且是皇后娘娘指婚。皇后娘娘指婚的意思想必没有人比你更清楚。”   水溶淡淡的目光似是深夜星芒,冷厉幽沉,道:“不用我们动手,已经有人做了。”穆颜君愕然的看着水溶,不解他话中的意思。   枝头哗啦啦的树叶声响,独孤谦已经坐在了石凳上,看向水溶,道:“北静王爷果然是个聪明人。”说着倒了一杯酒在手中的酒杯里,淡淡地道:“怪不得玉儿妹妹会选中你。”不知道的事情已经猜个不离十,有他在黛玉身边,他是不是也要放手了?   上官云蓝不解的看着独孤谦道:“师兄,你在和北静王爷打什么哑谜,我怎么听不懂?”穆颜君却已经想明白了,拉着上官云蓝坐下来,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上官云蓝咬着手上的糖葫芦看了看水溶又看了看独孤谦,最后目光落在穆颜君身上,呀了一声,道:“这个主意好,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将那些桃墨散还回去给她们,是最好的办法。   水溶突然转头看向他,道:“本王看着你这双手臂着实碍眼。”独孤谦冷冷的回了他一句,“论时间先后北静王爷比不上我。”说着拂袖起身道:“别忘了,天下间多少人的性命都在这一双手臂之上承载着!”白色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莹莹月光之中,水溶也已经起身,走进了屋内,撇下两个愕然不解的人,许久才哈哈笑出声来! 第三十二章   沾染雨滴的梨花树晶莹剔透的漂亮,黛玉伸手轻扶着压低的梨花枝,轻吟道:“白锦无纹香烂漫,玉树琼葩堆雪。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玉手半湿,迎着初生的日阳水润如玉。   温暖的披风系在肩膀上,黛玉忙将双手掩在身后,抬头笑望着水溶道:“怎么这么早就醒来了?”水溶淡淡一笑道:“这里空气甚好,倒是陪着你出去走走才好。”说着伸手将她藏在身后的小手拉过来,拿过手帕轻轻擦拭干净,握着她冰凉的小手向外走去。   迎面而来的满满皆是琼堆雪裹般的梨花,幽幽清新的香气顺着山谷中的清风卷卷而来。一路而行,落雨般的梨花花瓣落在肩头落在寰寰云髻之上。薄雾围绕,似是梨花仙子林间袅袅缓行,清丽不可方物!   “溶瀛,你说这里好不好?”黛玉停住脚步,静静依偎在水溶怀中,清新的空气似能清涤心境,再没有这样清朗无杂念的快乐。望着黛玉轻快的笑靥,水溶拢紧了手臂,轻轻地道:“好,只要黛儿喜欢的地方,全部都好。”   黛玉睁开眼睛转过身来,不依的拉着他的衣袖,笑嗔道:“我喜欢的地方不一定就是你喜欢的地方,喜不喜欢直接说出来岂不更好?”水溶拢着黛玉在怀中,轻笑道:“只要你在身边,不拘于什么地方都是我喜欢的地方。”   黛玉眼眶微红,抬头静静望着他眼底无边的宠溺和温柔,伸手轻轻抚着他的脸庞,轻道:“我现在知道为何她们会倾心于你了。”说着轻轻笑着退了开去,伸长了手臂迎着落雨纷纷般的梨花瓣,笑道:“溶瀛,有你真好。”此时满心满眼皆是水溶的身影,笑意盈盈的面庞早已掩不住的欣喜和情意。水溶紧走几步紧紧的抱着黛玉在怀中,静静的站在梨花树下,任由花雨纷落。   白衣胜雪的独孤谦静坐在梨花树上,树枝上的雨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衫,他却未动一下,只是静静的望着不远处相拥而立的夫妻两人。须臾片刻,已经落落笑着收回了目光,失落的面容带着欣慰,轻拂衣袖,纵身消失在梨**中!   看到走进来的水溶和黛玉,上官云蓝懒洋洋的靠坐在椅子旁,挥了挥手中的纸笺,笑望着黛玉道:“林姐姐,我师兄走了。”黛玉怔愣,忙接过那纸笺,“一别经年,再见卿已得佳缘。夙愿已了,再留无益。自此玉儿妹妹当自珍重,所需之物皆在锦盒之中,若有不懂,自可相问云蓝。兄独孤谦拜别!”   上官云蓝将独孤谦留下的锦盒交给黛玉,道:“桃墨散的解药和一些丸药都在这里。”说着便将红线穿就的碧玉珠放在黛玉的手掌心之中道:“这颗碧竹青是师傅毕生研究所成,也是师兄留给姐姐的。”   “这是什么?”平淡无奇的似是碧玉雕琢,又似琉璃雕琢,只是透明如水。上官云蓝从身上挎着的袋子之中拿出一包粉末,就见那碧竹青瞬间绽放出七彩的光芒出来。   上官云蓝将手中的粉末收起来,看着他们几人惊讶的面容,道:“这个碧竹青是师傅耗尽一生心血所研究出来的,只要有一丁点的毒药靠近,它便会折射出七彩的光芒出来。所以林姐姐要时时刻刻的佩戴在身上,省的让人再有可乘之机。”   感动于他的用心,黛玉轻叹一声,若说报恩,倒是她应该谢他才是。环视着灿烂的光芒,碧清的天空再无薄雾遮拦,蓝的那样美丽。   水溶和穆颜君出去寻找马车,上官云蓝在房中教黛玉这些怎么用,看着独孤谦将安胎药也准备妥当,不觉失笑道:“师兄倒是用心的很,这些补气养神的丸药若是姐姐每日一颗的服下去,保证你生产的时候不会受到太大的痛苦。”   黛玉面颊微红,嗔怪的看了她一眼,道:“你倒是这样贫嘴贫舌,倒不像是个姑娘了。”说着取笑的羞羞脸道:“你什么时候嫁给穆公子?倒是给他个准话,我可是听他说你师兄应允了的。让你不嫁给他,不许再回蝶云谷。”   上官云蓝不在意的耸了耸肩,笑意盈盈地道:“不回去就不回去,这里好玩的东西多了去,我才不稀罕回去呢。”说着将那些瓶瓶罐罐归类,抬头却见那如意蝴蝶风筝放在桌案上,遂起身走上前去,道:“这个风筝从我记事开始就一直挂在师兄的屋内。”轻抚着那软翅,上官云蓝忽而笑道:“姐姐知道吗?师兄就像是个无情无绪的冰人,师傅常常被他气得白胡子直翘。”   听上官云蓝如是说,黛玉也禁不住笑出声来,脑海里构造的那个画面着实好笑。上官云蓝笑了一会,又道:“记得有一次偷偷拿了他的风筝,师兄像是发疯了一般四处找寻。后来得知是我和师傅偷偷藏匿起来,姐姐不知道,他的那个脸色真的像书上说的气的青面獠牙,吓得年幼的我半年看到他都躲得远远的。”拍了拍胸脯似是还心有余悸。   “倒是师傅,从那以后若是师兄惹得他老人家不高兴,他便会千方百计的风筝偷出来。”想到这儿上官云蓝突然叹道:“只可惜,师傅他老人家去了。”面上的伤感只有一瞬间,说着又恨恨地道:“若不是那老东西临终时候的遗言,我也不会追着师兄到了这里,竟然被人逮了个正着,丧失了自由身。”   黛玉听着她的话只觉心中五味杂陈,想了想,却是将那丝异样摒弃,只有满心的感激。须臾片刻,方才看向上官云蓝道:“你的师傅是个奇人。”所以才会是奇才,教出两个这样的徒弟出来。   上官云蓝瞅着黛玉,叹了一声,独孤谦多年的心意她是看在心中的。只可惜,罗敷有夫,再多的遗憾也只能掩埋在心里,遂笑道:“是呀,师傅是个奇人,但是却是个老混蛋。”黛玉莞尔,笑道:“倒是头一次听到有徒弟这样说师傅的。”   上官云蓝盘膝坐在黛玉身侧,道:“那是当然,尊师重道,方法各不相同。那个老东西还真的不稀罕我正儿八经的唤他师傅,若是唤了,他说过倒是浑身不舒服像是我藏了什么心眼要害他一样。”   黛玉莞尔轻笑出声,上官云蓝不满的抿了抿嘴,道:“就是一点不好。因为他的手太松,花钱太快。最后拮据无奈的只得将身上的看家宝贝拿出来换去银两,供他挥霍回到蝶云谷。”上官云蓝提起这个也是无奈,看着黛玉扮了个鬼脸,又道:“这点我倒是学着师傅十成十,所以就将他的另一项被师兄不屑嫌弃的功夫学到手。谁知道还是不到家,头一次出手便被人逮了个正着。”   甜甜的笑容带着几分甜蜜,黛玉笑望着她,道:“穆公子是个好人。”上官云蓝摇了摇头,道:“他才不是好人,天底下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说着挽着黛玉手臂,怂恿着她道:“姐姐你知道吗?蝶云谷的花花草草香气缭绕,各种蝴蝶飞在四季如春的山谷之中,似乎触手可及的云彩。那是何等的漂亮,所谓的人间仙境也当是如此。”   “漂亮又如何?”   兴致勃勃的上官云蓝没有听出问话的不对,只拉着黛玉的小手道:“姐姐跟我一起去蝶云谷,那里真的适合姐姐居住。”黛玉看着她身后,忙开口**拦着她,“云蓝,你,”她皱着小鼻子打断黛玉的话道:“那个北静王爷整天冷着脸,像是个大冰块,姐姐何必跟着他?倒是跟我回去蝶云谷好不好?”   “溶瀛,不要!”惊呼声起,一个是黛玉一个是上官云蓝。穆颜君上前将被水溶揪起来的上官云蓝抱在怀中,看着水溶道:“水兄就当给小弟一个人情,回去必定好好调教。”水溶冷冷的瞥了一眼上官云蓝,上前握着黛玉的小手,低声道:“我们走。”   黛玉看着冷脸的水溶,拉着他的手附在肚腹上,轻道:“不许你这样扳着脸,若是生出来的娃娃像你这样,我可是不要他,让他跟着你!”水溶侧首看着黛玉,揽着她靠在怀中,道:“那个疯丫头的话不许你往心里去。”   黛玉眼儿弯弯的明亮亮的望着他,道:“你在吃醋?”水溶没有否认,只是静静的看着黛玉。黛玉轻笑一声,道:“哥哥就只是哥哥,溶瀛放心。”娇俏的笑声消弭了水溶心中些许的不快,仍是觉得十分的不舒服,搂着黛玉向马车走去,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 第三十三章   峻宇峥嵘的北静王府大门近在眼前,黛玉反倒有些踌躇,放下掀开轿帘的小手,仍是心有余悸。   马车行进大门内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辰停了下来,服侍的小丫鬟早已将板凳放下,紫鹃雪雁也已经迎了出来,黛玉静坐在车厢内却没有下来。   水溶望着黛玉静静看着自己的眼睛,淡淡一笑,伸手握着她的手腕,道:“黛儿放心!”这样简单的四个字却让黛玉展颜一笑,舒了一口气,扶着他的手走下马车,仰头望着他的眼眸尽是信任!   穿过垂花门欲同北静王太妃请安,迎面便见叶芷兰扶着丫鬟的手走了过来,见到水溶和黛玉,叶芷兰微微一愣,目光瞟了瞟黛玉隆起的小腹,淡淡笑着屈膝道:“臣妇叶氏叩见北静王爷北静王妃。”   水溶淡漠的目光含着缕缕冷意,抬手淡淡地道:“陈夫人请起。”叶芷兰听着笑着谢了便站起身来,低垂的眼睛总是不离黛玉的小腹,默了片刻,抬头轻笑道:“见着王妃怀胎安稳,臣妇也替太妃高兴,还请王妃多多注意自己的身体才是。”   黛玉微蹙眉头,冷冷的眉眼似是笼烟墨玉,淡淡地道:“多谢陈夫人关心。”明明知道她没有好心一心的毒害却还要笑脸相迎,黛玉有些漠然的抬头看向水溶,水溶轻握着她的小手,微微含笑,似是在安抚着黛玉的不快!   叶芷兰仍是温婉大方的笑容,轻轻抬头,犹如弯月的眉眼几分婉约几分稳重,看向水溶道:“太妃说你们出去了几日,到底心中担忧,如今身上不好,正请了太医诊脉呢。”说着便扶了丫鬟的手,道:“臣妇先退下了。”躬身一福,便含笑的退了下去!   水溶和黛玉相携进去,只见太医方才收了迎枕,遂上前问道:“刘太医,太妃身体如何?”那刘太医见是水溶,忙躬身行礼,道:“太妃无甚大碍,只因近段时间天气反复无常,感染了风寒,吃两剂药疏散疏散也就无事了。”说完便行礼退了出去,门外自有婆子随了他去取药方回来。   水溶和黛玉上前请安,北静王太妃神色淡淡的挥手让丫鬟退下,淡淡地道:“起来吧。”转头看着黛玉道:“王妃这几日去了哪里?”冷冷的目光看过来没有丝毫的表情可言。水溶扶着黛玉坐下,淡淡地道:“是儿臣带王妃去静心苑了。”   北静王太妃抬头定定的看着水溶好半晌,缓缓地道:“王儿很好,如今学着隐瞒母妃了。若非芷兰今日无意间提起,母妃还不知道你竟然三日都不曾到朝堂上去。”淡淡一笑,又道:“原来王儿是带着王妃去躲清闲去了,敢情母妃还以为着是王妃不见了,王儿出去寻找呢。”   黛玉清丽的面容上早已是压抑不住的怒气,纤纤素手紧紧握成拳,水溶站起身来,慢慢地道:“母妃这话有失偏颇,王妃是儿臣的妻子,腹中怀着儿臣的骨肉,又怎会不见?”想着方才出去的叶芷兰,淡淡一笑道:“许是又是陈夫人同母妃说了什么。”   “你是说芷兰?”北静王太妃忽然一笑,冷冷地道:“虽然芷兰被指给了威镇将军,但是她从未有过半句怨言,甚至言语之间对王儿还是诸多维护,难道这样坦荡磊落的女子也值得你来怀疑?”北静王太妃站起身来,怒视着水溶,道:“王儿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难道外面坊间的流言蜚语你当真充耳不闻?”   “儿臣知道。”水溶淡淡截住北静王太妃的话,道:“王妃如何没有人比儿臣更清楚。”说着抬头道:“那日她去荣国府,是儿臣应允她去的。当日那么多的护卫家丁,那么多的丫鬟仆妇从未有人提及过一字半句,为何他们全都不知?难道当真是口风甚紧吗?还是母妃宁愿相信一个外人?”   “芷兰倒是外人?你们几日不见,母妃身体不适,全是她在身边照料,她的话母妃为何不信?”北静王太妃固执的转过身去,疲倦的挥了挥手,道:“罢了,你是一意要护着王妃就是,你们先下去吧。”   黛玉只觉蔓延在心中的是一种好笑和感佩,叶芷兰的心思当真是缜密,赢得了北静王太妃全心的信任,竟然连水溶的话也听不进去了。淡淡仰头看了水溶一眼,水溶却是嘴角一抹冷冽的笑容溢出,轻扶着黛玉起身拂袖走了出去。他知道现在同北静王太妃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因为她心中已经根深蒂固的对黛玉存有成见!   回到明瑟居,黛玉轻叹一声,道:“或许当真是我这个媳妇做的太失败吧。”北静王太妃竟是对她这样大的反感,水溶箍紧了她的肩膀,静静的看进她眼底,道:“母妃心中不明,难道黛儿也不明白了吗?你很好,世间没有人比你再好。”   黛玉嗤笑一声,静静伏在他怀中,涩涩的心中终究是有些介意,叹了一声,道:“没关系,只要王爷相信妾身就行,其他的日久见人心,母妃会明白的。”   水溶抿着唇角,淡淡的拂过黛玉的青丝,道:“不用日久,我会让母妃明白的。”说着便低头笑看着黛玉,道:“你也累了,早些歇着吧。”说着便唤过紫鹃和雪雁进来服侍,转身走了出去!   平缓的日子缓缓而过,这日清晨起身,紫鹃服侍黛玉戴好钗环,轻声道:“奴婢听说昨日扇舞和紫霞被仗毙在离心园之中,太妃正为此生气呢。”扇舞和服侍太妃的紫霞本是亲姐妹,水溶这样做,北静王太妃自然是万分的生气。   黛玉微怔,旋即却是明白过来,淡淡地道:“是该仗毙。”北静王太妃如此生气,想必是水溶的话她并不十分相信吧,毕竟紫霞服侍在北静王太妃身边的日子并不算短。   扶着紫鹃的手走到养心堂的时候,正见水丹阳陪着北静王太妃,北静王太妃满脸的怒气。见到黛玉进来,冷冷的看了一眼,看着她隆起的小腹,终究缓了口气,淡淡地道:“王妃坐下吧。”   黛玉道谢坐了下来,北静王太妃抬头问道:“王妃可知昨日的事情?”黛玉明知她问的是何时,却是摇了摇头,淡淡一笑道:“媳妇不知母妃所说何事?”北静王太妃冷哼一声,不知是生气水溶,还是生气多年来相信的叶芷兰竟会做出这等事情出来。   春日漫漫划过,北静王太妃从王太医那儿得知黛玉怀的是双生子,倒也是添了几分笑容!也时常嘱咐黛玉当心身子,小心养胎。黛玉淡淡浅笑的应了,也无心对北静王太妃说什么,只是面上过得去便也就是了。所谓将心比心,别人无心,她又何必要自作多情?   上官云蓝好奇的抚摸着黛玉高高隆起的肚子,笑道:“我常见到的都是快要临盆都还没有姐姐的肚子大,果真双生子是折磨人的事情。”黛玉的腿脚有些浮肿,上官云蓝帮她轻轻揉着。   黛玉轻轻安抚着鼓起的裙衫暖暖一笑,摇了摇头,虽然常常被他们踢得睡不着觉,又怕侧躺压着他们,但是两个新的小生命,让黛玉辛苦却也甘之若饴。倒是水溶,看着她不安稳的睡眠十分心疼,恨不能现在就揪了他们出世。   “云蓝,谢谢你!”黛玉诚挚的道谢,若非上官云蓝的照顾,只怕怀孕到此时会更加的辛苦。上官云蓝摇了摇头,笑嗔道:“姐姐若是再这样的客气,我可是不帮你了。”黛玉轻笑一声,点了点头,道:“好,我不谢你,只等小娃娃出世让他们唤你王婶便是。”   上官云蓝的面上微红,嗔道:“姐姐总是会欺负人。”正说着就听通传的小丫头走了过来,道:“禀告王妃,卫夫人求见。”黛玉听了神色淡淡地,想了一忽,道:“请卫夫人到花厅暂坐。”   “姐姐要见她吗?”上官云蓝扶着黛玉站起身来。黛玉回头一笑,淡淡地道:“或许是她想见你而已。”上官云蓝做了个鬼脸,突然撇嘴一笑,道:“别说没有办法了,就算有办法我也不会相救!”   黛玉轻轻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湘云来的正好,她也有话要问她! 第三十四章   珠帘晃动,焦急的湘云扑通跪倒在方才进来的黛玉跟前,黛玉一时没有防备,脚下一个趔趄,若非上官云蓝搀扶只怕已经摔坐在地。紫鹃和雪雁唬了一跳,赶忙扶着黛玉在正位上坐下,上官云蓝看着跪在地上的湘云,冷冷地道:“卫夫人这是哪门子的礼节?”   史湘云见到上官云蓝也在这里,面上带着几分欣喜,托起手中的卫邑,哭道:“上官姑娘,我知道你是神医单晋的徒弟,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儿好不好,求求你。”   黛玉抬头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模样心中微酸,上官云蓝却是全当不见,淡淡的绕了过去,坐在黛玉下首的位置上,淡淡地道:“卫夫人的能耐很大,又何必来乞求与我?”   湘云咬着唇瓣抱着卫邑过来,面色惨白如纸,跪倒在黛玉跟前叩头道:“求王妃乞怜,念着昔年姐妹的情分上救救邑儿。”黛玉微蹙眉头,淡淡抬手让雪雁扶了她起来,道:“卫夫人先坐下来吧。”   听黛玉如此称呼,垂泪的湘云咬紧了唇瓣抱着卫邑坐在椅子上,低头想了想,抬头泪意盈盈地道:“纵使从前湘云有千般的不是,还请王妃念在幼儿无错的份上救救他。”   黛玉看着她怀中脸儿惨白的卫邑,有些微不忍涌上。稀疏发黄的头发,将近一岁的小生命那样的孱弱似乎下一瞬便会被死神夺去了生命。   看着那小小的生命奄奄一息,黛玉心中恻然,抬头看向上官云蓝。却见她摇了摇头,耸了耸肩,摊开双手表示无能为力。先天从胎里带出来的病症,能拖到这个时候已是倾力相救,老天垂怜了。   “他从出生开始就面黄肌瘦,吃不进东西,到了傍晚的时候会口吐黄水。如今看了多少的大夫都摇头无能为力,我只能将希望托付在医名远播的单晋神医身上。但是”说到这里,湘云忍不住低头饮泣。   “所以你就将那众芳图交到我手中是不是?”黛玉抑住满心的爱怜,默叹一声,轻轻问了一句。湘云哭泣的身形蓦地一颤,扑倒在地上,失声哭道:“请王妃宽恕,但是当时臣妇已经管不了许多,只想着如何一心相救邑儿。臣妇夫君已亡,如今怀中只有这一亲生子,臣妇不能失去他呀!”   她只知道单晋是神医却不知道如何去找,南安王太妃让她将这众芳图交与黛玉手中,便答应她找单晋相救卫邑,为了孩子她也只能这样做。谁知道将众芳图交给黛玉之后,方才知道单晋早已离世,如今只有他生前收的两个徒弟在。   一个是继承蝶云谷的独孤谦,一个是上官云蓝。独孤谦她不认识,蝶云谷也不知道在哪里。只能将希望放在如今在京城之中的上官云蓝身上,谁知探听到上官云蓝和黛玉的关系密切,她心中焦急,迫不得已的只能再次登门,祈求黛玉的原谅,哪怕是在北静王府门前长跪不起,她也愿意!   “你不能失去他?是真的不能,还是怕失去你如今的身份地位?”上官云蓝早就看着湘云几分不顺眼,问的也尖刻。拿着自己可怜的儿子当成保住如今地位的筹码,这样的女子还有何面目来乞求黛玉相救?且先是要毒害了黛玉。   湘云脸色微白,辩驳道:“为子之心人皆有之,上官姑娘何出此言?”上官云蓝嗤笑一声,道:“为子之心人皆有之?若是王妃有何不测,她身上系着的可是三条人命,你拿着他们三人的性命来相救你的儿子?”上官云蓝冷笑出声,道:“就算是我师傅正邪不分,也决然不会医治你这女子的孩子。”明知卫邑无药可医,却还要为了一己私利赔上黛玉母子三人的性命,这样的女子心肠何其歹毒?   再说在她看来她并非一心为了相救卫邑,明知道他存世一日小小的身子便是受到病痛一日,却仍是要顽强的挣扎,不是为了巩固她的身份地位又是为了什么?上官云蓝不屑的转开身去,甚至懒得看她,只是说了一句,道:“你的孩子已经没救了。投生到这样的人家,还不如早点投胎去算了!”   湘云的脸色煞白如纸,只当做是她的推搪之词,抬头叫道:“但是想要毒害王妃的并非是我,你不能将这些事情怪责到我的头上,我只是求救无门一切为了孩子而已。而且我送给王妃的众芳图并没有什么有毒的东西。”湘云说完这句话已经住了嘴,却已为时太晚。   闪躲的眼神让黛玉漠了心神,盈盈眉间带着几分嘲弄,淡淡地道:“卫夫人进门便是姐妹之情,本王妃瞧着那点子姐妹之情在你的心中半点分量也不占。甚至你明明知晓却隐瞒不言,将我母子三人的性命视若草芥,如今又何必登门相助?”她的心中自有一杆平衡的秤杆,许许多多的事情自有称量。总不能他人相害,她还要笑意相迎的以德报怨?   黛玉轻摇了摇头,眉宇间带着几分清冷,轻道:“那幅众芳图确实没有任何东西,但是你却拿着我们昔日姐妹的情分来作为让我相信的筹码,你明知道我不会对你设防的,这也是你们计划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叶芷兰先将熏过香的桃墨散交到黛玉手中,再由湘云将宝玉托她转交的众芳图拿来。虽说那尊佛像被黛玉放在府中的库房之中,但是自有紫霞和扇舞来取出,将那佛像之中那无色无味的桃墨散铺洒在众芳图上。   正值春日桃花烂漫之时,黛玉的房中亦从未缺过笔墨,这几样合成一拍,当真是要成了致死人命的毒药。黛玉此时想起,仍是惊得一身冷汗,下意识的小手覆在肚腹之上,似是在安慰自己那是一场已经过去的噩梦!   湘云颓败的坐在地上,看着怀中的卫邑,许久才轻问道:“这么说王妃和上官姑娘当真不会相救我的孩子了?”那样绝望凄厉的表情登时转化为怨毒,冷冷的看着黛玉道:“北静王妃当真如此冷心冷情?怨不得当日里爱哥哥远走,北静王妃连丝毫的痛楚都没有,只是责备于他不该抛弃薛宝钗。”   黛玉本是心中有几分不忍,听她此话,当日的曲折也已经明白,心中登时雪亮,道:“当日在荣国府门前并非我与宝姐姐同在,你也在是不是?那些所谓的流言蜚语也是你放出去的对不对?”   湘云凌乱的发丝衬托着惨白的脸蛋,冷笑一声道:“你都能将爱哥哥抛掷不顾,我有什么不能说?只是可惜你这般冷心冷情的女子竟累得他误了终身。”   “那不知道,贾家落难的时候卫夫人又在何处?只怕是在撇清关系吧。”上官云蓝不可置信的看着湘云,没想到她竟然还会说出这样的话出来。贾家的事情她早已听穆颜君不知道说过多少遍,对那个贾宝玉着实没有好感,此时听湘云如此说,越发的厌恶了几分!湘云面上微僵,却是咬着唇瓣一声不吭!   黛玉手指轻颤,看着她许久,方才漠漠一笑,冷淡的目光落在她丝毫不知悔改的面容上,也再无心与她废话,只是道:“云蓝是单晋的徒弟,她说卫邑已无药石可医,我也无能为力。若是卫夫人还有一点疼爱儿子的心,就在他剩下的日子里多多疼惜他一些便是。”说着便扶着紫鹃的手站起身来。   见黛玉决然起身,湘云突然心中十分害怕,将卫邑放在地上,匍匐上前磕头道:“林姐姐,林姐姐,是我的不是,求你原谅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求求你救救邑儿!”不,她不能失去她如今的地位和身份。   贾王史薛四大家族早已如同天边青烟,烟消云散。卫若兰已逝,卫老夫人看重的便是卫邑这样一个根苗,若是卫邑有何不测,她定然也会被卫夫人逐出卫府,她无处可去。想着四大家族留下的人皆被编册贩卖,湘云浑身战栗,无论如何她一定要保住卫邑的性命!   想着叶芷兰的下场,湘云害怕的禁不住颤抖。不知皇后从何得知黛玉遭人毒害的事情,盛怒之下下旨彻查。王府之内的紫霞和扇舞为求自保,皆云多年受叶芷兰财物的诱惑才会做出此等事情出来,被仗毙在北静王府之中的离心园之中。   叶芷兰被夺去了封衔,只因身上怀有身孕方才没有被休弃出府,只是贬为侍妾幽禁在齐国府内。谁知没几日便听闻她小产血崩差点丢了性命,虽说极力保住了性命,但是除了眼睛能看意外,身体再也动弹不得,只能终日躺在床上让人服侍。齐国府便借着这个由头,直接将她休离府中,送还叶家。   猛的站起身来欲上前拦住黛玉,却早有仆妇上前压制住她,黛玉轻叹一声,淡淡地道:“好生送了卫夫人离开。”言毕人已经转身,身影消失在珠帘之后,淡漠离去的背影让湘云最后一丝的希望也尽是破灭。 第三十五章   湘云脚步踉跄的离开北静王府,眼中的那丝害怕转为怨毒,颤抖着身躯上了马车,吩咐赶车的婆子,道:“我们去南安王府。”   南安王府的角门旁,烈日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脸上,怀中的卫邑也晒得一头的汗啼哭不已,湘云却仿若没有看到听到一样,固执的站在门边等候着通传丫鬟的回来!等了好半晌那通传婆子方才出来传话,道:“太妃有请卫夫人。”湘云登时大喜,抱着几乎晒得昏厥过去的卫邑走进了王府内。   南安王太妃看着跪在跟前的史湘云微皱眉头道:“你一定要求见本太妃所为何事?”湘云叩首道:“只求太妃看在往昔的情分上伸手搭救湘云。”南安王太妃漫不经心地道:“你现在不是好好儿的吗?”   湘云咬着唇瓣,道:“太妃知道,北静王爷只所以现在放过我,一是因为我送过去的画像确实没有什么不妥。二则是看在卫府和北静王妃的面子上。但是北静王爷和北静王妃已经知道其中有我的参与,若是我说出去画像是太妃让我送过去的,只怕结果就会不一样。”   南安王太妃手中的茶盏重重的搁在几案上,冷冷地道:“你威胁我?”湘云俯身越发的恭谨,道:“湘云不敢。毕竟太妃多年来对湘云的照顾和关爱,湘云没齿难忘。”   南安王太妃压下心中的冷怒,平缓了语气,淡淡问道:“你想要的是什么?”湘云的眼睛迸出那种冷毒狠厉的眸色像是蛇信子一遍的话语紧紧绕出,道:“我要的是将那北静王妃置于死地。”南安王太妃没有异议的点了点头,只是看着湘云的目光怜悯的像是看待一个死人一般。水溶不是好对付的人,不然他们也不用抓着他的软肋,想乱了水溶的阵脚!   看着湘云走出去,水禄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看着南安王太妃皱眉道:“母妃为何不结束了她的性命,倒是要保着她的性命?”南安王太妃淡淡一笑,道:“我们不用保她,只是多了一个替死鬼而已,何乐而不为?”   水禄点了点头,道:“那北静王妃仙姿玉骨,儿臣倒还真的有些舍不得。”阴鸷的眼神说不出的淫邪之色,南安王太妃看着自己的儿子,也知他心中所想,笑道:“若是他们沦为阶下囚,那个北静王妃还不是落在你手中任由你玩赏?”   深夜的月光流泻似水,水溶进了内室就见黛玉靠着灯光在看书。清灵毓秀的双眼掩盖在长长的睫毛之下,灯光映在她的脸上,像极了瓷娃娃。   听到声音黛玉抬头见到水溶进来,浅浅一笑,便扶着椅把站起身来。水溶紧走两步握着她小手审视着她温柔的面容,问道:“今日可还好?”俯下身来,头贴着她隆起的肚子,静静听了一会儿,道:“这会儿倒是安静了许多!”   爱怜的将黛玉散落在颊边的秀发绾在耳后,扶着她走到床榻边,道:“这时候你该在床上歇着的。”黛玉素手轻轻抚摸着小腹,温柔的面庞盈盈含笑,抬头看向他道:“我瞧着溶瀛真的是这两个娃娃的克星。方才你没有回来的时候踢个不停,就是我想歇着,也没有办法。”   水溶低眸望着黛玉,静静看了她许久,黛玉被他看的赧然,低头道:“溶瀛看什么呢?”水溶低头吻了吻她玉白的额头,轻道:“辛苦你了黛儿。”伸长手臂揽着她靠在怀中,白日的勾心斗角,波谲云诡在黛玉的跟前全部融化如水。   黛玉笑了笑,道:“不辛苦!”每天醒来的快乐都足以让她忘记前一晚被折腾的痛苦,静静靠在水溶怀中,眼角微微湿润,有他的这句话,再多的辛苦也是值得了!   轻拍着怀中的黛玉,像是在哄着不肯睡的小娃娃,黛玉轻笑一声,躺在他怀中安心的眼皮渐渐沉重。看着睡意渐浓的黛玉,水溶轻轻脱去她身上的外衣,扶着她躺好。俯身看了黛玉许久,浅浅笑容溢出唇角轻轻吻了吻她菱唇,静静看了她许久,面上盈满心疼!   养心堂灯火通明,北静王太妃并未入眠。看着跳跃的烛光如豆,她立在佛龛前手中的数珠轻轻转动。水溶推门进来的时候,她也并未回身,只是淡淡询问道:“这么晚了溶儿有事么?”   “母妃还在怪责儿臣吗?”水溶修长的身影倒影在地上,北静王太妃对着佛龛拜了拜,拢了手上的数珠,转身过来走到水溶跟前,仰头看着这个将近而立之年的儿子,叹了一声道:“母妃没有什么可怪责的。毒害王府的长子嫡孙,她落得这个下场原是咎由自取。”   水溶眉头微拧,静静的看着北静王太妃,并未开言。静默了片刻,北静王太妃道:“母妃知道你心中想的是什么。虽说我心中对王妃和她腹中的孩子有愧疚,但是眼见着芷兰落到如此的下场,母妃疼爱了她多年,一直视她为一家人,母妃心中也不好过。”在她看来,一切的因果皆因黛玉所起,所以心中纵有愧疚,也只是神色淡淡的,面上大礼过得去也就是了!   水溶听了倏地握紧了拳头,看着北静王太妃冷冷地道:“那母妃可知道若是她得手,那黛儿和她腹中的孩儿便是一尸三命,母妃可曾想过?”没想到事到如今北静王太妃还是对黛玉心存成见,对叶芷兰爱怜不舍!   北静王太妃眉宇间几分烦闷和恼怒,望向水溶道:“如今王妃并没有什么大碍,而芷兰却是年纪轻轻便要躺在床上不生不死,她是母妃的亲侄女,母妃疼惜了她多年,心中如何下得去?”   “难道在母妃的心中你的亲侄女比亲孙子还要重要吗?”水溶冷冷的话落入北静王太妃的心中,她几乎立时反应地道:“母妃的亲孙子自然比她重要。”   “世上有因便有果,当年的张英兰不也是被她所蛊惑才会种下恶果?难道母妃不知毒死那两个侍妾的毒药是叶芷兰给她的吗?”凌厉的眼眸转向北静王太妃,道:“你知道,甚至连丹阳也知道,但是你们却默然无声。今日毒害王妃至此,母妃心中对她尚有不忍。那若是当日听从母妃的话将她迎娶进府,今日还有王妃和孩子的生存之地吗?”   北静王太妃面上的颜色褪尽,抬头看着水溶怒声问道:“溶儿这是在指责母妃吗?”水溶垂下眼眸冷冷地道:“儿臣不敢!只是对母妃实话实说而已。”   “好个实话实说。”北静王太妃冷怒着笑出声,道:“是,母妃是中意芷兰。她从小规行矩步,温雅端方,母妃一直视她为儿媳妇的人选。当年的张英兰凭着母妃和王儿的宠爱恃宠而骄,不但芷兰甚至连丹阳她都不放在眼里,这样的人母妃如何能容她?就算芷兰不动手,母妃也定然会将她赶出府去。”   见水溶不言,北静王太妃冷哼一声,坐在榻上看着水溶道:“你身为王爷,身上不但背负着朝政之事,还有子嗣后代的重任。你明知我们北静王府子嗣单薄,如今只有你们兄妹两人,却还要任由一介女子独霸你身边的位置。若是你眼中还有我这个母妃,那两个侧妃的位子不能空着。”   水溶低眸冷冷淡淡的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淡淡地道:“并非王妃独霸儿臣,是儿臣只想要她一人。至于王府子嗣,她身上怀的是双生子,也没见母妃有多少的关心。”   北静王太妃气息一窒,缓了一口气,淡淡地道:“她腹中的双生子母妃何时不在意?那是王府的长子嫡孙,母妃当然在意。只是如今王妃身子不适不能服侍王儿,好歹王儿也该纳了侍妾在身边服侍才是。”   “恕儿臣办不到。”没有必要再谈下去,遂道:“夜已经深了,母妃早些歇息吧。”走到门边的时候水溶回过身来看着北静王太妃的怒容,淡淡地道:“我们北静王府要保的是水氏江山,但是叶家却已经投靠李丞相手下,叶芷兰想要嫁进北静王府没有母妃想的那样简单。”说着便走了出去,独留下满面惊愕的北静王太妃。 第三十六章   习习清风卷着荷花的清幽款款吹来,漾起的白纱缠绕飞舞像是舞女翩跹。敛翠轩之上笑语玲珑,环佩叮当。今日是荷花节也是北静王太妃的寿辰,便将宴席设在敛翠轩之中,迎着满湖清荷说不出的惬意舒快!   黛玉静静的坐在北静王太妃身侧,身后便是一池盈绿的荷叶,隐隐约约的显出几朵粉荷。清风浮动,像极了豆蔻少女裙裳飞扬。清丽如诗的面容含着淡淡浅笑,那笑容似要让满池的荷花也要惭愧的萎下身姿。   南安王妃望着黛玉那清幽绝俗的姿态有些微微的妒意,放下酒杯,开口笑道:“人都说人影入画,北静王妃坐在那儿当真像极了画里的荷花仙子,怪不得人人都喜欢呢。”这句话一出口,在座的诸人也都忆及前些时候的流言蜚语,神色各异。   黛玉回过神来,盈盈美目似是清波划过南安王妃的面容,那高贵的仪态让南安王妃不自觉垂下了眼睛,淡淡一笑道:“是南安王妃谬赞了。”不急不恼,轻缓的声音犹如珠玉缓缓坠落玉盘,清脆盈盈。那样的神态自若,坦坦荡荡,让底下窃窃私语之人也都住了口!   叶夫人徐氏看着黛玉微微含笑地道:“北静王妃素来高雅幽静,神态自若,这样的气度当真让咱们这些自小生于富贵权势之人的人自愧不如。”虽是含笑,但是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却遮不住的毒辣之色。   “林家世代书香四代列侯,林大人科举出身,六代涵养下来的气度自然非比寻常。更何况,她是睿敏夫人的女儿。叶夫人的这番称赞,除了北静王妃还当真没有人担待的起。”东平王太妃带笑的容颜和蔼可亲,望着黛玉微微点头。   徐氏神色微窒,她自然知道黛玉是东平王太妃的义女,原也只当是名义上的声名好听,没想到她竟然会开口。抬头看着北静王太妃不为所动的面容,遂冷笑道:“太妃这话说的极是,六代涵养的气度当然非比寻常,咱们这小门小户的姑娘当然比不上。”众人皆知叶芷兰之事,听她如此说,也知两家之间的恩怨,也不好开口说什么,遂皆掩了话不提!   北静王太妃心中本就存着几分愧疚,如今见徐氏憔悴的面容也不好开口说什么,见众人止了话,也就盖过不提。那徐氏冷冷的眼睛看向黛玉,黛玉也静静的回望着她,淡淡的神色似是平静湖水,没有丝毫的涟漪。那徐氏冷哼一声,便别开头去!   南安王太妃见北静王太妃和黛玉之间的似有隔阂,端着酒杯不着痕迹的淡笑一声,看向北静王太妃道:“我瞧着王妃这身子可是要当心一些,这样纤柔的身子挺着这样大的肚子,怪辛苦的!”   北静王太妃慈爱的眼眸转向黛玉,轻拍了拍她的小手,笑道:“这话可是说到我的心坎里去了。王妃这是头一胎便是双生子,幸而如今蒙得圣恩,派了王太医在府中,倒也不用担心太过。”说着笑望着黛玉道:“这些菜色若是还不合口味,只管吩咐了厨房去另外准备便是。”   黛玉低头看着北静王太妃的手,淡淡一笑,点了点头,低声道:“多谢母妃!只是儿媳案上菜色已是母妃亲自吩咐人另外准备,有劳母妃费心了。”千思百转的玲珑心带着几分漠然,温婉清雅的唇角勾起一抹笑容,说不出的讽意。   看着她们婆慈媳孝的模样,南安王太妃神情微顿,笑道:“这样和睦的婆媳当真是要羡煞我们一干人了。”这话说的众人都笑了起来,举起满满的酒杯,又笑道:“北静王爷和王妃鹣鲽情深,如今又要添得双生子,这杯酒就恭喜北静太妃了。”   热闹的宴席却有着冷到骨子里的尴尬,黛玉默默坐着也不开言,只是轻轻安抚着腹中不肯安分老实的小娃娃,挂在唇边的笑容带着说不出的疲倦。心中更有一丝不耐之色,转头欲同北静王太妃告罪,却被南安王妃的话打断。   “北静王妃和卫夫人当年同住贾府之中,彼此之间的姐妹情分自然非比寻常。如今倒是想替她向王妃讨个人情。”黛玉唇角颊边带着冷冽的浅笑,盈盈水目落在她的身上。   南安王太妃面有忧色地道:“常常听闻名远于外的神医单晋医术高超,虽已过世,但是到底有两个徒弟在。听说医术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世上没有他们解不开的病症。”说着抬头轻叹道:“卫夫人的孩子卫邑生来染疾,听说上官姑娘现就在王府之中,若是能救了邑儿的性命,我们也必然会感恩戴德。”   明目张胆的拉拢卫府,婉转含笑的娇颜看着黛玉。得体圆滑的话语将黛玉推于风头浪尖之上,却又能明做好人,置身于事外。黛玉侧首果真见到卫老夫人的眼中存着几分希冀,卫若兰已故,卫邑已是卫府唯一的根苗,若有一线希望,她们自然是不会放弃。   未等黛玉开口,北静王太妃已经淡淡笑道:“王妃与卫夫人姐妹一场能帮的自然义不容辞,但南安王妃所说的上官姑娘现在王府之中从何听说?上官姑娘既然是神医之后,行踪飘忽不定,又怎么会屈就与北静王府之中?南安王妃当真是菩萨心肠,卫府的事儿也能如此上心。”   南安王妃面上带着几分尴尬,恼羞的面容通红如火,道:“北静太妃说的是,只是听闻她能将北静王妃身上的毒解开,想必卫邑小小稚儿的病症也不在话下,所以方才有如此的不情之请!”   北静王太妃点头叹道:“这也倒是。”说着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叹道:“只是前些日子卫夫人曾经登门来过,上官姑娘的诊断结果也已经告知于她。难道她竟是没有同王妃讲的?”南安王妃面容紫涨,自然听出北静王太妃话语之中的嘲弄,遂咬牙低声道:“臣妾这些日子还真是没有见过卫夫人。”   北静王太妃叹道:“这就是她的不是了,南安王妃如此的惦念着卫邑,她应该早些将结果告知与你的。”说着侧首看着含笑聆听的东平王太妃道:“不是前些日子东平王妃曾经见到过卫夫人的车轿停在南安王府门前吗?”   东平王妃温婉一笑,道:“正是妾身所见,当真是卫夫人没错!”抬头看向南安王妃笑意盈盈地问道:“难道卫夫人竟不是去找王妃的不成?”那南安王妃此时站坐不宁,南安王太妃冷冷的眼睛看向她,转头看向北静王太妃笑道:“她原是一片好心,你们说着倒是成了三堂会审了。”   众人皆是失笑,南安王太妃笑着又道:“今日是北静太妃的寿辰,她倒是提起这些事情来,到底是年轻经不得场面。”说着叹息转头看着南安王妃道:“北静太妃佛爷心肠不与你计较,你倒是越发较真的失了礼数,还不快些起身同太妃赔礼?”   南安王妃忙起身,躬身道:“是臣妾话语不当,扰了太妃的兴头,望请太妃谅解。”北静王太妃淡淡一笑,道:“你年纪轻,又是好心,我怎么会见怪?快些坐下吧!”她们欲盖过不提,北静王太妃也无意再提,只是眸子之中夹带着一丝冷冽!   敛翠轩对面的碧荷亭上搭着戏台,锣鼓喧天顺着水面扑面而来,黛玉静静的听着看着,神思却已停留,唇边勾起一抹浅笑。戏如人生,人生如戏,谁又知道,到底是台下戏还是台上戏?各自匀红描眉,粉墨登场,你方唱罢我登台。   明目张胆的拉拢任是谁都看的出来,静默无声的人似是这方戏台下的观众,静静的看着她们各执一词,针锋相对。扬首看了一眼眼中希冀破灭的卫老夫人,敛下眉间的冷笑,有些叹息。   人在中年丧子,如今唯一的孙儿也保不住,她的失望和痛心可想而知。想了想,便侧首对身边的紫鹃说了一句,紫鹃点了点头,悄悄地退了出去!   喜散不喜聚的思绪陡然袭上心头,淡淡的愁绪盈上眉梢,看着卫老夫人起身悄然走出敛翠轩,黛玉侧首对北静王太妃告罪,便扶着雪雁的手臂走了出去!看着黛玉笨重的身形离去,南安王妃的眼眸轻闪,对着身边丫鬟说了一声,那丫鬟便趁着众人酒酣耳热之际悄悄退了出去! 第三十七章   碧水盈波清风漫卷,说不出来的舒快和惬意。两岸绿意盈盈的翠柳拂扫湖面,倒影在水中似是水墨染成的画卷。   红如火的石榴花似是嵌在绿翡翠之中的红宝石,那样的怡然自得,摇曳生姿。石榴本是吉祥之物,代表的是多子,所以王府之中多植石榴树!   望着渐行渐远的卫老夫人,黛玉并未随着而去,只是静静的立在花荫之下。伸手捏着那并未结果的石榴花,掐了下来,那艳红的花瓣丝毫不谦让烈日骄阳。垂目望着地上被风雨打落的石榴花,已有过半融入土壤之中,半仰的花瓣像是在望着枝头的累累硕果。那简短灿烂的一生已经书写到最后的篇章!   怔然出神的玉颜微蹙眉峰,正如上官云蓝所言,入了这里就像是踏入泥潭之中,就算不愿前行,脚上身上也必定沾满了泥污,并非原先的纯白无垢!   黛玉垂下眼眸望着皓腕上的白玉手镯,那细腻如脂的玉色润泽夺人,唇边有丝暖暖的笑容浮现。或许她现在身处淤泥之中,唯一的依靠便是水溶那宽阔温暖的胸膛吧。想起水溶温柔的浅笑,黛玉的面颊也不觉浮现一点笑靥,那样的甜美!   坐在高亭之上,俯览着就近的种种,亭下开的芬芳正艳的百合花迎着烈阳微微卷曲,像是少女承受不住热切的目光一般,羞答答的垂下了面容。   腹中的双生子似乎没有片刻的安宁,黛玉依靠在阑干上,叹道:“你们这两个不省事的小家伙。怎么偏生遇到你们父王就老老实实的,单单欺负娘亲不舍得是吗?”腰部沉重,黛玉轻轻拍了拍小腹,衣衫轻动,像是小拳头一般轻轻滑过黛玉的手心。   黛玉微呀,已是掩不住的喜悦,双手都覆在小腹上,轻声唤着,但是肚子里的娃娃似是约好了一般,再也不动一动。黛玉恼怒的看着,许久才忿忿不平地道:“你们当真是欺负娘亲,瞧着你们出世之后娘亲怎样不理你们。”   雪雁立在一侧扑哧笑出声来,道:“小娃娃都还未出世,王妃倒是要同他们置气不成?”黛玉听了禁不住一笑,却是嘟嘴道:“罢了,暂且饶了你们便是。”   “今夏石榴绽放丰茂,或许就是迎着王妃腹中双生之喜。”雪雁喜孜孜的笑着,从荷包中取出针线将方才取来的石榴花串在一起,笑意玲珑的模样让黛玉亦是一笑,道:“若是紫鹃瞧着你这样,只怕又是一顿数落。”雪雁嘟了嘟嘴,道:“紫鹃姐姐越发成了管家婆般的人物,动不动就要来数落人。”   “我倒是数落你什么了?”紫色的身影从长阶上走到高亭之中,微屈膝对着黛玉行礼,转头瞪着雪雁道:“我倒是数落你什么了?背后说人坏话。”瞪着雪雁手中已经穿成一串的石榴花,道:“让你好好儿的服侍王妃,你却在这儿穿石榴花?”   雪雁吐了吐舌头,笑着拿起桌上的石榴花,看向黛玉道:“果真让王妃猜着了。当真是个管家婆了,而且是赵家的管家婆。”说完便机灵的躲到了一侧,紫鹃打了个空,红了双颊,恨恨的看着她道:“贫嘴多舌的饶舌鹦哥儿,当真是要气死人了。”   黛玉美目带笑,去了方才心中的愁绪,也凑活着参与一脚,眼眸霎霎地道:“鹦哥儿?饶舌的鹦哥?我怎么觉得身边只有一个聒噪的紫色鹃?”紫鹃嗔怪的看了黛玉一眼,道:“雪雁这丫头都是跟着王妃学坏的,倒是越发的拿着奴婢来打趣。”   看着她越发羞红的脸蛋,黛玉笑了笑也不再取笑,只是道:“库房的东西都已经整理妥当了吗?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紫鹃笑了笑,扶了扶黛玉鬓角倾斜的碧玉步摇,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她面容,笑道:“各府送来的贺礼,全部已经登记在册,账目放在明瑟居,王妃回去看看便能知晓。”   北静王太妃的寿辰到底需要黛玉来张罗,便吩咐青竹和紫鹃将各府送上来的东西登记在册,存放在库房之中。紫鹃做事稳当妥帖,黛玉自是放心!   听着前面依依呀呀的唱声,锣鼓喧天的热闹,黛玉默了一会,淡淡地道:“我们回去吧。”紫鹃和雪雁忙上前来托着黛玉腰身起来,缓步小心的拾阶而下!   走上通往敛翠轩的曲桥之上,两边的翠荷盈盈夺目,荷叶清香凝神定气。汉白玉所雕砌的桥栏荧白反光,黛玉抬起手中的团扇遮了遮刺目的光芒。笑着回身欲说什么的时候,却见一个青色的身影迅速隐在树丛之后,不觉皱起了眉头。   “黛儿。”熟悉的唤声让黛玉收回目光,转头就见水溶和穆颜君走了过来。再转眸过来的时候那抹青色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不觉越发的蹙紧了眉头。   水溶走进扶着她的手臂,道:“外面日头这样毒辣,你又受不得暑气,怎么站在这儿了?”顺着黛玉的目光看过去,那开的极为艳丽的垂丝海棠并非黛玉所喜欢的类型。   黛玉笑笑的转回目光,看着他身着朝服的挺拔身姿,整了整他身上的玉带,笑道:“王爷怎么不在前厅?”水溶眸光温暖,轻握着她的素手,道:“今日是母妃寿辰,我怕你照应不过来。”   黛玉摇了摇头,道:“溶瀛都已经安排的妥妥当当,哪里还有什么需要照应的?也只是陪着母妃坐着罢了。”身后的穆颜君轻咳一声,黛玉忙缩回了小手,面上微红,她怎么忘记还有穆颜君陪着水溶一同过来了。   穆颜君走上前握着拳头抵着下巴,眼中带着几分笑意,抛下满厅的客人就只为了来看黛玉一眼,穆颜君有些感叹,抬头看着黛玉问道:“敢问嫂子这些日子可曾见到那个小女贼?”   小女贼?黛玉微诧,旋即明白他所说是何人,抬眸反问道“她没有在忠顺王爷那儿吗?”穆颜君微一苦笑,道:“她上次说要嫁进王府需要自己去准备嫁妆,我也好些日子没有见到她了。”不觉带了几分焦急,道:“怎么,这些日子她也没有来找王妃吗?”   黛玉摇了摇头,唇边却带着几丝笑容,水溶低头看着她,眼中含着笑意。黛玉被他看的赧然,拿起团扇遮了遮脸颊,道:“或许是她想要躲你几日,你也知道她心中在别扭。”穆颜君叹笑一声,瞅着水溶摇了摇头。   黛玉看着水溶轻道:“母妃还在等着我回去呢。”水溶笑着点了点头,紫鹃和雪雁已经上前扶过黛玉。看着黛玉三人走过曲桥进了敛翠轩,水溶面上的笑容微敛,闪身走到了黛玉方才瞅着的那株垂丝海棠之后,冷冽的眉峰登时带着丝丝的杀意。   穆颜君愕然的看着水溶的举止,忙随着走过去。望着地上凌乱的脚步和枝叶上挂着的青色丝绸,不觉微皱眉头的看向水溶,淡淡地道:“没想到他们还真的是不死心。”竟然蠢到要在北静王府动手。水溶没有吭声,只是那双眼睛越发冷如千年寒冰。   树枝上的青色绸带并非寻常人可拥有,是西罗国上供的青雪罗。青雪罗乃是西罗国雪山上的冰蝉吐丝所造,极为珍贵的东西。每年供上的亦不过两三匹,除了皇上皇后也只有惠妃方才能得到一些。   唇角淡漠的笑容悠然而起,伸出手指挑起那条青色丝绸丢到穆颜君手中。穆颜君会意挑了挑眉,道:“这个是宫中禁物。”宫中禁物自然是禁止私相传递。   夜明珠照得屋内亮如白昼,黛玉立在案前,手扶着桌缘,纤手轻动,清隽纤秀的字体跃然纸上,“北风其凉,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携手同行。北风其喈,雨雪其霏。惠而好我,携手同归。”盈盈浅笑的面容带着几分坚定,似也要鼓励自己努力的陪着水溶走下去!   斜靠在榻上拿着一卷书却没有看进去,只是静静出神。“在想什么?”水溶搂着黛玉在怀中,清香的气息盈面鼻端,心中轻动。黛玉轻轻一笑,将手中的书卷丢开,转头过来还未开口便被水溶吻了个正着,紊乱的气息微微轻喘。   玉颜如霞,黛玉轻推开他,他却箍紧了手臂,低声浅笑。移开的一点空隙越发的暧昧,呼出的气息轻轻拂上彼此面颊,痒痒的,黛玉浅笑一声,伏在他肩膀上,道:“在想,为何今日王爷会突然出现在敛翠轩附近。”   水溶淡淡一笑,扳过黛玉的小脸轻轻一吻,道:“想黛儿了!”黛玉小手轻捶了他一下,嗔道:“没个正形。”水溶正色道:“我说的是实话。”说着弯腰抱起黛玉向内室走去,微蹙眉头道:“两个小家伙似乎越来越重了。”   黛玉轻笑道:“溶瀛是想说黛儿越来越重了吧。”水溶眼眸轻闪,沉如水的眼睛宛如水波潋滟,轻轻放她在床榻上,轻道:“重不重,我检查了就知道。” 第三十八章   中秋之夜,皎月如盘,明亮的清辉犹如美玉光芒,朦胧静美。天空干净的没有一丝的杂质,唯有庭院之中的馥郁丹桂随风潜入低垂帘帐的房间内。   床榻上笼罩着的淡紫色光芒穿透重重帘幕映射出来,‘哇哇’的啼哭声划破了寂静的苍穹,天边那一颗明亮的星辰光芒璀璨,丝毫没有被月亮的光芒所遮拦。   随着娃娃的啼哭声淡紫色的光芒逐渐合成一股,拢进那初生孩儿的身体内,渐渐没了光芒。接生的婆子几乎直了眼,紫鹃和雪雁亦是满面的错愕,怔怔的望向方才包在襁褓之中的小娃娃。淡淡的眉毛微微显出,却是蹙起来的,小小的唇瓣竟也薄抿着,看着自有一股逼人的气势!一个初生娃娃的逼人气势?这话说出去只怕也无人会信吧。   上官云蓝正照料着黛玉,回身见到如此奇景,亦是一瞬间的怔愣,转眼却是看向那接生婆,道:“方才小世子出生,什么都没有,听明白了吗?”那接生婆触到上官云蓝冷冷的目光忙不迭的点头,道:“是,是什么都没有。”   转头看着床榻上眉头紧蹙,紧咬着唇瓣轻声低吟的黛玉,上官云蓝抬手抹了一把汗,摇着黛玉的手臂鼓励的笑道:“好姐姐,你方才为那个冷面北静王生了个儿子。再用力,下一个一定是像姐姐的小女儿。”   黛玉星眸微睁,虚弱的面庞轻抿出一抹笑容,似是窗外新月清辉盈盈。紫鹃将小世子交与雪雁抱着,焦急的上前来擦拭着黛玉额头渗出的汗水,轻声道:“小世子声音洪亮,健康着呢,王妃放心。”   黛玉点了点头,尚未说话腹中的痛楚又来袭,痛得她咬紧了唇瓣。痛了一日的身子早已疲倦麻木,好似身体已经不是自个儿的一般。迷蒙之中只觉身子急坠,一阵梅花香气扑鼻而来,比之前微弱的啼哭声让黛玉身子蓦地一轻。   似乎气力全部用尽,黛玉想要睁眼看看孩子,但是眼皮却怎么也支撑不住。浑身上下叫嚣着疲累,只听得紫鹃惊喜的说是个小小姐,唇角含了丝笑容,便歪头昏睡了过去!   紫鹃看着紧闭双眼的黛玉,心中狂跳有些惧怕,抬头看向上官云蓝。上官云蓝正在诊脉,旋即面容含笑地道:“紫鹃姐姐放心,姐姐只是累了!”紫鹃听了悬着的一颗心方才放下来,喜极而泣的热泪盈眶,赶忙拭去。   外面早得了消息的小丫头忙忙的赶去养心堂回禀北静王太妃,北静王太妃闻听生的龙凤子,高兴的合不拢嘴,叠声吩咐女红房拿了制好的红衣与黛玉身边贴身服侍的丫鬟换上。府中上上下下,每人赏赐结成平安如意的红丝绳穿就的银钱一吊,又令府中长史亲自到各寺庙添香加油,城外路边布施半月,以求得龙凤双生的平安康健!   紫鹃已换得一身红衣,喜气盈盈的望着摇篮之中酣然沉睡的双生子,又看了看静雅沉睡的黛玉,转头看向上官云蓝道:“上官姑娘,王妃已经平安生产,怎么还不给了王爷解药?”   上官云蓝手上摇着的手帕蓦地一顿,抓起桌上的苹果咬着,口齿不清地道:“还不到时候。”想着来的时候水溶赤眉怒目浑身颤怒的模样,上官云蓝玩心越发的浓重,笑着站起身来道:“他明日便会醒来,紫鹃你姐姐你就不用担心了。”说完人已经闪身出了大门,欢快的笑声远远传来,挥了挥手人已经远去,徒留下好笑却又担心满腹无奈的紫鹃倚在门边看她远去!   开玩笑,她若是解了水溶的****,她这条小命只怕也难留。现在不走更待何时?她小姐挥挥衣袖,踏着如水月色穿庭过院一路出了北静王府。   出了角门,宁静的街道让她弯起的唇角盈盈浅笑,一道黑影掠过停在她的身前,上官云蓝咬着苹果抬头看着背光容色不明的穆颜君,嘻嘻一笑道:“就知道你会在这里等着我,走吧。”   穆颜君有些无奈的看着她如此模样,叹了一声,便拉着上官云蓝的手臂一路踏着月色而归,缓缓的步伐似在赏月,隐约传来问话道:“你是不是又惹恼了北静王爷,所以要来避祸?”……   黛玉幽幽醒转之时,只觉浑身疲软的没有一丝儿的气力,睁开星眸轻轻转动眼珠,就见水溶趴在床边静静的睡着。黛玉带着几丝笑容的伸手轻轻拂过他皱紧的眉峰,那弱似春风的温暖让水溶眉峰微展,转眼却是清醒过来。   睁开的凤眼犹如深潭古井,那样的幽沉明亮,转瞬间那喜悦萌覆其上。“黛儿你醒了?”话语之中带着几丝不易察觉的轻颤,轻轻握着她的小手覆在面颊上。   黛玉微微含笑的点了点头,看着他面上青湛的胡渣,轻轻开口道:“我睡了几日了?”这样不修边幅的水溶她倒是头一次看到,唇角禁不住涌现一抹笑容。伸手轻轻抚着他的面颊,带着十分的心疼!   凌乱的发丝越发衬得黛玉娇脸玉白,一双美目莹然生辉,水溶俯身轻轻吻了吻她的脸颊,柔声道:“黛儿好能睡,睡了差不多十日。”黛玉讶然抬头,看着水溶皱巴巴的衣衫,心中盈满的是满满的感动和幸福!   水溶顺着黛玉的目光看着皱巴巴的衣衫,不在意的淡笑一声,扶着黛玉躺下,道:“黛儿还没有见过两个孩子,我去抱了他们来。”因为害怕吵到黛玉,两个孩子的摇篮就放在隔壁的厢房之中。   不多时就见到水溶笨拙的抱着两个孩子走了进来,一红一绿的襁褓分外明了,只是他抱着的姿势让黛玉有些胆战心惊,想要直起身来接过,奈何手臂无力支撑,软软的倒在靠枕上,玉颜上带着一丝浅浅的笑容!   紫鹃随着水溶身后进来,不掩担心的看着水溶,似要下一步就上前要接过孩子。因为水溶手臂搂着的像是孩子随时都会滑下来似的,任谁看了都会提心吊胆的跟着!   好容易走到床边,水溶有丝苦笑盈上唇角,两个软绵绵的小东西兀自睡得香甜。想他水溶手拿佩剑舞如飞雪,执过缰绳策马如飞,拿过狼毫挥笔如云,抱着两个小娃娃却这样的费力!   将龙凤双生放在床上,水溶扶着黛玉起身靠在怀中,道:“黛儿猜猜哪个是男孩,哪个是女孩?”黛玉满心欢欣的伸手握着他们软绵绵的小手,那两个小娃娃也似有所觉的轻拢手心,抓住黛玉柔滑玉白的手指!   “红男绿女。溶瀛这是在逗我呢。”黛玉目光丝毫不舍得离开双生子片刻,那嘟嘴歪头睡去的男孩像极了水溶,微显的眉头蹙着看的黛玉莞尔,侧首看向水溶,抿嘴轻笑!   襁褓之中的小女儿,面容莹白,秀气挺直的小鼻子,红嫩嫩的小嘴巴像极了黛玉。眉间的一点红色印记让黛玉微微怔愣,伸手欲抱着那绿色襁褓在怀中。软软的小身子几乎让黛玉手足无措的不知道该如何抱,奶娘忙上前陪笑道:“王妃一手托在她的脑后,一手托着她的腰身。”   黛玉依着奶娘的话,小心翼翼的托着她牢牢地抱在怀中,细细打量着她眉间酷似梅花的红胎记,这样的一抹红痕非但没有不妥,而且越发的衬得一张稚嫩的小脸清雅不俗。   有丝梅花的香气隐隐袭来,黛玉不觉低头轻轻嗅了嗅,那股清郁芬芳的梅花气息愈发的浓重,像是从小女儿身上散发出来的,不觉微讶的抬头看向水溶。   水溶拢着她散开的衣襟,轻笑道:“咱们的女儿出生的时候梅花香气便盈满屋内,三日之后方才散去,眉间的这点梅花妆也就显示出来了。”梅花的清幽香气静静散发出来,虽比不上黛玉身上的清香让人迷醉,但是亦足以让人心旷神舒!   黛玉静静的看着小女儿,轻笑一声道:“溶瀛有没有替咱们的孩子起了名字?”与生俱来的梅花香气?突然想起生产那日恍惚一梦的漫天梅花涌进怀抱之中!   水溶依葫芦画瓢的学着黛玉抱起床上的男孩,道:“这个孩子的名字只怕会是圣上赐予,咱们就先起个小名!”黛玉低头亲了亲他的小脸颊,轻道:“溶瀛想唤他什么?”水溶想了想,轻道:“昊者,广阔天地,泽者,宽广水泽。小名昊泽如何?”   “昊泽。”黛玉轻喃唤了一声,水溶怀中的小娃娃似是有感应一般睁开了眼睛,黛玉欣喜笑道:“溶瀛,宝宝,宝宝喜欢这个名字呢,咱们就先唤他昊泽。”说着逗着他轻唤道:“昊泽,昊泽。”那小小娃娃的眼波似能流转一般,宛如墨玉的眼睛像极了水溶!   绿色襁褓之中的小娃娃亦是睁开眼睛,眉目婉约清幽,黛玉眉目之间盈满欣喜,轻笑道:“清扬婉兮,婉如清扬。清婉,溶瀛,我们唤她清婉好不好?”水溶爱怜的将她鬓角发丝绾在耳后,轻轻笑道:“好,清婉,就唤她清婉。” 第三十九章   双生子的降生占据了黛玉所有的心神,每日看着他们睡得香香的小脸,黛玉的心中眼中满满的皆是笑意和温暖。抱着他们睡在床侧,那微嘟的小嘴,带着几丝娃娃的奶腥味,都让黛玉欢喜一日胜过一日。   辰逸两字,水恕御笔亲书,所以小小的昊泽登记在玉碟之上的便是水辰逸三字。宛如墨玉的一双眼睛,狭长的凤眸像极了水溶,此时正吸吮着嫩嫩短短的小指头,咿唔呀呀的看着黛玉!   黛玉伸手抱了昊泽在怀中,清丽脱俗的俏脸上满满的都是笑容,亲了亲他粉嫩的小脸蛋,轻笑道:“昊泽,我是娘亲,认得娘亲吗?”小昊泽的脸上似乎有一丝的笑容闪过,黛玉微讶,越发的抱紧了他,笑道:“娘亲的昊泽认得娘亲。”   雪雁抱着尿布走了进来,看着黛玉抱着小昊泽,抿嘴一笑道:“奴婢还记得王妃说等他们出生不理会他们的,如今倒是比王爷更疼惜了几分呢。”黛玉抬头嗔了她一眼,低头就见方才还睁着眼睛与她对眼相望的水昊泽,已经迷迷瞪瞪的睡了过去,不觉莞尔的将他放在床上!   酣然未醒的水清婉睡梦之中咂巴着嘴巴,黛玉捏了捏她的小脸儿,包在襁褓之中的她却动也未动。黛玉好笑地道:“白日里怎么也唤不醒,酣睡的不行。到了晚上就闹人,真真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明明昊泽才是男孩,倒是乖巧的紧。偏这个清婉从出生开始,白日就酣然沉睡,到了晚间惊天动地的哭声让奶娘彻夜无眠,只能抱着哄着她。每每哭的水溶眉头紧蹙,黛玉也被她吵得不能入眠!   水溶拿了玉册走了进来,看着黛玉温婉浅笑的面庞,心中亦是暖暖的。走到床榻边,望着里侧酣然睡眠的两个奶娃娃,不觉皱眉道:“清婉还是这样酣睡不醒么?”这个小丫头,长大定然不是个让人省心的,水溶也颇感无奈。   黛玉点了点头,转头看向水溶,看到他手中拿着的玉册不觉怔愣了一下,问道:“这是什么?”水溶面上笑容未改,只是眼睛已经淡漠如常,将玉册交与黛玉手中。   黛玉狐疑的翻看细看,看着上面的御笔朱印不觉蹙紧了眉头。看了许久,黛玉合上手上的玉册,眸色淡淡抬头看向水溶,水溶淡淡地道:“圣上听闻清婉出生的时候眉间有六瓣梅花胎记,便册封为梅妆郡主。册封的旨意在明日满月宴上下达。”   黛玉转头看着睡的香甜的女儿,叹了一声,默了片刻,淡淡地道:“咱们的昊泽和清婉哪里来的这么大的福气?竟然圣上一而再再而三的赏赐?”自从昊泽和清婉出生,先是水恕和皇后的赏赐流水似的滑进北静王府,再来便是宫中妃嫔以惠妃为首次一等的赏赐接踵而来。   初生未及三日的水昊泽便被赐了名字,又特特下旨册封为承袭王位的北静王世子,昊泽本是嫡子又是长子,此册封无人会说什么。清婉呢?虽然说是嫡女长女,但是自来王府之中出生的姑娘只以小姐称之,唯有正王妃所生之女在及笄之年上请方才能得以册封郡主。   北静老太王和先皇是亲兄弟。北静太王去世的时候,当今念在叔伯兄弟之间的情分,将十岁的水丹阳册封为诚宁郡主,已是大大的破例。如今清婉不过就是个方才满月的小奶娃,怎么就册封郡主之位?这样的荣宠到底是将他们将北静王府推于众矢之的,风头浪尖之上!   水溶轻搂着黛玉在怀中,她眉间的一点担忧落入眼底,淡淡皱起眉头,轻吻了吻她如云秀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黛儿不用过于担心。”黛玉听着偎在他肩窝之上,轻叹道:“其实我不要他们这样的荣宠,只要他们能平平安安的长大,快快乐乐的过一生就够了。”   虽知这个愿望本是空想,黛玉还是禁不住叹息一声!身为皇亲宗室,就算是他们不想,一举一动也会落在世人的眼中。这个从出生就定下来的身份让黛玉拢紧了眉头。   “姐姐,姐姐。”上官云蓝欢快的笑声从外间传了进来,水溶眉头微挑,眸子有几分冷冽之色。黛玉早已从紫鹃口中得知当日之事,抬眼看向水溶心中不觉咯噔一声。红唇微张,水溶迅速低头噙住黛玉的红唇,将她的话语阻隔在口中。   黛玉面颊通红如霞,幸而此时屋内无人,不然当真是丢死人了。水溶放开黛玉,温软的唇瓣并未远离,轻轻附在她耳侧,道:“娘子想说什么?”   黛玉瞪了他一眼,还未开口,就听珠帘晃动,上官云蓝蹦蹦跳跳的跑了进来。眼见到水溶坐在床边,失声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一面说着,灵动的眼睛骨碌碌的转着,人已经疾步向后退去。她本是随着穆颜君来的,打听到水溶在前面的宫殿之中处理事情,所以方才冒冒失失的跑到后面来,谁承想水溶竟然会在这里。   她退得还是不够快,水溶已经抓住她的衣领,像是拎小鸡一般的拎着。黛玉慌忙下了床,水溶一把将她丢到椅子上坐着,一手搂着黛玉,将她扶到床上,皱眉道:“黛儿做什么?”黛玉攥着他的衣襟,不悦地道:“不许你这样对待云蓝妹妹。”   水溶唇角扯出一抹笑容,淡淡地道:“黛儿误会了,我并没有想要做什么。”说着温柔的扶着黛玉坐躺在床上,将锦被与她盖好,道:“坐好。”黛玉皱眉看他,他无奈一笑道:“只要你坐好,我只是想问她一些事情而已。”黛玉知水溶素来说话算话,遂点了点头。   上官云蓝看着水溶眼如秋水般森寒,打了个寒颤的同时,仍是不知死活的开口笑道:“北静王爷难道去四川学了变脸这门绝技?”前后的情绪转变太快,难道不会适应不过来?她知道有黛玉在身侧就像是护身符,水溶不会对她如何!   看她有恃无恐的模样水溶有丝笑容,但是那笑容让上官云蓝看得登时收了面上的自得和笃定,抢着先叫道:“那日明明是你焦急的没了章法,若不是我,你进了房间内,只会添乱,姐姐哪里会有什么事情?”   “这么说本王还要感激你?”水溶淡漠浅笑,让上官云蓝不觉越发的毛骨悚然,搓了搓手臂,转身小心翼翼的转到黛玉床边,拉着黛玉的小手道:“我不用你感激,只是让你明白我是为姐姐好就行了。”   等着人感恩戴德的模样让水溶挑高了眉头,眸子瞬间冷沉下来。若是那日黛玉有丝毫的不测,北静王太妃必定会选择保住孩儿。每每思及此,水溶便是一身的冷汗,“你就这样自信你那半吊子的医术?”   上官云蓝不服气的跳起脚来,怒视着水溶道:“你说我别的可以,但是我的医术不许你质疑。”没看理会像是烧着脚的猫一样乱跳的上官云蓝,水溶俯身看着黛玉轻笑道:“忠顺王找我只怕有事情商议,我先过去了。”黛玉知道他心中在气什么,溢满柔情的双眼柔柔的望着他。那宛如水波的眼眸几乎要溺毙了他,水溶微微一笑,收敛心神,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看着水溶偃旗息鼓默然走掉的模样,上官云蓝愕然的愣在那儿,她本以为水溶不会这样轻易放过她,她还有一大车反驳的话要等着回馈水溶呢。就这么走了,当真是一口气憋在心里气到内伤!   黛玉好笑的拉过她坐在床边,感激的眼睛看着她,许久方才轻声道:“多谢你了,云蓝!”自来世人将产房视为不祥之地,尤其男子更不能进去。若非那日云蓝拿了****迷昏了他,让水溶不能进入产房,不然只怕北静王太妃心中的不满会越发的浓重,这个心结怎么也解不开了!   上官云蓝不在意的挥了挥手,笑意盈盈的看着黛玉,道:“我答应师兄要好好的保护你的,用不着你的感谢。”说着有几分庆幸地道:“幸而我没有婆婆,不然当真是繁琐死了。”北静王太妃不满意水溶只娶黛玉一人,连她这个外人都看得出来,黛玉这样轻灵的心思自然早就明白。   说完这句话,上官云蓝就后悔不跌,欲岔开话题,黛玉已经温婉浅笑,淡淡地道:“没关系的。”自从她进府北静王太妃就不太亲近她。叶芷兰的事情之后彼此之间的关系更是降到冷点,她早已学会不去在意了。   低头看着熟睡的昊泽和清婉,黛玉浅笑勾起唇角,就现在来看,她还是很疼爱昊泽和清婉的。一应孩子的饮食起居全是她的安排,细心周到的连娴熟的老嬷嬷也自愧不如。如此想,黛玉心中已经平缓如初,只要她待昊泽和清婉极好,这就已经够了! 第四十章   满月礼圣旨下达,满殿哗然,这北静王府当真是圣眷正隆!钦安殿内神色各异的众人亦不过就是瞬间的呆愣,忙上前恭贺道喜!   水溶微微含笑的应着,沣怡王水沛上前拍着水溶的肩膀,笑道:“父皇对北静王弟当真是宠爱有加。不过恭喜,恭喜王弟喜得龙凤双生。”水溶笑了笑,道:“多谢沣怡王,等一会王弟敬你一杯。”   水沛笑着摇了摇头,看了一眼水溶身侧默立的黛玉,沉沉的眼中一抹惊艳掠过,似是飞鸟点水,瞬间无痕,道:“我瞧着还是免了吧,王妃在这儿看着,我也不敢太过放肆。”   黛玉抬头静静含笑,只是淡淡摇了摇头,道:“沣怡王说笑了。”如花的娇颜,得体的笑容让人为之神迷。只是除了水溶之外,无人瞧得出那掩饰着的不耐和厌烦。   借着扶着襁褓的手势,水溶轻握了握黛玉的纤手。黛玉抬头,对上他浅笑温润的眼眸,静静一笑。盈盈水眸微微闪动,轻启樱唇道:“今儿是辰逸和梅妆的满月礼,王爷可要好生敬了毅诚王爷和沣怡王爷。”水溶颔首,道:“那是自然。”   沣怡王妃江吣雅上前轻轻抚摸着清婉的小手,笑道:“这可是真是个美人胚子,改日里长大了,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可谓是当仁不让了。”五官无一不精巧,似是在老天的眷顾之下特意雕琢而成,眉间的六瓣梅花胎记看着更添几分清幽脱俗之态,像极了黛玉!   毅诚王妃应君平亦是上前来,伸手抱过清婉,轻轻逗着,清婉却兀自睡得香甜,她微微含笑地道:“睡的这样熟,晚间可是闹人的紧?”黛玉婉婉含笑,道:“正是呢,这些日子白日还好怎么也唤不醒,到晚间独她闹腾的厉害。”   应君平一笑,眉目间含着几分慈爱宠溺之色,道:“这是在闹反觉呢,茹萍小时候也是这样的闹人。时间长了,白日带她出去走走,让她瞧瞧外面的景致,慢慢养成晚间睡觉的习惯也就过来了。”   沣怡王侧妃李氏走上前轻抿唇瓣,道:“到底是毅诚王妃生养过孩儿,懂得是多一些。”说着眼眸轻转,滴溜溜的落在黛玉身上,笑道:“这可是咱们身为母亲的苦楚了,但是心中可是说不出的欢喜,这种滋味也只我们明白罢了。”   江吣雅淡笑着点了点头,只是那双宛如桃花的眼睛隐隐含着几分厉色,静笑道:“这倒是的,北静弟妹素来优雅聪敏,所生所教的孩儿自然亦是人中龙凤。有些暴发户就算是气爆了肚子,强装着贵气那也是比不上万分之一的。”   那侧妃李氏面上的容颜已是遮不住的薄怒,侧首看到水沛警告的目光忙敛了容色,陪笑着说了一句,也就抿嘴不言了!   应君平抱着清婉越发的爱不释手,似乎没有听到江吣雅和李氏的话,只是笑着抬头看着黛玉道:“太妃已经陪着她的老姐妹们进去了,王妃可是要领路陪着我们去了?这圣旨都接了老半天了。”亲近无隔阂的笑容让黛玉莞尔笑道:“今日定然不会饿着嫂子的。”应君平缓缓一笑,道:“倒不是怕你饿着我们,大不了自个儿跑去厨房寻些东西填饱肚子也就是了。”   这话惹得临近众人笑出声来,黛玉走到水溶身侧轻轻地道:“母妃还在后堂等候,妾身就先去了。”水溶轻手轻脚的将睁着眼睛的水辰逸放在黛玉怀中,轻道:“若是抱不住别勉强,让紫鹃和雪雁抱着过去也就是了。”   黛玉玉颜犹如花蕾初绽,赧然微红,接过水辰逸在怀中,便同正与水溶说话的毅诚王和沣怡王告辞,转身抱着他同毅诚王妃沣怡王妃一众王妃诰命走了进去!   水溶目视着黛玉离去的身影,淡淡的笑容掩不住的宠溺。毅诚王直盯着水溶的目光,看着他取笑道:“北静王弟若是舍不得不如随了王妃一同去可好?这里我帮你照应着!”水溶敛了目光,瞥了他一眼,本就没打算理会他的话!   水沛一侧冷眼看着,低头晃着手中的玉酒杯,听到水沄这话,忽而一笑道:“王兄这话倒是真话!北静王妃丰姿绰约,自有绝代佳人的风采,也难怪北静王弟片刻不舍,满心疼惜。”   沣怡王举着手中的酒杯,含着几丝笑意,道:“我这原也是实话实说,北静王弟勿怪!今日是你孩儿满月之喜,我敬你一杯。”说着举起手中的酒杯敬水溶,水溶看了他一眼,从案上端起银质酒杯,将那酒一饮而尽,淡淡地道:“多谢!”低垂的眼眸有丝戾色闪逝而过,抬头已是含着笑容招呼着殿内的众人!   沣怡王始终未改的笑容,转头望向下首,却见水禄那一双不安分的眼睛正望着黛玉离去的背影,说不出的放肆和无理。想了想,唇边带着几分笑容,却有种让人不寒而栗的狠辣!   水溶静静看着,将众人的神色收入眼底,眼眸在水禄的身上略略停顿,似是沉石入水,溅起层层涟漪。四位亲王同坐高位,穆颜君自然能明白水溶眼睛之中所传达的意思,淡淡含笑的倒了一杯酒,似在前倾,却是在敬水溶。水溶含笑亦是同样倒了一杯酒,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九月的天气需要身着薄棉衣,那迎着秋风胜放的秋花无视风霜的侵袭,兀自开得灿烂。秋菊次第胜放,各色各样的花卉蒙上秋日的冷清,愈发的添了几分傲骨。   静坐在花园之中的亭中,应君平看向黛玉道:“这里的景致打理的比我们府中不知道好了多少,也只北静王妃才有这份闲心了,真不愧是个雅人。”黛玉含笑摇了摇头,道:“这个园圃是王爷所喜爱的,这是他吩咐人打理出来的。”   应君平听了这话,嘴里似是含了丝丝苦涩,犹如咬破了莲心一般那样的苦涩。几分羡慕,几分期许,几分失落,一时间也不知从何开口。   默了许久,方才叹道:“放眼望去,这整个京城之中再没有人比他对结发妻子这样的重情重义,连父皇亦是满心的称赞。说他是‘潘安再世。”说着望向黛玉轻笑道:“美姿仪,重情义,每一样都占得全全的,这个潘安再世担待的起。”如此的赞叹,却夹带着挥之不去的落寞和羡渴。   黛玉听了不觉失笑,欲开口时,抬眼却见她微醺脸庞的一丝迷茫和痛楚,一时间竟也默然无声的坐在那儿不知如何开口。   应君平仰头浅笑,硬生生的抑制住眼角的泪意,许久不曾低下头来,这些话本不该说的。但是看着黛玉澄明的双眼,她满腔的话便再也忍不住,凝目望着黛玉道:“其实我很羡慕妹妹!”她对水沄的情意很深,但是他是皇子。纵使他纳妾取妃,她也只能笑意满面的迎接入府,让满心的伤痛独落心田,自己承担!   嫉妒是宫闱妇人万万不能犯到的忌讳。虽然水沄对她敬重爱护,府中姬妾对她恭恭敬敬。但,她是个女人,是个深爱丈夫的女人,她怎么能不嫉妒?在孤枕难眠的夜里,望着孤月星辰,那是怎样难熬的一种心境?   转头过来,明丽的脸上带着自嘲之意,轻轻地道:“今儿是辰逸和清婉的满月礼,我倒是拉着妹妹说些有的没的,还望妹妹见谅才是。”黛玉摇了摇头,道:“只要姐姐别嫌弃我是个锯了嘴的葫芦一般不知道如何宽慰人就好。”   应君平低笑一声,花园之中的凉风吹拂而来,吹醒了她昏昏的神智,也带回了她往日沉稳端庄的气度,站起身来道:“多谢妹妹!”能找个人将心中的不痛快说出来,哪怕只有一字半句,都似能将心中千斤重卸去一些,人也轻快了许多!   “呦,我说怎么找不到王嫂和弟妹呢,原来你们在这里躲清闲。”江吣雅的声音从大石后面传来,黛玉站起身来,应君平却是款款笑道:“今儿拿出来的都是珍藏的好酒,酒气上头有些昏沉,便出来吹吹冷风。谁像你那样海量如牛饮一般,让我们自愧不如!”   江吣雅一笑,溜溜的眼睛看着应君平微红的眼眶,点头应道:“大嫂果然是醉了,连眼皮都红了许多。”说着看向黛玉道:“辰逸和梅妆睡了,弟妹就出来躲清闲。这儿风景甚好,也不唤我出来一起共赏的?”   黛玉唇角的笑容看似美丽却犹如秋水之花,轻轻地道:“只是出来醒醒酒,这里无非就是秋菊,余者再无。沣怡王妃同南安王妃正在说笑,我们也不好打扰。”   江吣雅微微笑着点了点头,转头看着应君平,笑笑地道:“前些日子王爷送给王兄的那苏小小可还算知礼伶俐?”应君平容色丝毫未改,站起身来,直视着江吣雅的眼睛笑道:“既然是弟妹亲自挑选的人物自然是万中无一,伶俐乖巧的让我也瞧着疼惜呢。”   “能让王嫂疼惜当真是她的福分呢。”温和的笑容似是在谈话家常,只是那字字锋芒,句句冰珠。”想了想,又笑道:“来日里若是苏小小为毅诚王爷产下一子半女,柔嘉郡主也有了伴儿了,嫂子可要好好的置了酒席谢了我这个冰人才是。”   寒冷的秋风打起旋的卷起地上落叶,那犹如枯木蝴蝶的树叶翩跹而舞,应君平的面容却如湖中碧波,道:“这是自然!”话题轻转,又道:“听闻弟妹府上的侧妃李氏又有了身孕,若是先恭喜,还是弟妹为先。毕竟她可是惠母妃的娘家亲侄女!” 第四十一章   话不投机半句多,江吣雅的容色已是掩不住的铁青。沉寂须臾,转头看向黛玉笑道:“今儿是辰逸和梅妆的满月礼,咱们倒是在这儿吹风不成?”   应君平亦是笑道:“这话极是!”说着抬眸看着黛玉笑道:“被沣怡弟妹这样一搅和,我的酒气也醒的差不多了,咱们就回吧。”说完便挽着黛玉的手臂逶迤前行,笑容可掬的模样方才剑拔弩张的情形已然消失不见。   自始自终她们之间的谈话黛玉并未介入,只是心湖却久久不能平息。那样的一把龙椅就像是金斧头,将骨肉亲情,天伦之常斩断的干干净净,争的你死我活!   瞅着黛玉三人相携进来,南安王妃眸子轻闪,黛玉静静落座在北静王太妃身侧,却不见放在她身侧的摇篮,心中微慌,北静王太妃已然笑道:“这里的酒气太重,母妃就让丹阳和紫鹃送了两个小家伙回去明瑟居了。”   黛玉心中稍稍安稳,终究还是放心不下,遂起身笑道:“这两个小家伙若是闹起来,只怕王妹和紫鹃摆平不了,媳妇先回去看看。”   北静王太妃看着黛玉微微一笑,眸子却犹如冰凌溅水,淡淡地道:“王妃若是不放心,就去看看便是。”黛玉轻咬着唇瓣,微微一笑,道:“多谢母妃,儿媳去去就来!”不管北静王太妃心中在想什么,就是今日人多杂乱,她一点也不能放心,遂起身离席而去!   看着黛玉疾步匆匆的离去,沣怡王妃笑道:“北静王妃到底是做母亲的人了,片刻看不到孩儿就心中不安稳。”北静王太妃温和一笑,道:“这可是了,做母亲的有哪个是能放心自己的孩儿的?”言毕便揭过不再提。沣怡王妃看了一眼南安王妃低垂的眼睑,淡淡浅笑,也顺着北静王太妃的话转移了话题。   匆匆扶了雪雁的手臂疾步向明瑟居走去,黛玉心中慌乱如急雨,她也不知道为何竟会如此的惶恐难安。似乎没有看到昊泽和清婉,她的心就不能安定下来。走到明瑟居的时候,闻着静谧如常的花香,黛玉抬步就往屋内走去。   紫鹃不在屋内,水丹阳也不在,两个孩子也不在,黛玉不觉捏紧了手心。连雪雁也禁不住失声问道:“太妃不是说世子和郡主回来了吗?”黛玉心中慌乱,在原地转了转圈,便急忙扶着雪雁的手臂往朝阳阁而去。   朝阳阁是水丹阳的闺房,二层小楼朱红雕漆,雕刻着丹凤朝阳,百花争鸣。黛玉轻举脚步向楼上走去,却见朝阳阁亦是静谧无声,不觉闭紧了呼吸。上了楼梯进到房间内,迎面就见紫鹃昏迷倒在地上,屋内娃娃的哭声传来,黛玉只觉心房瞬间被揪了起来。   按住雪雁欲惊叫的嘴巴,冲她点了点头,便轻手轻脚的向屋内走去。看到的情形吓得黛玉脸色苍白,手脚发软。眼见着剪刀要落下来,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猛的扑上前握住落下来的剪刀,那尖锐的剪刀头扎在手上,鲜血登时流淌下来。   雪雁招了两个仆妇急匆匆的来到楼上,眼见如此,登时尖叫一声,那两个粗壮的婆子急忙上前将手执剪刀的女子打的趴在地上。   黛玉颤抖着手轻轻摸了摸摇篮里的昊泽和清婉,听着他们平缓的呼吸,不觉松了一口气,顾不得手上的伤口,冷冷的目光看着倒在地上满眼恨毒的史湘云,道:“你为何要这样做?”   湘云一身青色的衣衫,呸的一声将血水吐出,那狠辣的眼眸丝毫没有离开摇篮里径自甜睡的两个孩儿,哈哈大笑道:“凭什么我的邑儿就要注定魂归地府,而你的孩子却活在世间人人疼惜?凭什么你的荣华富贵唾手可得,而我却是千方百计也留挽不住?”   黛玉怒极,顾不得手上的伤口,一巴掌落在她的脸上,鲜红的血液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狰狞的面容越发的可怖,冷冷地道:“像你这种人,老天当真是白给了你一张人皮。”摇篮里的娃娃哇哇大哭起来,黛玉赶忙回身,抱着昊泽在怀中。雪雁抱了清婉在怀中,看着孩子无恙,黛玉眼角的泪水禁不住滑落了下来!   水丹阳从外面进来的时候,眼见屋内如此的情形,早已吓得愣神,跌跌撞撞的进了屋内。欲抱过黛玉怀中的昊泽,黛玉却是轻轻躲了开去,她一愣,旋即明白过来,颤抖地跌坐在地上道:“王嫂,丹阳,丹阳真的不知情。”   黛玉静静的看着她,脸上的泪水也已经抹拭干净,冷冷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道:“母妃让丹阳王妹和紫鹃送了昊泽和清婉回明瑟居,为何竟会到了朝阳阁?”   水丹阳咬着唇瓣,脸上煞白如纸,慌得不知所措,只能凭着直觉抬头看着黛玉冷厉的面容,满面含泪地道:“我本是绣了小肚兜给两个娃娃,便想直接让紫鹃抱了他们来试试,谁知道我方才出去了一会儿便,我真的不知道。”她的手中当真拿着两个小小的绣着藕叶荷花的肚兜,黛玉轻缓了一口气。   闻讯而来的北静王太妃,一叠声的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随后而来的众人眼见如此不觉俱是一怔,待得看清地上所伏是何人,卫老夫人几乎抑不住颤抖的上前,揪着那史湘云就是一巴掌,跪倒在黛玉身前,道:“请王妃责罚。”   应君平上前接过昊泽在怀中,看着黛玉血肉模糊的手心,急道:“弟妹还是快些让丫鬟帮你把手上的伤口包扎一下吧。”说着便扬声吩咐丫鬟去通知水溶前来。   北静王太妃看着黛玉冷怒的面容,又看了看跪倒在地上的水丹阳,面上蒙了几分愧疚,上前道:“王妃去吧,这儿有母妃照料着。”黛玉摇了摇头,接过雪雁手中的清婉抱在怀中,心有余悸的亲了亲她睁着的眼睛。   水丹阳早已站起身来,找到了伤药和白纱递给雪雁,雪雁忙拿了干净的毛巾轻轻拭着黛玉手心的血渍,一面洒上药粉,缓缓的包扎起来。   水溶赶来的时候,眼见如此情形,早已抑制不住的怒火,上前轻轻接过雪雁手中的纱布,缓缓帮黛玉包扎好,乌沉沉的眼睛冷冷的看着躲在北静王太妃身侧的水丹阳。水丹阳颤抖的小手紧紧抓着北静王太妃的衣袖,水溶转而看向北静王太妃淡淡地道:“母妃先领着诸位去吧,这里儿臣来处置。”   北静王太妃面容微窒,看着水溶如此,遂道:“既然王儿在这儿,那母妃就先去了。”说着便低声留下贴身丫鬟青竹守在这儿,招呼着不相干的众人离了去。   卫老夫人和水丹阳自是不敢离去,那南安王妃看了一眼趴伏在地上的史湘云,淡淡撇开了目光,随着北静王太妃走了出去。   水溶托着黛玉的手心细细看着,看着上面并未有血渍渗出,方才放宽了心,亲了亲睁着乌溜溜眼睛的昊泽还有清婉,轻声对黛玉道:“黛儿和昊泽清婉先回去吧,这里我来处置。”黛玉双眸含泪,盈盈水眸看着水溶。水溶心中一揪,轻轻抬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痕。   黛玉咬着唇瓣点了点头,青竹和雪雁便抱着昊泽和清婉,又让两个仆妇抬了紫鹃一起回去明瑟居!   “水丹阳,你给我滚去祖宗牌位前跪着。”水溶冷冷的看着水丹阳,水丹阳不敢有丝毫的反驳,只是咽了喉咙里的哽咽,屈膝道:“是,丹阳这就去。”言毕人已经走出了房间。   看着跪在地上的卫老夫人,水溶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道:“外面的宴席尚未结束,卫老夫人先去吧。”卫老夫人听这话,僵直的身子蓦地一颤,俯首老泪纵横地道:“是老身的不是,未能将她禁锢起来,请王爷治罪。”   水溶看着她淡淡地道:“史湘云早已非卫府的媳妇,这些原本与卫老夫人也没有什么相干。”卫老夫人闻听此言,早已明白水溶话中的意思,遂感激涕零地道:“老身明白,多谢王爷!”   看着卫老夫人离去的身影,水溶缓步上前,出手急如闪电,便将那握着的剪刀扎在了她的手臂上。那剪刀穿透她的手臂,刀刃抵在地上,将她的手臂禁锢在地板上。单脚挑起剪刀,又将她另外一条手臂打穿,那史湘云早已痛得昏了过去。水溶拂袖走出朝阳阁,招手让两个小太监拖了她出去,淡淡地道:“将这个贱妇丢到后院的柴房去。” 第四十二章   走出朝阳阁的众人神色各异,应君平的目光落在略显不安的南安王妃身上,微眯的眼睛精光陡现,尚未开口,江吣雅看向卫老夫人叹道:“今儿本是欢欢喜喜的事儿,如今却差点伤了两个小奶娃。若是早知如此,倒不如将她关起来就是。”   卫老夫人心跳急速,此时听了江吣雅的话越发臊急的涨红了一张脸,想起水溶方才的话,此时方才明白几分,遂道:“她早已非卫府的媳妇,老身也不知道她如今栖居何处,又是被谁带进来的。”   江吣雅神色微窒,几丝疑虑在心中划过,淡漠一笑道:“哦,原来她早已不是卫家的媳妇了,既如此,查明清楚。这等贱妇,直接仗毙也就是了。”   应君平淡淡一笑道:“是仗毙,或是如何发落,只看北静王爷的意思便是。今日是小世子和小郡主的满月礼,出了这等事情,只怕父皇闻听亦会龙颜大怒。”江吣雅闻听此言便噤了声,只是淡淡笑着随了众人而去!   傍晚红彤彤的晚霞铺满天空,胜放的金菊也似丹朱染色。黛玉坐在廊前看着漫天的彩霞,怀中的水清婉却片刻都不愿老实,挥动的小手似要将母亲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黛玉低头吻了吻她粉嫩的小脸儿,手臂有些酸软抱不住,便笑道:“娘亲的手臂酸了,让紫鹃姑姑抱着好不好?”小人儿似嘟了嘟嘴巴,口水顺着兜兜流下来,黛玉微微浅笑,拿起帕子擦了擦,便将清婉交给了紫鹃!   看着暮色下包着的手心触目惊心,紫鹃禁不住落下泪来,接过清婉在怀中紧紧的搂着,低声道:“王妃,我,”黛玉站起身来,笑望着紫鹃盈满愧疚的面容,叹道:“哭什么呢?吃一堑长一智,日后咱们多加小心就是了。”   紫鹃狠狠点了点头又点了点头,紧紧搂着清婉,似是起誓地道:“奴婢日后定会尽心竭力的护着小主子!”一侧抱着昊泽的雪雁亦是上前道:“奴婢也是。”看着两个贴身丫鬟如此自责恳切的模样,黛玉心中微酸,伸出小手紧紧握着她们的手臂!   时时的波澜,处处的诡谲,身处在北静王府之中虽有水溶的护翼,却到底抵不过外面风雨的摧残。如今身处风头浪尖之上,他们已经无路可退。侧首看了看紫鹃雪雁又看了看她们怀中迷迷糊糊的两个奶娃娃,清雅的面容上覆满冰霜。   水溶进来的时候就见黛玉静坐在藤椅上暗自沉思,紫鹃和雪雁抱着两个孩子立在身后,深思凝重的不知在想些什么。那样冷凝的面容,是水溶所没有看到过的,定下脚步细细思量,黛玉已经看到他,隔着昏黄的光芒两两相望!   胶着的目光似有百年的时光,黛玉站起身来盈盈一笑。水溶走到黛玉身侧,低头看着她手心道:“疼吗?”黛玉摇了摇头,纤纤素指轻轻展开,指腹划过他宽大的手心,缓缓相拢,十指紧扣!   黛玉仰头浅浅而笑,沐浴在落日余晖下的玉颜,清艳娇媚不可方物。此时她才知道,为何水溶常常会牵握着她的小手,那是代表着一生一世的期许,永远不离不弃的承诺。   俊朗的面容上含着丝丝笑容和温暖,抚上她玉颜的大手温暖轻柔,温暖的怀抱拢着她在怀中。黛玉轻轻闭上了眼睛,伸出手臂环着他的腰身,埋首在他怀中,久久不愿抬头!   “母妃,这可如何是好?”南安王妃焦躁不安的来回在屋内踱步,南安王太妃拉着她坐下,皱眉看着她经不得一点事儿的模样,冷淡地道:“她失败了就失败了,怎的一点事儿都经不住?”   “可,”南安王妃还想说什么,南安王太妃已经淡淡笑道:“咱们带进去的丫鬟仆妇和带出来的丫鬟仆妇都是同等的数量,就算是那史湘云说是我们带她进去的,她也没有证据不是?我们只说给她一个报仇的机会,并未说要再救了她出来呀。”   南安王妃略一思索将其中的事情思虑妥当,遂稳当了心神,道:“是,母妃教训的是,就算是她说出来也与我们没有什么相干。”南安王太妃笑着饮了一口茶水点了点头。   怒火冲天的南安王水渌挥手让满屋的丫鬟退出去,看着南安王太妃和南安王妃压下那一口怒气,道:“母妃怎么如此大意的让那史湘云去北静王府?”   南安王太妃放下手中的茶盏,笑眯眯地道:“王儿急的什么?如今她虽然失败了,但是也与我们南安王府没有丝毫的瓜葛,毕竟没有任何的证据留下来不是?”   水渌咬着牙看着南安王太妃,道:“那母妃知不知道,李丞相和大将军联合朝中多数大臣,一意要保沣怡王为太子。只是那些奏折全部被皇上留中不发!现在就是牵一发动全身,若是被北静王寻着什么证据,那惠妃和沣怡王的苦心经营便会功亏一篑。”   南安王太妃听他说的如此严重,也禁不住慌了神,道:“这,那,那如今如何是好?”水渌甩开袖子坐在椅子上,许久才道:“史湘云断断留不得,必须要想法子除掉她。”窗外树影晃动,一道黑色的身影越过高高的屋脊,转瞬间便已经没了踪影!   夜晚灯火如豆,后院的柴房之中史湘云跌趴在地上,灰头土脸的死死咬着身上的绳索。浑身犹如小虫子在爬的瘙痒让她痛不欲生。   水溶坐在门边的椅子上,淡漠的眼眸却向嗜血的野兽,一盏滚烫的茶水登时打落在她的脸上。滚烫的茶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下来,烫的她皱紧了脸蛋,浑身抽搐。水溶看也未看,只是淡淡问道:“是谁派你来的?不要再让本王问第二次。”浑身的湿痒犹如满身的虫子在爬,史湘云忍不住满地的翻滚打圈,却仍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没有人派我来,是我恨毒了林黛玉,是我自己要来的!”有眼色的小太监早已上前对着她的脸蛋左右开弓,尖声道:“王妃的名讳也是你这种贱人的贱嘴所能提及的?”   “说你蠢你还真是笨。像你这样一个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你觉得还会有人费时费力的救你出去拿赏钱?真真的异想天开,真不知道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这样刻薄的话说完,换来的却是哎呦一声,“喂,穆颜君,你敲我做什么?”   水溶眉眼未抬,淡淡地道:“你们两个来做什么?”半开的门扉被推开,上官云蓝扯着穆颜君跳了进来,笑嘻嘻地道:“我们来看戏!顺便帮忙唱戏!”转头看着地上灰头土脸的史湘云,嫌弃的挥了挥手,道:“你不会真的笨的相信别人还记着给你的许诺吧。”   史湘云抬头瞪着上官云蓝,扭曲狰狞的面容越发的可怖。上官云蓝将瓜子皮丢到她的脸上,啐了一口道:“这样狠毒的妇人,当真是少见的紧。”   看到枝影晃动,水溶站起身来走了出去。借着月辉将纸笺上的字看得一清二楚,冷笑一声,嘴角的杀意犹如刀刃寒光,便转身走了进来!   看到水溶手中的纸笺,穆颜君皱了皱眉,抬头笑道:“既然她不识抬举,冥顽不灵。不如直接丢了出去!”水溶垂眸想了想,转头看着上官云蓝淡淡一笑。上官云蓝有些受宠若惊的看着素日里把她当做空气的水溶,大大的眼睛骨碌碌的转动,咯咯笑道:“北静王爷可是有什么吩咐?”   水溶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本王知道你的手中有很多新研究出来的毒药,正缺着试药的东西。今日本王准许你将所有的毒药全部用在她的身上。”说完便站起身来,看了一眼眼含笑意的穆颜君,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等试药完毕,就将她丢到城外的乞丐窟,那里多的是穷酸的老乞丐。”   “不,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我,我是卫家的媳妇。你们,”上官云蓝抓了一把瓜子堵住她的嘴巴,蹙眉道:“吵死了!”穆颜君低头看着满目惊恐的史湘云笑道:“这是个好办法,北静王爷只管放心就是!”水溶嘴角噙着嗜血的杀意,冷冷的眸光犹如剑刃寒光,转身便出了这柴房! 第四十三章   九月的夜色凉如水,四周黑漆漆的只有案上的两根白蜡有一丝的光芒。祠堂周围遍植翠竹和松柏,森森的凉意透过膝盖传递过来,吓得水丹阳浑身直打寒颤。   “吱呀”推开的门扉,明亮的月光从屋檐滑泻下来,地面上的三道人影吓得她差点尖叫出声。幸而听到那熟悉的脚步声像极了北静王太妃,忙回过身来,果真是北静王太妃。惊恐的心登时归了位,满眼的泪水再也禁不住流下来,颤声唤道:“母,母妃。”   北静王太妃拈了几柱香虔诚的对着牌位摆了摆,拄着的龙头拐杖击在地上,沉怒的眼睛看向水丹阳道:“当着先辈还有你父王的牌位,你与母亲说清楚,今日之事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眼睛被泪水洗刷的越发明亮,水丹阳呜咽泣道:“母妃不信女儿。女儿就算再怎么无知混账,也断然不会拿着王兄的孩儿来开玩笑。女儿怎会起那样的歹毒心思?”昊泽和清婉是她的小侄子小侄女,她怎么会想到要毒害他们?   听水丹阳如此说,北静王太妃心中松了一口气,紧紧的盯着她那清澈的眼睛,许久方才叹了一声道:“你王嫂说她信你,信你不会存了心思害昊泽和清婉。你王兄听她的劝也不怪你了,你起来跟母妃回去养心堂,母妃有话要问你。”   听到黛玉说信她,还劝慰水溶不再怪责她,水丹阳微愣。自从黛玉嫁入王府之中,她从未给过她好的脸色看,大礼上过得去也就罢了。没想到今日这样大的事情上,她竟然能相信自己。思及此,水丹阳禁不住呜呜咽咽的垂下泪来,几分愧悔和懊恼涌上心头。   青竹搀扶着水丹阳站起身来,一行人离开了这里,一路到了养心堂。青竹正在帮她在膝盖上敷药,北静王太妃手中的念珠轻轻转动,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看到青竹将伤药收了起来,淡淡挥手让她退了下去,方才看向水丹阳,道:“告诉母妃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就是让你和紫鹃抱了昊泽和清婉先行回去明瑟居吗?怎么就去了你的朝阳阁?”   水丹阳抹去脸上委屈的泪水,道:“原本是要回去明瑟居的,但是出来的时候,我看到叶姐姐的服侍丫鬟春蝉。她看到昊泽和清婉,笑着问我有没有送给他们两个满月礼。我当时听了就想起来绣好的那两个肚兜还没有送给他们呢,正好回明瑟居要经过朝阳阁,就让紫鹃抱着清婉和我一起到了朝阳阁。   春蝉?北静王太妃皱紧了眉头,风霜洗礼的眼角越发的冷峭如刀,默默想了会,又道:“你继续说下去。”水丹阳慌乱的抓紧了手中的绣帕,道:“我在屋内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后来才想起前日送到女红房还没有拿回来,所以我就让紫鹃看着两个小娃娃,去了女红房。谁知道,回来的时候就见王嫂满手是血,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想起今日的情形,水丹阳又是止不住哭了起来,北静王太妃听着几分厌烦,冷声道:“哭什么哭?做错了事情就要弥补,如今再来懊悔有什么用?”说着深吸一口气,压下了满腔的怒火,道:“你将肚兜送去女红房的事情除了你还有谁知道?你有告诉过春蝉吗?”   水丹阳摇了摇头,脸上的泪水顺着摇落下来,道:“女儿从来没有告诉过春蝉。”说着低头默默想了一会,抬头道:“那日舅母来的时候曾经翻看过,也是她说女儿锁边不好看,还是交给女红房才是,所以女儿才会让青梅将那两个肚兜拿了过去。”   北静王太妃听水丹阳说完心中一跳,水丹阳也大概明白了几分,面上的血色登时褪尽,抬头叫道:“母妃,难道,难道是舅母?”北静王太妃抬首制止了水丹阳的话,转头看着她冷厉了容色,道:“这件事情只许对母亲提起也就罢了,无论是在你舅母跟前还是在贴身丫鬟跟前都不许再提,听到了吗?”   她本就奇怪,就算是南安王妃带了史湘云进来。北静王府是亲王府,朝阳阁是水丹阳的绣楼,南安王妃和史湘云又怎么会知道在哪里?定然是有熟悉北静王府的人引了她先藏到了朝阳阁!再让春蝉诱哄着水丹阳去拿满月礼物,借着这个机会,栽赃嫁祸!   难怪,难怪今日的叶夫人推脱身上不适不曾来,只让儿媳妇带着春蝉来道贺。好个连环计,环环相扣,步步为营。她们竟然对北王府如此的恨之入骨,对两个初生的娃娃这样狠下杀手。   思及此,北静王太妃的唇角紧抿起来,唇角的纹路似是冰刀雕刻,那一双包含风霜的眼睛此时盈满了决绝和冷怒。   水丹阳最初的难以相信到盈满胸臆间的愤怒。她本来心中对叶芷兰的遭遇还有几分同情,就算是她下毒,她也只认为是她喜爱水溶过深的缘故。没想到她们的心思竟然狠毒如斯,趁着今日人多杂乱,府中人手不够,竟然乱中取机。   若不是黛玉不放心恰巧追了过来,昊泽和清婉有什么好歹,那所有一切的矛头都指向她和紫鹃。紫鹃昏迷不醒,到时候只怕所有的罪责全部都落在了她的身上,若真到那时,她真的是百口莫辩。   好个借刀杀人,栽赃嫁祸,水丹阳此时才算是完全清醒了过来。没想到她认为从小疼爱她的徐氏,还有她认为的好姐妹叶芷兰,竟然是这样狠毒的人物。枉费她为了叶芷兰不惜与水溶黛玉反目成仇,如今倒是替她们握着刀柄插向自己最亲近的人。   如此想,水丹阳的心中盈满了对黛玉的愧疚和悔恨,对叶芷兰的情意亦是一刀两断。猛地一巴掌扇在自己的脸上,她到底是怎么样的瞎了眼睛,才会相信叶芷兰无辜。那时候张英兰的事情她怎么就会糊里糊涂的同情了叶芷兰呢?   北静王太妃握住她的手臂,道:“明白了就好。我想你王兄和王嫂也都已经想明白了。”既然她们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想来春蝉已经没有活口了吧,怪不得水溶没有再查下去。想到这儿,北静王太妃吩咐叶芷兰道:“日后的事情你自当心中有分寸便罢,不可面上露出丝毫,其余的母妃自有计较。”   想着十多年对叶芷兰的疼惜和宠爱,北静王太妃只觉得脸上热烫,她真的是看走了眼。抬眼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儿,叹道:“罢了,你先回去歇息吧,母妃累了。”水丹阳依言点了点头,转身出了房门,自让青竹领着丫头进来服侍北静王太妃!   清晨的霞光铺满天空,紫鹃方才服侍黛玉梳洗完毕,就见奶娘抱了两个咿呀的小家伙走了进来。透过铜镜看着他们可爱的小脸,黛玉浅浅一笑,似乎昨日的惊吓和阴霾已经散去。   昊泽已经吃的饱饱的乖乖的睁着眼睛看着她,清婉却是不安分的小脚蹬啊蹬,雪雁一侧笑道:“小郡主瞧着倒是比小世子越发的调皮一些,那双腿脚也有力的紧,才满月的娃娃,就这样的不安分,改日里长大,定是个让王妃头疼的人儿。”   黛玉俯身亲了亲水昊泽,那水昊泽白嫩嫩的小手放在嘴巴里吮着,‘唔唔哈’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黛玉莞尔轻笑,擦掉脸上被他小手摸得口水,皱了皱小鼻子道:“昊泽也不乖,和清婉都是调皮鬼。”   “回禀王妃,郡主来了!”门外通传的小丫头子清脆的声音传来,黛玉微怔,紫鹃和雪雁已经迎到了门边,打起帘子就见水丹阳通红着眼睛立在门外,紫鹃忙扶着水丹阳进来道:“王妃方才梳洗,正陪着小世子和小郡主玩儿呢,郡主请。”   水丹阳一夜未眠,面上带着几分局促尴尬和难堪,磨蹭着走到内室。屈膝对黛玉请安之后,怯怯抬头看着黛玉温婉含笑的丽颜,又看了看可爱雪玉般的两个奶娃娃,眼圈一红。心中着实后怕的紧,期期艾艾的走到黛玉身侧,攥着她的衣袖低声道:“王嫂,对不起!”   黛玉抬眼看了看,紫鹃和雪雁会意,忙让奶娘将昊泽和清婉抱了出去。黛玉拉着水丹阳坐下,凝望着她的眼睛,柔声道:“人都有犯错的时候,而且昨日并非是你的错儿,有什么可道歉的?若是说受害者,你也是。”   水丹阳‘哇’的一声哭出声来,伏在桌案上哭的抽抽噎噎,道:“我,我,以前都是我混账不知事,若是有对不起王嫂的地方,王嫂大人大量,莫要同丹阳计较才是。”黛玉心中酸楚拿出绣帕拭去她脸上的泪水,红着眼眶打趣笑道:“眼睛已经够肿了,若是再哭,可该怎么去见人?”   水丹阳咽了泪水,胡乱举起袖子擦了擦,未施脂粉的脸蛋苍白如纸,握着黛玉的小手道:“王嫂不怪我?”黛玉一笑道:“当然怪你,怪你不曾给昊泽和清婉满月礼。”水丹阳听了扑哧笑出声来,从身侧的荷包中取出两枚玉佩,道:“那劳什子的晦气东西咱们不要。这两枚玉佩是当年父王留给我的,我现在就送给昊泽和清婉。”   黛玉看也未看,伸手接了过来,笑道:“既然是丹阳王妹的心意,那我就替两个娃娃多谢你了。”水丹阳带泪含笑,握紧了黛玉的小手,道:“我现在总算知道为何王兄宁愿违背母妃的意思,也要娶王嫂入府了。”说着低叹一声,道:“不过,这样真好!”   黛玉心中感触,有千丝万缕的情绪拢在心间,甜或苦,哭或笑,一时间也不知道掺杂在心中的是何等滋味。不自觉伸手摸了摸耳畔的白玉耳坠子,淡淡的笑容夹带着丝丝温暖和幸福。 第四十四章   再与北静王太妃请安的时候,北静王太妃的面上多了几分亲切,少了几分疏离的冷漠。水丹阳倒是日日跑到明瑟居逗着昊泽和清婉玩耍,每每气的上官云蓝瞪眼睛恨得牙痒痒,黛玉从未想过,顽皮的天不怕地不怕的上官云蓝竟然会被水丹阳制服的服服帖帖。   看到黛玉娇颜上盈着的浅笑,上官云蓝蹦蹦跳跳的坐在黛玉跟前,趴在黛玉的腿上,不满意的抬眸登时黛玉,道:“看到我吃瘪,姐姐好似很开心?”   黛玉手中拿着绣架,右手的针线上下穿梭,瞥了她一眼,道:“不开心!”上官云蓝弯弯的月牙眼睛似要眯了起来,得意的冲着水丹阳皱了皱鼻子,黛玉看着抿嘴温婉一笑,道:“那是不可能的。”上官云蓝的笑脸登时垮了下来,惹得一侧的水丹阳哈哈大笑不止。   上官云蓝跳脚起身走到水丹阳的身前,掐着腰道:“今天我要同你挑战。”水丹阳微挑眉头,将手中的小铃铛放在摇篮里,看着她道:“想挑战什么?”上官云蓝脑子里所有的东西都过滤了一遍,道:“我们来比赛踢毽子。谁输了,谁是小狗。”   “好。”水丹阳几乎没有任何迟疑的就答应了下来。换来的却是上官云蓝的傻眼相望,“你你你,你踢毽子是不是很厉害?”水丹阳手成拳的抵着下巴,状似回想地道:“我想想,那年我好像十二岁,在皇宫里面和公主郡主比赛踢毽子,我好像是头一名。”   “哇,我不要,再换一个比比。”水丹阳嘟了嘟嘴巴,有些不满地瞪着她道:“每次都是你来开头也都是你说要换题目,哪里有这样的?”上官云蓝恰腰看着她,道:“我就是这样,怎样?不服气?咬我呀。”水丹阳不屑的看了她一眼,道:“大人不记小人过,小狗反悔大狗赖!”   黛玉摇头笑了笑,哄着怀中的小清婉,那水清婉睁眼与黛玉对视,那眼睛透如玉石,眉间的梅花胎记宛如新画上去的梅花一般,媚眼如丝,咯咯的笑出声来。那笑声似有感染力,黛玉也禁不住笑了起来。母女两人相似的面容的笑靥宛如娇花初绽!   上官云蓝顾不得生气,上前巴着水清婉的襁褓,稀奇地道:“才两个多月的娃娃好似就懂得我们在说什么似的。清婉,清婉,你真的听得懂我们在说什么吗?”咯咯傻笑是唯一的回应,水丹阳先笑了起来道:“忠顺家的王妃,你是在说笑吗?她才两个月零几日,怎么会懂得你在说什么。”   上官云蓝抿了抿嘴,决定不理她。走到摇篮边,掀开小锦被,抱起在摇篮里闭目似是睡着的水昊泽,仰着下巴看着水丹阳,道:“这个水昊泽像极了北静王那张冷面孔,我们两个就来比试,看谁能将他逗笑,谁若是输了,那就是小狗,要学小狗汪汪。”   黛玉扑哧笑出声来,嗔道:“云蓝,你越发的没了章法,你如今是忠顺王府的王妃也该有点王妃的样子,若是传出去,像个什么样子。”上官云蓝恼的瞪眼睛,磨了磨牙,咬着牙道:“姐姐是说我一定会输了?”   黛玉听了灵眸轻转,偷偷吐舌道:“我可没说。”水丹阳已经不客气的大笑道:“王嫂就是怕你输了。堂堂忠顺王妃若是输了学小狗叫,那当真是要丢死人了。”上官云蓝咬着牙,恨恨地道:“好,既然你们都说我一定会输,那我们就比看看。”说着拉过一侧忍笑的紫鹃过来,道:“紫鹃来做裁判。”   紫鹃赶忙摇手,道:“王妃可是折煞奴婢了。”说着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上官云蓝越发的恼了,硬是扯着紫鹃的手不放,道:“我再不听你们的话,你们都不是好人,单欺负我一人。”她怀中的水昊泽睁开了眼睛,那宛如墨丸的眼波微微闪动,转瞬却是闭上了眼睛。   手中的五彩鸳鸯渐渐收线,雪雁一侧看着碧绿色的撑面上绣着的粉荷鸳鸯,赞叹道:“王妃的绣技越发的好了,这样绣出来的当真要让绣娘也自愧不如,难怪小世子和小郡主穿不惯绣娘做的肚兜,硬是要让王妃做来才穿。”   黛玉摇了摇头,摸了摸背面那线头的凸起处,慢慢的拿剪刀剪平滑,抬眸笑道:“可能是昊泽和清婉比较熟悉我的针线吧。”他们从出生开始的小肚兜都是她做的,可能是熟悉了吧。   抬头看着不远处争的脸红脖子粗的两人,黛玉禁不住失笑出声,将手中的撑架交到雪雁手中,盈盈起身走到她们两人的身侧,低头看着摇篮里闭目无声的水昊泽,几丝好笑浮上面颊。这个小昊泽像极了水溶,才两个月的小东西脾性就看的出来,黛玉弯腰抱着他在怀中,转首看着各施本领的两人,道:“罢罢罢,你们还不知道昊泽的性子么?倒是扰了他睡觉,若是一会儿闹起来,我可丢给你们两个了。”   上官云蓝抓着手里的风车和糖葫芦,水丹阳抓着手中的小鼓和牛乳,跌坐在长椅上,互倚着肩头,齐声问道:“姐姐(王嫂)这个小昊泽到底会不会笑呀!”清婉从无意识的浅笑到有意识的咯咯笑声,逗得人也禁不住跟着笑起来,偏这水昊泽从未在她们面前露过笑脸!   黛玉温柔的亲了亲他粉嫩的脸颊,抬头道“昊泽会笑,只是不爱笑而已!”水昊泽睁开眼睛,望着黛玉温柔的眼睛,软软的小手摇摇晃晃的伸出来。黛玉微微一笑,握着他的小手靠在脸上,轻轻晃着。   “咯咯”的笑声从襁褓里传出来,黛玉微讶,低头看着水昊泽,发现自己似乎能从他的眼睛之中看到一丝捉弄的光芒!黛玉摇了摇头,是她眼花了吧!   上官云蓝和水丹阳不敢置信的站起身来,站的太急,两人脑袋撞到了一起。“哎呦”你推我我推你,好容易站直身子,就见水昊泽已经敛了笑容,乖乖的躺在黛玉怀中闭目休息。   上官云蓝和水丹阳你瞪我我瞪你的大眼瞪小眼,齐齐看向黛玉,吼道:“他是怎么笑的?”黛玉低头看着闭目休息的水昊泽,喃喃道:“他是怎么笑的?”抬头看着斗鸡眼似的两人,道:“就是那样笑的,还能怎么笑?你们笑的时候是怎么笑的,他就是怎么笑的。”   紫鹃看着她们两人的模样再也忍不住,和雪雁两人笑的前仰后合,扶着摇篮站起身来,看着她们道:“这次,这次,王妃和郡主算谁输谁赢?”   黛玉回过神来就见上官云蓝和水丹阳一人一边拽着自己的手臂,掰开她们的手心,将水昊泽放在摇篮内,抿嘴一笑道:“这个赌我从未参与,不知道你们到底谁输谁赢。反正我是知道,你们谁也没能逗昊泽笑出声来。”   “王嫂逗他笑出声来就是我们北静王府赢了,你”水丹阳伸长了手指指着上官云蓝道:“你是属于忠顺王府的,所以这一局算是我赢。”高傲的扬起下巴,这样趾高气昂的模样气煞了上官云蓝,抓着水丹阳的手道:“你这是耍赖皮。”   没有理会身后两个吵成一团的她们。黛玉低眸看着水昊泽许久,轻叹一声。出生已是异象,虽然被上官云蓝压了下去,但是难免不会有什么波澜兴起。轻轻抚着他嫩滑的小脸蛋,青色的黛眉微微拢起,似有散不去的忧愁萦绕在心!   晚间同水溶说起这事,水溶只是淡淡一笑,丢下手中的书籍,走到黛玉身侧道:“黛儿在担心什么?”揽着她纤细的腰身靠在怀中,水溶额头抵着她的雪额,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相辅相成本就没有根由可源。若是黛儿此时便杞人忧天,倒不如趁早丢开,想些实际的事情才是。”水昊泽出生异象,确实是个把柄,但是幸而如今他还小。   黛玉蹙眉看向他,淡淡的眉梢散去了愁绪,展颜一笑道:“溶瀛这话倒是嘲笑我来着?是说我无事繁忙,自个儿找烦么?”水溶摇头,低低一笑道:“我可不敢,若是当真嘲笑,还不得让娘子给轰了出去?”   黛玉面颊微红,犹如晚霞铺就,嗔道:“我倒是轰了你出去,那王爷就在这儿暂歇吧。”水溶揽紧了她腰身靠在怀中,低首吻住她的红唇,轻轻笑声带着几丝暧昧。热烈的气息席卷黛玉全身,不觉伸手环抱住了水溶。如此回应,水溶轻搂着她倒在身上。   桌上的厚重书籍掉落在地上,惊醒了黛玉些微的神智,看着倒在书桌上的水溶,面颊登时火辣,忙不迭的要推开他。水溶挑了挑眉,扣着黛玉在怀中,附在她耳侧低低笑道:“黛儿可要让我回卧房?”   黛玉羞得手脚不知该放在何处,粉拳打落在他胸膛上。水溶握着她的小手站起身来,弯腰抱起黛玉走出书房,一路到了卧房,抬脚踢上房门,低眸望着羞得不敢抬头的黛玉,笑道:“这可是黛儿不让我出去的,改日里可别怨怪了我。” 第四十五章   时日晃动,展眼已是隆冬到来,满了三个月的昊泽和清婉,裹在襁褓之中也不安分。软软的小手轻轻的晃着,咿唔呀呀的不知在说些什么,常常口水流满了围兜兜。   紫鹃抱起清婉换掉了尿湿的尿布和襁褓,黛玉一侧气笑道:“这个清婉当真是个磨人的小东西。”说着轻拍了拍她粉嘟嘟的小屁股,嗔道:“你哥哥乖巧的紧,偏这样冷的天儿就你捣蛋麻烦。”单单今日才正午就已经帮她换了四五次。   水清婉小手好奇的抓着黛玉的青丝拢在手中,虽说手劲不大,到底也拽的黛玉隐隐作痛,忙轻掰开她的手,道:“你就调皮吧,改日娘亲可是将你送到爹爹的身边,再不理会你。”   “清婉小宝贝又怎么了?惹得你娘亲生这么大的气?”水溶微微含笑的掀开毡帘走了进来,身上暖暖的气息扑面而来,黛玉起身将他身上的斗篷解下。水溶顺势揽着黛玉在怀中,低眸笑道:“清婉又怎么了?”   黛玉嗔了他一眼,掰开他的手,道:“今儿这样冷的天儿,现在都让紫鹃帮她换了四五次尿布了,我就是怕她着了凉!”水溶听了一笑,俯身吻了吻昊泽和清婉,抬头看着紫鹃和雪雁道:“你们先抱着小世子和小郡主到厢房里去吧。”   紫鹃和雪雁应了一声,自抱起昊泽和清婉走了出去,黛玉仰头疑惑的看着他凝重的面容,道:“怎么了?”水溶埋首在她青丝之中,轻轻吻了吻她玉颊,淡淡地道:“今日在朝堂之上,圣上发落了南安王府。削去王爵,降为蕞国公,一应朝中职务尽数免去,只领一份国公的俸禄。”   黛玉微怔,旋即却已经明白。喧嚣了几个月的立太子风波,被水恕找到这样一个突破口强制压了下去,淡淡一笑道:“自来帝王最为忌讳的便是逼宫迫位,他们做的太急切了。”这就是水恕所要的突破口,如今找到了,只怕朝中有人惶恐有人安心。默默静了半晌,抬头看着水溶道:“我们本是要躲开的,如今却落于漩涡之中,再难脱身!”她这句话没有丝毫的抱怨,只是就事论事!   水溶却含了几分愧疚,揽紧了她,许久方才道:“我知道你不耐烦落入这些权势争斗之中,但是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落入这个漩涡之中,不斗,便是面临着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命运!”他知道黛玉会明白的。   黛玉手臂环着他的腰身倚在他怀中,小手轻轻拍着他的腰身,早在昊泽和清婉满月礼的时候她就已经明白。如今的局势已经容不得他们有丝毫的退缩。不管是风雨飘摇也好,荆棘遍布也罢,他们都注定要一路向前!   想了想,黛玉面颊蓦地泛红,深吸一口气,素手紧紧攥着水溶的衣襟,伸长了手臂搂着他的脖颈,踮起脚尖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唇瓣。这样难得的主动让水溶怔了怔,揽着她腰身的大手却是一紧,扣着黛玉在怀中,眉目间含着狂喜和欣慰。   温热的唇瓣缓缓落在她的眉梢眼角,轻声呢喃道:“黛儿有你在身边真好。”这样七窍玲珑的心思,并未要求按照她心中的生活所过,而是不遗余力的支持着他,得妻若此,夫复何求?   黛玉仰着螓首轻柔浅笑,柔弱的面庞上尽是坚强之色,道:“有求便有舍,溶瀛放心!”自此答应,便会永远的随在水溶身边,再无退路。风风雨雨之中也只能他们一家四口相扶而行!   “唔,哇哇。”惊天动地的哭声传来,黛玉急忙向厢房走去,就见奶娘哭笑不得的立在当场。见到黛玉进来,紫鹃无奈的上前道:“前日的紫风铃被小郡主摔碎了。今天见到小世子拿着玩耍,小郡主硬是要伸手夺,但是小世子紧紧的抓着怎么也不松手。她就,”   黛玉看着清婉雪玉般的脸上挂满了泪珠,纤手刮了刮她的脸蛋,皱了皱鼻子道:“羞羞脸,只会哭。谁让你把紫风铃摔碎的?哥哥的就是哥哥的,不给你玩。”清婉看着黛玉作怪的面容,竟是咯咯笑了起来。   水溶看黛玉这样孩子气,笑着摇了摇头,走过去看着水昊泽紧紧握着紫风铃的小手,轻声道:“儿子,爹爹知道是妹妹的不对,但是你不该让让她吗?每次都让她哭的这样惊天动地。”也不知道水昊泽听懂了没有,水溶含笑的看着他。   水昊泽乌溜溜的眼睛睁开看了水溶许久,握着紫风铃的小手松了松。水溶俯身亲了亲他,就拿了紫风铃走到水清婉的身侧。看着抱着紫风铃,脸上挂着泪珠已经睡着的女儿,水溶轻笑一声,挽着黛玉的小手出了厢房。   这样简单快乐的幸福得之不易,谁管他明日又是怎样的风波狂澜?挽着佳人的小手,水溶回身笑道:“娘子可否赏光同去花园游玩?”黛玉咬着唇瓣抑住满腔的笑意,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道:“既然是王爷相邀,妾身理应相随。”说完已是抑不住笑意,笑倒在水溶怀中。   朝中有人弹劾南安王府多年借由管理各国贡品之机,私扣贡品。此番奏折在朝中掀起瀚然大波,水恕一怒之下下旨彻查,果真在南安王府之中查获多年克扣下来的贡品。其中还包括西罗国进贡稀有的青雪罗。   牵扯朝中连贯大臣不知几许,但凡参与此事的人皆被水恕下令责罚。更是震怒之下,将水禄的王爵削去,去冠绑缚押送回南安王府,并严令,没有圣旨不得出府半步!   “沣怡王水沛,虽为朕之亲子,却视察不明,一意纵容,令蕞国公犯下此等大错。着令停止下放沣怡王府俸银俸米半载,闭门思过三月,以儆效尤!”龙庭大怒,水沛跪倒在龙庭之上,朝中众臣无人敢上前求情请命,连李丞相和李将军亦只能睁眼瞧着,无能为力!   牵连获罪的朝中大臣皆是辅佐沣怡王一脉的众臣。水恕此举,无疑是将沣怡王的势力大大的消弱,一时间,朝中势力重新翻盘,呈持平之态。无人再敢上奏册封水沛太子一事!   叶夫人淌眼抹泪的看着北静王太妃,道:“好歹叶家也是太妃的娘家,北静王爷怎么能这样绝然无情?咱们叶家倒了,太妃哪里还有依靠?”   北静王太妃冷眼看着徐氏的表情,淡淡的啜了一口茶水,道:“叶夫人这话过了!这次弹劾之事,你我身为后院妇人本不该参与。但是你既然提起,我也清清楚楚的告诉你,弹劾上本的是锦乡侯,何时与北静王府扯上瓜葛了?你这样不清不明的罪名,若是传出去,倒是我北静王府刻意做了什么似的。”   叶夫人徐氏被北静王太妃的话噎了过去,心中气的几乎不曾倒仰,却仍是道:“太妃这话固然是。但是如今北静王府圣眷正隆,王妃的手中还有皇后娘娘所钦赐的千年冰玉如意,那可是代表着皇后娘娘的权势。若是能祈求了圣上和皇后,圣上或许会看在北静王府的面上,对叶家网开一面。”   “我为什么要让溶儿和王妃拿着北静王府的声名去求圣上?”北静王太妃的这句反问噎住了徐氏所有的话,徐氏的眉头霍然一跳。抬头觑着北静王太妃平淡无波的面容,莫不是北静王太妃知道了什么?   北静王太妃也无意在这句话上停留,叶家好歹也是她的娘家,就算是徐氏和叶芷兰做事她也要给叶振宏留下三分颜面,遂道:“若是叶大人没有做错什么事情,只等着圣上查明清楚,自然会还他清白。你只会去告诉他,安心的修身养性,府中不该有的动作还是莫要有才是。”徐氏咬了咬牙,明知今日再难求得什么,遂站起身来应了。陪着北静王太妃闲话半日,便打道回府去了。   北静王太妃搁下手中的青花瓷杯,青翠的响声扣在桌案上,转头看着青松白鹤屏风后,道:“丹阳,出来吧。”水丹阳水红色的裙裾滑过大红色的波斯地毯,嘟着嘴巴看着北静王太妃道:“她这样惺惺作态,母妃何必还要与她留颜面?倒是跑到咱们北静王府来撒野放肆,也不瞧瞧自个儿是个什么斤两?”还算计着黛玉的那柄玉如意?真真的是马不知脸长。   北静王太妃抚着她孩子气的面容,叹道:“你懂得什么?如今的叶府再如何,明面上还是母妃的娘家,在大场面上他们也不敢做太过出格儿的事儿出来,这层窗户纸就先这样朦胧着吧。”叶家想来已经和水沛站在了一条线上,不然水恕也不会震怒之下,将叶振宏贬谪了官职闲赋家中!   水丹阳不耐烦听这个,站起身来拂袖走了出去。北静王太妃看着她单纯不知事的模样,摇了摇头。直来直去的性子,喜欢便是喜欢,厌烦便是厌烦。如今也十六七的年纪了,改日里谁知道会找到怎样的东床快婿?这是北静王太妃如今头疼的头一件大事。 第四十六章   新年方过,正宫皇后便已经病倒在榻上,连上元节的赏灯会和宴席都委以惠贵妃全权处置。   黛玉走到凤仪宫门前的时候,早有宫女打开朱红宫门跪在两侧。银灰色圆领袍的正五品女官早已迎了上来,慢声细语地道:“皇后娘娘在后殿等着您。”黛玉微点了点头,踏入宫门,身后的宫门已经紧紧关闭,盈面拂来的便是浓烈的药材气息。   御窑烧制的金玉板,整齐铺列在宽阔明亮的宫殿之中,沉稳中自带着皇家贵气。金线压边的正红色长衣摆随着静谧的足音缓缓没入波斯进贡的软红地毯之上,凤衔滴珠轻盈盈垂落雪额,黛玉步履轻缓。   横殿金帐五色排穗垂落下来,剧烈的咳嗽声穿透重重金黄帐幕传声出来,黛玉整了整衣衫和头冠上前以国礼叩拜,道:“臣妾叩见皇后娘娘千岁。”金黄色的帐帘被掀起,皇后已经依靠着引枕坐起身来。   浅褐色中衣裹在她日渐消瘦的身形上越发单薄,蜡黄的脸色犹如枯木最后的生命力,淡淡含笑的招手让女官扶了黛玉起身,指了指一侧的彩粉鸟蝶鼓凳,轻轻地道:“坐到本宫身边来。”黛玉屈膝谢了,走到皇后床前,再谢了,方才在那鼓凳上坐稳。   挥了挥手,女官自带了服侍宫女躬身退了下去,皇后看向黛玉笑道:“北静王妃不用这样紧张,论起来你还要唤我一声皇伯母。”此话方才说完,已是禁不住气息呛喉,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黛玉起身走到她身侧轻拍着她的后背,轻声道:“皇后娘娘病的这样沉重,该让太医再来好好诊治才是。”喉咙里的嘶痒略好些,皇后笑着摇了摇头,让黛玉坐下,道:“我自个儿的病如何我自个儿心里明白。”枯黄的脸色像是枯木回光的最后生命力,黛玉瞅了瞅,心中微沉。   静默的空气中只有淡淡的茉莉花香缓缓从香炉之中飘散出来,冲散了屋内浓重的药味,“凤仪宫多年未曾燃放过香料,只因宫中药味太重,别说是你们,就算是我这个病重之人也闻不得。”   “此时虽是隆冬,时令的鲜花还有梅花。皇后娘娘何不命人折了梅花来?一则,梅花香气虽然清幽淡雅,但用不了半日,丝丝融入宫殿之中便能掩了药味。二来,梅花生来高洁优雅,置在玉瓶之中更添几分冬韵之美。病中之人长久观看,散去胸中不快。心境好了,病自然好的也就更快了。”黛玉这话十分的恳切和真诚,也全是她的肺腑之言。   皇后听着笑摇了摇头,道:“宫中的药味太重,没的让你们笑话我老人家辣手摧花,还是就这样焚着香略略掩饰过去也就行了。”这话说的黛玉微微笑了起来,道:“暗香浮动,丝丝入扣。焚香过多,对皇后的病情反有阻碍。”   皇后笑点了点头,道:“昔年常说北静王爷文武双全不知哪家闺秀才配得起,着实让圣上和我伤透了脑筋。如今瞧着你们琴瑟和谐,可见上天还是公平的,对他颇多眷顾,不至让他孤寡到老!”顽笑话让黛玉玉颜微红,低头浅笑,没有打算回应她这句话。她和水溶之间无需要别人的评价,只要她心中觉得好,水溶心中觉得好,就已经足够了。   皇后召唤黛玉前来的本意本不也不在此,话说到这儿,点到为止,静默了半晌,方才开口道:“黛玉还记得本宫先前赐予你的那柄玉如意吗?”黛玉应了一声,静静听着皇后的接下之言。   “那柄玉如意是先皇后初登后位之时,西域所进上。乃是用西域天山千年冰玉雕琢而成,名贵自是不必说,它代表的是天璧皇朝皇后的行使权,见到它犹如皇后亲临。我这样说,你可明白?”深思的眼眸落在黛玉清如玉的面容上。   黛玉从未想过那柄玉如意这样的名贵,此时闻听皇后此言,立起身来俯身下拜道:“臣妾无德无能,岂能承受皇后娘娘如此珍贵所授?”皇后微微笑着点了点头,道:“既已赐予你,便是你的。”黛玉默然,她心中已经明白皇后此时明说的意思了。   “论起武功才智,治国方略,沄儿是万不及溶儿!”按着黛玉的小手不让她起身,微微笑道:“今日本是你我闲话私谈,无须这样拘谨多礼。”默叹一声又道:“沄儿心底敦厚,但是心量有些狭窄,这些缺点我这个身为母亲的自然是明白。如今本宫尚且在位,他长子嫡子的地位尚不能为他保住什么,若是一日本宫去了,谁能护他周全一二?”   从身侧的玉枕下取出一个小小的镂空香囊放在黛玉手中,道:“我的意思你已经明白。这里面是一封本宫的亲笔谕旨,来日若是沄儿有何不周之处,当委托北静王将此香囊交与他手中。”   黛玉低头看着那香囊,小小轻巧的鎏金镂空香囊似有千斤重。心中长叹一声,缓缓收拢了手心,皇家的恩惠当真不是寻常人可以载重。这么多的恩惠和便宜,她拒绝不得,也不能拒绝。是皇恩加身,也是枷锁落定。   黛玉纤巧的身影湮没在重重帏帐之后,落地屏风后珠翠响起,应君平走了出来,“母后。”皇后点了点头,挽着应君平的手坐在身侧,稳沉的凤目落在轻晃的珠帘上,道:“方才母后和北静王妃的话你可都听到了?”应君平心中酸涩,点了点头。   “北静王妃是个极其聪明的女人,蕙质兰心,聪明敏锐却不外露。只要她愿意,再经历练,只怕无人可及。”喃喃低语,似在说给自己听,她的话语中有些遗憾。锋芒初现的时候,她已经是北静王妃。   “母后?”应君平不解皇后因何会如此说,疑惑的轻唤了一声。皇后也无意再在已成的事实上多说什么,拢着应君平的手,眼睛定定的看着她,道:“北静王府和皇家本是一脉相承的血亲。北静王才智卓越,若是有谁能力保沄儿登上东宫之位,惟他而已。”   “玉如意虽是个噱头,但,那代表的是母后的身份和权势。若是来日沄儿有何不妥之处,你又劝慰不下来,直接去找北静王妃,让她拿着母后的玉如意和香囊交给沄儿。”水沄素来孝顺,见到亲笔书函,又见如见亲临的玉如意,自会明白她的苦心。恩威并重,是她所能留下来的最后劝慰了。   听着皇后似是交代遗言般的话,应君平忍不住滴下泪来。皇后目光威凛,威仪陡射的凤目带着稳坐后位多年的威严和尊贵,“君平,你陪在沄儿身边也将近十年了。沄儿的性情你了解多少?”   “他虽聪明,但是在这个深宫之中却略逊一筹。身为中宫之后,更是稍显柔性刚毅不够。心地善良,但是也有几分狭隘心肠,许许多多的事情分辨不清是与非。记住母后的一句话,你虽贤惠稳重,但也不可太过。太过,物极必反!”   “母后。”应君平脸色登时煞白如纸,皇后定然是风闻了一些事情。皇后点头,淡淡地道:“苏小小是沣怡王府进献给沄儿的,存着小心才能使得万年船。母后听闻那苏小小温柔善良,极为体贴沄儿的心思,这样的女人要不得。若是除不去,改日必成心腹大患。”   应君平咬着唇瓣点了点头,看着皇后坚毅的面容俯身跪了下去,道:“母后放心,儿媳谨遵母后谕旨。”皇后点了点头,拉着她起身道:“王府长子必须出自你的肚皮,听清楚,既是嫡子也要是长子。”丝丝期盼的目光坚定冷凝。   应君平咬着唇瓣眼中含着丝丝泪意的点了点头,“母后放心,儿媳知道。”心中有些凄楚,水沄对她虽说仍是一如往日的敬重,但也代表着相敬如宾。想着如今渐渐得宠的苏小小,应君平的眸子沉了下来,既然有皇后的支持,她也该做些手段了。   皇后点了点头,叹道:“身为正妃必须要大度,更要端庄持重。虽说这是本分,但要懂得笼络夫君的心意。藏拙的同时,也要运筹帷幄,处事既要妥当手腕更要圆滑!”这是她的忠告,她相信应君平能明白,也能做得到!   “外面的宴席尚未散去,你先去吧。”应君平点头,出了寝宫便唤了门外侍立的女官和宫女进来,仔细的吩咐她们好生照顾着皇后,方才出了凤仪宫。   皇后定定看着应君平离去的身影,叹了一声,病重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倒在榻上。她纵使有再多的不放心,也只能做到这一步。前途仍是荆棘坎坷,走的主线是水沄,她所做的只是辅线,辅助他尽量平稳的走到那把龙椅上! 第四十七章   出了凤仪宫,黛玉怔怔的站在台阶上。入目可及的便是代表皇家威严的红墙金瓦,彩绘雕漆,雕梁画栋。高高的宫墙似于碧蓝天空接壤相连,似乎高的鸟儿飞断了翅膀也飞不出去。   碧空如洗的天空,干净的没有一丝儿的杂质。黛玉低头看着手中的鎏金香囊,清灵绝丽的面容蒙上一层淡淡的无奈和叹息,皇后这是把水沄所有的希望和责任全部托付在水溶的身上了。   轻移莲步缓缓步下台阶,迎面就见惠贵妃率着宫女太监,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了过来。看到黛玉从凤仪宫出来,惠贵妃保养得宜的脸上也禁不住下抿了唇角。上前行礼完毕,惠贵妃含着端庄的笑容客气的寒暄几句,其余再无多说,便向凤仪宫走去。   望着她进入凤仪宫的背影,黛玉淡淡浅笑的面容含着一缕担忧。沣怡王被禁在府中三月,手下牵连的重臣不知多少,多年的经营功亏一篑,但是他们还是这样胸有成竹的云淡风轻。若不是为了翻盘蛰伏保存实力,便是已经有了稳操胜券的笃定。   无论是哪一点,都会是棘手的敌人。更何况李家在朝中多年,盘根错节的势力根本就不可能一举整垮,除非寻了由头废除李丞相的丞相之位,收回李将军手中四十万大军的兵权。   回到北静王府的时候,水溶已经下朝回来。怀抱着昊泽站在游廊上,黛玉抬头看着他,清丽如诗的面庞绽出一抹轻笑。纤如弱柳的身姿亭亭立在开放正好的梅花树下,宛如娇花新蕊,说不出的清灵绝俗之美!   水溶看到黛玉立在不远处,身畔的梅花花瓣随着清风落在她的衣衫上,水昊泽溜溜的目光也转了过来,娇嫩的小脸上轻轻露出笑容,嫩如藕瓜的小手伸的长长的,要让黛玉抱抱。   将昊泽交给一侧的奶娘,水溶笑着步下台阶,走到黛玉身侧,大手熟悉的扣在她纤细的腰身上,笑问道:“在笑什么?”轻轻一带,黛玉脚步不稳的落入他怀中,纤纤素手抵着他的胸膛,面上微红,却是在笑,“只是在想,以前从未想过溶瀛会这样熟练的抱着孩儿罢了。”   “若是黛儿早些生了孩儿,我不早就熟悉了么?”低低浅笑的俊颜,逗着黛玉,也带着十足的暧昧。黛玉红着脸推开他,轻啐一口,越过他走到屋内。   紫鹃服侍黛玉换下身上的沉重礼服,换上藕荷色绣折枝兰花的长褙子,逶迤垂下的裙摆绣着簇簇兰草。高挽的发髻也放了下来,只用一根白玉兰簪轻挽秀发。梳妆完毕的黛玉,望向铜镜,同靠着桌沿的水溶相视而笑。   缓缓的同水溶说了今日在宫中的事情,水溶听着黛玉的想法淡淡一笑,道:“黛儿说的没错。他们是棘手的敌人。”越是冷静不动的敌人越是可怕,尤其水沄的心性远不够沉稳,很容易便会被人所蛊惑。微妙的时候最好的办法便是以静制动,你不动,我也不动,只等着有人打破僵局,走动这盘僵持不动的棋局!   黛玉将手中的香囊交到水溶手中,水溶低眸望着这个镂空的香囊,里面的明黄绢帕牢牢包裹在内。淡淡的将这香囊交还黛玉手中,道:“这个东西先放在黛儿这里。”黛玉闻言点了点头,将这烫手山芋般的香囊放到妆奁内,细心的锁上盒子。   水溶看着里面的羊脂白玉耳坠子,笑了笑,道:“黛儿不用这样郑重其事,随便找个地方丢着就行了。”黛玉摇了摇头,道:“皇后娘娘的托付,既然已经答应她了,就应该在没有交给毅诚王之前应该收妥当。”   水溶笑了笑,上前拿过黛玉手中的钥匙,打开妆奁,拿出那个香囊,低头看着她露齿一笑,道:“这是黛儿放耳坠子和簪子的地方,是属于我的,我不喜欢别人的东西放进去。”黛玉嗔了他一眼,站起身来将香囊丢到素日里盛放玉佩和荷包的花梨木箱子里。   水溶放下交握的手臂,移步走到黛玉身侧,俯身将她圈在臂弯中,一同望着镜中相依偎的身影。黛玉调皮的伸出小手,纤细柔嫩的五指缓缓抓在镜中人的脸上,笑的得意自在。   水溶搂着黛玉站起身来靠在怀中,抓着她柔软的小手贴在脸上,不悦地道:“我人就在你身边,怎么倒是抓着镜中人去了?”黛玉小手在他脸上轻轻划着,笑意盈盈地道:“人虽然在身边,但是并不好欺负。只有镜中人,才可以让我随便抓,随便打。”   水溶低头冲着她眨了眨眼,附在她耳边轻笑道:“晚上随便黛儿怎么抓怎么打。”黛玉脸儿红红的,拧着他的脸颊轻嗔道:“坏东西,臭水溶,专找机会欺负人。”   水溶握住她的小手,抱着她亲了亲,笑道:“妻子只有一个,不欺负你我欺负谁?”黛玉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决定这次不让他欺负了去。眉眼弯弯的看了他许久,霎霎眼眸,稀奇的捧着他的脸左瞧右看,“在我的记忆里,怎么记得我的夫君是冷冷淡淡的,对我也是生疏有礼。这样嬉皮赖脸的模样不像他,莫不是你跟云蓝学了什么易容术?早就不是他了?我,”   水溶笑着抓着她的小手,俯身吻住她喋喋不休,强词夺理的小嘴,眼睛直直望着她,“现在感觉还是不是他?”黛玉捂着被他偷袭的小嘴瞪视着他,一张小脸登时泛红如霞,这个人。   想着被他欺负了那么长时间,黛玉突然想翻旧账,“王爷倒是说说,刚开始的时候为什么总是冷冷淡淡的对人不理不睬,让人猜不透你心里在想什么?”害的她那时候白白流了多少眼泪,还以为他真的要去纳妾了呢。   水溶坐在椅子上圈着她坐在怀中,道:“黛儿要翻旧账?好,那我们就算算账好了。那时候是谁恭喜我来着?是谁脑子打结一门心思的要把我推出去?是谁听到贾宝玉出家的消息哭个不停?又是谁什么都不肯说,让我白白误会生闷气的?”要不是看到黛玉踟蹰在书房外,让他的心中豁然明朗,他们是不是真的要各自心伤?让彼此之间的误会越扯越大?   黛玉听他一连串的反问,呐呐的低下了头。本来是她要算旧账的,现在怎么倒是他在抱怨?黛玉不服气的抬起头来,瞪视着他道:“王爷不说,我怎么知道你的心意?男女之间的情事我本来就没有王爷懂得多。”含酸的小脸娇艳可爱,谁像他以前有过侧妃和侍妾。   她虽然心中装着宝玉,但是也懵懵懂懂的。如今随着时间的沉淀,年少的那份情感虽然还是在心中,但是当年的刻骨铭心已经渐渐淡去,倒是这个霸道有时候蛮不讲理的水溶占据了她心里所有的位置。   水溶失笑,看着她酸酸的小脸儿,笑的温和愉悦。抓紧了她的手腕拢在怀中,低低笑道:“没有什么不公平,我觉得老天是公平的,我很庆幸比你大了十岁,现在才能给你和孩子安稳的生活环境。”若是十年前遇到黛玉,那时候的他刚刚承袭王位,就算娶她,也只能给一个王府侧妃的位置。所以他很庆幸,十年的时间能让世事变幻,人经历练也会站稳了脚跟。   听完他的话,黛玉心中有丝丝的后悔,伸手搂着他的脖颈,偎在他怀中一动不动。水溶低头一笑,附在她耳边,轻道:“若是黛儿真的觉得愧悔,那晚上罚你先来吻我!”温热的气息拂在黛玉耳侧,黛玉脸蛋倏地红透,拧着他的脸颊,嗔道:“色鬼,再不听你的话。”说完就爬下他的膝盖,转身出了房门。   走出房门的冷风吹的黛玉打了个寒颤,温暖的披风已经落在她的身上。水溶握着她的小手走到厢房内,水昊泽和水清婉趴在榻上,抬起小脑袋看着黛玉进来,都咧开嘴笑了起来。啊啊的伸手要让黛玉抱,水溶见状笑道:“你看我们爷三儿可怜不?黛儿一出去,都翘首以盼的等着你回来。”   黛玉扑哧笑出声来,紫鹃和雪雁也极力忍笑。看到他们,黛玉的心软软的,暖暖的,伸手抱了抱清婉,又抱了抱昊泽。水溶接过清婉抱在手中,昊泽老老实实的趴在黛玉怀中,啊啊的吸吮着手指头。漂亮的眼睛看了看一侧的水清婉,竟然伸出藕瓜似的小胳膊搂着黛玉的脖子,死死抓着黛玉的衣襟。   水清婉看着被水昊泽紧紧抱着的黛玉,哇哇的大哭起来。黛玉忙将水昊泽放在水溶怀中,抱过清婉在怀中轻轻哄着,水清婉甜甜的面容含着泪意却已经咯咯笑出声来。   水溶啼笑皆非的看着水昊泽和水清婉。才五个月大的双胞胎,似乎心有灵犀,这样的调皮捣蛋,长大了都不是说省事的主儿,低头亲了亲怀中的水昊泽,低声道:“昊泽是哥哥,这样做是对的。不许再欺负妹妹,知道吗?”水昊泽安安稳稳的趴在水溶温暖的怀抱中,看也不看水清婉一眼,黑亮的眼睛对上水溶的眼睛,咯咯笑出声来。 第四十八章   二月份,草木葳蕤,桃花艳美,黛玉轻扶着穿着软缎鞋子的水昊泽在花园里散步。满了半岁的水昊泽,不满意现在的爬行阶段,结实的小腿儿硬是要向前迈步,常常自己扶着床沿就站起身来,吓得奶娘现在是寸步不离他的左右。   满园的香花开得灿烂,水丹阳掐了花朵拿过来给水昊泽,存心要逗他。谁知水昊泽看都不看一眼,啊啊的迈着小步子走了过去,恼的水丹阳把手里的花丢到了水里,恰腰道:“小坏东西,跟王兄一个样儿,没有我们的清婉可爱。”说着拿了荷包里的牛乳喂在清婉嘴里,水清婉眯眼吃着香甜的牛乳,软软的扑在她的怀中。   黛玉回身看着水清婉谄媚的模样,扑哧笑出声来,抱起水昊泽在怀中,点了点他的额头笑道:“你呀!”水昊泽咯咯笑着,趴在黛玉肩膀上,嫩嫩的手指掏着嘴巴。   水丹阳不死心的把清婉交到紫鹃手中,走上前去晃着手中的牛乳片,笑道:“小昊泽,你给姑姑笑一个这个就给你好不好?”水昊泽黑黑的眼睛看了她许久,非但没笑,还闭上了眼睛。   气的水丹阳攥着黛玉的衣袖不依地道:“王嫂,你倒是瞧瞧呀。以前王兄就是这样欺负人,现在,现在又轮到这个还没满一岁的小奶娃。简直是,气死我了!”水昊泽俊秀的小脸蛋笑起来迷死人,但是却只对水溶和黛玉笑,连清婉都懒得施舍笑容。   黛玉把水昊泽放在水丹阳怀中,忍住笑看着水昊泽,道:“昊泽乖乖,对着姑姑笑笑好不好?姑姑手里有你最爱吃的牛乳片,你想想,香香甜甜的就只是笑笑,好不好?”水昊泽不为所动的看着远处的湖水,啊啊的指着。   水丹阳恼的将他丢到黛玉怀中,转身抱着清婉在怀中,孩子气的耀武扬威道:“不理我算了,我还不稀罕呢。我有清婉,清婉才是最好的乖宝宝。”说着就抱着水清婉到了亭子里坐着,哄着她看着花花草草。   黛玉失笑,低头看着怀中的水昊泽,水亮的眼睛笑意盈盈,点着他粉嘟嘟的小脸蛋,轻笑道:“惹得姑姑这样生气,小坏蛋。”水昊泽抓着黛玉的衣襟,口齿不清的呀呀叫着,“凉,唔?”   黛玉听着欣喜的低头,抱紧了水昊泽,喜道:“昊泽刚才唤什么?”握着的粉拳放在嘴边,咯咯笑着,晶亮亮的口水顺着手指头流下。黛玉点了点他的额头,嗔道:“当真是个古灵精怪。”   匆匆跑来小丫头,眼见到黛玉和水丹阳在花园里,屈膝行礼,道:“王妃,郡主,太妃请你们到养心堂。”水丹阳抱着清婉亲了亲,娇笑道:“定然是奶奶想你们了,咱们这就去。”淡粉色的衣衫浮动在春日的暖阳之中,回身笑看着黛玉道:“王嫂,我们走吧,定是母妃想这两个小家伙了。”   紫鹃接过黛玉手中的水昊泽在怀中,笑道:“王妃抱了大半日,只怕手也是酸了,让奴婢抱一会儿吧。”黛玉甩了甩手臂,笑道:“是呀,长了半岁倒是重了不少。”走到养心堂院门边,黛玉却是怔了怔神,同紫鹃对视一眼,紫鹃亦是皱紧了眉头。   没有给黛玉更多时间思考,通传的丫鬟早已卷起毡帘,水丹阳挽着黛玉小手走了进去。黛玉淡淡抬眸,果真见到叶芷兰正默默的坐在北静王太妃的下首。   陡然见到叶芷兰,水丹阳满脸的笑容尽数收敛,满腔的怒气几乎遮掩不住,对着她的行礼充耳不闻。冷冷的哼了哼,便甩袖走到北静王太妃身侧,伏在她的膝头,不依地道:“今儿早上不是才见了母妃么?我正和昊泽清婉培养感情呢,倒是让母妃急匆匆的唤了来。”   北静王太妃慈爱的轻抚着她冲动娇俏的脸庞,半是斥责地道:“母妃唤了你来还有什么不情愿?”抬头看着紫鹃和雪雁怀中的昊泽和清婉,立时满脸笑容,伸手轻拍着叫道:“***好孙孙。”   紫鹃忙上前将昊泽递在北静王太妃怀中,北静王太妃怀抱着昊泽满脸堆着的都是笑容,低头看着他俊秀的小脸蛋,抬头看向黛玉,笑呵呵地道:“这副小模样倒是同他父王小时候不差什么,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水昊泽睁着墨黑的眼睛,静静的看着北静王太妃。   亲了亲水昊泽又抱过了清婉,看着清婉的小脸蛋儿,抚着她额间的梅花印记,笑叹道:“这丫头长大了定然也是个不得了的主儿。”梅花印记越发的深刻,浑身的梅花清香随着年龄的增长似乎越来越浓。那双调皮的小手,紧紧抓着北静王太妃衣领间的白玉莲花扣,乐呵呵的小样儿让北静王太妃疼爱的亲了又亲。   叶芷兰打量的目光落在黛玉身上,淡淡眉梢宛如青山拢黛,双眼犹如江南水乡烟雨迷蒙,如玉润滑的皮肤似吹弹即破,窈窕身形纤细若柳,盈盈纤腰似不盈一握。清眸流转间,似有无数芳华尽显。妩媚多姿,迷人优雅。这样宛如豆蔻少女的身姿容颜,若是不知,谁会想到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亲?心中含着丝丝的妒意和恨意,这样妖精般的人物,怪不得能独霸水溶至今。   不自觉的转首看向漂亮清敏的水昊泽和水清婉,宛如桃叶的眼睛再也压抑不住的恨毒和幽怨,冷冷的锋芒让人毛骨悚然,转瞬间却已经滑落,消失不见。   黛玉冷冷眼眸静静落在她的身上,那丝恨毒和怨怪并未逃过她的眼睛。垂首淡淡笑着拂了拂身上的尘土,扬首就见水丹阳杏眼圆瞪的瞪视着叶芷兰,那冷冷的表情丝丝愤怒浮于面颊。   黛玉对着水丹阳淡淡摇了摇头,伸手接过清婉在怀中,轻道:“昊泽和清婉这两个小东西还是挺重的,莫要累着了母妃。”北静王太妃乐呵呵地道:“不管多重,母妃都高兴的紧,这样可人疼的小娃娃,谁不喜欢?连皇上和皇后见了也都要抱着他们呢。”   “是呀,我早就听说梅妆郡主眉间有个梅花胎记,一直没有机会见见,今儿见到了当真是清丽脱俗,像极了王妃。”叶芷兰笑的端厚温文,那双包含温柔的眼睛落在清婉的面容上。   北静王太妃好似方才想起什么似的,笑看着黛玉和水丹阳,道:“芷兰病了那么久,如今身子骨痊愈了,难得还想得起我这个老婆子,所以来瞧瞧。”轻描淡写的止了叶芷兰的话头,北静王太妃转首看向她,淡淡笑道:“你出来也大半日的时间了,身子才痊愈也经不得如此折腾。我这把老骨头也就不拖着你闲聊了,早些回去歇息吧,身子好好调养才是正经。”   叶芷兰的脸色微白,转瞬却是笑了笑,盈盈站起身来,俯身下拜道:“先前芷兰有诸多的不是,还请太妃和王妃念着两家的情分上多多宽恕。今日已经叨扰太妃太久,芷兰就先去了,改日再登门拜访。”说完就站起身来,躬身退了出去。   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水丹阳憋了好久的气,跳起身来冷笑道:“母妃倒是还让她进门做什么?明知道她贼眉鼠眼的没安个什么好心。”北静王太妃瞥了她一眼,低头逗着怀中的清婉,淡淡地道:“她登门,难道母妃让人拿了扫把赶了她出去吗?”   水丹阳神情微窒,不满意的嘟高了嘴巴,道:“母妃倒是如此说,怎么就想着这时候把我们唤来了?”北静王太妃腾出一只手慈爱的抚着她的面庞,道:“你今年也已经十七岁了,母妃虑着该当考虑着你的终身大事了。”   水丹阳登时通红了脸颊,低头玩着清婉的小指头,呐呐低声道:“母妃说什么呢?丹阳还不想嫁人。”北静王太妃笑嗔了她一眼,道:“懂得害羞就已经到了嫁人的时候了,若是再把你留下去,我瞧着这个耳根子就不容易清净了。”   北静王太妃的眉头微拢,静静笑道:“今年是三年一度的春闱,进京赶考的人当中不乏家世雄厚的青年才俊。昨日进宫的时候,凑巧圣上正在凤仪宫,还说要帮忙参合了人选,来帮你指婚呢。”   水丹阳攥着衣袖低下头来,道:“女儿才不要。若是要瞧,也要是女儿瞧得入眼的才行,不然嫁给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女儿不要。”   北静王太妃的面容沉了下来,眼眸瞬间转冷的看向她,道:“自来儿女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身为皇室宗亲,圣上如此已经是看在先辈的情分上,岂容你深闺女儿抛头露面,胡作非为?”   水丹阳咬着唇瓣,仰头倔强的看着北静王太妃道:“若是圣上择选的人选女儿不满意,女儿怎么也不会嫁。”“你,放肆。”北静王太妃手掌重重的拍在桌案上,震得桌案上的茶盏倾斜倒在桌台上,棕褐色的茶水流淌出来。 第四十九章   僵持不下的北静王太妃和水丹阳,各自站立。   “母妃何必忧虑?这次琼林宴之事圣上已交付儿臣来主持,若是丹阳想去看,也未尝不可。”水溶踱步从外面走了进来,接过黛玉怀中的清婉抱在怀中,转首看着水丹阳道:“这是好事,丹阳怎么倒是同母妃置气?还不快点同母妃赔不是?”   看着水溶温和含厉的眼神,水丹阳咬着唇瓣倔强的站着,许久才上前硬邦邦地道:“是女儿的不是,母妃息怒。”北静王太妃缓了口气,淡淡的眼眸看向黛玉,道:“王妃是丹阳的大嫂,丹阳年少不懂事,还要王妃多多教导才是。”   水溶眉头微拧的看着北静王太妃,吩咐紫鹃和雪雁将昊泽和清婉先抱回明瑟居,便命屋内的丫鬟退了出去,淡淡地道:“母妃这话倒是不错。但是丹阳已经长大成人,并非无知小儿,她心中有何想法,母妃也不应这样一应反驳。也该适当听听她的意见,毕竟是她的终身大事。”   北静王太妃冷哼一声,坐在椅子上冷冷地道:“身为王府郡主身受闺阁教条,如何能抛头露面自己出去挑选?这要是传出去,成何体统?难道当日里咱们王府的传闻还少吗?”   黛玉淡淡挑了挑眉头,眸光瞬间清冷如秋水。或许在北静王太妃眼中,儿媳妇就像是旧去新来的衣服一般,不管有任何的损伤她都可以不在乎。她在乎的只是王府的长子嫡孙,若非上次的事情毒害到昊泽和清婉的身上,只怕北静王太妃对叶芷兰还会一如既往的亲热。   水丹阳同她亲近几分,有半丝的不好也怪责在她的身上。这样的情形,黛玉早已想过,所以也并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早已知道北静王太妃对她不会那么快就冰释前嫌,根本就没有抱过希望,又何来的失望?   水溶轻挽着黛玉小手在手心里,淡淡的眼眸已经含了几丝冷意,道:“母妃这话从何说起?当日关于王府的流言蜚语皆是史湘云所捏造,这些外人都已经澄清,为何母妃心中还要如此深究不放?丹阳不再是三岁顽童,她的想法也不算离经叛道,母妃若是要怪责,只怕是错怪了吧。”   北静王太妃神色微顿,低眸望着水溶紧握着黛玉的大手,冷笑道:“无风不起浪,流言蜚语的流传皆有根由。”说着摆了摆手,叹道:“罢罢罢,母妃今日同你说的是丹阳的事情,并不是要和你讨论那些无稽之事。”   水丹阳咬着唇瓣愧疚的眼睛看着黛玉,转头看向北静王太妃哭道:“母妃半点都不疼爱丹阳,还不如你对叶芷兰来的疼惜。她那样毒害王嫂和昊泽清婉,母妃还是对她和颜悦色,到底女儿是不是你亲生的?竟然连让女儿说个话,你都这样迁怒与人,女儿,女儿再不理你。”说完人已经跑了出去。   北静王太妃气的脸色发青,看着她奔跑离去的身影也愧悔今日所言过急,忙吩咐身侧的青竹追着水丹阳而去,看向水溶和黛玉,似是泄了气般,叹道:“罢了,你们去吧。母妃老了,许多的事情也不能由着自己来走了。”   水溶一言不发的挽着黛玉小手出了养心堂,黛玉静默走在他的身侧。静静仰头看着水溶冷怒的面容,顿住了脚步,低头攥着他的手臂,淡淡地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母妃的心结也非一日半日便能解开。毕竟疼惜期望了十几年,陡然间有人鸠占鹊巢,难免会心中不舒服。”   水溶扣着她的纤腰紧紧搂着,手臂勒的黛玉几乎喘不过气起来,低低地道:“黛儿胡说些什么?什么鸠占鹊巢?乱用成语!罚你回去抄写一百遍‘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少一遍,今天断然饶不得你。”   黛玉轻轻浅笑的伏在他怀中,心里的那丝不畅快也都消散开去,笑着点头道:“好,那妾身就听从王爷的意思,今天晚上趴在书房用功,把这句话抄个百遍千遍,好永远的铭记在心。”水溶看着她欢快的娇颜,冷冷的面容也如冰雪初融,温柔低声道:“不用趴在书房,我陪着你来抄写。”   大手轻轻捋顺黛玉鬓角撒乱的发丝,满目疼惜的静静凝望着她,那温暖的笑容让黛玉亦是仰头微笑。水溶揽着她靠在怀中,望着那一壁湖水,叹了一声,笑道:“没想到丹阳真的是长大了。”   黛玉仰头看着水溶,攥着他的衣袖轻轻晃着,恳求道:“自来女子莫不是遵循三从四德。如今溶瀛既然支持丹阳,那就带了丹阳去琼林宴如何?好歹让她在有限的范围内自己挑选,兴许她的眼光和圣上的一样也说不定,那样的话就真的是皆大欢喜了。”   水溶低头看着她关切的眼睛,柔声应道:“好,三月初三琼林宴,我会想法子带了丹阳一起去。”黛玉点了点头,埋首在他怀中,小手紧紧扣着他温暖的大手。   走到朝阳阁的时候,就见青梅手里拿着摔碎了的琉璃瓶子走了出来,眼瞅着黛玉,慌得忙跪下道:“奴婢叩见王妃。”黛玉瞅着她手中随了的琉璃瓶微皱眉头,旋即挥手让她下去处置,便进了朝阳阁。   看到黛玉进来,水丹阳敛了眉间的怒气站起身来,攥着黛玉的小手走到屋内,忿忿不平地道:“母妃怎能这样黑白不分?难道我从小到大说过那多过分的话也都是王嫂教的不成?”她原本只是瞧着北静王太妃对叶芷兰还是客气有礼心中有气,才会冲动之下说出那番话,没想到北静王太妃竟然怪责到黛玉身上。   黛玉轻拍着她的小手,淡淡地道:“母妃想什么,我们小辈的无权置喙,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好了。”水丹阳愧疚的伏在黛玉怀中,呐呐道:“王嫂对不起。”黛玉笑着道:“没有什么对不起,别闹孩子脾气了。我来问你,你真的想要自己挑选一个合适的人吗?”   水丹阳登时红了脸,呐呐低声的垂着脑袋,默了许久,才抬头毅然道:“虽说那是一时冲口而出的气话,但也是丹阳心中所想。说实话也不怕王嫂笑话,瞧着王兄和王嫂,丹阳心里真的羡慕。若是真要嫁人,丹阳不要嫁给陌生人,最起码要让丹阳自己相中。”   黛玉默了一会,揉着她的青丝,轻道:“琼林宴宴请的是圣上钦点的进士,也都是翘楚人物,圣上和母妃所要选择的范围必定在这些进士之中。”说着俯身附在她耳边轻道:“你王兄他答应带你一起去琼林宴,最起码让你在有限的范围内自己挑选,如何?”   “真的?”水丹阳跳起身来,不可置信的看着黛玉。黛玉笑着点头,看着她瞬间臊红的脸颊,取笑道:“丹阳真的是长大了。”水丹阳不依的偎在黛玉怀中,道:“王嫂专会贫嘴贫舌的欺负人。”说着低头绞着衣襟,脸颊连同耳根子都通红如火,怯怯抬头看了眼黛玉的笑颜,道:“王嫂不会嘲笑丹阳不知羞吧。”   黛玉定定凝望着她的眼睛,道:“不会。”女大当嫁,她不认为女子闺阁之中想要觅得如意郎君有何不妥当,毕竟那是攸关她终身的幸福。生活犹如饮水,冷暖自知。没有人能替代也没有人能帮助你来生活,一切都还是要自己来承担,既如此,有条件何不自己去挑选一个?   水丹阳放心的倚在她的肩膀上,轻道:“自来女子莫不是遵循父命兄命嫁人生子,可是丹阳不想。世间像王兄对待王嫂这样的男子能有几人?我从小生在这皇室贵胄之家,看到的听到的就没有几个是好的。所以丹阳想要自己瞧瞧看看,不管结局如何,这是自己挑选的结果,丹阳也无怨无悔。”   黛玉心中感佩,为她有这份心意和追求幸福的心,静默许久方才笑道:“是极,有自己挑选的自由,不管结果如何,总是心中无怨无悔。”心头掠过宝玉的身影,年少时候的娇嗔恼怒欢欣快乐也一起浮上了心头。想着穆颜君和上官云蓝吵吵闹闹,追追打打的幸福。   想到后来,嘴角浮现的甜美笑容却是为水溶,那个让她又爱又恼,喜欢捉弄她的身畔良人。多好,有个知心的人陪在身边相扶走一生,人生还有何求?她衷心的希望水丹阳能觅得一生的幸福,快快乐乐的人生会是多么美妙的乐章? 第五十章   琼林苑是天璧皇朝皇家园林,苑内奇花异草珍奇果树,处处花果飘香,蝶蜂翩舞。   大气恢弘的琼林苑,带着皇家固有的尊贵气息。唯独这方小岛上的构建像极了江南水乡的婉约温柔。四周的水汽氤氲,如烟如涛的碧绿垂绦,似乎连刺鼻的花香也隐藏了嚣张的气息,小心翼翼的喷吐着幽幽芳香,生怕扰了这一方的清净宜人。   琼林宴设在烟涛阁二楼宽阔的大厅之中,俯览着碧水微起涟漪。水溶微含笑意的举起酒杯,底下新晋进士满面掩不住的吹风得意,意气风发的似乎大好的远景就在眼前,眉梢眼角的傲气和高人一等的气势皆是书生气未泯。   “奉诏新弹入仕冠,重来轩陛望天颜。云呈五色符旗盖,露立千官杂佩环。燕席巧临牛女节,鸾章光映壁奎间。献诗陈雅愚臣事,况见赓歌气象还。”酒过三巡,宴席上的新科进士已是掩不住的喜悦狂性大发,忍不住擎着酒盏放声高歌。(此首诗是宋朝文天祥的《御赐琼林宴恭和诗》“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旷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急,一日看尽长安花。”这样的年少轻狂,喜醉欲晕,水溶也禁不住随着他们大笑起来。满宴的美酒香气充斥胸臆,那样的舒畅快意。(此首是中唐孟郊的《登科后》)   “一夕九起嗟,梦知不到家。两度长安陌,空将泪见花。”席间有两位进士早已过不惑之年,几番落第方才蒙的圣恩,得此恩惠,眼见眼前繁花似锦,少年气盛,不觉感叹出声。(此首也是孟郊所做)   立在水溶身侧的小厮,玉白的面容泛着微微薄红,像是白玉蒙上了一层霞光。灰绿色的仆人装饰毫不起眼,时不时的抬眸望着席间诸人。娥眉缓蹙,却不知道该如何抉择,不觉侧首将目光递向默然远远站立的小厮身上。   那小厮面容漆黑浑不起眼,唯独一双水眸,灵动轻转之时恰如一汪春水淡起涟漪。略作沉吟片刻,端着手中的托盘作势要将美酒呈上去走到那小厮身侧,将托盘交与他的同时,低低道:“酒气三分,心意最真。评诗论文,性情知周。”说完便已经垂首退回了原位。   那小厮似不能理解他话中的意思,皱紧了眉头却也不敢再回头,只得将美酒端了上去,轻轻放在水溶跟前。水溶微挑眉头侧首看了看她,将手中的酒杯放在桌案上,那小厮趁着倒酒的空档,极快的将那十六个字说了出来。水溶微微含笑的看着众人,挥手让她退了下去。   “本王素日虽为俗务所缠身,但多蒙海内众名士垂青目,府第高人颇聚,品诗论文倒也略通一二。在座诸位都是圣上御笔钦点的进士,文采见地自是不俗。今日琼林盛宴不拘于随性书写,或是引用前人圣言,皆以桃花为题。”水溶目似朗星清越,面容似美玉俊秀,温和含笑的一席话说的底下众人皆起身道:“谨遵王爷之言。”   能够登上庙堂的才子学问自是不俗,才高八斗所言亦不为过。他们本就揣了施文展墨之心,此时听水溶明言于此,哪里还按捺的住,纷纷执起手中的笔毫挥墨在白纸之上。唯独那新科状元潘承均静坐不动,微微含笑的望着席间挥笔泼墨的众人,似是心有成竹。   水溶淡淡含笑的眼睛静静落在他的身上,身侧那灰绿色衣衫的小厮亦是抬头好奇的凝望着他。只见他饮了杯中清酒,方才起身执起铺平雪浪纸,看也未看开得正好的几株红白桃花,一挥而就。   不多时,众人或是临场所写,或是引用前人所言,皆誊写出来。早有小太监收了呈上来,看着那上面莫不是存着的讨好之心。水溶微微一笑,只将其中的两张取了出来,凝望着新科榜眼几分傲气几分恭敬的目光,轻轻念将出来,“肠断春江欲尽头,杖藜徐步立芳洲。颠狂柳絮随风去,轻薄桃花逐水流。”   “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白白与红红,别是东风情味。曾记,曾记,人在武陵微醉。”水溶俊朗面容收了淡淡笑容,冷冷的面庞自有不怒自威的气势在,淡淡开口道:“一首是杜工部的绝句漫兴,一首是严蕊所做的如梦令,皆引用前人所言,倒也应景的是。”   那榜眼郎孙常昊傲气的长目冷冷倪向新科状元潘承均,冷笑道:“竟然引用一介妓女所做诗词,真真是难登大雅之堂。”他本是利州太守之子,自负文采非凡,却不想竟屈居于潘承均之下,此时开言不觉带着几分敌意和忿然。   “自来对于桃花,喜爱者,赞其桃之夭夭,宜其家室。不喜者,言其轻薄无依,随水逐流。”潘承均清秀的面容温文尔雅,淡然浅笑,似乎全不为那孙常昊敌意所扰,径自又笑道:“诗词好坏并非以身份高低而判定,这首如梦令正是映眼前之境,套用而来又有何不可?”   “荒谬之论。严蕊本是低贱出身,她的诗词怎可拿到这琼林宴会之上?说出去当真是羞煞人也,也是不尊圣上赐宴此席之爱才之心。”不出所料,那孙常昊勃然大怒。水溶也不感意外,这个孙常昊从他对答的言谈之中不难看出,他极其崇敬朱熹理学成就,自然会一意反驳。只是没想到,他的气量竟是如此之狭隘。尚未成为正式官吏,便以圣上之尊相压,若是来日为官,未必是百姓之福!   “只为唐仲友的永康学派反对理学,便连上六疏弹劾与他。更没有丝毫怜悯之心命黄岩通抓捕严蕊,对她施以鞭笞之刑,意图以严刑来逼迫严蕊就范诬陷唐仲友。只可怜严蕊弱质女流,承受如此之酷刑,几经生死。尚言:身为贱妓,纵合与太守有滥,科亦不至死;然是非真伪,岂可妄言以污士大夫,虽死不可诬也。此等烈性侠义之女子,岂不令吾辈汗颜?她虽出身低贱,品行却高风亮节,用她的诗词,我不觉有何不妥。”   微挑的眉峰,清秀的面庞吟吟含笑,似乎全然没有怒气,只是那笑容夹带着几丝的讥讽看向孙常昊。潘承均此番话直将孙常昊气的面色涨红,却也拿不出话来反驳,许久才哼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守拙安分方才为正理。娼门妓户到底比不得寻常女子贤德恭顺,再有才华又如何?亦不过就是玩物而已。”   潘承均浮现浅浅笑容,话不投机半句多,道不同不相为谋,也无意再多说什么,笑吟吟地道:“今日北王爷所说本是以桃花为题,并未限制条件,咱们方才的谬论倒似挑妻理论一般,没的扰了王爷的兴致,还请王爷恕罪。”说着拱手弯腰与水溶相赔不是。那孙常昊闻听他此言,早已心中涌满惶恐。方才只顾得与他争论不休,一时竟忘记了水溶在前,亦忙上前躬身,惶恐地道:“还请北静王爷恕罪。”   水溶淡淡含笑,挥手让他们起身,眼眸澄澈宛如秋夜朗星,眼底伸出跌宕出层层的温柔旖旎,想着黛玉与他辩论诗文时候的狡黠聪敏,微微含笑道:“女子通文识字,而能明大义,此等贤德比之大字不识的女子更会高上层次。自古以来女子文采非凡者不知几许,名留青史者又令多少须眉男儿汗颜自叹不如?”   立在台阶下的小厮眼眸熠熠散出清亮的目光,轻轻抬首,如水的目光宛如春水投石漾出万般柔情,嘴角含着似有若无的温柔暖笑。眸光缓缓滑过那灰绿色衣衫小厮泛红如霞,含羞带怯望着潘承均的容颜,抿嘴轻笑。   那孙常昊此时方才明白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他怎么忘记北静王爷的妻子似乎就是个难得的才女。此时水溶的观点虽明面对他没有丝毫的苛责,但是已足以让他浑身不安,脸上神色忽青忽白,急忙拱手退了下去。   水溶容色淡淡的看着推下去的孙常昊,转而看着含笑的潘承均,侧首望向那灰绿色衣衫的小厮,似有若无的笑容滑过唇角。收回的眸光瞬间转回,眯起双眼望着立在台阶下的小厮,宽大的衣袍几乎将他的身影完全遮盖住。收回眸光眼眸微敛,缓缓起身朝着他走了过去。   越来越近的身影似有一股无形的压迫,那小厮不知是害怕还是怎地,头越来越低,只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那身着灰绿色粗布衣衫的小厮紧咬着唇瓣,想要开口却也不知怎么开口,急的额头上浸出细细的汗粒。 第五十一章   水溶走到他的身侧短暂停留,薄唇微抿,含着几丝冷厉之色,只见那小厮头越发的低垂。漆黑的面容,脖颈却白如雪,他揉了揉眉间,拂袖便走了出去。那小厮抿了抿嘴角,低头默然想了一会儿,抬头对灰绿色衣衫的小厮皱了皱鼻子,认命的一步一挪出了烟涛阁。   绿荫如涛的垂柳,烟波浩渺的湖水,层层淡红深红的桃花映衬其中,当真是春日盛景,迷醉人心。这样美的景致若是不欣赏岂不可惜?那小厮眼角泄露出几分顽皮的笑意,缓缓移动脚步聘婷袅袅走在春风拂面的林间小径上。   浓荫满布的绿柳中伸出一双手臂扣紧她的纤腰,那小厮脚步踉跄便跌进温暖的怀抱之中,温热的唇瓣已经席卷她含着丝丝笑容的红唇。如玉的纤纤素指紧紧抓住他的衣襟,不知餍足的唇瓣下滑吻着她细嫩的脖颈,黛玉气喘吁吁的撇开头去,嗔道:“放开啦。”   水溶懒洋洋的靠在柳树上,手臂紧紧扣着黛玉的腰身,让她跌趴在怀中,看着她漆黑的面容,淡淡问道:“满宴才高八斗的进士,敢问王妃可有挑中合适的人选?”凤眼幽沉慵懒的凝望着黛玉瞧不出喜怒,黛玉却是登时揪紧了心。她可没忘记,这个男人温文尔雅的背后蛰伏着怎样的霸道和强势,越是平静的表面,越是蓄势待发。   明亮亮的眼睛偏偏闪着不怕死的光芒,佯装沉思的模样让水溶的面容越来越暗沉,黛玉皱眉娇笑道:“我瞧着那新科状元潘承均就,唔,”才获自由的红唇再次被人侵袭,加重的力道让黛玉微皱眉头,却怎么也挣脱不开他的钳制。唇齿交缠让黛玉意乱神迷的搂着他的脖颈,许久才气喘吁吁的倒在他急跳的胸膛上。   “他怎么样?嗯?”如鹰的眼眸微微眯起,紧紧锁在黛玉的面庞之上。黛玉纤手抚着**辣的唇瓣,眉眼含怒的瞪视着他,道:“这样让我,让我怎么出去见人嘛。丹阳还等着我呢。”   水溶低低一笑,大手暧昧的轻轻抚着她红红的唇瓣,淡淡地道:“不能出去正好。”黛玉面颊热烫火辣,狠狠地拍开他的手,娇脸含嗔问道:“你是怎么发现我的?”她伪装的没有丝毫的破绽,甚至除了眼睛之外,其他的地方都被上官云蓝画的全然不像她了,水溶怎么知道是她?   低垂的眼眸像是水波乍然溅起水花,跌宕起伏,大手粗鲁的抹着她脸上漆黑的表皮,却发现他根本就擦拭不掉,冷冷地道:“上官云蓝的易容术确实精湛,但是她却忘记了,我是你的夫君,就算是你在衣服里塞了东西改变身形,我也瞧得出来。”摸着她额头上汗水津津,水溶微皱眉头。   黛玉低头暗自吐了吐舌头,衣襟微松就见水溶解开她身上的外衫,不觉惊叫道:“你干什么?”水溶邪魅浅笑,一面将她外衫脱掉,一面扯着黛玉的手臂靠在怀中,轻轻咬着她通红的耳朵,轻道:“王妃觉得本王要做什么?”   黛玉脸颊涨红如霞,心中有丝慌乱,死死的抓着衣襟。抬头叫道:“好啦,好啦,今天是我的不是,不该不告诉你,快点放开我!”水溶笑瞥了她一眼,将她裹得厚厚的棉衣脱了下来,又将外衫与她穿好,俯身附在她耳边,戏谑地道:“放心,虽然我很想,但是也要找个无人打扰的地方才行。”   黛玉恼羞成怒的瞪视着淡然相望的水溶,张口就咬着他的手臂,恨恨地道:“就知道你再不是好人。”水溶低眸凝望着她,澄澈的眼睛倒影着黛玉气恼的容颜,轻轻笑道:“是王妃自己想歪了,这也能怪得了本王?”   黛玉只觉脸颊火辣辣的热烫,低头看着没有棉衣支撑的衣服空荡荡的挂在身上,不满意的螓首蹭着他的胸膛,粉拳捶落下来,道:“这样怎么走出去?看着就是衣不合体。”本来就是害怕水溶瞧出破绽才刻意穿的宽松,里面加了一层棉衣,没想到还是被他看穿。   水溶上下打量着她,将她过长的衣摆撕了一条布巾系紧在她腰间,轻而不容忽视地道:“我会让丹阳来寻你,立刻回府去。”不容反驳的语气让黛玉不满意瞪视他良久,嘟嘴道:“霸道。”   “回去好好想想怎么写悔过书。”水溶口气清淡却夹带着丝丝未消的怒火,说完就拂袖走了出去。黛玉冲着他的背影扮了个鬼脸,却不敢再说其他,乖乖的站在这里等着水丹阳过来。   水丹阳寻来的时候就见黛玉百无聊赖的靠在柳树上静静站立,忙上前拍着胸脯一叠声叫道:“我就说行不通的吧,王兄肯定能看出破绽,王嫂偏要不信。你都不知道,方才王兄回去时候眼睛看向我,吓得我拔腿就跑,王嫂你没事吧。”   黛玉皱了皱鼻子,上前拉过她的小手道:“反正咱们也都已经看过了,早点回去吧。若是被你王兄瞧见我们还在这儿停留,只怕火气更大。”话是如此说,但是黛玉却没有丝毫的担心,一径浅笑的扯着水丹阳走在绿荫道路上,逶迤而行出了湖中小岛。   立在高楼转角处的水溶静静凝望着黛玉和水丹阳离去的身影,微摇了摇头。看着黛玉时不时提着过长的衣摆,浅浅笑容浮现在俊颜,直到看到北静王府的仆妇丫鬟接着她们坐上马车,方才放心的走了进去。   马车平稳的走在路上,水丹阳好奇的转首望着绞着衣襟的黛玉,问道:“王嫂,你这样的妆扮我都瞧不出来,王兄是怎么看出来的?”黛玉凝眉想了想,伸手抚着面庞,带着几丝苦恼和疑惑,道:“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的,或许他真的有火眼金睛吧。”   兴致勃勃的凝望着水丹阳,抓着她的手臂笑道:“丹阳今日可有相中的人物?”水丹阳脸颊登时通红如霞,羞怯的低下头来,呐呐无声。   “我瞧着新科榜眼孙常昊就很不错。很懂得为官之道,若是丹阳同意,那就让你王兄上请圣上赐婚与他如何?”霎霎眼眸带着几分顽皮笑意,水丹阳哪里知她话中深意,急急抬头道:“那个孙常昊哪里好?王嫂怎么会是瞧中他的?”这种气量狭小的男人黛玉怎么会认为她中意他?黛玉唔了一声,点头道:“我觉得他就挺好,有什么不好的?”   “他哪里好,那样的男人一丝半点也比不得潘公子,我才,”急急分辨的水丹阳瞧见黛玉促狭的笑容,登时住了口,瞬间红霞席卷玉白的面容,恨得夺过黛玉手中的绢帕抽打着她的手背,不依道:“王嫂这样欺负人,丹阳再是不理会你。”   黛玉靠在车厢内捂着肚子笑的几乎喘不过起来,恼的水丹阳负气看向车外。好容易止住笑容,黛玉攀着她的肩膀,正色道:“那个孙常昊确实很懂得为官之道,但是也只是贪官酷吏之道,王嫂怎么会瞧中他?倒是那个新科状元,清秀的面容有几分脱俗淡然,不拘于身份世俗,瞧着也像是个知冷知热的人物。”水丹阳听黛玉如此夸赞潘承均,低头绞着手中的绢帕,几丝羞怯浮现面容。   黛玉纤手刮着她的脸蛋,轻笑道:“状元夫人的头衔再是不错的。”水丹阳羞恼抬头瞪视着黛玉,蓦地探手咯吱着她,恼道:“王嫂再是不肯饶人,该当让王兄好好惩罚你才是。”黛玉素性触痒不禁,急忙想要闪躲。奈何车厢内就这样大的地方,笑的她浑身无力,软软依靠着车厢求饶道:“好丹阳,我再也不敢了,再不住手,马车就要翻了。”   话音甫落,马车就颠簸着停了下来,马儿长嘶的声音吓了黛玉和水丹阳一跳。两相对视的乌黑眼睛闪过惊慌,只听外面赶车的仆妇诚惶诚恐地道:“请郡主恕罪,前面有人的马儿惊了。”水丹阳淡淡应了一声,回身对黛玉笑道:“我还以为王嫂一语成谶了呢。”   黛玉嗔了她一眼,只听车外马鸣长嘶,奔走人群的呼声让水丹阳好奇的掀开轿帘一角,果真见到外面乱作一团。马蹄声夹带着尘土铺天盖地的袭来,她赶忙放下车帘,禁不住咳了一声。   再掀起轿帘的时候就见那受惊的马匹已经被人制止了住,任凭马儿如何嘶鸣踢动,马背上的人仍旧稳稳的坐着,有力的双手紧紧的攥住缰绳。不多时那马匹已经安静了下来,低头粗粗的喘着气息,坐在马背上的人也已经翻身下来。   水丹阳看着却是皱起了眉头。那人身形高大威猛,面容还算是周正,整个人立在那儿像是石像般挺直。他是面对着马车的方向,自是瞧见水丹阳的目光,略做停顿便大步走了开去。   水丹阳慌忙放下轿帘,看着窝在车厢里没有兴趣向外看的黛玉,拍着胸脯道:“王嫂,方才那人好生恐怖。站在那儿虽然和王兄差不多高,但王兄丰神俊朗玉树临风,虽然冷漠但也不失温文。他整个人就粗犷威猛像个莽夫,面容冰冷浑身充斥着杀气。京城之中何时来了这样的人物?”   黛玉方才没有看,也无甚兴趣,听水丹阳如此说,只淡淡笑道:“世间人物面容何止百种?或许他是从军出身,军人的行动举止自然是不同于常人。”马车已经平缓行使,水丹阳听着亦是一笑,再不言提! 第五十二章   春光明媚的庭院,似乎心情也随之飞扬起来。处理完府中的事务,领着昊泽和清婉在花园里玩耍,七个月满的昊泽已经能扶着奶娘的胳膊在园子里来回走动,那结实的小腿缓缓迈着。   许是双生子的缘故,眼见水昊泽满地走的模样,水清婉亦是耐不住,挣脱着从奶娘怀中下来,有样学样的随着哥哥的小脚步歪歪斜斜的走着。到底比不过昊泽的小腿儿结实,常常走着走着就歪向一旁,唬的随侍的丫鬟仆妇四处围着她,生怕她摔倒在地,嗑伤了小身子!   黛玉蹲身在前,轻拍着手心笑看着昊泽,唤道:“昊泽,来走到娘亲身边来。”水昊泽明朗的眉目似是琢磨的凝视着黛玉一会儿,嘴角咧出笑容,缓缓移动脚步向前走着。黛玉示意奶娘放开手,水昊泽疑惑的回头看向奶娘,又看了看黛玉大张的怀抱,迈着小腿向前走去,脚步蹒跚不稳的勉强走到黛玉跟前,跌在黛玉怀中,小脑袋时不时的蹭着,似在撒娇又似在等待娘亲的夸赞。   黛玉亲了亲他粉嘟嘟的小脸蛋,满心满眼的惊喜和疼爱,笑着道:“昊泽最棒了!”水昊泽被黛玉逗得咯咯直笑,濡湿的小嘴儿亲在黛玉脸上,亲的黛玉满脸口水,“凉,唔,娘。”   不再是模糊不清的咕哝,这次黛玉听得分明,惊喜的凝视着他的小脸儿,满心欢悦地道:“昊泽方才唤什么?”她的昊泽会唤娘亲了,抱着水昊泽满眼希冀的盯着他的小嘴儿,道:“昊泽再唤一声。”水昊泽却是咕哝着偎在黛玉脖颈之中不再唤,咯咯笑着吸吮着小小的手指头。   紫鹃立在一侧将黛玉脸上的口水擦干净,又将水昊泽的小手擦拭的干干净净,抱起他来笑道:“世子才这样小,模糊不清的唤了声,王妃倒还期望着第二声呢。改日等他学会了话儿,多少时候是唤不得的?”黛玉站起身来嗔了她一眼,道:“偏你这贫嘴多舌的丫头每每编排人,改日最该先教昊泽和清婉唤紫鹃姑姑了。”   心疼的凝望着她眉间的淡淡羡慕和落寞,没由来的心绪不宁。赵峥的父母接连过世,他又是个大孝子,怎会在爹娘过世的百日里迎娶紫鹃过门?他也曾上求过水溶和她,说他不想蹉跎紫鹃的青春岁月,想让紫鹃另择良人。但是紫鹃亦是跪下相求她与水溶,说她此生除了赵峥谁都不嫁。   岁月流年,再过三年,紫鹃二十四岁,大好的青春年华已经消耗在等待之中。但是紫鹃的无怨无悔让黛玉也不好开口说什么,只是心中万分的心疼。女子的痴傻,从来在情爱上都是输家!   紫鹃敛了眉间落寞,慌忙笑着道:“王妃可是说笑了,世子和郡主最先唤的自是太妃王爷王妃还有郡主,哪里就是轮到奴婢了呢?”黛玉静静看着她,微微含笑地道:“你和雪雁跟我十几年的情分,彼此间犹如亲姐妹般,昊泽和清婉唤你们姑姑也在情理之中。”   “姐姐这话我爱听。”蹦蹦跳跳的上官云蓝从花丛中转出身来,浅蓝色的裙衫衬得她越发的眉目如画,只是动作稍显幼稚。黛玉挑眉看向她道:“人常说‘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我瞧着这句话的最佳范例莫过于云蓝妹妹。”早已是忠顺王妃,却不耐烦那礼教规矩。每每孤身一人晃出忠顺王府,偏又不爱留下只字片语,为此常常让穆颜君着恼不已。   “今日瞧着姐姐谈笑风生,想必那日北王爷回府定是没有惩罚姐姐。”上官云蓝暧昧的凑向黛玉,黛玉红着脸推开她,嗔道:“真真的,越发的没了章法,满嘴混吣。也不知到底是生性如此,还是日日对着忠顺王爷练就了这一张贫嘴。”   上官云蓝神色微微黯淡,旋即却是笑道:“说到这儿我倒是想起来了,那日北王爷到底是怎么认出姐姐的?”黛玉歪头想了想,脸颊却是嫣红如桃花。那日好似水溶还没有回来她就已经睡着了,后来倒是被他吵醒,但是也忘记问了。   “他怎么认出来的我不知道,只是我回来的时候,清婉这个没良心小东西哇哇的不许我抱。倒是昊泽可着劲的往我怀里扑,咯咯笑着伸着小手摸着我的脸。也不知道这个小家伙是好奇还是真的认出我来了。”想到这儿黛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打扮成那样都能让他们父子两个瞧出来。微微含笑低头亲了亲昊泽的小脸,换来的是热情的口水亲了满脸。   上官云蓝不可思议的抱过水昊泽在怀中,凝视着他粉嘟嘟的小脸蛋,伸出手指点了点他圆润的脸颊,轻哼道:“真真的越长越像那个水王爷了,才七个月大的娃娃竟然也能识破我的易容术。”   黛玉扑哧笑出声来,指着上官云蓝笑道:“真真的这丫头的脸皮厚的紧,只怕拿着绣花针也扎不破。既然昊泽都能瞧得出来,就只能说明你的技艺不精。”上官云蓝冲着水昊泽扮了个鬼脸,看向黛玉嗔道:“姐姐就知道编派我,改日若是你再让我帮忙,我可是当个甩手掌柜,再不帮你。”   黛玉抬头凝望着她欢笑晏晏的面庞,那笑容却未到达眼底,轻叹溢出红唇,也没了说笑的心情。仰头望着碧蓝的天空,闭上眼睛静静深呼吸,身在王府深院之中太多的无奈和牵扯,就连夫妻间最简单的相守也会变成最难的难关。   “云蓝。”黛玉低低唤了一声,她自然是听闻水恕赏赐了几个美丽的侍妾与穆颜君,身处其中的为难和揪心她懂得。心有戚戚然的凝视着她黯淡的面容,像是折了翅膀的鸟儿,再也飞不上自由自在的天空。   上官云蓝上前抱过清婉在怀中,望向黛玉的眼睛带着几分愁绪和气愤,轻轻地道:“世间能有几个北静王爷?说到底也不过都是凡夫俗子罢了。到底也不过就是担着个王妃的头衔,哪日我心中不快,直接丢了这头衔也就是了。”言毕便已经掩住话题不再提及,反倒哄着清婉和昊泽跑到湖边的亭子里去玩耍嬉闹。   低头略作沉吟的想起前日进宫时候,惠妃笑意浅浅的说北静王府服侍的人太少,虽说皇后岔开了话题,但是黛玉却已经青眉紧锁。王府贵胄当真不能两人同行?非要三人四人同行才算是皇家体统吗?抬头静静望着上官云蓝的背影,眼眶有些微微的湿润。   “在想什么?”水溶的声音突兀从身侧想起,黛玉眼角挂着的泪意未来得及掩去,忙垂下头来,道:“没想什么,就是看着天空碧蓝如洗。”黛玉极少会解释什么,这样慌乱的解释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水溶静默的看了她一会,黛玉已经抬头笑望着他,待得瞧见他身后的穆颜君时,不自觉转头看向上官云蓝。穆颜君客气的寒暄了几句,便疾步走到了陪着孩子们玩耍的上官云蓝身侧。   背对着他们的穆颜君瞧不清楚神色,只见上官云蓝气呼呼的俏脸没有丝毫的缓和,似乎怒气更加上扬。耐性似乎已经磨完,穆颜君弯腰扛着上官云蓝在肩头,转身大步走了过来。   “穆颜君,你混蛋,放开我。”上官云蓝憋红了一张俏脸,双手成拳死命的捶打着他。穆颜君却只微皱眉头,丝毫不为所动的看着水溶,波澜不惊地道:“今天我有事情要处置,改日再让云蓝来陪王妃说笑。”言毕人已经沿着花园小径走了出去。   看着被穆颜君扛走的上官云蓝,黛玉面颊微红,侧首见着紫鹃和雪雁也不好意思垂下头来。水溶若有所思的盯着黛玉微红的眼睛,挥手让紫鹃雪雁抱着两个孩子离开,轻挽着黛玉的小手走到湖边的凉亭之中。   凉凉的风吹拂进来,拂动满池碧绿的水面,涟漪渐起像是上好碧玉之中隐匿的山水画。轻轻握着黛玉的小手,细细的摩挲着,转头望向她,突兀地道:“穆颜君已经将圣上赐予她的那几个女子赏赐给手下为妻,今日已经全部打发完毕了。”黛玉微怔,旋即明白他话中的意思,轻轻叹了一声,依靠着他宽厚的肩膀,面容冷淡的望着湖边垂柳,默然无声!   “黛儿,你不该胡思乱想的。你该信我!”水溶圈着她在怀抱之中,轻轻捋着她柔滑的青丝,那如探云端的触感让他的叹息越发深重。黛玉轻轻浅笑,道:“我虽是胡思乱想,但也并未溶瀛所想那般。我只是觉得,两人同行在道路上相护扶持便好,人只有一双手臂。”   她如何能不信他,他对她这样好,这样的疼惜,黛玉的心中没有丝毫的怀疑,只是有些感伤这世间诸多人瞧不惯,硬是想要在他们的平静生活之中增加一些调味剂。   攀着水溶的肩头,黛玉清灵如秋水的眼睛望进水溶眼底深处的温柔,坚定而缓慢一字一顿地道:“不管前途多少的磨难和坎坷,黛儿都欣然接受,逢迎而上。但是溶瀛今生已有黛儿在身边,不许你朝三暮四,不许你背弃黛儿丝毫半点。不然,咱们之间的夫妻缘分也就已经到了尽头。”   清丽如诗的面容含着丝丝坚毅和冷凝,水溶听着揽着她靠在怀中,为她避去湖水中的冷风吹袭,紧紧箍着她的身子在怀中,坚定而平缓亦是一字一顿地道:“我水溶指天为誓,今生若是有负黛儿丝毫,定然叫我生生世世坠入万劫不复,永世不得超生。”   后面的话掩在黛玉细嫩的手心,黛玉轻捂着他的唇瓣,眼中含着丝丝笑意,轻笑道:“溶瀛这样的誓言莫要发,我可不想生生世世轮回陪着你坠入万劫不复,我要在下一世头一个找到溶瀛,再不许人在我前面拥有过你。”霸道带着丝丝醋意的小脸可爱透了。   水溶俊逸的面容带着坚定和释然,轻笑道:“好,下一世我也一定早早的寻回黛儿在身边。”说着伸出手指比了比,黛玉扑哧笑出声来,亦是伸出小手勾住他修长的手指,一边晃着,一边笑道:“拉钩的誓言代表的是永远,溶瀛可要记着哦。”水溶温柔浅笑凝视着她,似乎眼中除了黛玉,再也瞧不见其他的丝毫半点。得妻若此,此生哪里还会再有闲心寻找其他的花花草草? 第五十三章   三月将尽,桃花梨花早已纷纷坠落枝头,漂浮在水面上逐水流的花瓣似是在绽放最后一抹的妖娆。水丹阳静静靠着凉亭坐着,手中的象牙柄彩蝶戏花纨扇轻轻晃着,淡蓝色的流苏垂落在浅红色的衣衫之上,黯淡的失了原本亮丽的颜色。一如此时的她,脸上淡淡的伤感和惨白黯淡了美丽的面容。   嗤笑一声,低头望着手中绣着鸳鸯的大红色绣帕。凉凉的泪水坠落下来,打湿在那白首鸳鸯的绣线上,鲜亮的针线越发的明了,蓦地从发间抽出尖锐的金簪将那绣帕上的交颈鸳鸯从中间划开。簌簌落下的泪珠越发的急切,身后的丫鬟慌忙上前制止,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那绣帕已经碎的一条一条的,被水丹阳扔到了湖水之中。   黛玉满目焦急的寻了过来,瞅见水丹阳正坐在凉亭中,松了一口气走上前去。服侍的丫鬟眼见黛玉寻了过来皆松了一口气,急忙福身请安。黛玉挥了挥手让她们退出凉亭,心疼的目光落在水丹阳红肿的眼睛上,掏出绣帕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揽着她靠在怀中,轻道:“丹阳,若是心中难过就哭出来。”   水丹阳僵直了身子强忍着满腔的凄冷和悲痛,此时听黛玉温言软语的疼惜,哪里还忍得住,伏在黛玉怀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黛玉静静搂着她,转头看着平静无波的水面,努力不让泪水滑落下来。   短短的几日已经是天翻地覆。新科状元潘承均要迎娶从小青梅竹马长大的女子为妻,水恕得知也极为爱惜潘承均的文采人品,特下旨赐婚。接踵而来的便是将水丹阳赐予怀化大将军辛墨予为妻,日子就定在四月十六,丝毫转圜的余地都没有留下。   她现在已经知道了,那日在街市上看到的那人便是怀化大将军辛墨予。没想到当日她看不上的武夫竟会成为她的夫婿,满心的酸楚咬着锦帕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北静王太妃沉痛悲戚的话还言犹在耳:“你若是不嫁,为了一己之私逃婚而去,那整个北静王府呢?抗旨不尊的罪名,咱们北静王府承受不起呀。”老泪纵横的哭泣让水丹阳更是抑不住抽噎不止!   当日气话说时容易做时难,她能当真抛下整个北静王府抗旨不尊吗?根本就不可能,她抛不下也不能抛下,这是她生长了十七年的家。有疼爱她的母亲兄嫂,还有两个可爱未满周岁的稚儿。   默默垂泪的水丹阳将手腕上的玉镯子退下来交到黛玉手中,踉跄着脚步站起身来,美丽的面容泪水斑驳,犹如碎玉般的美丽,轻轻地道:“王嫂,这枚玉镯是当日潘公子交给王兄的,今日还让王兄还给他吧。”曾经她为了这枚所谓的传家玉镯憧憬过许久的幸福,如今泡影已经破碎,她还留着这个东西做什么?既然是传家玉镯,自然由潘家媳妇来佩戴!   烛影斑驳,黛玉静默坐在榻上,低头望着锦盒之中的玉镯子,愁绪盈满眉间。或许生长在皇家,本来就注定着承担责任。这种责任对比江山社稷,在水恕的眼中看来微不足道,但,却是一个如花女子的一生。   抬头看到水溶进来,黛玉静静的走到他身侧,将手中装着玉镯的锦盒交在他的手中,含着丝哽咽道:“这个,溶瀛寻了机会交给潘公子吧。”本想着让水丹阳自己去挑选能挑选一门合适的人家,没想到如今竟会走到如此的田地。   水溶紧握着手中的锦盒,手上青筋暴起,眼睛早已是掩不住的沉怒之色,冷冷的眸光盯着灯烛跳跃的光芒。猛的伸手拉着黛玉靠在怀中,紧闭着眼睛良久方才轻轻地道:“好好开导丹阳,身为天璧皇朝的郡主,该当有承担一切责任的担当。”   天璧皇朝的军权总揽虽在水恕手中,但是毕竟建都不过七十年,周边的战火时常会挑起。如今除了京外驻扎的十万大军握在水恕手中之外,唯一能够与李绶分庭抗衡的就只有骠骑大将军辛治。   辛治手握三十万重兵镇守雁鸣关,为人耿直刚强,屡立战功,却从未恃功自傲。甚至连他嫡长子怀化大将军的官级,亦是辛墨予在战场上披甲迎敌,九死一生换来的封赏,并未仰仗其父的半分丝毫。   他常年镇守雁鸣关,从未参与过朝中的党派之争,但是他是绝对的忠于水恕。李丞相之所以不敢逼迫水恕册立水沛为太子,所顾忌的正是他。如今水恕将水丹阳嫁过去,为的便是要让辛治联手朝中的水溶为册封水沄为太子铺路。京城的局势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水丹阳远嫁边关已经势在必行,也不得不行!   黛玉在他怀中点了点头,心中蒙着后悔,那雾蒙蒙的情绪一直在她的心中盘绕,道:“早知今日,当日就不用让丹阳自己去挑选,如今她的心伤也可以少一些。”   水溶摇了摇头,轻拍着黛玉的脊背,淡淡地道:“当日里圣上说要与丹阳指婚的时候我就已经有所察觉,所以才会急着让丹阳自己挑选了夫婿,将她的婚事定下来。咱们北静王府为了他们已经失去了太多,我本不想丹阳的婚事掺杂在政治之中。”   黛玉紧紧拥着他,只想用他温暖的怀抱温暖胸中的悲戚和颤抖。此时她才发觉,原来皇权之下竟是如此的让人无可奈何。非但抗拒不得,还要迎着笑脸躬身拜谢,亲手将自己的亲骨肉拱手与皇家,作为棋盘上的棋子,任由执棋之人任意落子摆布。   对于这个名义上是家的王府,黛玉突然觉得久违的孤寂和凄冷浮上心头,那样的无助和无奈。原来选择走的这条路,会是这样的艰难。今日的水丹阳,来日呢?黛玉打了个寒颤,她的清婉还这样的小,她真的不能想象有一日清婉也似这样被远嫁他乡。   察觉到黛玉的战栗,水溶越发抱紧了她,紧紧的拥着。烛影照应的墙壁上重叠的身影那样的契合,“皇上不允许我们退步抽身,我们现在已经没有别条路可走,只能一直走下去。只有完成了圣上附于我们的使命,我们才能全家平安的抽身而退。”   水溶眼底的阴霾沉重,浓郁的像是压顶的乌云消散不开。若是当真不能退步抽身而走,那他定会将整个天璧皇朝翻天覆地。黛玉默在他怀中,只是手臂越发的收紧,埋首在他怀中,掩不住的担忧像是丝丝凉意缠绕着他们。   想起探子回来禀报的事情,水溶幽沉的眼底越发深如古井水,水丹阳的这场婚姻当真会是真真正正的政治利益了。想着当日在立政殿跪求水恕收回圣旨的辛墨予,水溶心中五味杂陈。   “辛墨予曾经娶过妻子,他的妻子是同他从小一起在雁鸣关长大的青梅,三年前病逝于雁鸣关的大将军府。”虽然他的妻子已经过世,但是每每训兵完毕,他都会拎着烈酒醉倒在亡妻坟前。   黛玉听着微怔,旋即口中涌起丝丝的苦涩,飘忽的声音被晚风吹散越发的支离破碎,颤抖着唇瓣轻道:“溶瀛不会的。老天不会如此薄待丹阳,丹阳她,她是个好女孩。”哽咽声再也抑制不住。   若是当真犹如探子所说,辛墨予对亡妻情深似海。依着丹阳的性子,若是嫁过去,只怕会是更大的悲剧。可是,可是如今他们能做什么?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丹阳遵从皇命远嫁边关!   病了几日的北静王太妃容色苍白如纸,眼角犹如金鱼尾巴铺散开细细的纹路,疼惜的拉过女儿伏在怀中,那泪珠滚滚落下。她疼惜娇养了十七年的女儿转眼间便要远去了,她们母女之间的缘分也不过只有十几日的光景了。   面容上的平静不是想通了,而是皇命不可违,纵使心中有怨愤也只能深深的掩埋在心底,抬头看向黛玉轻轻叹道:“这几日王妃辛苦了。”又要料理家中事务,照顾两个孩儿,还要接待王公贵族府中的恭贺,抽空劝慰水丹阳让紫鹃雪雁抱着昊泽清婉陪她逗趣,本就瘦弱的身形似乎更加不盈一握。   黛玉轻摇了摇头,北静王太妃已经扶着水丹阳立起身来,道:“丹阳记着,你是北静王府的大郡主。无论走到哪里,郡主的体统责任万是不能推卸。母妃虽然舍不得你,但是皇命不可违。你千里迢迢远嫁边关,日后的道路还很长,做事要三思而后行,万不可再犹如在府中一般冲动混闹。”   水丹阳咬着唇瓣点了点头,心中的层层不舍终究化作眼泪滴落而下,跪倒在北静王太妃榻前,轻道:“往日女儿诸多的任性和不好,还请母妃多多原谅。”转头看向黛玉泪眼迷蒙的面容,柔声道:“王嫂是好人,她对婆母孝敬,对小姑亲爱,夫妻恩爱,如今又生下聪明伶俐双生子。女儿去后,还请母妃多多疼惜王嫂。”   北静王太妃忍不住拿起绣帕捂着脸颊点了点头,黛玉搀扶着水丹阳起身,颤抖着唇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静静挽着她的手臂,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珠,“我想去祭拜父王。”抬起帕子轻轻拭去黛玉脸上的泪珠,水丹阳转头看向北静王太妃。北静王太妃点了点头,侧首看向黛玉,叹道:“明日府中的事务只让紫鹃留下来帮母妃就是,王妃陪着丹阳一同去吧。” 第五十四章   清晨的鸟鸣声滴叫婉转,黛玉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尚未睁眼只觉黑影挡在窗前,软软的伸手咕哝道:“紫鹃,什么时候了?”软软的小手被人握在手心细细的摩挲着,那熟悉的触感让黛玉讶异睁开星眸,果真是水溶含着淡淡笑容静坐在床边,“醒了?”   明亮的光芒越发衬得黛玉面容透白如雪,眉目如画清丽如诗。昨夜的辗转不能成寐,眼底有些青色,眉间的薄愁仍未散去一星半点。水溶怜爱的描摹着她的细叶长眉,修长的手指沿着眼角滑落至她脸颊,几丝心疼萦绕眉间,轻轻地道:“该起身了,今日我陪你们一起去。”   黛玉微讶,水溶并未多说其他,只是将她披泻下来的青丝拢在脑后,淡淡笑道:“先起身梳洗吧。”黛玉默然,从他的只字片语中已然明白几分,顺着水溶的搀扶趿鞋下了床榻,早有服侍丫鬟端着伺候梳洗的物什走了进来。   “王爷。”门外小路子小心翼翼的唤声传来,水溶淡挑眉梢,黛玉微微浅笑,推了推他的手臂。水溶点了点头,道:“你先梳洗,我去去就回。”梳洗完毕,正坐在妆台前梳妆,菱花镜中映出水溶挺直颀长的身影,对着镜中人浅浅一笑。   丝滑柔顺的青丝在雪雁手中灵巧翻转,很快就用簪子固定住,简单的发髻用银质蝴蝶发簪固定住,斜斜簪着流云纹垂银丝发簪,余者亦不过就是素银嵌珍珠小簪,越是简单的式样越能显得出风姿冰肌玉骨清灵绝丽。   仔细端详着黛玉的面容,水溶走到妆台前挑选出葫芦形素银耳坠子与黛玉佩戴好,静静地道:“圣上遣人来让我入宫商议事情,今日只怕不能陪着你和丹阳同去了。”黛玉微怔,旋即却是起身拉着他返回室内,服侍他换上朝服,轻轻地道:“既然是圣上召了溶瀛去,那自然是有事,今日我和丹阳王妹会早去早回。”   水溶握着黛玉的小手始终觉得几分不安,轻挽着她的手臂走到床边,拉开床前的抽屉。黛玉好奇的望着他,只见他转身的时候手中已经多了柄宝石蓝的短刀,刀柄上嵌着的荧蓝宝石熠熠生光。   水溶将她交到黛玉的手中,道:“这本是专门为你打造的防身之物,刀刃锋利削铁如泥。今日出门放在身边,若是有用得着的地方,最起码能做一时防备之用。”他眼中的隐隐担忧让黛玉不解,握着手中的短刀不解地道:“溶瀛,你怎么了?”水溶轻轻搂着她在怀中,许久方才松开她,淡淡笑道:“无事!或许是我关心则乱。早些回来,我等你!”   祭拜完北静太王,水丹阳依靠着车厢静静出神。红肿如桃的眼睛隐隐含着水光,脸上的泪痕被春风拂过,残留在脸上的点点痕迹越发衬得她面容苍白,幽幽的眼睛含着丝丝悲凉和凄绝,那样的绝艳冷丽。   黛玉揽着她靠在肩膀上,侧首望着车轿上垂落下的玉石连串,眉间锁紧的伤悲拂之不去。她没有再劝水丹阳,已经无可挽回的事实要怎么劝慰?劝慰的过程中次次提及她即将远嫁的命运,何等的残忍。倒不如暂且收声,不管自欺也好欺人也罢。暂将伤悲掩埋,开开心心的过完这段日子,日后忆及也会有开心的回忆相伴!   望着车窗外不知名的小花开得灿烂,水丹阳敛了眉宇间的悲戚色,从黛玉怀中起身,露出笑容,浅浅地道:“王嫂暂且在这儿等着,我瞧着那花开得比咱们府中所植更有生机,我去摘些来。”说着就让马车停了下来,黛玉不及唤住,她已经扶着丫鬟的手臂轻盈跳下了马车。   也罢!让她再这样任性一回吧,黛玉倚靠着车窗凝视着水丹阳窈窕的身影。迎着如血的夕阳,略略松散的发髻亦像是染上了橘红的光芒,绚丽如火的灿烂犹如凤凰于飞。凝视着那满覆愁绪的身形,恍惚间似跌入往昔无忧无愁的年华。   拢了拢鬓角垂落下来的银丝流苏,含着丝丝轻愁的笑容溢出,白云苍狗,心境早已不复当年。日暮四合之时,含着妖冶奇异的蓝色光芒满覆苍穹。一弯瘦月牙横空浅挂,明亮的星辰亦是高高升起,天边的日头还在似落非落的最后挣扎。   捧了一大把五彩小花进来的水丹阳,身上沾染着花瓣的幽香,素手轻握着盈绿的枝柄绿叶递到黛玉跟前,轻轻笑道:“没有了高墙的束缚,连这里的花儿都过的悠然自在。”蒙蒙眼眸似是清风细雨,缓和清凉丝丝悲戚。   如今的水丹阳当真是听风愁雨,观花伤情。黛玉凝望着她手中的花束,从中间抽出蒲公英。卷起车轿上的竹帘,伸手将它放置在窗外,袭来的凉风瞬间侵袭马车内。凉凉的气息让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手中的蒲公英已然随风翩舞而去。   洁白的羽扇淹没在如火的夕阳余晖之中,飘飘摇摇的带着种子远离母体在异处落地生根,待得来年春暖花开之时又是满地洁白,“异地生根,来年满地洁白如雪。”从花束之中又抽出一枝蒲公英,交到水丹阳手中,微微含笑的瞳眸清透明亮,犹如清泉般让人心灵为之涤清。   怔怔看着黛玉手中的蒲公英,水丹阳缓缓伸手接过那朵蒲公英在手中。凝望着那如雪的羽扇,娥眉平扫,轻轻地道:“异地生根,来年满地洁白如雪。”重复着黛玉的话,水丹阳含泪带笑,将手中全部的花朵尽数抛在行进的车窗外,只是闭着眼睛紧紧握着手中的蒲公英,珠泪盈盈缓缓流下盈落花间。   平缓行驶的马车骤然停止,嘶鸣和马蹄哒哒踏地的声音在这个空旷的大路上越发显得清晰无比。黛玉颦眉微跳,未等她开口相询,车外护卫的卫士已经移步到车前,单膝跪下道:“回禀王妃,前面途径只怕有情况,此路回城已不安全。侧首转过去有条隐秘的路径可直接到达北门入城,还请王妃定夺。”   这是回去城中唯一的大道,此时天色并未很晚,又值春末夏初。日头虽落,但是余晖仍在,不应该如此静悄悄两个人影儿都没有。黛玉微作沉吟,潋滟波光的眼睛微微轻闪,心中有丝不安在心中涌现。   树林中扑啦啦的鸟儿振翅声音,惊醒了黛玉的深思。卷起竹帘望着那荧蓝暮色中振翅飞去的群群黑影,良久方才放下竹帘,水丹阳握着黛玉的小手,问道:“王嫂怎么了?”黛玉面容清冷如霜,轻扬声音淡淡地道:“不用转道,加快速度。”   速度加快的马车有些颠簸,黛玉紧握着水丹阳的手腕,一手抓着马车边缘的扶手,清妍绝俗的面容蒙着忧虑,疾驰的马车轱辘声在这片寂静之中越发清晰明朗。西山处橙红晕染浅黄镶边,深蓝色的天空宛如织锦披靡,艳灿的晚霞转为墨蓝色,各式形状的云朵像是诸多佛魔的化身,蒙盖四野的荧蓝色狰狞可怖。   侧耳细听飒飒树叶声响,转瞬间,疾驰的马车急速颠簸着停了下来,黛玉和水丹阳死死的抓着马车的扶手才不至于让骤停的马车甩了出去。刀剑出鞘的声音含着厉厉肃杀之气,黛玉不自觉握紧了临行时候水溶交与她手中的短刀。   流连如霞的火焰映亮了渐渐暗沉的天空,四周满竖的火把像是火树般将马车紧紧包围住。水丹阳掀开轿帘粗粗掠过一眼,脸上已经煞白如纸,不自觉握着黛玉的手臂,咽了咽口水,颤声道:“王嫂……,好多火把。”   黛玉顺着掀开的轿帘凝目望了过去,清丽面容上的血色尽数褪尽。无数的火把高高擎起,将这片天空映的亮如白昼,满弓的羽箭对准马车。黛玉努力稳定住慌乱的神思,略作沉吟片刻,紧握着水丹阳的手臂,清冷的声音微颤,道:“丹阳莫怕。”清冷镇定的眼神让水丹阳强制压下心中的害怕,反手静静握着黛玉的手臂。   静谧的时间点点从指尖滑过,车外始终没有动静,只有风吹树叶沙沙作响,似是彼此间皆屏住了呼吸,静待自乱阵脚的那方先动手。随行护卫的二十人虽说都是水溶精挑细选出来的,但是到底寡难敌众。   黛玉静坐在车内细细思量,到底是谁呢?脑海中突然雪光轻闪,几分怀疑蒙落心头,越想越是笃定。双眸陡然晶亮若秋水扶风,低声吩咐了水丹阳在车内等候,蒙了面纱便掀开车帘走了出去!察觉到黛玉意图的时候,黛玉已经走了出去。水丹阳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其他,紧随着黛玉的脚步亦是跳下了马车。   黛玉瞧见水丹阳跳下马车,也不过瞬间的凝眉。极快的伸出手臂拉过她立在身后侧,清冷犹如冰凌的目光缓缓扫过执着火把的诸人。那遗世独立的清雅绝丽,高贵典雅的气度让人不敢随意亵渎瞧上一眼,不由自主的垂下了头。 第五十五章   眼见黛玉走下马车,领头的护卫低头走到黛玉身前,单膝跪下道:“还请王妃先会马车暂避。”黛玉侧首望了望已经蹲下身子瑟瑟颤抖的婆子和丫头子,拒绝的摇了摇头。望着那犹如火林般的火炬,冷笑道:“何方鼠辈,竟使出如此卑劣手段,敢做却不敢出来面对。”清凌凌的嗓音在这片寂静中远远传递。   听到黛玉的声音,雪雁早已从后面的马车走了下来。眼见如此的阵势,虽然腿软脚软的几乎站立不住,却仍是固执的走到黛玉身侧,无声的立在黛玉身侧略靠前的位置。   “北静王妃好气魄。”手执火把的众人让出通道。黛玉凝目望去,心中的臆测得到证实,冷冽如霜的眼眸清凌凌划过他的面颊,似是秋风拂面丝丝冷厉,冷屑道:“哦,原来是蕞国公,蕞国公此时不应在国公府内闭门思过么?”   已降为蕞国公的水禄脸色登时大变,冷笑道:“北静王妃好伶俐的口舌。不过还算是你聪明,若是你们方才绕过那片树林而过,只怕此时就见不到北静王妃如此如花的容颜了,早已成了刺猬般惨死在马车之中了。”闻听此言,水丹阳双腿微颤几乎站立不住,黛玉的手心亦是浸满冷汗。   步步向前挪逼的众人手中执着寒光凛凛的刀剑,四周围拢的众人约莫有上百人,将他们团团包围在正中心。那水禄挑着眉眼看着黛玉,淫亵笑道:“若是北静王妃求我,或许我会考虑着带了你先离开这里。”自认为万无一失的水禄得意洋洋的揉搓着下巴,几丝懊恼的看着蒙着面纱的黛玉,那绝世风华的容颜全部掩盖在叠叠飞扬的面纱之中,半丝不露!   水丹阳呸的一声,心中的怒火上扬,反倒掩去了骇然惊怕,冷冷看着水禄,冷笑道:“水禄你这个无恶不作的小人,枉费你还是出生在皇室贵胄的人家,我瞧着倒是连地上跌爬的猪狗畜生都不如了。真真的是辱没了皇室血脉,辱没了皇家尊严,此等败类当真是要天打雷劈,让你坠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贱丫头!这次来本就是要取你的性命,谁知你竟然这样不安分的找死。来人,先解决了这个贱丫头,你们也算是完成了任务,其他的事情交给本王处置就行了。”他的话出口黛玉已经知晓了到底是何人所指使,冷冷如冰的眼眸没有丝毫的温度,转身挽着水丹阳的手臂往回走。雪雁忙上前扶过黛玉和水丹阳上了马车,放下车帘,脸色苍白的没有丝毫的血色,却稳稳地坐在婆子驾车的位子上。   眼见黛玉和水丹阳如此不惊不怕,那水禄反倒抬手制止了众人,望着已经垂落车帘的马车,使了个眼色,吩咐人去四周瞧瞧看看,这边半是试探的笑道:“北静王妃这是在故弄玄虚哪。怎么?想等着北静王那小子来救你?告诉你,别做梦了,今日正午之前,北静王和沣怡王已经被派去河北境内,这时候只怕早已在百里之外了。”   马车内静谧的没有丝毫的声音,水丹阳惊怒的凝视着黛玉,黛玉安抚的轻轻拍着她的手臂,凝思想了会儿,低低附在她耳侧,道:“丹阳,此次他们来的目的本是为你。若是等会外面打起来,无论如何你定要躲在这里,不许再出去,听到了吗?”   水丹阳惊愕不已的回望着黛玉,欲开口询问,黛玉却掩住了她的嘴巴。眉宇间盈满了焦躁和忧虑,原来他被遣皇命出京了,怪不得今日他没有来迎接她们,如今身陷此囹圄如何才能脱身?想了想,将手中的宝石蓝短刀塞在水丹阳的手中,定定的凝望着她,道:“好好握着这柄短刀,若是万不得已的地步拔刀用来防卫。”   水丹阳低头看着手中的短刀电石火花间明白了黛玉的意思,紧握着黛玉的手臂并未松开,将短刀重新放在黛玉的手中,毅然道:“这柄短刀是王嫂的,王嫂留着便是。王嫂有王兄还有两个孩儿,丹阳什么都没有。日后出嫁远至边关,母妃也等于是没有我这个不孝的女儿。他们都还需要王嫂的照料和陪伴。”   黛玉未及再言,刺耳的剑鸣声划破寂静的天空,外面刀剑碰撞的尖锐声传进来,血腥气息顺着清冷的夜风飘散进来。刀剑划破衣帛的声音,割破血肉的惨呼声,声声敲打着耳朵。   黛玉掀开轿帘看时,玉颜登时煞白如。浓烈的血腥味冲鼻而来,直要让人作呕,满地的鲜血汇流成河。死去的人物不知几许,唯有少数的人还存着奄奄气息,苦苦痛吟的满地挣扎。   从王府带出来的二十个护卫如狼似虎的手执刀剑,犹如鬼魅般扑向水禄带来的那些人。手起刀剑齐落,刀剑光芒犹如天然的屏障牢牢的护卫着马车,那些人满弓的羽箭也来不及射出,尽数倒在血泊之中。局势顷刻间翻转,原本悬殊的人数,如今已经差不多对等,还在一个个的减少。   雪雁早已吓得浑身瘫软依靠着车厢,惨白的脸上惊惧的眼泪泪流满面。水丹阳也吓得软了双腿,跪坐在车厢内再也不能起身。黛玉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蓦地伸手将雪雁拉了进来,放下车子软帘,颤抖着声音冷厉地道:“从现在开始,不许再向外看一眼。”颤抖着唇瓣再也没有开口的力气了。水丹阳和雪雁拼命的点头,只是眼中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的坠落下来。   退在那些人身后的水禄惊惧交加,蓦地将袖中的信号投射出去,幽蓝的光芒在夜色中越发清晰。那簇幽蓝之光映进黛玉的眼底唤醒了她的神智,将竹帘卷起探首望着那在茫茫夜色中越发清晰的蓝光,心中咯噔一声。   “王妃郡主请坐好。”极快的话语传来,马车便已经开始前行,速度越来越快。疾速行驶的马车颠簸震动,黛玉紧握着水丹阳的手臂,水丹阳握着雪雁的手臂。黑夜中的树影急速后退,凉风重重吹卷进来。   车外闷哼一声,只听重物落地的声音。顺着窗口望去,就见驾车的护卫从马车上跌落下来。车外的嘶鸣声传来,马车瞬间前倾,雪雁和水丹阳死死的扣住黛玉的手腕,才不至于让她跌落出去。   “娇滴滴的美人本王舍不得让你受到什么伤害,乖乖的走出来吧。不然,我可是吩咐他们放箭了,把你们全部射死钉在车厢内。”水禄无耻的声音从车外传来。水丹阳突然将黛玉拉过来推到雪雁怀中,极快的出了马车,拉着车子的骏马早已身中羽箭倒在地上。   看到水丹阳走了出来,水禄击掌笑道:“如此甚好,倒也省了我们许多的麻烦。”说着牵着缰绳退后了两步,吩咐身后两排的弓箭手将羽箭射出满弓。   眼见此景,黛玉喉咙间似被扼住了般,半点声音再也发不出来。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猛的上前拉过水丹阳的手臂把她挡在身后,推到了雪雁身旁。眸光宛如冷风卷起千堆雪,冷冷的目光没有堕去半点的气势,制止了弓箭手,水禄挑着折扇走到黛玉跟前,看着她那清丽无双的面容,丝丝恨意涌上心头,阴冷地道:“当日若非那北静王横刀相夺,今日的你早已是本王的侧王妃,不过今日还不算晚。”清幽的香气在夜色中悄然弥漫,水禄的脸上有些痴迷之色,伸出手臂就要抓过黛玉。   黛玉嫌恶的退后了两大步,双目如雪如冰,冷厉淡道:“见过没脸没皮的,却没有见过这样连祖宗声名都丢掉的畜生。口口声声的本王本王,你当真还是王吗?说出来没的让听的人笑掉牙齿,难道你自己都不觉得是自打嘴巴,自取其辱?”   “你,”水禄的脸色铁青恨怒,紧走了两步上前,狞笑道:“你放心,本王这个王位不过就是暂时失去罢了,来日定会有夺回来的时候。到那时,你们都会是本王手心里的蚂蚁,任由本王搓扁揉圆,还有北静王府的两个小杂种,到时候本王让你们跪地求饶。”   黛玉怒极,眸光轻闪。未等水禄反应过来,手中雪光闪过,宝蓝色的短刀已经出鞘。水禄察觉的时候只觉指尖一凉,转瞬刺心的痛楚从指尖蔓延全身,不可置信的低头望着被削掉的两个手指头,捧着断指的手掌痛极恨怒的嘶声叫道:“来人,给本王射死这三个贱人。”   长剑如虹,利啸长空,周遭的树叶纷纷落下,两排弓箭手顷刻间无声无息的倒地身亡。水禄面上的自得之色瞬间凝固,似是冰面裂开丝丝的缝隙,狰狞可怖的不敢置信的回头。 第五十六章   两枚明晃晃的银针朝着他的面门直射过来,水禄直觉的侧转身形躲了开去,却躲不开水溶利剑划破苍穹的怒气。一挑一刺,水禄的眼睛瞬间猩红,捂着眼睛跌落在地上来回翻滚,凄厉痛嚎的声音深夜之中听得毛骨悚然。   袍袖挥动间,水溶已经抱着黛玉在怀中,幽沉的凤眼卷着阴厉和狠辣之色。手中的青锋长剑剑刃入鞘,修长的手指轻轻抚着黛玉苍白的脸颊,“黛儿,没事了!没事了!”轻轻的声音被夜风卷在其中,带着丝丝颤抖和惊惧。   黛玉想要让他放心,想要冲他笑笑,想要告诉他自己很好。但是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盈盈泪珠从眼角滑落,颤抖着的纤手紧握着他的衣襟,到底他还是赶来相救了。混乱的思绪渐渐理出头绪出来,黛玉手微抖,手中的短刀滑落下来。   水溶接过那柄短刀握在手中,怜爱的拂去她脸上的散乱青丝,低低地道:“黛儿,我很感激。”模棱两可的话让黛玉迷糊的神智越发的不清明,只能怔怔的望着他,伏在他温暖的怀抱之中渐渐平息心中的惊惧和颤抖。   眼眸陡然现出肃杀之气,抱着黛玉在怀中,水溶脚尖挑起地上的弓箭,三枝羽箭同时射出。捧着眼睛在地上翻滚的水禄,登时没了声息,心脏溢出的鲜红血液就像是靶心,三枝羽箭全部刺落其上。   “属下护卫王妃郡主不利,还请主上责罚。”身着王府盔甲的二十名护卫如今只剩下九名,齐齐跪倒在水溶身前,手支着长剑俯首等待水溶发落。锋利的剑刃在微弱的月光下折射出雪光似的寒芒,晦暗不明的地方定然是还未流逝殆尽的血迹。   黛玉心中如是想,鼻端已经嗅到那刺鼻的血腥,仰头望着水溶冷沉的面容,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水溶垂首凝望着她秋水明眸,转首望着跪倒在地的九人,淡淡地道:“都起来吧,将逝去的十一人收敛起来,好生安葬。”那九人答应了声,转身极快的隐没在黑夜之中。   黛玉此时方才发觉,水溶并非孤身一人前来。他的身后还有随着的十个黑衣人,此时也尽数随着那九人无声无息的退了出去,正如他们无声无息的出现,让水禄身边的两排弓箭手顷刻间毙命。   震天动地的马蹄声夹带着铁甲碰撞的声音越来越近,黛玉身形微颤,水溶搂着她在怀中,轻道:“没事的,黛儿放心。”黑色的身影从疾驰的马背上跃了下来,越走越近的魁梧身形逐渐显出面目来,利如鹰的眼眸扫过脸色苍白浑身狼狈的水丹阳,单膝跪地道:“末将辛墨予叩见北静王爷。”   “辛将军请起!”幽沉的凤眼犹如古井寒潭,漾起的涟漪似是飞鸟点水而过,层层水波荡漾开去,道:“辛将军如何会在这里?”   “城门要下千锁之时碰巧末将正在北城门之上,听两个兵士相争执不敢落千锁,方知北静王妃和诚宁郡主尚未回城。”低沉的嗓音略略带着沙哑,像是关外战场上寒风之中夹杂着的碎石沙砾,扬手指着对面死寂的树林,道:“那里面埋伏着近五十个弓箭手,如今已经全部伏诛。”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的解释,果真是军人决绝的本色。   “多谢辛将军!”水溶由衷的感激,墨沉的眼睛却含着丝丝肃杀之气,黛玉站在最近感觉的分明,只是仍旧掩不住心底惊惧。虽然早已知道水禄在树林之中隐藏有另外一批人,却没想到竟然还有那么多。   “北王爷无需客气。既然诚宁郡主已是圣上指与末将的妻子,保护她和王妃本在情理之中。只是,末将似乎来迟了。”目光落在倒在地上的两排弓箭手,月色挥洒在他的盔甲之上折射出粼粼寒光。   听到不远处传来的马蹄声,辛墨予浓眉微挑,就见穆颜君和上官云蓝降落在身前。上官云蓝上前一把抓住黛玉的手臂,借着手中的竹木灯微弱的光芒仔仔细细的打量片刻,方才长吁一口气,道:“我们得知这些事情的时候当真是要急死了,幸好老天保佑。”说着跳身到水丹阳跟前,细细的打量着她受惊惨白的面容,轻拍着她的脸蛋,道:“丹阳,丹阳,你素日里胆子不是挺大的么?快点回魂,已经没事了!”   水丹阳看到上官云蓝抹去了脸上的泪水,紧咬着唇瓣不让喉间的哽咽溢出,强定住声音力持镇定地道:“没事,当然没事了。你瞧我现在不是好好的?”说着紧搂着上官云蓝,眼角的泪水还是忍不住滑落了下来。   辛墨予黑沉的眼睛转向水丹阳,水丹阳苍白的面容落入眼中,浓眉微微皱起,转瞬却是转开头,道:“此等逆贼如今虽然已经伏诛,但到底也算是皇室血脉,你们如何同皇上交代?”   穆颜君扫了一眼水禄和地上的弓箭手,道:“方才李公公曾到府中传旨,我们方才得知此事。圣上得知龙颜大怒,当即着令让本王急召北静王爷回京,将此逆贼交付与他手中,更言:特许以便宜,不拘律令。”所谓便宜,便是杀了他也在便宜之内,没有什么再去好解释的。   水恕自是会龙颜大怒,他所促成的这段姻缘本就是为了水沄。此时水禄公然想要谋害水丹阳,让此联姻不能成行,正是踩着他心中的忌讳,也是违抗皇命不尊。更深处想,便是图谋不轨,意图将此事搅黄,以求他日独揽兵权谋朝篡位。   此事就算是水沛撇的再如何清明,也会让水恕迁怒于他的身上,他又怎会如此愚笨的将事情迁延到自己的身上?这么多日的苦心经营不都是白费了吗?但或许他也有一念执着,想着若是能杀了丹阳扫清军事上的最大障碍,也许他会默许水禄如此做。   此事兴起有利有弊,若是运筹帷幄的正好,或许是个大的跳跃,若是不好,诚如今日的失败,便是功败垂成。只是一切皆没有定论,皆在水恕的抉择之中。黛玉抬头看着水溶,水溶低头静静看着黛玉,似是而非地道:“沣怡王此时只怕已到河北境内。”穆颜君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水溶冷沉的面容上,淡淡地月辉自树梢间垂落,沾衣未觉各自思量。   踢了踢地上已经僵直的水禄,上官云蓝俯首看着他不甘心死去的挣扎,冷冷地道:“这等乱臣贼子当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公然将姐姐和丹阳阻截城外意图拦杀,真真的死千次万次也不足惜!”   穆颜君含着丝无奈的拉着她的手臂,道:“人已经死去了,你再如何的骂也是白费了口水。”上官云蓝恨恨的收回了踢出的脚,咕哝道:“当真是便宜他了。”   辛墨予手执长剑挑开连着的几人黑色面巾,越看越是讶异,淡淡抬头看着水溶,道:“他们的脸上也有刺着蝮蛇标记,是雁鸣关贼匪周成手下的神箭手。”当年带兵剿灭周成山寨的正是他,攻入山寨的时候杀了贼匪周成,却独独不见二当家和他手下两百人的弓箭手。没想到,竟然能在天子脚下看到这些人。   穆颜君惊讶的看着辛墨予,不可置信地道:“当年横行西北有着流星之称的神箭手就是他们吗?”当年的周成能成为西北匪首靠的就是手下的神箭手,没想到他们竟然会投奔到水禄的手下。   辛墨予颔首道:“我倒是想起今日在城门上的时候,见到三三两两的人群结伴出城,想必就是他们乔装改扮融汇在这树林之中,等待时机!或许他们是在报复。”   水溶眼眸微微眯起,没想到消失了五年的流星神箭手竟然就躲在京都之中。忽而唇角溢出抹冷笑,冷冷地道:“水禄未必能够驾驭的了这些人。”若只是为了报复,何必蛰伏在京都近五年的时间?   回到北静王府,水溶直接抱着黛玉走到昊泽和清婉的房间。看着摇篮里睁大着眼睛的昊泽和清婉,微颤的纤手轻轻抚着他们稚嫩的面庞,簌簌的泪珠滚落下来。昊泽和清婉一人一个的紧紧抓着黛玉的纤手,墨玉般的眼睛晶亮的像是沾了水的黑葡萄,口内叫道:“娘,娘。”   黛玉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水溶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珠,下巴搁在她抽泣颤抖的肩膀上,大手覆盖着她的纤手一同握着两个娃娃的小手。如此静谧温馨的时光黛玉依靠在水溶温暖的怀抱中,泪眼迷蒙的望着垂落下来的水晶珠帘,缓缓闭上眼睛不自觉祈求让此时的时光暂且停止。紫鹃立在一侧看着相依偎的一家四口,亦是忍不住垂下泪来。   红烛掩映,窗外烛影斑驳,投射下的暗影遮挡住黛玉些许的面容,只是那露在烛光下的面容苍白如雪。水溶褪去外衣,掀开锦被静静抱着黛玉在怀中,薄唇紧抿,轻轻抚着黛玉僵直的脊背。   黛玉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腰身,伏在他怀中,低低地道:“黛儿没事。”轻抚着她脊背的大手蓦地一顿,水溶抬起她的小脸饱含疼惜的眼眸犹如碧水微澜,轻轻漾出万般柔情,吻着她如玉的额头,轻道:“真的没事了?”凝结眼底的疼惜和担忧犹如清风拂过缓缓消散开去。   黛玉抬头,盈盈水眸凝望着他道:“黛儿说过,不管前途如何的荆棘遍布坎坷难行,都会永远陪在溶瀛的身边,绝对不会有丝毫的退缩。”坚毅的神色让水溶为之动容,手臂越发箍紧,像是要将这纤秀的身躯融入身体内一般,良久方才揉着她的秀发,轻道:“是呀!黛儿曾经答应过我的,我也曾经答应过黛儿的。”   看着熟睡的黛玉,水溶轻轻抱着她躺在床上,掖好锦被便走了出去。走到离心园之中,辛墨予和穆颜君已经等候在那里。   “周成虽是山寨的大当家,但是论起智谋却远不及二当家孙新志。当年剿灭山寨的时候,唯独没有见到孙新志和他手下的流星神箭手。”辛墨予皱眉在思索着,水溶修长的手指敲着白玉石桌案,淡淡地道:“当年剿灭山寨是突然袭击,若是孙新志能逃脱,必定是有人通知与他。”   辛墨予想了想,赞同的点了点头,拧起浓眉望着远方天际,道:“若是无人通知,我们的将士已经将整座山团团围困,若非在官兵到达之前提前下山,他们是插翅难逃。”   “这么说当年通知孙新志的会是如今收留他们的人了?”水溶倒了杯清酒放在穆颜君跟前,道:“孙新志是利州太守孙新宇的同胞兄弟。”穆颜君诧异的看向水溶,默了半晌,才问道:“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看着水溶眉目不动的容色,穆颜君笑了笑,径自说下去道:“利州太守孙新宇的女儿是沣怡王的侧王妃。”李丞相总揽朝中政务,当年剿匪的折子上达天听前,定然是过了他的手。   辛墨予将手中的清酒一饮而尽,微皱眉头地道:“京中的酒甘美清冽只适合在花前月下轻酌对饮,不适合我们这些莽夫来饮用。”水溶淡淡一笑道:“可惜将军如今身在京都,不想饮用也是不可能。”   辛墨予默了会,粗犷的面容上带着难得的笑容,道:“北静王爷说的对。只是我十分的好奇,能够阻拦神箭手射出致命羽箭且瞬间将他们毙命的人身手到底有多快?”他之所以能够将埋伏在树林里的弓箭手诛杀殆尽,占得就是一个他们没有防备的先机,但也折损了不少的兵将。   水溶端起手中的酒杯轻轻啜饮着根本就没有答话的意思,穆颜君却是浅笑道:“近几年我听闻江湖朋友传言,有个称之为魅影的组织。无人见过魅影的真面目,只知道他们剑如流虹,出手快的让对手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似笑非笑的撑头看着水溶,道:“北王爷不是奉了圣命同沣怡王去了河北么?怎么突然间又折返回来了?”   水溶淡漠开口问道:“辛将军今日可曾将那些人看清楚?当日逃脱的是否都已经伏诛?”穆颜君看着水溶摸了摸鼻子,挥开折扇轻轻扇着,就当是自己没有问过这个问题。辛墨予面容凝重的摇头道:“当年孙新志所带领的人物不多不少正好两百名,如今清点出来的人数,脸上刻有蝮蛇标记的不足百人,尚有百余人不知身在何处!”   水溶剑眉微挑,思虑的轻转着手中的玉杯,淡淡地道:“还有近百余人?”这样的神箭手,百余人会是个极大的隐患。辛墨予点头,将手中的玉杯放下,扶额道:“虽然我们辛家历代只为君王效命,不愿参与争斗之中。但如今若是让我眼睁睁的看着此等狼心之人登基为帝,那也是万万不能。”说完就站起身来,拂下衣袖清冷,转身离了开去。   次日朝堂之上水恕龙颜盛怒,当朝便下旨蕞国公府抄家议罪,收回御赐国公府。水禄以庶民之礼下葬城外的乱坟岗,更明言,蕞国公府世世代代子孙皆不得再入皇室陵寝。将府中的女眷和未满岁的孩子,尽数迁徙至离城二十里的荒弃山庄,终其一生未得应允不得踏入京城半步。即锁系孙新宇押赴京都,交与刑部审判发落!   经此牵连的官员不知几许,更是大大的压垮了李家在朝中的势力。倒是那沣怡王水沛仍旧气定神闲的完成水恕所交办之事,似乎全然不知京中之事,也从未插手管这些事情。回到府中一应低调行事,修身养性的待在府中对于被贬谪的官员不闻不问,连登门的人物也被他推病避而不见。   品茶对弈人生快事!白釉空谷幽兰的茶杯盛着晶莹剔透的绿葡萄汁,入口酸甜可口唇齿含香。执着手中的白子落在棋盘上,淡缕薄愁拢在眉梢。低头看着身上的薄缎披风含着丝无奈的摇了摇头,到底这身子羸弱不胜,就算是她意志再如何的坚强,也抵不过薄弱的身子骨病倒在床上几日。   水丹阳默默走来的时候,就见黛玉静坐在葡萄架下独自对弈品茗,遂坐在她对面的藤椅上。望着周围种着菜蔬的小小园子,缠绕的绿藤上顶着黄色的花朵,蜜蜂和蝴蝶也在上采蜜翩飞,好一派田园风光,在这深庭大院之中越发显得稀奇弥足,遂叹道:“这样的农家气息难得见到,却也和这里不突兀,挺好。”   黛玉倒了杯葡萄汁放在水丹阳跟前,拢了拢身上的青缎绣疏梅的锦缎薄披风,凝望着她眼底的沉默像是化不开的浓墨。转首望着那上下翩舞在绿藤黄花之中的玉色蝴蝶,或上或下或前或后翩翩飞舞在天地间,转眼间已经你追我赶的越过高墙飞了出去,直到望不见它们的身影,黛玉方才收回了目光。   今日已是四月十三,再有几日便是丹阳出阁之日。北静王府早已张灯结彩,大红的绸缎高高挂起,绸缎挽成的绢花绑缚树枝门廊之上。来往贺喜的人群几乎要踏破北静王府的门槛,但是人却没有多少的喜色盈面。到底黛玉在病中,北静王太妃也想为女儿的婚事亲力亲为,倒也无人来打搅黛玉的清闲。   随手摘了牵牛花放在手中细细赏玩,花朵边缘被太阳晒得卷曲几分,她伸出手缓缓的将它展平。低垂的眼睫似是倒垂的小扇子垂下暗影,遮住眼中的离愁别苦,黛玉却知她甚深,紧握着她的手臂起身,道:“丹阳随我来。”   水丹阳不解的望着黛玉,黛玉已经拉着她出了葡萄架,缓缓移步顺着回廊走到明瑟居前院。走到书房之中,轻巧推开门扉,安置着水丹阳坐在椅子上。从一侧的瓷瓮中取出两卷字画摊开在桌案上。   由远及近深深浅浅的红色,或是嫣红如霞,或是淡淡素雅。那落下的花瓣似能感受到春风拂面,满树满枝压满了含苞待放的花苞,胜放如霞的桃花,娇嫩犹如少女羞颜,栩栩如生的让人犹如置身于花树之下,鼻端闻着桃花瓣的丝丝香气。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隽秀的梅花小楷轻轻题于画卷一侧,这首出自诗经的《桃夭》道尽了女子出嫁之时的憧憬和希望。   转眸望向另外的卷画,那上面画的是草地绿如茵,两三株蒲公英盛放着洁白的花朵。天空中飘散着羽扇般的种子,漂泊随风任意降落。那闲散自在的顺其自然,让水丹阳眼眶微湿,看着上面浅浅几笔勾勒出来的人影侧面,破涕而笑道:“王嫂的画艺越发精进了,浅浅几笔的勾勒就能看得出是丹阳。”   仔细的将两卷画轴收卷起来,像是珍宝般的抱在怀中,泪珠滚滚落下,回身搂着黛玉,哽咽道:“这两幅画比外面那些所谓的珍奇异宝更为宝贵,丹阳记下了王嫂的心意。”她知道黛玉想要让她犹如蒲公英般异地生根,像桃夭所说的幸福生活,如此的画卷能陪伴着她日后身处边关的漫漫长日。   拉着她坐在靠窗的凉榻上,罥烟眉微拢含着丝丝薄愁却又有几丝欣慰,轻道:“丹阳,辛将军是个磊落的男子汉。他既然已经应允娶你为妻,定然会全心全意守护与你。忘记前尘种种,放宽怀抱接纳他,试着走进他心中,努力经营自己的幸福。有时候幸福虽然在身边,但是不争取,它便会从指缝间瞧瞧溜走。”   水丹阳胸口涩涩的似含着枚青橄榄,良久方才抬起头来,复杂的眸光落在黛玉清丽脱俗的面容上,许久方才扯出抹笑容,道:“王嫂自放心就是。”   奶娘抱了睡醒的昊泽和清婉走了进来,水丹阳忙拭去脸上的泪水,将怀中的画卷放在桌子上,顺手抱过昊泽在怀中,凝视着那墨玉般明亮的眼睛,水丹阳眼中的泪水滑落下来。细嫩嫩的小手轻轻拂过她的面颊,将那坠落下来的眼泪擦拭干净,俊秀的小脸微微皱起,道:“咕咕,咕咕。”   水丹阳感动之余又有几分好笑,破涕轻嗔道:“不知道你是在叫姑姑还是在学鸟儿鸣叫。”水昊泽软软的手臂攀着她的脖颈,小手抓着她发髻上垂落下来的青丝,咯咯笑着叫:“咕咕,咕咕。”黛玉怀中抱着水清婉,侧首望着水昊泽聪慧的黑眸,淡淡笑着道:“昊泽最是个聪明的孩子。”   想起那日刚毅果决的辛墨予,黛玉担忧的心中蒙上几丝欣慰。辛墨予也属性情中人,虽说对妻子情深意重,但是如今既然已经接受了水丹阳为妻的事实。不管如何,他自是会为水丹阳来负责任。愿意负责任的男子,不管他爱不爱自己的妻子,都会尊重着保护着她。丹阳性子直来直往,谁又能说他们不能成为欢喜冤家呢?   皇后遣了身边的得力嬷嬷将绣着百子闹春的屏风送至北静王府,寓意着多子多福的屏风上姿势各异的百个孩童,欢天喜地的闹新春。黛玉携了丹阳一同到了养心堂,望着那上面的孩童,水丹阳不觉红了脸,蹭着走到北静王太妃身侧。   双眼隐隐含着泪光的看着丹阳,北静王太妃神思复杂的拉过女儿坐在身侧,轻拍着她的小手轻道:“这是皇后娘娘差遣德嬷嬷送来的。”水丹阳望着坐在脚踏上的德嬷嬷,起身微微屈膝,道:“有劳嬷嬷了。”   一夕间似乎长大许多的水丹阳,眉目间少了年少冲动,多了几分稳重,北静王太妃欣慰又心酸的微点了点头,那德嬷嬷急忙上前搀扶着水丹阳坐在北静王太妃身侧,连连含笑道:“奴婢这个老背晦哪里经得郡主如此?郡主还是休要如此。”   凝望着坐在北静王太妃身侧的黛玉,那德嬷嬷满目含笑的关切道:“前日听闻王妃受了惊吓病了几日,如今奴婢瞧着倒是越发的清瘦几分了。皇后娘娘心中一直惦念着,奴婢临行时千万嘱咐定要让奴婢好生瞧瞧,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开口。”   黛玉微微欠身,含笑地道:“多谢皇后娘娘记挂,身子已经无甚大碍了。烦请德嬷嬷回去多谢皇后娘娘惦记,得了空定会亲自进宫叩谢皇后娘娘恩德。”那德嬷嬷含笑着应着,北静王太妃含笑让青竹亲送了她出去。   随着母亲前来恭贺的叶芷兰望着皇后亲赐的屏风,喁喁含笑地道:“到底是丹阳妹妹的福分大,竟是连皇后娘娘也亲赐了屏风下来。听说那边关地处荒凉,这屏风带过去也能与妹妹的房舍中添加些喜气。”极力想要表示关切的语气却仍是掩不住那股幸灾乐祸。   “雁鸣关虽属边陲,却是关市繁华锦绣,有多少稀奇的玩意儿是没有的?那里若是还能说是荒凉之地,那当真是孤陋寡闻了。如今的这架屏风是皇后娘娘的恩德普惠,自然不能同寻常之物相提并论。”黛玉隐隐含着冷笑的面容看向叶芷兰,高高在上的高贵典雅让叶芷兰掐紧了手心。   叶芷兰眼睛定定的望着黛玉清丽疏离的面容,轻叹道:“前日闻听王妃病倒在床榻上,当真是让人揪心不已。如今瞧着王妃恢复的一如往昔,臣女这悬着的心终究是放了下来。”假情假意的关切让黛玉微蹙眉头,淡淡笑道:“叶姑娘果真还是一如往昔的好心好意。”只是所谓的好心好意,绵里藏刀,不知何时便会要了她的性命,她还是莫要接受她此等的好心了。 第五十七章   水丹阳最是瞧不过她如此的模样,越发觉得厌恶可憎,冷冷的眼眸眼望着她道:“素日里不是常说叶姑娘最是稳重端庄的人物么?如今怎么瞧着越发的流于媚俗了?不过这样也好,本来就比较符合叶姑娘的长相和性情,省的整天到晚的装什么空谷幽兰自绝于世。”   叶芷兰紧咬着唇瓣掩住眼中的怨怒之气,周遭陪坐的诰命夫人却是禁不住低头哧哧笑出声来。谁人不知前年叶芷兰所做出的事情来?如今眼见着北静王府圣眷正隆,竟还能厚着脸皮坐在这儿,当真是不一般。   “听闻新郎官可是个斩杀人头毫不眨眼手起刀落的人物,丹阳日后嫁过去,还真是要提防着点呢。”眼见女儿被人奚落取笑,那叶夫人徐氏再也隐忍不住,抬头看着水丹阳,似是取笑实则夹枪带棍。   北静王太妃微皱眉头看着叶夫人徐氏,冷沉的眼底含着丝丝怒意,将茶盏重重的搁在高几上,清脆的响声让那叶夫人登时住了嘴,水丹阳噙着冷冷笑容的看着叶夫人,道:“这些不劳叶夫人费心,叶夫人只好生将自己的女儿嫁出去也就是了。”   徐氏的脸色登时沉了下来,看着北静王太妃道:“太妃倒是瞧瞧,这丹阳的嘴巴越发的伶俐了,好歹我也是她的长辈不是?怎地倒是越发的说着说着没了章法了。”   北静王太妃淡淡浅笑着理了理袖口上的秋菊图案,淡淡地道:“叶夫人从小看着她长大,往日里也曾经夸赞过她是直性子的人,今日怎么倒是有些不喜她的直来直往了?”说着转首轻斥道:“在长辈的跟前倒是混说些什么?有人不爱听何必惹得大家都不痛快,都是要出嫁的人了,怎么还不懂得人前说人话的道理?”   压抑不住的嗤笑从席间传出,叶氏母女的脸上更像是果子铺各色颜色都有。黛玉眼眸似深潭秋水飘落些许金黄树叶扬起圈圈涟漪,面容平静无波的望着整装起身的叶芷兰,微垂眼帘,淡淡笑容溢出。   “都是芷兰的不是,惹得诚宁郡主不快,还请太妃见谅。”端庄得体的屈膝行礼,发白的面容包含着低垂的眉目从上看下去当真是楚楚可怜。黛玉捋了捋杯中的清茶,看着那拂散的绿叶轻轻飘在碧绿的茶水之中。   北静王太妃抬手示意她坐下,笑望着席间喝茶的诸位诰命夫人,缓缓地道:“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不是来恭贺丹阳,而是来搅局的。不过也罢了,诚宁从小都是被我给惯坏了,许多话不管该不该说,只要想到了就会冲出口,甚至不会多想想。”   东平王妃微微含笑的看着西宁王妃,笑着道:“有父母兄长的宠溺脾性难免会骄纵些,咱们这些人哪个不是这样走过来的?皇室宗亲的郡主之尊,从小教养的礼仪规矩自是半点不错,我瞧着丹阳就很好。”   众人或是真心或是浮于面上的笑容化去了方才的那点纠葛,只是叶芷兰含笑的眼底带着几丝锋芒。水丹阳挑高了眉头静静望着她,直到她敛了眸子低垂头颅。   走在花园里,将脚下的小石子踢到对面的湖水里,水丹阳恨恨的绞着手中的绣帕,道:“真不知道她们的脸皮何其厚,竟然还能再次登门坐在宾客席位上,我长这么大还真是没见过这样少脸没皮的人物。”   黛玉扶着紫鹃的手臂走在她身侧,凝望着她气恼的面容,淡淡笑道:“丹阳气什么呢?她是怎样的人物我们心中清楚明白,小心提防着她也就是了。”水丹阳绞着绣帕不依的伏在黛玉胳膊上坠着不走,道:“她这种小人防不胜防,我如今只担心日后她会王嫂有何不利。”   黛玉凝眉思索,微微浅笑道:“丹阳不用担心,这些事情我心中自有计较。”隐藏越深的人心机越重,如今的局势犹如迷雾般也瞧不清出她心中在做何计量,或许她本就不用去猜,因为叶府身后依附着的是沣怡王府。   黛玉手执书卷依靠着贵妃榻细细看着,拳头大的夜明珠在薄纱后溢出明亮的光芒。水溶上前抽走她手中的书籍,黛玉抬首望向他,淡淡笑道:“溶瀛的公文都看完了?”   水溶漫不经心的应了句,拿过妆台上的犀角梳子轻轻梳理着她晾干的秀发,顺滑如水的青丝凉凉的很舒服。黛玉伸长手臂揽着他的腰身,扬首问道:“怎么了?”   水溶凝眸想了想,挽着黛玉走到书桌前,将桌子上的盒子打开,黛玉讶然的看着盒子里的玉镯,道:“溶瀛还没有将它还给潘公子吗?”水溶摇了摇头,定定凝视着黛玉的秋水明眸,揽着她靠在怀中,道:“不是没有还,而是潘公子不要。”   黛玉更是不解,道:“这是为何?”难道只是因为丹阳曾经拿过就不要了吗?黛玉颦眉拧紧。水溶微微勾起笑意的摇了摇头,道:“他说这是潘家长媳的象征。”黛玉颦眉舒展,突然想起久未问起的事情,道:“溶瀛,潘承均真的有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吗?”   水溶探手将黛玉脖颈间的青丝拢在背后,淡淡地道:“有没有有什么关系吗?”丹阳已经注定要嫁给辛墨予,许多的事情不让她知道更能断掉她的心结,只有将往事彻底斩断,才能有重新追求的念头。   黛玉知他心中所想点了点头,或许有时候不知道才是一种福气,“其实什么都不知道才是傻傻的幸福,知道的太多,幸福也在探究的过程当中慢慢流逝殆尽。若是如此,那我宁愿什么都不知道。”   思及此,黛玉嗤笑一声,浓郁的悲凉自心间漾开,苦涩像是绞着没有挑去莲心的莲子。区区的新科状元也值得圣上特意下旨赐婚吗?无非就是借此断了丹阳的念头,好让丹阳甘心的嫁于辛墨予,成为他手中的棋子。凝望着这只玉镯,许许多多的事情似乎清晰的浮现在脑海之中,水溶虽然不言,但是黛玉也隐约猜的出来。   水禄私自出府,带动将近两百人出现在京城附近,难道水恕当真不知道吗?还是静观其变推波助澜以达到自己心中的目的?他们终究是棋盘上的棋子任由着他的操控,将北静王府推于众矢之的。   “我们虽然不想探究明白,但是有些秘密隐藏的越深越是能挑起人心中的好奇性。”水溶轻轻抚着她调侃带讽的脸蛋,轻笑道:“黛儿如今是越发的明白,越发的气恼了。”俯身吻着她的眉眼淡淡地道:“棋盘上的棋子并非全部都能顺着他的意愿走,有时候局势所逼也要让他不得不走下步棋。”幽沉的眼底全然都是肃冷之气,黛玉踮起脚尖捧着他俊朗的脸颊,咯咯笑道:“你这模样越发的像昊泽了。”   黛玉眼底的倦烦之色让水溶莞尔一笑,顺着她的话转开话题,抓住她混闹的手,轻轻将她带入怀中,道:“我倒是像昊泽了?”说着大手伸到她的腰侧紧紧抓着她的腰封,让她无从逃脱。   察觉到他的意图,黛玉极快的想要闪身躲开。水溶的铁臂紧紧箍着她,修长的手指放在她腰侧,笑的她上气不接下气,软软的靠在他的胸膛上,断断续续地无力笑道:“好,溶瀛,溶瀛不像昊泽,昊泽像溶瀛这总行了吧。”唇角的盈盈笑花让水溶想要撷取下来,密集落下的吻缱绻缠绵。   “母亲气什么呢?”叶芷兰施施然蹲身将地上碎掉的玉镯子捡起来,道:“这成色极好的玉镯子母亲倒是摔了它做什么?”叶夫人徐氏厌毒的目光看着那只玉镯子冷笑道:“这是当年北静王太妃赏赐与母亲的,如今母亲瞧着它只觉得恶心。”   叶芷兰缓缓走了过来,将那玉镯子托在手中的绣帕上,淡淡地道:“既然是太妃赏赐的,母妃就该好生的收藏起来。”抬眼看着叶夫人道:“母亲难道忘记了爹爹的嘱咐了?咱们叶府一门的财势富贵全部寄托在沣怡王的身上,虽然如今拥戴他的大臣接二连三的受了打击。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李丞相一门多年的经营,怎么可能一举败落下去?就算是今日的毅诚王成为太子,只怕他的东宫之位也坐不牢稳。”   看着女儿沉稳的眉眼,那笃定自信的眼中满满都是运筹帷幄的稳固,遂叹着拉着她的手,道:“我的儿,像你这样的聪明才智应当母仪天下也不为过,偏生倒是错认了人,付错了痴心了。”   叶芷兰眼睛暗沉下来再也掩不住的恨毒之色,冷冷的语气像是冰凌戳面,冷道:“这些耻辱女儿时时刻刻记在心中。如今首要的便是让北静王太妃对我们卸去提防,对咱们叶府一如往昔,到那时,想要做什么也方便了很多。北静王妃的位子本就是我的,既然我得不到,那我绝对不会让那林黛玉坐的安稳。”说着长吁一口气,不无遗憾地道:“只可恨,这次沣怡王派出去那么多的弓箭手竟还未能将她射杀,她的命就这样矜贵?”   叶夫人冷笑道:“我瞧着她那薄弱的身子受不得半点惊吓,说不得不用我们做什么,哪日就已经自己受不住一命呜呼了呢。”脸上的丝丝恨意扭曲了那姣好的面庞,岁月刻痕的条条纹路也清晰的显现出来,抿下的唇角带着风霜侵袭的沧桑和老态。   叶芷兰冷冷笑着将那摔碎的玉镯交与叶夫人手中,道:“北静王太妃赐下来的东西也都是有造册的,母亲还是早些收起来的好,若是被人瞧见,咱们这些日子所做的便功亏一篑了。”   叶夫人点了点头,随手将那摔碎的镯子握在手中,道:“只可恨那水丹阳如今竟如此的针对我们,竟将咱们从小疼惜她到大的情分全数丢开。就算是春蝉的事情利用了她又怎么样?到底也没有伤着她不是?倒是浅薄的只认着那林黛玉虚情假意的示好。”   “再怎么好又怎样?那水丹阳不还是要远嫁边关,嫁给闺中女儿都不屑于嫁得武夫。听说那辛将军从前曾经娶过夫人,只不过是病死了。她水丹阳也不过嫁得是个鳏夫而已。”刻薄寡毒的笑容再也撑不住从前的端庄,讥讽怨毒歪曲了她本还算美丽的面容,变得面目可憎!   高挽云仙髻,红翡滴珠羽嵌明珠点翠五凤钗,赤金嵌宝石蝴蝶纹缠丝扁簪,轻扣在发髻之后。缀着渤海珍珠的正红色绢花蜿蜒绾在发髻之侧,米珠连串银杏耳坠子,长长垂下的坠尾泠泠划过连枝牡丹刺绣。   拂散开来的衣摆犹如朝霞铺满天空,映的她脸颊红若盛极海棠。金色暗纹越发衬托出正红衣衫的精致华美,朵朵绽放的五彩牡丹尽显雍容华贵,拂开的衣摆上缀着朵朵渤海珍珠连贯而成的蒲公英。张开双臂的瞬间犹如赤色蝴蝶欲要展翅离去,朝阳阁内早已将水丹阳的物什收拾停当。   纤白的手指缓缓滑过屋内的摆设,那滴水雕花的花梨木架子床,床帏上垂落下来的珍珠穗,床上挂着的如意吉祥荷包。生长了十七年的地方陡然间离开,那种离别愁苦痛彻心扉非言语所能表达。昨夜落于枕上的泪水不知几许,辗转三更才勉强入睡,此时看着枕上的斑痕点点,禁不住又要落下泪来。   北静王太妃坐在凉榻上看着一身嫁衣的女儿,脸上的神情越发的复杂。有着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喜悦,更有分离无期的伤痛凄凉。缓缓走上前去,拉着丹阳的手臂起身,整了整她身上的嫁衫,缓缓地道:“出嫁就成了当家主母,做事不可再莽撞无寻。好生孝敬公婆,服侍夫君,早日为辛家开枝散叶。”顿了顿,眼中含着丝丝泪光,又道:“辛家历代皆为将领,雁鸣关人多繁杂比不得京都安稳,你要凡事多多思量,好自为之。”   “太妃,王爷方才命人传话过来,辛家的迎娶轿子已经快要到了府门边。”北静王太妃眼角的泪水再也支撑不住坠落在水丹阳的红色嫁衫上。伸手搂着她在怀中轻拍了拍,强制镇定的敛住泪水,自喜娘手中取过喜帕与她蒙上。   大红色的穗子缓缓垂落直到完全遮住水丹阳的面容,青竹扶着北静王太妃在正位坐好。丹阳借由着丫鬟的搀扶跪在北静王太妃身前,哽咽道:“女儿叩谢母妃养育之恩,望母妃好生珍重,女儿去了!”   烟霞般的身影远远离去,胳膊上缠绕的织锦披帛缓缓随着夏风飘摇飞舞,淹没在满架红艳艳的蔷薇之后,缠绕在藤架上的枝叶花朵似是天然的屏障阻隔住最后的凝望。   丝竹管弦之音靡靡响起,高高挂起的鞭炮随着燃放的光亮响彻半边天空,那红色的包纸犹如从天而降的花朵翩翩飞舞在青烟之中,硝石的刺鼻气息充斥在钦安殿之中。   黑色镶滚的红色喜服,喜气中带着几分稳重。高大的身形端正的面容,无一不带着武人的凌厉气势。眼眸看向被丫鬟扶出来的纤瘦身形,跨步走上前去,轻轻牵着她微颤的小手走过钦安殿。   水溶轻握着立在身侧黛玉的小手,细细摩挲着那细滑的触感,淡淡容色间亦有几分别离之情。凝望着被辛墨予抱上喜轿的水丹阳,随着走路的步子缓缓跳跃的喜帕,隐藏着的面容若隐若现。黛玉低头掩住眼中撑不住的泪意,看着泪珠滑落衣间的刺绣芙蓉中,颜色深了几分越发显得娇艳如生。   昨日晚间还同她谈笑风生,劝慰她的不安和忐忑。今日因着要接待府中的宾客,再无同她说一句话的机会。看着她的身影湮没在一片红色之中,黛玉泪中带笑的扬起娇颜。嫁出北静王府,走向另外一段彻彻底底属于她的人生,应该高兴不是吗?辛墨予的一举一动,并非对她无情,谁说武夫嫁不得?铁汉柔情,若是能擒得他的心意,百炼钢也会成为绕指柔!   迎接的队伍已经启动前行,眼前的红影渐渐消失不见,细细管弦竹笛声也已经消散远去。水溶低眸望着黛玉眼角挂着的泪水,轻抬手腕拭去那犹如珍珠般的晶莹,挽着她的小手走进钦安殿,招呼着满殿前来恭贺的宾客。   辛墨予的将军府远在雁鸣关,迎亲的队伍也只能送到城外五十里的碧皎山庄。那是圣上赐予北静王府的别院,也是北静太王最后所休养的地方。碧绿垂柳拂过白墙黑瓦的建筑,青灰色的水磨石台阶没有刻意的打扫,那上面沾染着雨季遗留下来的青色藓苔,绿油油的像是水墨笔描绘而成。   碧皎山庄除了满地的垂柳之外,只有洁白的栀子花随风洋溢着浓郁的香气。水溶怀抱着黛玉策马而来的时候,马蹄哒哒的声音响在青石板路上。   白色的围墙在月色下泛出皎皎的光芒,尚未走近,那浓郁清雅的栀子花香已经随风飘来,黛玉讶异的嗅了嗅,几分怀念轻轻地道:“这里的栀子花好香,临墙的地方定然种满了栀子。”微扬螓首果真见到透出墙外的雪白栀子花,正趁着夜色幽幽吐泻芬芳。   水溶手提着缰绳,转眸望向那洁白如雪的栀子花,微皱眉头想了想,道:“父王生前最爱的便是栀子花,最后两年移到这里来休养更是常常坐在栀子花下怔怔出神,经常坐上半日动也不动。”   “为什么?”黛玉颦眉微锁,北静王府内她从未见过栀子花,没想到这座碧皎山庄倒是种满了栀子花。记忆中每每扑到温暖的怀抱中,都是带着栀子花香气的温暖。那清婉如诗的面容近在眼前,仍是含着淡淡宠溺的笑容,那样的美丽像极了洁白似冰花的栀子!   水溶眉头深锁似是陷入某种回忆之中,半晌方才缓缓地道:“母妃不喜欢栀子花,但是父王很喜欢。”记得当年北静太王过世之后,北静王太妃曾命人将北静太王生前所居院落里的两株栀子花砍断之后,栀子花便绝于北静王府!   马蹄哒哒的走到碧皎山庄门前,悬于门上的大红灯笼透出朦胧的光芒。水溶翻身下马,碧皎山庄的管家早已迎上前来,水溶将缰绳交与他的手中,轻挽着黛玉小手边走边问道:“郡主和郡马留宿在哪座院落?”   那管家毕恭毕敬的躬身,道:“郡马和郡主只在这里停留两个时辰,便启程一路往西北而去了。”水溶脚步顿了顿,旋即却是淡淡笑道:“果真是辛墨予的行事方式。”丝毫没有拖泥带水,事情已经完结连半刻也不想再在这里停留下去。   黛玉莹白的面容上含着丝丝失落,轻叹道:“我本来说好歹还能见到丹阳一面呢。”水溶浑不在意的微微含笑,牵着黛玉的小手走了进去,道:“这样也好,既然已经注定是分离,又何必再见面?倒是弄得难分难舍,泪涕满面。”满庭的栀子花印入眼帘,浓郁的香气随着夜风灌满整个碧皎山庄。   月色如水沾衣拂袖,黛玉黛眉微微舒展,扬袖走到那栀子花旁,俯身捧着栀子花轻轻嗅着。洁白的裙衫淹没在碧叶和白花之中,轻扬的衣袖亦沾满了栀子香气。皎皎面容清雅脱俗,犹如月下花仙!   一路走走停停,黛玉眼中的讶然早已掩饰不住。这里除了绿柳扶风之外,余者花卉皆无,唯独满庭满院的栀子花胜放的洁白如雪。白墙黑瓦旁的一弯碧水飘散着被风吹落下来的洁白花瓣,哗哗水流顺着墙角砌成的寸许见方洞口流出山庄。   水溶拉着蹲在墙边细细琢磨的黛玉起身,好气又好笑地道:“凉意这么重,你怎么蹲到地上去了?”黛玉凝眸望着月影晃动下白色墙壁底边的灰蓝色描绘,轻轻地道:“那上面绘的也是栀子花。”   水溶眯眼看了会,微微浅笑道:“整个碧皎山庄内所有的摆设描绘雕琢全部都是栀子花。”指了指头上的滴水瓦当,又道:“这里的摆设构造全部都是他亲自设计出来的。”黛玉抬头细细打量片刻,果真的,所有的雕琢描绘全部都是栀子花模样,可见北静太王是如何的爱栀子成痴了。   “雪魄冰花凉气清,曲栏深处艳精神。一钩新月风牵影,暗送娇香入画庭。”黛玉轻轻念出这首诗,水溶讶然的望着黛玉,道:“黛儿也知道这首诗?”黛玉诧异抬眸看向水溶,点了点头,道:“娘亲在世的时候极爱栀子花,也极喜欢这首《栀子花诗》。溶瀛,怎么了?你也喜欢吗?”   水溶微点了点头,神情若有所思,静静笑道:“喜欢!”爱怜的拢了拢她的衣衫襟口,揽着满身栀子花香气的黛玉在怀中,附在她耳侧轻轻地道:“栀子花和这首《栀子花诗》不许在母妃面前提起,她不喜欢栀子花。”   黛玉莫名其妙的抬头望着他幽沉的眼睛,却是点了点头,笑道:“母妃既然不喜欢,那黛儿也不在她面前提起关于栀子花的一字半句,溶瀛放心!”水溶点了点头,赞赏的亲了亲她雪额,笑道:“还是我的黛儿冰雪聪明。”轻挽着她的小手向门外走去,道:“天色已晚,我们早些回去吧。”   窝在水溶怀中斗篷帽兜包裹着她如玉的小脸,明亮的眼睛从中间透露出来,细细回望着渐渐不见的碧皎山庄,总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对劲。晃了晃脑袋,头顶已经传来水溶含笑无奈的声音,“黛儿,你在这儿摇头晃脑的做什么?当心些!”腰间扣着的大手越发扣得结实,将她紧紧包围在温暖的怀抱中,阻隔了所有的风声侵袭。   黛玉甜甜笑着越发偎紧他怀抱,紧搂着他的腰身让他能够安心的策马前行。耳畔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犹如置身云端的飞翔让黛玉心中说不出的舒畅和快意。仰头望着目视前方的水溶,拽了拽他的衣襟。   水溶询问的目光扫了她一眼,继续看着黑夜中的路途。黛玉咽了咽口水,咬着唇瓣看着他,道:“溶瀛,我想学骑马,你能教我吗?”勒马停止前进,水溶居高临下的望着她澄澈好奇的眼眸,淡问道:“黛儿怎么突然间想学骑马了?”   黛玉攥着他的衣襟攀附着他的肩膀跪坐在马背上,皱了皱鼻子,道:“想学什么东西都是突然想起来啊,我怎么知道突然间想学骑马了?就是想学,想跟着你一起策马而行。”他不会这么小气让她学骑马都不让吧,黛玉嘟了嘟嘴巴,不甘心的望着他薄抿的唇瓣,生怕他吐出拒绝的话。   水溶听了她的解释气笑不得,这算是什么解释。默了会,勾起唇角的笑容,邪气的上下打量着她单薄的身子骨。扶着她坐好重新搂紧在怀中,腿夹马腹策马疾驰,戏谑的笑声被夜风卷入耳中,“恩,也不是不可以。”黛玉侧耳细听,水溶扬声大笑道:“只要黛儿能再长出身上一倍的分量,那我就教你骑马!”   黛玉气恼的拧着他的腰侧,水溶抓握着她的手,笑道:“若是不想我们两人都跌下去,就乖乖的坐好。”黛玉抿了抿嘴巴,想了想他话语中的真实性,决定还是乖乖的坐好。紧紧搂着他的腰身靠在他胸膛上,听着那沉稳的心跳声朦胧的睡意涌上。   水溶低头望着闭目甜睡的黛玉,温柔宠溺的笑容自嘴角溢出,将她身上的披风裹好。黑色的骏马踏着月光哒哒奔跑在宽阔的大道上,月白色的身影宛如流虹疾驰而去。 第五十八章   “真的生气了?”俊美的面容含着丝笑容望着冷脸忿忿的黛玉。黄瓤的西瓜送到黛玉唇边,黛玉抬头瞪了他一眼,挪了挪身子干脆撑着纸伞款款走出船篷,静静坐在船的另一边。   沁凉的湖水消散些许暑气,扁舟轻划缓缓倘徉在碧水之中,拂面的荷叶带着丝丝清幽侵入鼻尖。浓密的翠绿荷叶从身侧划过,黛玉随手摘了柄盖在脸上既带来丝丝荷香的凉意,也不想再看水溶让人生气的脸。   央告了他近两个月想骑马的事情,他却始终带着笑意不予回应,黛玉百折不挠到底也抵不过他的心硬如铁。恼的她三日没有理会水溶,今日也是被他从床上挖起来,拉到这里划船游玩。   水溶凤眼微澜的望着她,漂亮的眼睛四周看了遍,将船停在浓密的荷叶丛中。接天莲叶的碧色蔓延无边,夏风拂过轻轻晃动,将船只和他们的身形掩盖其中。水溶深深吸了口气,悄然起身走到黛玉身侧,将毫无防备的她扳过压在身下。   拿过她盖在脸上的荷叶顶在头上,碧色凉凉的颜色映在彼此的脸上,黑亮的眼睛对上她没有防备些微惊慌的流波眼眸,近在咫尺的两两相望。黛玉瞪视着他,咬着唇瓣推了推他的胸膛,他却不为所动,微微笑着,指腹轻轻滑过她微嘟的菱唇,道:“还在生气哪。”黛玉忿忿将他的手掌拍开别开头去,仍是一句话也没说。   轻轻抚着她水滑如玉的肌肤,微凉的触感让他越发的爱不释手。戏谑的笑容在唇角展开弧度,不安分的手指轻轻挑开她腰间的玉带,黛玉惊跳的按住他的手掌,猛的坐起身来,“你做什么?”船身摇摇晃晃的吓得她赶忙支撑着不敢动,微散的衣襟露出粉绿色绣着折枝绿萼梅的抹胸长裙。推开他仍旧扶在腰侧的大手,那炽热的温度让她脸颊通红热烫!   “拿来!”泛着潋滟波光的眼眸含嗔带羞,看着他缠在手指上来回绕的玉带,伸长了手臂要夺回来。水溶微微浅笑,凉凉地道:“现在终于瞧见我这个夫君了?”   黛玉咬着唇瓣瞪视着他,青黛的眉梢微微挑起,学着他的口气,凉悠悠地道:“这样大的人要是当做没瞧见还真是不可能。”水溶低头闷笑一声,黛玉被他笑得越发恼羞成怒,猛的推了他一把,一时竟忘记了是身在船上。   “扑通”一声,溅起的水花落在飘摇不定的船上,水溶的身影已经没入碧蓝的水中。黛玉吓得花容失色,她不知道水溶会不会水,急忙趴在船沿上,焦急的唤着:“溶瀛,溶瀛。”渐渐平复的水面是对她唯一的回应,黛玉急的眼中泪水扑簌簌的直落。   “溶瀛,溶瀛,你在哪里,不要吓我!溶瀛。”平静的湖面没有丝毫波澜,心中越发的慌乱如麻,泪水爬满娇颜。害怕和后悔齐齐涌上心头,前所未有的恐惧袭上心头。不及多想,碧色的鞋子已经滑入水中。   “哗”的溅起的水花犹如雪浪般落到船上,“你在做什么?”低吼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黛玉泪眼迷蒙的抬起头来,‘哇’的哭出声来,紧紧抱着浑身湿透的水溶,粉拳狠狠的打在他的胸膛上,颤抖着身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呜呜咽咽的哭声让水溶心疼的了不得,急忙抱着她走回船篷,拿过锦帕轻轻拭着她脸上的泪水,做小伏低的赔笑道:“好黛儿,乖黛儿,这么大了再哭鼻涕很难看的。乖,都是我的不是,要打要骂你只管开口动手,别哭了!”黛玉甩开他的手只是呜呜咽咽的哭着,也不理他。   水溶紧紧的抱着她在怀中,伏在她耳边打起千百样温柔柔声劝慰着。好半晌黛玉方才止了哭声,挣扎着要挣脱他的怀抱,红肿着眼睛看着他,哽咽道:“我就知道,王爷成心戏弄人,再不知道人家为你担惊受怕。”   “黛儿不知道我会凫水么?”水溶微皱眉头看着黛玉,黛玉墨丸般的眼睛水汪汪的看着他,抽过他手中的绣帕将脸上的泪水擦拭干净,冷笑道:“再不上你的当,休要顾左右而言他。若是说我不知道你凫水也是怪你从未告诉过我。”说完便拂袖站起身来。   水溶低笑出声,闲散的走到黛玉身边,凉凉的手掌握着她纤细的手腕,叹道:“若说这个世上有谁是最了解我的,那这个人非黛儿莫属。”黛玉绷着的俏脸再也撑不住,嗤笑出声。咬牙回头点了点他的胸膛,嗔道:“这次暂且记在账上,若是再有下次,定不再理你。”   拿过船篷中的衣衫与他穿好,将他湿漉漉的头发捋顺在肩后,轻嗔道:“虽说是大夏天的,到底湖水凉着呢,偏你也不知道将衣服穿好,若是得了风寒我可是要将你赶出去。”水溶含笑聆听着她珠玉落盘的玲珑声音,轻握着她的手腕,道:“黛儿舍不得!”黛玉瞪了他一眼,道:“你瞧我舍不舍得?”   水溶上前扶着她坐下,将她湿透的绣鞋脱掉放在船板上晒着,含着丝无奈地道:“真不知道该说你是傻瓜还是笨蛋。下一次不许再做出这样傻的事情出来,知道吗?”抬头时目光却停在她的身前,黛玉顺着目光看下去,脸蛋登时火辣通红,纤纤小手遮住他的眼光,急道:“不许看!”   方才扑到他怀中时,单薄的夏衫已经被他身上的湖水浸湿曲线毕露,黛玉急急忙忙站起身来,拢紧了衣衫,背对着他恼声道:“都是你不好。”话音甫落,人已经落入他的怀抱中。温热的唇瓣深吻着她的红唇,缓缓下移游移在她细白的脖颈之中,不安分的大手缓缓抚摸着她的身躯。   黛玉软软无力的靠在他怀中喘息,迷蒙的眼睛望着他俊朗的面容,羞怯推却道:“溶瀛,别,”软甜的唤声越发催发了他的急切索取,解开的衣襟已经半退在腰间。迎面吹来的凉风,黛玉禁不住浑身起了战栗。   水溶叹了口气制住满心的旖旎,紧紧抱着她在怀中埋首在她青丝之中平复急喘的呼吸,起身将她半退的衣衫系好。黛玉微微喘息,脸颊嫣红如霞,慌乱的眸子打量着四周遮天蔽日般的荷叶,方才松了一口气。水溶看她如此模样,微微摇头,附在她耳侧,道:“这里其实是个好地方,只可惜,”   黛玉羞恼的推着他的手臂,却被他揽着靠在身侧,滑动手中的船桨,轻笑道:“若是再将我推下去,那黛儿岂不是又要随着下去了?”黛玉仰头望着他戏谑的笑容,冷冷地道:“放心!若是你再掉下去,我定会将船划走,让你自己游到岸边去。”   “你不会的!”水溶缓缓的语气却是十分的笃定,黛玉磨牙看着他,冷冰冰地道:“那溶瀛要不要试试看?”水溶突然弯腰偷袭了她红唇一下,露齿一笑,洁白的牙齿趁着碧水越发的漂亮,道:“还是不要了,若是待会黛儿将这碧湖哭满了溢出来怎么办?”黛玉趴在他的肩膀上咬了一口,换来的却是水溶的笑声。   到底舍不得用力,黛玉默默将头抵着他的肩头,问道:“你倒是说说躲在下面做什么?”水溶摇了摇头,道:“倒不是躲在下面,只是为了给夫人一个惊喜。谁知道,惊喜没有,惊吓倒是不少。”黛玉黑白分明的眼睛凝望着他含笑的俊朗容颜,好奇地道:“什么惊喜?”   水溶微挑剑眉,道:“本来是瞧中那荷叶丛中的红色莲花,想要摘来给娘子高兴高兴。没想到还没有游过去,就见一双套着碧色绣鞋的纤纤玉足落在水中。我也只能舍弃那红莲花,来救那个笨笨的傻瓜。”轻揉着黛玉的秀发,水溶笑的温柔,只是出口的话却是着实欠扁。   黛玉扬起眉头刁蛮的双手抱胸,伸长了手臂道:“你既然说给我惊喜,那我现在就要那朵红莲花。”黛玉不妨手指头已经被他咬在口中,水溶嗤笑的放开她,道:“所谓惊喜便是意想不到的事情才称之为惊喜,如今你已经知晓了,还有什么惊喜?不但红莲花没有,连根杂草我都不会给你。”   “水溶!”   水溶笑着拍了拍大腿,道:“黛儿乖,来躺下来。”黛玉清灵如水的眼睛瞪视了他许久,水溶将船只停下,含笑的支着脑袋看着她。黛玉看了他半晌,自己先撑不住笑出声来,乖乖的伏在他腿上。船只穿梭在浓密的荷叶中,看着落在船板上的荷叶影子,嗔道:“今天我要去陪着昊泽和清婉,再不理会你。”   “不许!你敢去陪他们试看看。”淡淡的语气威胁却是十足十,黛玉仰头看了看他忙着躲避荷叶的俊颜,撇了撇嘴,低声咕哝道:“试试看就试试看。”船只蓦地停顿,人已经被她捞在怀中,水溶眯眼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黛玉笑嘻嘻的偎在他怀中,在他脸上画着圈圈,道:“溶瀛没听到呀?没听到,就算了。”耍赖的赖在他怀中,不愿意再起身。水溶点了点她的鼻子,道:“别当我没有听到,你就阳奉阴违!”黛玉低头没有理他,她什么时候阳奉阴违了?明明都是光明正大的违背!   夜幕低垂,天边的霞光已经褪尽了颜色,黛玉趴在床上笑看着昊泽和清婉,呀呀的在床上爬动,“唔,娘,娘。”清婉美丽的小脸蛋上染着梅花妆,缓缓的爬到黛玉跟前,黛玉抱着她在怀中,道:“不会走的时候奶娘让你爬你偏要趴在地上蠕动,现在会走了,倒是满地满床的爬来爬去。”轻拍着她的小屁屁,一侧的水昊泽却是咬着指头笑看着。   水清婉咯咯笑着,笑眯眯的亲了亲黛玉的脸颊,黛玉亲了亲她粉嘟嘟的小脸蛋,相似的脸蛋紧紧贴在一处。水昊泽乌黑的眼睛转了转,撅着小屁股爬起身来,摇摇摆摆的走到黛玉身侧,扑身搂着黛玉的脖颈,欢快笑道:“娘,娘。”黛玉满心的喜悦和欢欣都源自于这两个孩子,一手一个的抱着他们,亲了又亲。   红烛燃烧过半的时候,紫鹃上前接过揉着眼睛有了睡意的清婉,将她放在床上,奇道:“这么晚了,王妃还不回去歇息么?”黛玉微微笑了笑,正要吩咐紫鹃和雪雁先去休息,尚未开口就听到稳健的脚步声从门外传进来。   藏青色的靴子出现在眼前,黛玉皱了皱鼻子,仰头看着容色淡漠的水溶,道:“溶瀛怎么来了?”水溶看着她毫不知悔改的面容,瞥了眼搂着黛玉的水昊泽,上前将他的小手一一掰开,放他到床上的角落里,让他自己爬!   “你做什么?”愕然低头看着被人腾空抱起双脚离地,直觉伸臂搂着他的脖颈,回身却见屋内的丫头子早已红着脸垂下头来。黛玉慢半拍的反应过来,拍着他的手臂,红着脸道:“放开我。”   水清婉美丽的小脸儿绽出笑容,也没了睡意,好奇的趴在哥哥的身边看着水溶和黛玉。昊泽手成拳撑着自己的小下巴,嫩嫩的小手摇着手中的紫风铃,唔唔带笑的看着爹爹投过来的冷眼。咯咯笑着翻身躺在床上,清婉有样学样的也笑着倒在床上,偷觑着水溶将挣扎的黛玉抱出门去。   水溶欺身压在欲从锦被中爬起来的黛玉身上,撑着手臂看着她,道:“黛儿忘记我的话了?”黛玉灵眸轻转,避开他迫人的目光,侧首道:“溶瀛说过什么了吗?”清凌凌的美眸犹如飞鸟点水,层层涟漪温柔婉转。   水溶低首逼近她的面容,呼出的气息拂过黛玉的面颊,黛玉痒痒的回过头来见到水溶面容近在咫尺,面庞登时红如珊瑚润光。手指抚着她的脸颊,俊美的容颜半掩在灯火暗影处,唇角微勾竟带着几丝魅惑,“黛儿当真不记得了?”   天旋地转水溶仰躺在软枕上,黛玉在上他在下。他头上的玉冠已经取下丢在床角,伸手将黛玉挽发的玉簪轻盈抽出。两人的发丝交缠在一处,分不清哪部分是水溶的,哪部分是黛玉的。   “为什么去陪着那两个小混蛋?”罪名已经罗列出来,淡淡的语气藏着丝丝怒意,身为两个小混蛋的娘亲,黛玉没心没肺的咯咯笑道:“说他们是小混蛋,那溶瀛呢?”水溶微微浅笑,倪着她道:“你说呢?”黛玉自然懂得明哲保身,皮皮一笑就算是糊弄过去。   “早知道你这样皮还不如当初的心意偷偷隐藏些,不让你知道透彻,让你猜着也能怕我几分。”水溶颇有失足成千古恨的遗憾,揉着黛玉的青丝笑的温柔,这样皮皮的黛玉比之前毕恭毕敬的娇人儿更让他满心呵怜疼宠。   黛玉黑溜溜的眼睛瞪视着他,纤秀的脚丫踩在他的小腿上,听着他闷哼一声,黛玉皱了皱小鼻子,笑的着实没良心,“活该,恶人自该有恶方式磨。”水溶扑哧笑出声来,翻身埋首在她脖颈之中一路下移,模糊不清的轻笑道:“恶人自有恶人磨,咱们是恶人配恶人!”   黛玉红着脸握着衣衫下那双不安分的手,身上的衣襟已经被挑开,露出绣着碧荷的白色抹胸。水溶单手握住她的双腕,将她压制在身下,再无多言,红烛软帐,娇花明月。   散漫无事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展眼已是入秋七月。快满周岁的双生子越发的顽皮聪慧,能跑能说能玩能闹,他们两个掂着小腿脚到处跑,奶娘和服侍的丫鬟就要提着裙摆在后面追。常常闹得明瑟居内人仰马翻,乱七八糟。黛玉瞧着非但没有丝毫的教训悔改之心,反倒是听之任之让他们随意的玩闹!   水溶揉着额角看着满地散落的书籍,看了眼满脸无辜眼中含着笑意的黛玉,上前问道:“敢问夫人这里是怎么了?”两个娃娃躲到黛玉的身后,粉妆玉琢的小脸蛋上含着笑容。   黛玉使了个眼色让紫鹃和雪雁抱了他们两个离开,一步一挪的走到水溶身侧,道:“昊泽和清婉才十一个月大,总不能现在就拘了他们不让他们玩耍吧。反正这些书籍看过也就无用了,还留着干嘛?”水溶好气又好笑的听着她强词夺理的话,抱起她坐在书桌上,叹道:“我瞧着昊泽和清婉的顽皮劲多半是像黛儿。”   黛玉漫不经心的绞着手中的青丝,霎霎的眼眸清澈如秋水,道:“溶瀛倒是越发的自打了嘴巴,谁不知道昊泽那小子长相同溶瀛像是同个模子刻出来的,这性情自然会是像你多些了。”水溶看着她爱娇的俏脸蛋,拧了拧饱满晶莹的脸颊,头抵着她的额头道:“总是这般的强词夺理。”   俯身将地上的书籍一本本的捡起来重新归类,将那些撕碎的书籍吩咐人打扫了出去,水溶望着黛玉,淡漠地道:“今日朝堂上圣上要朝臣们举荐皇子为太子,占了大半数的人都举荐毅诚王为太子。理由便是,他是长子亦是嫡子。”   黛玉望向他,不解地道:“这难道不是好事么?”争了这么久朝臣举荐毅诚王为太子,本就是水溶所要的结果呀,为何他的脸上看不出半丝的笑容,反倒忧心忡忡!   水溶琢磨了须臾淡漠的眉梢倏地展开,对着黛玉笑道:“是呀。这就是我们所想要的结果,那我还在担心什么呢?”黛玉微挑眉头看向他,想了想,迟疑地道:“溶瀛是认为现在还不是立太子的时候?”水溶默想了片刻,道:“李绶大将军乃至于叶振宏也都联袂举荐毅诚王为太子。”   “你是怕毅诚王的羽翼尚未丰满,而沣怡王只是暂且蛰伏了下去。若是他现在成为东宫太子,刻意的逢迎会让他迷了心智误信佞奸?”身处高位逢迎太多,以至于会失了自我。若是被假象所迷惑,终有一日会被处心积虑的人踢下高台。黛玉悚然一惊,望向水溶时,眼底的轻松笑意也再无。   水溶执着她的纤手细细看着,眼中有着赞赏和笑意,眉宇间的浓愁却是化不开,道:“算了。天家之事我们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够了,其他的事情无需再多说。”他现在只想怀抱妻儿过些闲云野鹤的日子,不想再参与到这些斗争中去。   “王妃进府也有两年多的时间了吧。”北静王太妃捋着茶杯中的大红袍,看着那舒展的茶叶眉间也散开了许多。自从水丹阳远嫁之后,北静王太妃对黛玉的态度可以说缓和了许多,但是仍旧存着隔阂。黛玉颦眉微蹙的低眸,淡淡的应了声。   “前日母妃进宫的时候,惠妃娘娘曾在皇后跟前提起过。说这次选秀的时候她倒是留心了两家大家闺秀在身侧,细细审核了品性是难得的好姑娘,门楣也不算低。母妃也见过那两个惠妃宫中的女官,长的也还算是周正秀雅!”北静王太妃顿了顿,抬眼看着黛玉波澜不动的面容,淡声道:“溶儿如今贵为亲王之尊,膝下虽说儿女双全,到底寥落了些。   黛玉没有做声,静静的听着,北静王太妃的眉头皱起,道:“母妃所想要的是北静王府里子孙成群,满堂绕膝。你身为正王妃,理应该为溶儿贤惠纳妾才是正经。不过母妃也知道你身子经不得累,素日里又要处理府中事务又要照料着昊泽和清婉,所以母妃也就不用你操这个心,只母妃来替你们张罗着就是。”   “自从丹阳出了嫁,母妃越发觉得这府中寥落的紧。若是多添了新人进来,咱们也好生热闹热闹。我知道溶儿是个重情义的人,只是断不能让外人落了话柄。昊泽和清婉也已经快满周岁,若是你们今年再无喜讯传出,明年开春母妃就会亲自物色了合适人选去求皇后娘娘,让她将那两位秀女指进北静王府为侧妃。”黛玉眉眼淡淡的含着丝冷意,唇角的笑容像是深秋挂在枝头仅剩的枫叶,覆盖着秋霜摇摇欲坠!   “溶瀛。”黛玉面上带着几分踌躇,看着坐在对面悠闲自在的水溶。   “嗯?”水溶看着手中的棋子并未抬头,微微含笑的应了声。半晌没有听到黛玉相询,挑了挑眉扬眸望着她。   黛玉静默无言的望着对岸的垂柳,忽而转头看着水溶,道:“溶瀛,我们再生个孩儿吧。”水溶微作沉吟将棋子尽数丢到棋盘上,伸手一把拉过她坐在腿上,圈着她在怀中,问道:“怎么了?”   黛玉垂首抚弄着衣裙,低声道:“没什么,就是觉得昊泽和清婉也快要满周岁了,再与他们添上个弟弟妹妹也是好的。”水溶托起她的小脸,唔了一声,道:“你记得的,我说过只要昊泽和清婉两个孩子就好。”   “可是,”黛玉抬起头来,水溶竖起手指点着她的朱唇摇了摇头,道:“我说过的话绝不会更改。”黛玉怀着昊泽和清婉的时候已经吃尽了苦头,如今北静王府世子和郡主都齐全,又何必再多生一个?   “那你是想纳妾入府喽?”黛玉眯眼看着他,水溶摇头,敏锐的眼睛看向黛玉,淡淡询问道:“昨日母妃同你说的就是这个?”黛玉点头,眉宇间含着几分薄恼和无奈,搂着他的脖颈道:“母妃说若是今年没有喜讯传出,她会张罗着寻了大家闺秀嫁入王府为侧妃。”水溶扶额揉了揉眉心,北静王太妃还真是不死心。   看着水溶散漫不当回事的面容,黛玉恼的作势掐着他的脖子,道:“你到底是要怎样?”水溶好笑的拉下她的手臂,轻拍着她伏在肩头上,像是哄着小孩儿般道:“不怎样,两个都不要。我有另外的选择,为何定要在这两个选择之中抉择?”   “什么选择?”黛玉兴致勃勃的搂着他的脖子,明亮亮的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她。水溶睨了她一眼,将放在桌上的葡萄汁送至她唇边,道:“这个选择就是不用选择。”说了等于白说,黛玉轻啜了口葡萄汁,那酸倒牙的味道让她忙灌了清水在口中。   水溶将葡萄汁放在桌子上,手握成拳放在唇边掩住那丝笑意,轻咳道:“我是觉得这杯葡萄汁挺配黛儿现在的心思。”捧酸葡萄汁狂饮总比捧醋狂饮说出去要雅致的多不是?黛玉眯眼看着他道:“王爷好似很开心?”水溶摇了摇头,努力做出不开心的样子,只是眼角唇边勾起的弧度却是掩不住的!   水溶拧着她鼓鼓的腮帮,笑道:“放心吧,船到桥头自然直,何必庸人自扰杞人忧天?”黛玉伏在他怀中默叹道:“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偏偏人人都惦记着你的好儿。”说着直起身来捧着他的脸颊左看右看,嘟嘴道:“明明就很普通,是不是你在外面卖弄风姿,让人家惦记上了?”   “胡说什么呢?”水溶啼笑皆非的轻斥,淡淡的眸子含着丝冷厉,道:“若是他们想让我将他们的女儿随意嫁人,那就只管依附着惠妃,做着白日梦!” 第五十九章   时光荏苒,又是一年秋意浓。青黄的草地上飒飒彩旗随风飘扬,明黄色的伞盖下微含疲惫的水恕坐在龙椅上,已经身为皇太子的水沄略下首的坐着。   皇后在太子册封典礼的第二日便含笑离世,黛玉最后看到她的时候是已经穿戴整齐预备收敛的时候。宫殿内的垂帐全部换成了白如雪的纱缎,而她的笑容掩映在其中越发显出几分空落和忧心并非她所想要表示的满意无憾而终!   她的忧心并非没有道理,三年来水恕沉迷于术士炼制丹药之中,前朝之事尽数交与皇太子水沄。说是太子,却是执掌天子权利。手握大权的高高在上还有惠妃和水沛的韬光养晦,都让水沄失去了原本的戒心和安稳,对于蒙蔽试听的恭维假象十分的享受,对于耿直明朗朝臣的上谏再也听不进去。   水溶曾经劝阻过他,不要将那些江湖术士带到深宫之中。只要有水恕在,没有人会动到他的半丝分毫,但是他却恍若未闻,只是笑言他只是尽到为人子的本分。对于恭谨惟命是从的水沛越发的亲厚异常,连朝政之事也要同他商议过后才将奏折批阅交与朝臣去执行。   西罗国盘踞在天璧皇朝西南角,国土虽然不大却能在周围环肆的国家中偏安一隅,自然有其出色之处。他们初生的奶娃娃从会在地上跑开始,便骑在马背上。那骁勇善战的铁甲骑兵最是无坚不摧的王室之师,无人敢小觑他们分毫。   是以这次西罗国世子云龙携带其妹云雀前来天璧皇朝,除了进上的良马还有一柄名声远扬的玄铁剑。只是西罗国世子有言在先,玄铁剑本是神圣之物,只有夺得赛马比赛的英雄方才能得到。   水恕闻听此言也甚感兴趣,便命人筹备这赛马大赛,并下旨王室宗亲但凡能骑马上场者,尽数上场同西罗国的勇士争夺。若是谁能夺得头名,便将玄铁剑赐予胜利者!不说玄铁剑是上古神武,但凭水恕的赞赏和御赐便已经足以让人跃跃欲试。   黛玉和昊泽双眼亮晶晶的看着那放在云龙身边的玄铁剑,两双手一大一小的攥着水溶的衣袖衣摆,水溶低头失笑出声的看着两人,抬头看了看已经下场的穆颜君和水沛还有东平王西宁王。敲了敲他们的额头,叹了口气,便转身走下场去!   将满四岁的水清婉半分不老实的站在椅子上,脚丫掂得高高的,伸长了小脑袋望着底下的赛马场。黛玉好笑的伸手将她抱在怀中,点着她秀美的小鼻子,轻笑道:“清婉乖乖坐好,来,娘亲抱着你,等会儿让你父王先看到你好不好?”   水清婉紧紧搂着黛玉的脖颈,趴在她脖子里嗅了嗅,欢喜笑道:“娘亲好香啊,怪不得父王半时半刻也不愿意放开!”黛玉面颊登时通红,急忙掩着她的嘴巴。幸而此时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赛场上,加之水清婉的声音稚嫩声小,除了坐在身侧的昊泽似笑非笑的睨了她一眼,再无他人的目光看过来。   瞪了小大人似的儿子一眼,黛玉看着水清婉被捂着嘴巴唔唔的挣扎,郑重地道:“不许再胡说八道听到了吗?”看着清婉点头,黛玉方才松开了手掌,清婉抬眼瞪了哥哥一眼,趴在黛玉怀中爱娇地道:“女儿就是不想看到有些没脸没皮的人,看着父王就像是饿狼看到了猎物般满嘴流口水。”   黛玉啼笑皆非的听着她的避雨转头看向水昊泽,水昊泽端着手中的果汁避开了母亲的目光,清婉板着黛玉的脸颊面向自己,软软糯糯的声音不满地道:“哥哥说的都是对的,哥哥也不喜欢有人那样看着父王,好似天地下的男人都死绝了般。”   黛玉越发的惊讶,抱着她在怀中,道:“这话是谁教你的?”才这样大的人儿哪里知道这些东西?黛玉的目光又斜斜的看向水昊泽,水昊泽这次倒是没有闪开,冷静的眼睛里带着不符年龄的成熟和冷睿,定定地道:“儿子也不喜欢那些装腔作势,死皮赖脸的女人。”目光流转处却是看着陪坐在北静王太妃身边的叶芷兰,不知道的人还当她才是北静王府的王妃。   清婉乌溜溜的眼睛瞪视着北静王太妃和叶芷兰,咕哝的埋在黛玉怀中抱怨道:“不知道祖母心中在想些什么,明明这个女人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女儿都瞧得出来,难道祖母就那么笨吗?”话音甫落就被黛玉敲了个响头,水清婉委委屈屈的抚着额头看着娘亲冷冷的眼睛,从她怀中磨磨蹭蹭的下地。一溜烟的跑到水昊泽的身边,依靠着哥哥坐着,攀着他的脖子,爱娇地道:“哥哥可是要同清婉作证的,让父王回来打娘亲屁屁!”   水昊泽冷冷的眼睛里泛出奇异的光彩,看了眼黛玉,淡淡地道:“你忘记了前些日子你到父王跟前告状,结果是不是让父王抓着又打了两巴掌?想在父王面前告娘亲的状,我看你还是免了吧,不然也是去讨打。”   看着一双儿女说的委委屈屈可可怜怜,黛玉哭笑不得的看着这两个小人精,瞪了他们一眼。还未开口就见叶芷兰从北静王太妃身边走了过来,笑容可掬的看着水昊泽和水清婉,柔声道:“太妃说让小世子和小郡主去她的桌前。”说完就欲身后拉着赖在昊泽身上的清婉,清婉小手拍开她的手,挑高了眉头,道:“我要在这里等着父王回来,叶姑娘还是自己去陪着祖母吧。”   “敢问叶姑娘是什么身份?祖母身边的贴身丫鬟吗?”水昊泽冷冷的嘲弄没有丝毫的顾及,叶芷兰的脸色登时紫涨,压抑着胸中的愤怒,努力的保持着甜美的笑容,道:“若是论起来我还是小世子和小郡主的表姑姑。太妃吩咐我来请小世子和小郡主,我怎么还推脱?”   “这就是你们叶家的规矩?目无尊重越俎代庖?这里是父王和母妃的大帐,你可曾尽到该有的礼数?”水昊泽站起身来,四岁的身量自然是不足,但是那凌厉的气度无端的让人矮了三分气势。   叶芷兰忙走到黛玉身侧眼眶微红泫然欲泣地道:“是臣女的不是,一时只想着赶快请了小世子和小郡主过去,失了礼数,还请王妃恕罪。”盈盈跪倒在地,那可怜见的模样看的水昊泽的唇瓣薄抿起来。   “常言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是本王妃瞧着若是有心犯错又何必来躬身道歉?你的心中是否觉得真的失了礼数自有你自己知道。毕竟‘人心隔肚皮’,是人的话都要留三分来听。再则,昊泽和清婉是圣上钦封的世子和郡主,若是要请,也轮不到叶姑娘来请,你请回吧!”黛玉淡漠的挥手让她起身,语气平淡的像是闲话家常。抿着手中的清茶,冷冷宛如秋风的眉目看着她闪烁不定的眼睛。   叶芷兰站起身来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含着似有千万的委屈回到北静王太妃身侧。水昊泽抬眼淡淡看了看不知道在同北静王太妃说些什么的叶芷兰,只见北静王太妃的脸色越来越暗沉,水昊泽站起身来牵着清婉的小手起身,对着黛玉轻道:“娘亲,我们去去就来。”   “太妃,王妃她想必是不想世子和郡主过来,我……”   “方才母妃说我们身上沾的都是果酱,定要让我们弄干净才能过来,所以就先让叶表姑来先跟祖母说一声。但是我怎么听着,叶表姑说的不是母妃说的话?”清婉扑到北静王太妃怀中撒娇,嫩嫩的手指摆弄着北静王太妃头上垂落下来的珠玉,溜溜含笑的眼睛看着叶芷兰。   北静王太妃欣喜的拍着怀中口齿伶俐的小女儿,看着昊泽笑道:“祖母也说呢,你们的母妃最是聪明伶俐的人儿,哪里会阻了不让你们过来的?兴许是方才你叶表姑误会了你母妃的意思罢了。”   水昊泽依靠在北静王太妃身侧,笑道:“既然是误会了,那也就没有什么!”冷冷的眼眸扫视着叶芷兰倏然泛白的面孔,关切地道:“叶表姑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白?是不是高台上的风吹得你不舒服?”   叶芷兰瞪视着窝在北静王太妃怀中笑容浅淡的水昊泽,满腔的怒气没有办法倾泻,暗暗深吸了口气,笑看着北静王太妃道:“小世子和小郡主当真是聪慧的紧,还真是北静王妃教得好。”赞美的话从齿间硬咬出来,北静王太妃皱眉看向她,道:“这两个小家伙本就聪明伶俐的紧,怎么能教的不好?”   水昊泽脸上的笑容尽数敛落,听着不远处的马蹄声传来,攥着清婉的小手起身,笑看着北静王太妃道:“父王说要让我们站在母妃身边等着他回来,若是待会回来瞧我们半点父命也不听从,只怕回去又要抄写文章了。祖母也是知道的,咱们家就藏书极多,若是让我们再进去抄写,还不知道要抄到什么时候呢,到时候想要陪着祖母说笑也是不能了!”   “瞧你乖滑的小模样。”北静王太妃禁不住笑出声来,爱怜的一手一个轻抚着他们的小脸蛋,笑着道:“去吧,祖母怎么会不知道你的小心思?你不过就是想要你父王的战利品而已。”水昊泽笑了笑,道:“还是祖母懂得孙儿的心思。”说完就拉着清婉的小手走了下去。   跑到黛玉的身侧,黛玉溜溜的眼睛在他们脸上转了圈,轻拉着他们坐在身侧,道:“你们方才做什么去了?”水清婉咬着细细的碎牙,道:“搬弄是非翻嘴挑舌,这样的人最可恶。”   水昊泽拉着黛玉的小手,仰头看着她清丽绝俗的面容,淡声道:“没有什么,只不过让那叶姑娘自打嘴巴而已。”说着转头看着满脸忿忿的水清婉,笑道:“清婉气什么呢?应该高兴才是。”   “娘亲,为何祖母对叶姑娘会这样的亲近?父王不是说过当年她差点害死我们两个么?难道祖母半分也不计较?”黛玉爱怜的轻抚着昊泽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淡淡地道:“两年前你祖母曾经去城外上香祈福,没想到竟会遇到贼人。碰巧叶姑娘也在那儿,慌乱中替你祖母挡了刀。”   极似水溶的面庞剑眉皱了起来,犹如墨玉流转光芒的眼睛望向叶芷兰,看到她那似吃人的目光,水昊泽冷冷的目光扫视了过去,淡淡地道:“这世间的事情也太多巧合了。”黛玉讶然的看着昊泽,这样的神情和语气像极了当日水溶所说的话。   黛玉窝心一笑,捧着他的小脸蛋笑道:“这样老气横秋的模样可如何是好?你才这么点大。”水昊泽脸颊微红,踮起脚尖亲了亲母亲的脸颊,道:“孩儿觉得这样很好,因为孩儿要好好的保护娘亲。”   水清婉不依的偎在黛玉怀中也亲着她另外一边的脸颊,挑衅挑高了眉毛看着水昊泽,皱着鼻子道:“哥哥竟敢趁着父王不在的时候偷亲娘亲,若是父王瞧见,定会打你小屁屁。”黛玉拧着她粉嘟嘟的小脸蛋,失笑道:“就是你的鬼点子多,放心。”揽着他们靠在怀中,黛玉咬着他们的小耳朵,嘀咕道:“不然这样好了,若是他再不许你们随母妃玩耍,咱们三个打他屁屁如何?”   水清婉咬着红润润的嘴巴抑住笑容,昊泽脸上的神情却极为古怪,附在黛玉耳侧轻笑道:“只怕到时候我们没有打到父王,娘亲反倒会被父王扛着回去了。”说完就乖觉的退了开去,黛玉恨恨的看着他挪揄的小脸蛋,欲再说什么,就见水昊泽站起身来看着赛场上越来越近的赛马,道:“娘亲快看,头一个是父王!”   玄青色的身影骑在高头大马之上英姿飒爽的高举着五色彩旗由远及近,一道大红色的身影紧紧随在身侧。看着那缠上来的身影,水溶厌烦的舞动着手中的彩旗,看似不经意却将那女子甩开了身侧。   跃身跳下马背,单膝跪地,将手中的彩旗高高托起,周围响起的喝彩声和赞叹声此起彼落。连水恕亦是大笑着拍手站起身来,侧首望着那西罗国的世子,笑道:“到底是朕赢了!”   西罗国世子站起身来,躬身笑道:“自然是陛下赢了。”转首看着长身玉立的水溶,笑赞道:“北静王爷果然不负传闻所言,文武双全,我们输得心服口服。”说着便吩咐人将那柄玄铁剑捧上来,笑望着水恕,道:“常言说‘宝剑配英雄’,这柄玄铁剑乃是上古所传,今日就当着陛下的面将他送与北静王。”   玄铁剑上雕青龙攀附,龙须龙鳞莫不是栩栩如生。水恕捋着胡须点了点头,水溶上前双手接了过来,淡淡地道:“多谢圣上,多谢世子!”颀长的身影没有过多的停留,转身就向高台走去。   看到满载着胜利而归的夫婿,黛玉微微浅笑,上前拿过绣帕擦拭着他脸上的汗水。水溶将手中的玄铁剑交到黛玉的手中。上古神剑玄铁剑,早有听闻只是从未见过,此番上场争夺,原也是为了以偿黛玉的夙愿!   纤纤素手宛如白玉雕琢,轻轻接过那玄铁剑在手中,沉重的剑身让黛玉手掌微沉。水溶轻笑着替她拿着玄铁剑,将剑刃踌躇剑鞘,寒芒宛如雪光层层掠过,黛玉低头看着满眼惊喜的昊泽,抬头笑道:“溶瀛,这柄玄铁剑,昊泽很喜欢!”   水溶低眸看了看酷似自己的容颜,故作思考的想了想,看向黛玉轻笑道:“既然已经送给黛儿,那黛儿自行处置便是。”黛玉欣喜含笑,面上微红的看着他,低眸对着昊泽轻道:“这柄玄铁剑已经是昊泽的了,如今娘亲先帮你收起来。待你长大能拿得动,娘亲就将他交给你好不好?”水昊泽欣喜的看着黛玉,笑容大大的点了点头,道:“多谢娘亲!”   犹如火焰般的身影掠上高台,扬声吒道:“你是何人?他为何要将赢来的战利品交给你?”黛玉惊讶的看了眼宛如火焰般跳跃的女子,衣袖中藏着的纤手拧着他的腰侧。水溶面容未变,只是伸手将她的小手拢在手心,淡淡地道:“她是我的妻子,战利品自然要交到她的手中。”   “妻子?”那云公主似是有些不可置信,看着袅娜纤柔的黛玉,又看了看气势夺人的水溶,咬着唇瓣道:“你早就已经娶了妻子了?”水溶没有什么表情的点了点头,侧首望着场上众人的目光都扫视过来,微皱眉头,淡淡地道:“云公主请回吧,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   黛玉抿了抿饱满的唇瓣,看着那云公主眼底闪动的情意,仰头眯起的眼睛狠狠的剜了水溶一眼。水溶对她报以一笑,那温柔的笑容让黛玉消了心中的半点不快。侧首望着那云公主似是破碎的的泪眼迷蒙,有些叹气的低头望着脚尖。早知道会惹上这样的麻烦,就算是再想看玄铁剑,她也不要水溶上场去。   “这位云公主是怎么了?难道输了比赛还想赖账不成?”缓缓的语调稚嫩可爱,清婉的含笑的俏脸已经挤在父母的中间。水溶好笑的俯身将清婉抱起身来,笑道:“你这个快嘴的小丫头,云公主身为一国公主,怎么会在意这个输掉的东西?”   昊泽上前拽着黛玉的衣袖,抬头望着云公主不可置信的容色,淡淡笑道:“是呀,云公主既是一国公主,自然不会在意这柄已经输掉的玄铁剑。既然如此,那云公主还待在这里做什么?我瞧着西罗国的世子好似在唤你。”   古灵精怪的两个双生儿咬字极为清楚明白,那西罗国的世子云龙含笑着看着水溶一家人,目光落在云雀的脸上,笑道:“云雀,回来!既然我们已经输了,那玄铁剑就是北王爷的!”云雀不甘心的咬着唇瓣,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两个幼儿所欺蒙打击,却终究不能拂了王兄的话,气忿忿的瞪了他们两个一眼,跺了跺脚,转身走了回去。   饶有兴味观看的众人目光久久没有从水溶黛玉身上移开,水恕更是抚手大笑,道:“常说北静王和北静王妃最是聪明灵透的一双人,如今瞧着辰逸和梅妆倒是越发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说着吩咐身边的常侍,笑道:“将今年渤海进贡的三套明珠首饰赐予北静王妃,骁勇金玉弓赐予北静王世子,蓝田暖玉珠钗玉石赐予梅妆郡主。”水恕此话落地,水溶携着北王府众人急忙跪下叩谢皇恩。   如此隆恩,众人神色各异,水溶平静的面容却看不出丝毫的异样,只是握着黛玉小手返回座位。那温柔缱绻的笑意盈盈当真是要羡煞旁人,北静王太妃略有些不是滋味的看着水溶和黛玉。因着皇后的过世,水溶正好借着此由头,三年内仍是不曾娶侧妃纳侍妾,黛玉也未曾怀胎生下一子半女。   转首看着聪明伶俐伏在水溶和黛玉身侧的双生子,却不觉软了神色。这样聪明伶俐的孩儿比之旁人成群的孙儿还要胜上许多,她的心中亦是偏疼不满摇摆不定。抬头看了看容色微微有些黯淡的叶芷兰,北静王太妃横下心来,想了想,心中已经有些计较!   “陛下,云雀有个不情之请。”云雀蓦地站起身来,红色的衣裙拂散在秋风中像是红透的枫叶随风摇摆,头上的金钗枝叶泠泠晃动轻响,艳丽的眉眼流转顾盼,当真是个难得的美人。   水恕含笑看着云雀,笑道:“云公主想要有什么请求?”云雀眼睛轻转,长长的手指指向黛玉,笑道:“北静王爷如此马上英姿,想来如斯疼宠王妃,王妃定然也是巾帼不让须眉的马上好手。云雀想要同北静王妃比上一比。”众人皆没想到云雀竟是这样公然挑衅黛玉,含着各样情绪的看着柔弱袅袅的黛玉。也曾见识过云雀的万般马上风情,目光不觉落在水溶不为所动的冷淡美目上。   黛玉挑了挑眉看着水溶,含嗔的目光中似乎在怪责水溶不教她骑马。水溶禁不住失笑,这个时候她竟只想到她不教她骑马的小事,心中却是放下心来。清冷的眉眼淡淡含厉,吩咐丫鬟将昊泽和清婉送至北静王太妃身侧,目光落在水恕饶有兴味的眼睛里,淡淡地道:“王妃身子素来单薄,经不起马背颠簸,云公主的提议恕臣妻不能赴邀。”   似是早已想到水溶会这样拒绝,那云雀冷冷的看着黛玉纤柔的身形,嗤笑道:“原来你们天璧皇朝的男子喜欢的都是这样犹如菟丝草依附的柔弱女子,怎么?她的柔弱能激起你们的保护欲?简直是丢尽了女子的脸面。”   “云雀,”云龙眉眼冷冷的扫向自己的妹妹,转首看着水溶拱手道:“北王爷勿怪,舍妹从小被父王所娇宠,难免失了礼数。”水溶冰冷的眉梢微微上挑,低头却含着温柔笑意,轻攥着黛玉小手,笑道:“云雀公主觉得是如何就是如何便罢。”   黛玉微微含笑只是静静的任由水溶握着纤细玉手,幽幽的眼睛带着几分做戏的泫然欲泣,水溶抿嘴止住满心的笑容,轻动唇瓣,以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道:“别装了,你这样的泫然欲泣骗不了我。”   黛玉嗔笑,转首挑眉看着那死咬着唇瓣的云雀公主,微微含笑道:“诚如夫君所言,臣妾身子薄弱,经不得马背颠簸,拂了云雀公主的意思还请见谅!”微微屈膝,恭谦有礼,落在他人眼中却似拂开万千风姿,犹如百花齐放喷吐芳艳!   水沛静坐在水沄下侧的位置上,目光落在黛玉清丽绝俗的面容上,那双阴鸷的眼眸越发的暗沉犹如黑夜。坐在他身侧的江吣雅冷冷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狠毒的眼睛宛如锋芒毒刺看向黛玉,惹得一侧的李侧妃语笑连连。江吣雅转首瞪视着她,她却是挑了挑眉,捡了枚核桃仁放在口中缓缓嚼着。   西罗国世子云龙看着黛玉眼底隐藏着的顽皮笑意,还有同水溶之间的眼神交流,娇嗔含笑,那样的默契和谐,遂看向云雀道:“云雀可是造次了,北静王妃养在深闺,哪里比得你整日骑在马背上打打杀杀的?还不快些同北静王爷王妃赔礼?”   云雀却是不依不饶,几步跃下台阶走到黛玉跟前,道:“北静王文武双全,若是北静王妃但凭柔弱博得怜惜难道不觉得匹配不上他么?”这样大胆直白的话让席间众人皆屏住了呼吸,目光落在水溶和黛玉身上。   黛玉淡淡眉眼拂落半丝清冷,身上裙摆随着她的起身随风起舞,飘逸若是谪仙临世,惊艳了观看者的眼睛,不自觉屏住了呼吸!犹如水仙无依无靠的我见犹怜,犹如弱柳扶风的袅娜多姿,犹如空谷幽兰的脱尘绝俗,一举一动莫不震慑人心。   “身为女儿家还真该有些矜持。”微微含笑的目光犹如水波掠过她不服气的容颜,挑眉笑道:“说到底云雀公主你也不过就是客人而已,我们夫妻间如何相处匹不匹配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说句不中听的话,就算是以柔弱博得王爷的疼惜又如何?只要王爷喜欢,臣妾乐意,云雀公主管得着么?”婉转灵眸顾盼神飞,微微泛红的玉颜犹如芙蓉花清妍绝丽,娇俏俏的珠玉声似雪花轻轻落在满结冰霜的冰面上,转瞬融化在众人的心田脑海中,惹来轰然大笑。   北静王太妃脸色登时有些铁青之色,那叶芷兰也是隐隐泛着几丝得色,唯独两个孩儿跑到水溶和黛玉身侧,水清婉眯眼看着那云雀公主愤怒的面容,挑了挑眉,看向水溶咬字清晰地道:“父王,这西罗国的云公主这次来是不是要挑选夫婿呀?那挑中你了吗?我瞧着他这姿势倒是要将柔弱的母妃生吞了般!”   水昊泽神情冷冷的抚着妹妹的头发,淡淡地道:“所谓挑选夫婿,应以男子未成婚的基础上。父王早已有母妃有我们在,怎么也不符合先决条件。既然先决条件也不符合,那就已经淘汰出局。清婉别胡说,云雀公主贵为一国公主,怎会如此的不自重?”稚儿口齿伶俐的压下云雀公主的话,水恕诧异的挑高了眉头,微含笑容的看着昊泽和清婉两个鬼灵精。   水溶看了眼含笑相望的水恕,俯身将昊泽抱在怀中,笑道:“是了,父王现在非但有你娘亲还有你们这两个捣蛋鬼,所以这所谓的择选夫婿,跟咱们家没有半点的关系。乖,带着妹妹去找祖母去,别在这里添乱掺一脚。”   听着周遭众人的闷笑声,那云雀公主脸上忽青忽白,看着水溶冷厉如刀的眼睛气的跺了跺脚,却丝毫不退缩的扬鞭指着黛玉,“你,今日就算是你不想比也要同本主相比,你做什么?”云雀的声音戛然而止,惊恐的看着水溶。   修长的两个手指轻轻的夹着她的长鞭,微微用力,那看似强韧的长鞭登时折断。随手丢弃在地上,水溶冷冷地道:“吾妻本王爱若珍宝,就算你身为西罗国公主,本王也绝不容许你这样鞭指向她。”眉宇间陡然释放的冷凝气势夺人摄魄,身边所有一切都已成空茫,颇有君临天下睥睨苍生之态。   望着如此气势夺人的水溶,水沛手中的折扇顿了顿,水恕却是挑高了眉头,含着丝丝笑意。当初皇后过世前所说的话果真是半点不差,只要不惹到水溶心中的底线,所有的事情都好商量。也是因为他的这个底线,所以他才会将水沄扶上太子之位,尽心竭力的辅佐着他。如此想,水恕觉得长舒一口气,有水溶相扶水沄,他百年后也能放心的去见皇后了吧。   惠妃站起身来轻轻笑道:“依着臣妾来说,倒不若让她们比比看看。这云雀公主的心思怕是落在北王爷的身上了,若是她赢了,将她赐予北静王为侧妃当真也使得。”   “云雀贵为一国公主怎么能屈于侧妃之位?”水恕微微含笑的顺着惠妃的话说了下来,侧首望了望低敛眉头半分不动的云龙,笑道:“云龙世子意下如何?”那云龙抬起头来看着水恕,冷厉的眉眼扫向云雀,淡淡地道:“云雀生来顽劣不服管教,今日已十分的冒犯北静王和王妃,还请陛下北静王北静王妃莫要见怪。” 第六十章   “朕知道,云雀公主定是不服方才的比赛结果。既然如此,北静王妃不会骑马,那何不让北静王爷陪着她一起?”水恕微微含笑的看着水溶,水沄亦是站起身来,缓缓笑道:“父皇的提议当真是好,北静王妃既然不会骑马,那就让北静王陪着她一起,两人同称一骑。”   云龙淡漠的眼睛落在黛玉的面容上,转首看着满脸不驯的云雀,起身道:“既然圣上如此提议,那云龙只能替云雀多谢圣上不怪责之恩。”那云雀上前来,道:“多谢圣上!云雀若是输了便心服口服,再不会多说什么。只是云雀若赢了呢?”神采飞扬的自信满满让水恕笑了笑,许诺道:“若是你赢了,朕应允你个王妃之位。”云龙来不及阻止,那云雀已经应声。   水溶淡淡眸光看向水恕,似有若无的浅笑溢出唇角,牵着黛玉小手走下台阶,躬身拜下道:“微臣谨遵圣上旨意。”那云雀半是得意的抬头看向黛玉,黛玉无所谓的微微浅笑,给她王妃之位,并不一定就是北静王妃之位。   比赛的两匹马皆是水恕亲手所择,一模一样的黑色骏马,黑色的毛皮在太阳下微微泛着光亮,是上等的好马。周围的高台上围满了兴致勃勃的众人,北静王太妃眉宇间的怒气却是越发的积累,水昊泽使了个眼色与清婉,两人上前攀着北静王太妃的脖子,娇声问道:“祖母,祖母,父王和母妃会赢得对不对?我们不能输给那个番邦公主对不对?”   北静王太妃搂着他们靠在怀中,心中亦是看不惯那云雀的所作所为,笑着道:“对,你父王和母妃定会赢得,来,昊泽清婉,做到祖母身边,咱们就好生瞧着你父王带着你母妃回来。”   水溶抱着黛玉翻身上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黛玉面颊微红,心中微颤有几分害怕却也不敢偎在他怀中,直挺挺的坐着,半是抱怨地道:“真真的是蓝颜祸水,贻害四方!”水溶将她身上的披风牢牢系好,嗤笑道:“我什么时候成了蓝颜祸水了?”黛玉回身极快的白了他一眼,换来的却是水溶更大的笑容。   那云雀含着丝丝冷意的目光落在黛玉身上,讥讽道:“时时刻刻与人撒娇撒痴,半点女子的尊严也无,真不知道你们这样的女子过的什么意思?”   黛玉挑眉看着她,淡淡笑了笑,道:“正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世间女子形态何止百种,云雀公主意图以飒爽英姿不让须眉之态虏获男子,那我们又如何用不得我们自己的方式呢?能虏获的住就算是你的本事。”那云雀眼中有被黛玉看穿的狼狈,咬着牙低头看着手中新换的马鞭,冷冷笑着再无多言。   水溶看着牙尖嘴利的黛玉心中十分的欢喜,修长的手指细细摩挲着她细嫩的脖颈,黛玉脸颊登时通红如霞,侧首低声道:“放开啦,被人瞧着成个什么样子?”   “坐稳。”健壮的手臂紧紧揽着黛玉的腰身靠在身上,骏马撒开四蹄犹如风驰电掣般疾驰而去,风声丝丝从耳畔穿过,黛玉禁不住往他怀中缩了缩,好半晌才适应过来。盈面的冷风拂在面颊丝丝作疼,马背也颠簸的厉害,黛玉侧首看着落后半步远的云雀紧紧相随,那目光含着十分的愤怒和不屑。   黛玉坐直了身子眯眼看着前方的茫茫草地,那太监伫立的转折点已经近在眼前,水溶含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黛儿还想要学骑马吗?”黛玉听出他话中流泻出的微微嘲笑,狠狠拧了他腰侧一把,道:“就知道你是故意的。”往日窝在水溶怀中只觉稳稳当当如坐云端,今日却发觉颠簸的着实厉害,定是他想要打消她学骑马的念头。   呃!黛玉泛白的手指紧紧的抓着水溶衣襟,低头看着急速退后的青黄草地,她的心中早已经打消了想要学骑马的念头。这样的高头大马,只怕她坐上去没有半刻钟的功夫就会被甩了下去,还是乖乖的随着水溶就好了。只是这话黛玉没打算告诉水溶,绷紧的俏脸还含着点点薄怒。   水溶温润含笑的嘴唇轻轻覆在她青丝上,流光泛彩的眼睛似是散落了漫天星辰,手臂紧紧的圈着黛玉纤细的腰身靠在怀中。侧首望着始终落后半步之遥的云雀,水溶温润的面容上含着丝丝冷厉之气。   黛玉伏在他怀中似能察觉到他的怒气,腾出小手轻轻的覆在他的面颊上,嘟嘴道:“我可不希望有人时时刻刻的待在我们身边,你必须要赢。”水溶低眸浅笑的看着黛玉,笑道:“你呀,真是想什么都瞒不过你。”   黛玉皱了皱小鼻子,双臂紧紧的抱着他的腰身,埋首在他怀中模糊不清地道:“那是当然。”当仁不让的理所当然让水溶微微含笑,催促着马匹前行,很快将那云雀甩到身后两步远!   云雀的性情暴躁似火,眼见水溶搂抱着黛玉在身前时而低声浅笑,时而温柔含情,被人彻底忽视的不甘和怒火全部用在那用力一鞭上。赤红的长鞭狠狠抽打在水溶和黛玉所乘坐的马匹上,那马受惊登时向前冲去。水溶淡漠浅笑,飞身而起,揪着那云雀丢到受惊的马匹上,抱着黛玉稳稳当当的落在云雀的马匹上。   一转一落也不过瞬间的功夫,黛玉偎在他怀中拍了拍胸脯,回过神来就见云雀花容失色的抱着马脖子直向前冲去。水溶怀抱着黛玉策马前行到了众人围观的地方,就见那些侍卫早已环在水恕的四周,牢牢的像是一堵坚硬的墙壁,一面高声呼喝道:“保护皇上,保护太子。”   那些御林军手执着长矛齐齐抵向那受惊的马匹,更有人将铁圈套在马脖子套在马腿上,那马匹受到这么多人的钳制登时四肢瘫软趴在地上。马脖子被人强制压下,疾奔的马儿陡然停止,云雀被远远的甩了出去,吓得半丝血色皆无的面容甚至半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直直撞向绷得紧紧的明黄大帐,反弹出去的身子像是断线的风筝般遥遥的甩了出去。黛玉傻眼的看着飞来甩去的云雀,急忙拽了拽水溶的衣袖。水溶低头看了看黛玉,蓦地伸长手臂将长鞭甩出去,卷住她已经昏厥过去向后跌去的身形拉了回来。   落地仍旧不算轻,但是比方才硬甩出去要轻上许多,最起码保住了一条性命。经此变化的众人早已惊得目瞪口呆,看到云雀被救了回来,水恕回神过来急忙吩咐随行的太医前去查看,那太医战战兢兢的上前仔仔细细的看了会儿,忙跪下道:“请皇上云世子放心,云公主只是受了惊吓昏厥过去而已,其余的身上半丝损伤也无。”   云龙脸色铁青的早已命人上前将云雀抬下去,拱手抱拳的看着水恕,眉间皆是自责,道:“云雀从小最是蛮横顽劣,此番惊扰圣驾,陛下降罪云龙也绝无怨言!”眼见云龙上前赔礼,随行而来的西罗国人早已上前跪下赔礼。   水恕摆了摆手,道:“诸位到底是我天璧皇朝远道而来的客人,公主没有受到伤害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何来降罪之说?”   那云龙万分的感激,转首看着已经抱着黛玉下马的水溶,拱手道:“多谢水王爷对舍妹的救命之恩。”水溶淡扯唇角含着丝笑容,淡淡地道:“云世子不必多礼!”说着缓缓踱步将那放置着的金玉如意拿在手中,将它交与太监呈上,淡淡的眼眸同水恕相视而望,水恕含着丝笑意的点了点头。   云龙走到黛玉跟前,轻声道:“多谢北王妃相救舍妹。”黛玉淡淡地道:“云世子不用谢,毕竟她是西罗国的云公主。”言毕转身就见水溶笑意盈盈的面容,走上前随着水溶回去了北静王府的席位。   她让水溶相救云雀很简单的原因就是因为云雀是西罗国的公主,言语相对本是因为云雀无礼在先,但是那本不过就是口舌之争,谈不上什么国家政事。但若是云雀公主就此丧命,那两国的恩怨可就结的深了,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为了自保而已。   云龙深沉的眼睛目注着黛玉离去的背影,纤纤如柳的身形宛如丝丝凉风窜入心田,微勾唇角淡淡转过身去。目光同水沛的视线相交接,若有若无的笑容自唇边溢出,各有计量的心照不宣!   “黛儿,你在做什么?”水溶含笑的揽着投怀送抱的黛玉在怀中,顺势倒在床榻上,爱怜的轻抚着她的如云青丝。裸露的香肩香滑柔润,纤细的皓腕紧紧缠着他的脖颈,吐气如兰地道:“溶瀛觉得我想做什么?”   绵软娇娇的声音隐去了眼中的薄怒和不满,纤长的手指轻轻滑过他的胸膛。水溶眸色转沉的紧握住她的纤手,望着她慧黠灵敏的面容却也不乏羞怯的绯红,轻笑道:“我真的不知道黛儿想做什么。”   黛玉挫败的伏在他的胸膛上,到底学不会引诱人的本事,不满地粉拳重重砸在他的胸膛上,嗔道:“都怪你!”怪他这样招蜂引蝶,怪他不许她再生个孩儿。想到生个孩儿,黛玉的眼睛亮了亮,支起手肘看着他,眯眼道:“溶瀛,昊泽和清婉四岁了。”   水溶理着她如云的青丝漫不经心的应了声,幽沉的眼睛含着丝丝笑容,“别说他们才四岁,就算是十岁,我不答应的事情还是不答应。”黛玉乌墨般的眼睛狠狠的盯着他,翻身从他身上滚下来,生闷气的躲在床里边吭也不吭!   落入温暖的怀抱中,黛玉却伸手使劲的抵着他的胸膛,明亮的眼睛带着几分怒气,气咻咻地道:“我现在不想理你,你这个讨厌鬼!”   水溶微挑了挑眉头,轻而易举的将她抵抗的玉手放在身后,越发揽紧了她在怀中。含着笑容的温软唇瓣吻遍她含怒的玉颜,缱绻温柔的落在她樱唇上,轻怜细啄,许久才气息不稳的笑道:“越发的像个孩子了!”   “为什么不许我生?难道你真的想另外娶了新人进来帮你生孩子?”挣脱不开,黛玉干脆赖在他的怀抱中,被放置在身后的一双手臂紧紧圈着他的腰身,霸道占有的姿态让水溶笑容越发的加深。   理着她如云的秀发,星眸宛如落入了千朵云层,柔柔软软的叠起千百样温柔,“因为,我会心疼!”怀胎十月的辛苦,一朝分娩的痛楚,他会心疼,那种揪心的担忧和恐惧无时不刻不缠绕着他的心间。   再说,水溶抿了抿嘴角,两个小混蛋已经占去黛玉太多的心神。眼见着他们天天长大,不再像是小时候依赖着黛玉片刻不离,他不会傻着再生出个磨人精来占据黛玉的心神。他的黛儿只会是他的,怎么也不能总让孩子占去了她的注意力。   黛玉动容的趴在他的怀中,心里的怒气已经随着他这短短的四个字烟消云散,抬头看向暗影中亦掩不住温柔的眼眸。他越是心疼越是怜惜,她越想再帮他生个孩子,不为别的,只为对他的情意能让孩子延续下来。   深夜寂寂却有人不能成眠。沣怡王府内院的小书房内灯火通明,灯下坐着的两人正是水沛和云世子。   那云世子看着手中的青釉菊瓣纹瓷杯,淡淡地道:“沣怡王所说的话可是作数?”   水沛收了手中的折扇,笑道:“本王所说话虽说不是一言九鼎,但也决不食言。”云世子眼底宛如宝剑划过的明亮,点了点头,道:“既如此,那我就信你。”   水沛满意的点了点头,看着云世子问道:“云公主今日受了惊吓,可还好?”云龙的眼中有丝暴戾之色闪过,不耐烦地道:“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左不过是个是非精,若非西罗国国主让他定要带着她来天璧,他也不会带来这个天生只会惹祸,头脑简单的人物。   水沛的嘴角有丝似有若无的冷笑,淡淡地道:“今日在赛马场上公主丢尽了脸面,只怕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云龙挑了挑眉头,看向水沛道:“这点沣怡王自可放心,就算是出了岔子,不过就是个惹祸精而已,该当如何处置,只看圣上的裁定便是。”   他倒是希望她能搞出些乱子出来,到时候出师有名不是更好的能堵住天下人悠悠之口么?   水沛笑了笑,同那云龙对视一眼,倒了两杯清酒在手中,笑道:“那就预祝咱们各得所需,马到成功。”   再过几日便是中秋,街道上摆满了应景的食品瓜果,满街飘香的桂花香气馥郁浓香。   水清婉蹬蹬蹬的甩着两条小腿跑到卖风车的小铺前,回身奶声奶气的叫道:“娘,我想要这个风车。”风吹过扎的精致的风车,碰撞泠泠的响声让水清婉越发的直了眼睛。   黛玉好笑又好气的揉了揉额角,紫鹃早已上前将她抱了回来,笑道:“咱们家中有多少风车要不得的?夫人帮小姐也不知道搜罗了多少进家,偏还要在这市集上要么?”水清婉不依的嘟起了嘴巴,眉间的梅花妆越发的宛如画上的红梅花瓣,清丽婉约的小脸儿越发的惹人疼惜。   “这样惹人疼惜的小姑娘,夫人怎么舍得拂了她的意思?”黛玉回身过来就见水沛陪着云龙和云雀一行人缓缓走了过来,开口的正是那西罗国世子云龙。   见到来人清婉早已窝在紫鹃的怀中,瞪着一双澄明的眼睛看着他们。嫩嫩的小手攥着黛玉的衣袖,娇嫩嫩地道:“娘,那个风车半点也不好看。哥哥说前面有很多好玩的东西,我们快些过去好不好?”看到那云雀在,她小小的心眼里认为她就是想要抢走她父王的坏女人,连带着对她身边的人也无甚好感。   那云雀看着蒙着面纱的女子好半天才看出来是黛玉,不屑和恨意从骄纵的眼角流泻出来,尖刻地道:“满街游玩的女子唯独北静王妃蒙着面纱,这样虚伪的刻意真的也只有你能做的出来。”   黛玉清凌凌的眼眸微转,纤纤素指从衣袖间滑落出来,指着盈面过来的三位蒙着面纱游玩的姑娘,浅笑道:“我想云公主的眼神是不是有些不好使?”那云雀被黛玉这样凉凉的一句话气的脸色登时紫涨难看,“你,”   带着雪白帏帽的黛玉微挑了挑眉头,漫不经心地道:“我是不知道西罗国的风俗人情如何,但是云公主总听过这样一句话‘女为悦己者容’。抛头露面的从来都是平凡之物不为人所珍惜,所以时至今日云公主还没能成功的将自己嫁出去。”   闷笑声从身畔传了过来,黛玉幽幽目光转过去就见上官云蓝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身边,只听她笑意盈盈地道:“原来她就是云公主呀。也难怪,自认为长的很漂亮,眼睛已经长到了天上去,认为天底下的男人瞧见了她就该做小伏低的为她所倾倒。啧啧,真不知道她的这份自信是如何养成的。”那****因为身子不舒服并未到赛马场上去,错过了那日的精彩当真是让她扼腕不已。   那云雀直气的浑身颤抖不已,挥出的长鞭却被云龙紧紧的握在手中,转首斥责道:“身为西罗国的公主半点涵养也无,还不快些与北静王妃忠顺王妃赔礼道歉?”那云雀怒到极致的狠狠瞪视着云龙道:“你是我的王兄,竟然偏帮着这两个女人。”   “道歉!”云龙眼底的风暴越聚越大,云雀颤抖不甘心的垂下头来,掩不住恨意的咬牙道:“是云雀的不是,还请两位王妃见谅。”黛玉淡淡的看了他们一眼,看着那水沛坐观不理的神态,冷冷笑容溢出眉间,淡淡地道:“云雀公主言重了,若是无事,那我们就先行一步。”   “这样性情的女子连寒莽女子也比不得了。也亏得她托生在帝王家,若非如此,这样跋扈嚣张的性情只怕早已被人打死十次百次不止了。”上官云蓝总算是见识到这个近日名传京师的云公主了,脸皮果然不是普通的厚。   “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说你身上不好么?”黛玉侧首看向她,却见她难得的嫣红了脸颊,绞着衣襟,呐呐道:“这个,这个,也不算是身子不好。”手指纤纤轻抚着平坦的肚腹,黛玉欣喜的住了脚步,笑道:“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有多长时间了?”   上官云蓝尚未答言,就见穆颜君从前面迎了过来,轻轻握着上官云蓝的手臂带在身边,皱紧眉头地道:“不是说不让你出来的吗?怎么总是这样不听话让人担心?”   黛玉抬头看着抱起清婉的水溶,款款移步走到他的身侧,皱眉道:“溶瀛今日怎么这样早回来?”水溶凉凉的眼神扫了她一眼,黛玉皱了皱小鼻子,纤纤手腕已经被他拉进臂弯挽着,看着她怀中的清婉,道:“溶瀛若是要怪就怪你的宝贝女儿好了,到底是谁非要吵得闹着要出来的?”   水溶凉悠悠的眼神含着微微笑容,“若非黛儿想要借机出来玩耍一番,清婉再怎么吵闹能把你拉出来吗?”被看穿心思的黛玉却是嘻嘻一笑,仰头看着女儿瞪着自己的眼睛,含着丝顽皮地道:“清婉怎么不高兴了?”   水清婉不依的从水溶怀中扑到黛玉身上,攀着她的脖子,奶声奶气地道:“娘最坏了,什么事情都推到清婉的身上。”   “难道不是清婉要吵着出来么?既然是你吵着出来,娘亲借你挡一下又如何?不然这样好了,你小气不肯借娘亲挡着,那下次娘亲带哥哥出来,绝对不带你出来。”半是威胁四岁的娃儿,水溶听得啼笑皆非。   将清婉抱过交到紫鹃手中,大手握着她纤柔的小手,淡淡笑道:“出来玩够了,也该回去了!”黛玉回握着他的手,仰头问道:“昊泽呢?”   水溶回身睨了她一眼,凉凉地道:“你这个没良心的娘亲现在才想起来昊泽没有出来,不是有点晚了么?”黛玉皱了皱鼻子,听到身后穆颜君和上官云蓝的闷笑声,回头道:“忠顺王爷忠顺王妃,难道没有听说过‘非礼勿听,非礼勿视’么?”   上官云蓝笑的几乎要岔了气,伏在穆颜君的胳膊上,咯咯笑道:“我只听说过‘得欢当作乐’,现在总算是有人能制得住姐姐了,当真是阿弥陀佛。”黛玉横了她一眼,想要甩开水溶的手臂,水溶却越发握的紧。攥着她的手臂圈在臂弯中,唇角含着温柔的笑容。 第六十一章   “娘,娘!”满脸笑容的水清婉,急匆匆的从外面跑了进来,跑的快的收不住脚步,身后随侍的丫鬟伸手都来不及。水清婉一下被门槛绊倒,重重的摔到了地上。黛玉手中的算盘登时落在地上,急急忙忙从桌案后转出,紫鹃忙扶着黛玉小跑着过去。   “摔疼了吗?可有跌伤?”黛玉心疼的将她拉起来抱在怀中,焦急的眼眸看着她摔得通红的小手,水清婉吸了吸鼻子,仰头看着黛玉焦急的容色,忙抑住哭意,娇怯怯的揽着黛玉的脖颈,道:“娘放心,清婉没事。”   看着女儿强忍着泪水的小脸儿,黛玉窝心一笑,怀中抱着她却不能站起身来,干脆屈膝跪坐在地上,问道:“清婉这么急匆匆的跑来可是有什么事情要找娘亲么?”临近中秋,北静王府内许许多多的事情都要她来操持,连看两个孩子的空都没有了。   水清婉听黛玉问起,想起方才进来的事情,忙将手中捏的皱巴巴的纸张摊开在黛玉眼前,脸上有些骄傲的神色,皱着小鼻子,笑点着上面勉强看清楚写的什么的字,好得意地道:“娘,你看,我会写字了。这是哥哥教我的,娘瞧瞧写的好不好?”   黛玉接过细细看时,唇角抿着抹笑容,稚嫩生疏的笔划,歪歪扭扭的字迹,勉强能看出写的是什么字。努力的顺着她写的读下去,却含着几丝讶异的问道:“这是哥哥教给你的?”水清婉点了点头,道:“恩,哥哥在读书不耐烦我在跟前闹,就随意写了这首交给我。说我必须要写完了才可以再跟他玩,可是我写完了就想立刻来找娘亲,谁耐烦去搭理他。”   “说的好似我喜欢被你打扰般,在上课的时候偏你不老实片刻。若是再不帮你找些事情做,谁知道你会不会把三希书馆的房顶拆下来。”从门外转进来的身影略比水清婉高些,月白色的衣衫衬得他面如冠玉,目似朗星,腰间的玉饰盈盈散出温润的光芒,正是水昊泽。   “孩儿见过娘亲。”水昊泽上前同黛玉见礼,黛玉好笑的点了点他的额头,道:“你教给清婉的倒是什么?这么长篇大论的也亏得你想的出来。”这首诗经上的《燕燕》,篇幅对于四岁的孩童来说还是太长了。他竟然找出这么个出来,而清婉也能顺着一笔一划的写下来,真真的是这两兄妹让她骄傲也让她无话可说。   水昊泽眼底掠过笑意,从黛玉腰间拿过绣帕轻轻擦拭着水清婉耳后的笔墨,笑看着黛玉道:“若是不找个长篇幅的,妹妹不消半刻钟便能抄写完毕,到时候又是不得安宁。倒不如找个长篇幅的,等她抄完了,就会兴致勃勃的来找娘亲夸耀了。”   黛玉的眼睛澄澈明亮讶异好笑各种情绪拂面而来,揽着他靠在肩膀上,叹笑道:“你这模样再与你父王没什么两样。”才这般大,偏偏鬼点子都挺多,让她这个做娘亲的笑叹不得!   水昊泽拉过不情愿的水清婉起身,道:“娘亲现在可是抱不起你,还不快些起来。”水清婉拍开他伸过来的手,自己从黛玉怀中站了起来。两双小手齐齐伸在眼前,黛玉婉婉浅笑,握着他们的小手站起身来。   丹桂金桂满院飘香,黛玉将手底下的事情全部抛掷一边,挽着两个孩子到花园里玩耍。雪雁已经出嫁,如今黛玉身边贴身的丫鬟除了紫鹃外,还有水溶特意帮她寻找过来的含影。   含影将桂花糕端上来,细心的吩咐丫头端来水盆帮昊泽和清婉净手,一面笑道:“小世子和小郡主学了半日的学问,这时候也应该饿了。奴婢吩咐厨房摘了最新鲜胜放的桂花,蒸了这桂花糕来。香糯清甜,现在吃再是最好不过了。”   “多谢含影姑姑。”昊泽和清婉上前洗过手,接过丫鬟递上来的锦帕细细擦拭着,皆捧着块桂花糕到了黛玉跟前,笑道:“娘!”黛玉笑着拉过他们靠在怀中,咬了口桂花糕,紫鹃早已捧了茶水上来,轻笑道:“世子郡主这样的乖巧伶俐,怨不得王妃整日将他们挂在心头!”   看着紫鹃温柔的面容,黛玉笑的促狭也有几分感叹,道:“紫鹃也不用这样嘴里心里酸着念着,等明年开春时候将你和赵峥的事儿办了,到时候有了孩子可别现报在我的眼中,阿弥陀佛,那才有的笑话你的。”   紫鹃的脸颊登时通红如火,抽出绣帕轻甩着黛玉的纤手,嗔道:“王妃总是这样绕嘴嚼舌的调笑人!”含影上前笑意盈盈的拉着紫鹃的手,笑道:“王妃这话我倒是听着不错呢,咱们北静王府的赵峥护卫长有多少女子是惦念着的?若是紫鹃姐姐当真不喜,那直接将他甩了去,看又有多少女孩儿是争着抢着要的?”   推开含影促狭的脸蛋,紫鹃的脸色越发的嫣红如霞,轻啐道:“就知道随着王妃身边久了,你也再不是好人。”说着低声眉间掩不住的娇羞神态,扭捏着道:“谁想要倒是要了去,人家还不稀罕。”   “真的不稀罕?”含影轻轻笑着,紫鹃跺了跺脚,再是不依的咬牙看着含影那调侃的笑容。看着她羞红的俏脸儿黛玉也不再打趣她,低头看着饶有兴味听着的昊泽和清婉莞尔轻笑,将他们的袖口折了折,含笑凝望着他们这样小小娇嫩的面庞。   察觉到黛玉的目光,昊泽和清婉齐齐抬头,对着黛玉甜甜浅笑。黛玉爱怜的伸出绣帕擦拭着他们嘴角的桂花糕沫,轻笑道:“慢点吃!”生命真是不可思议的延续,越发大的昊泽和清婉也越发像极了水溶和她。很稀奇也很窝心,这样的小小生命在时间流逝的点点滴滴中也长得这样大了。   “你听说了吗?昨儿太妃进香回来,带回来母子两个。那孩子长得八分相似王爷呢。”黛玉手中的茶杯抖了抖,面上的笑容瞬间退却,含影已经掠身上前将那假山后的两个丫鬟揪了过来。   “你们方才说什么?”新进府的小丫头不过就是园子里粗使的扫洒丫头,陡然见到黛玉和昊泽清婉皆坐在凉亭内,吓得浑身瑟瑟发抖的瘫倒在地上,颤抖着唇瓣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紫鹃焦急的看着黛玉发白的脸色,转首斥责那两个丫头,厉声道:“你们的教习嬷嬷是怎么教导你们的?就是让你们在背后咀嚼主子的舌根么?”侧首看着身边服侍的丫头,冷道:“去将福林家的请来,我倒是要瞧瞧,她吩咐下去教习丫头的嬷嬷到底是怎么教导这些新进府的丫头的。”   黛玉依靠着石桌努力让自己翻涌的心绪镇定下来,清冷的眸子望着这两个丫头,道:“将你们知道的尽数告知与我,若是有半分隐瞒,本王妃定会要了你们的性命。”   那两个丫头吓得越发的抱做一团,到底胆子较大些的丫头抖抖索索地道:“是,奴婢听养心堂院里的姐姐说的,昨儿太妃带回来的两母子被安置在养心堂内,并吩咐院内的丫头子半点风声不许透露出去,尤其不能让王妃知道。”   听她如此说,黛玉的思绪反倒是镇定下来,眉宇间泛起冷冷的笑容,北静王太妃竟是如此的防备着她吗?泛白的指关节紧紧的扣着石桌边缘,深吸口气,问道:“你们说带来的那孩子八分相似王爷么?”不会的,水溶不会这样对待她的。   “是,是!”淡淡扫了眼两个瑟瑟发抖的丫鬟,黛玉回身吩咐紫鹃道:“吩咐人将她们两个交到福林家的手中,没有本王妃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接近她们,好生看管着!”   拂了拂衣袖站起身来,昊泽和清婉已经拽着她的衣衫站在她身侧,昊泽淡淡地道:“儿臣陪着母妃一同去。”清婉拽着黛玉的另一边衣袖,道:“儿臣也陪着母妃一同去。”   黛玉唇角有丝极淡的笑容,像是冰凌花,低头看着儿女许久,纤手轻轻挽着他们柔嫩的小手,轻道:“好,你们陪着母妃一同去也好。”昊泽仰头望着黛玉发白的面容,轻道:“爹爹对娘亲很好,我不信爹爹会做出这种事情出来。”   黛玉垂首望着昊泽酷似水溶的面庞,轻抚着她的小脸静静地道:“娘亲也不信!”侧首看了看面色焦急的含影,淡淡地道:“含影,不许你去通风报信!”含影的神情顿了顿,看着黛玉道:“可是这样大的事情,王妃不准备通知王爷么?”   黛玉清淡的笑容从嘴角溢出,只道:“含影,你随在本王妃身侧不许离开半步!”言毕便携着水昊泽和水清婉往北静王太妃院中而去!   叶芷兰从北静王太妃院落之中走出来,陡然见到黛玉挽着昊泽和清婉走来,心中吃了一惊。旋即却是敛了神色上前屈膝道:“臣女芷兰见过王妃。”黛玉微微颔首,抬手让她起身,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淡淡地道:“叶姑娘这些日子可真是劳累了,常常陪伴在母妃的左右。”   叶芷兰低垂眉眼,含着笑容道:“王妃整日操持着王府中事务,芷兰左右无事,便来陪伴着太妃左右。”黛玉点了点头,低头含笑的看着昊泽和清婉,柔声道:“我们进去吧。”   叶芷兰心中一急,也顾不得其他上前轻道:“太妃方才歇下了,王妃这时候去,”黛玉眉眼含着几分冷厉的看向叶芷兰,那冷冷的气势让叶芷兰不自觉退了两步,水昊泽冷冷地道:“怎么?叶姑娘还真当自己是北静王府的什么人?这里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阻拦?轮得到你来说话?”   “叶姑娘先回吧,青竹来同王妃交代。”青竹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边,看着叶芷兰的目光微微泛着冷意。那叶芷兰眼见青竹出来,忙笑着道:“既如此,那我就先去了。”匆匆别过的容颜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怒气和担忧,拂袖带着贴身丫鬟疾步走了出去。   黛玉冷冷的眉目犹如秋花覆上薄薄冰霜,那冷彻入骨的寒意让她头脑愈发的清醒,淡淡转身看着青竹。青竹上前轻扶着黛玉的手臂,转首看着昊泽和清婉,浅浅笑道:“今儿早上太妃还说两日没见到世子和郡主,心里怪想呢。”   水昊泽低垂面容轻轻笑了笑,挽着清婉的小手,回身对黛玉笑道:“母妃,既然祖母这么想念孩儿和妹妹,那我们就去给她个惊喜。”言毕拉着懵懂不知的水清婉跑着到了北静王太妃正房,猛的将房门推开,连声笑叫道:“祖母,祖母,您是想念昊泽和清婉了么?”   黛玉掠过目光含着几分感激的看着青竹,青竹微点了点头,轻轻笑着,走过黛玉身侧,轻道:“这件事情有所蹊跷,叶姑娘不正常。王妃当信王爷才是。”说着忙提起裙摆追着昊泽和清婉,急声道:“世子,郡主,太妃已经歇下了,你们,”   黛玉闻听青竹此言,扶着紫鹃的手臂疾步走了过去。进了屋内,却见北静王太妃面有尴尬的看着进来的黛玉。侧首果真坐着个陌生的女子,颇有几分妖娆的姿色,身畔偎着的孩子果真十分的相像水溶。黛玉就算是心中再如何的相信水溶,此时也禁不住有了几丝动摇。   那女子看着黛玉的如玉容颜,口里的茶水也来不及咽下去,呛的她满脸通红咳嗽不止。静谧的空间只听到她的咳嗽声,黛玉招手让丫鬟送了杯清水与她。看着她三口两口的喝了下去,半丝规矩礼仪皆无,北静王太妃略有些尴尬的轻咳一声。   那女子咳嗽方歇,看着立在黛玉身侧粉妆玉琢的两个娃娃,尤其落在昊泽的面容上倒抽了口气,不可置信的仰头看着黛玉过于年轻的面庞,脱口而出道:“你就是北静王妃?”   黛玉挑了挑眉头的看着她,北静王太妃忙道:“月娥,还不快上前见过王妃?”那月娥满脸涨红的起身走到黛玉身前,直直跪下道:“妾身月娥见过王妃。”妾身?黛玉泠泠浅笑的声音犹如冰凌相碰,玲珑清脆中带着丝丝冷意,掩住眉间的笑容淡淡地道:“这位姑娘,还是妇人,请起!”   那月娥紫涨着一张面容站起身来,伸手拉过身边满口吃的都是糕点的孩儿过来,按着他跪下,口内道:“还不快些见过嫡母?”黛玉清凌凌的目光宛如湖面碧波,波光潋滟的泛光流彩,丝丝嘲弄随着话语倾泻而出,“本王妃没有听错吧,嫡母?”   那月娥直起了身板,直直望着黛玉的眼睛,道:“方才民女已经听太妃说过,王妃身边的这两个孩子,论起来还要唤民女的孩子为兄,这声嫡母,”黛玉轻轻抬手制止了她的话,“你这话着实好笑,我的孩子是北静王府的嫡子长子,又何来什么兄长?你是什么人?竟敢冒充北静王府的子孙?”   那月娥愣神的看着面容柔弱气势清贵逼人的黛玉,先前的气势再无,委顿了身子,啃啃巴巴地道:“这,民女,太妃,”转首看着北静王太妃,匍匐跪在地上磕头泣道:“民女自知身份卑贱无以服侍北静王爷和王妃,还请太妃王妃看在俞澄是北静王府的子孙份上,让俞澄认祖归宗。”   “既然王妃已经知道了,那母妃也不在隐瞒与你,本想着让王儿回来再告诉王妃的。王妃嫁入皇室之中,这些事情也该司空见惯。男人么,哪个不是偷腥猫般的?这些年,溶儿对王妃也算得上是情深意重了,如今可怜俞澄流落在外四年多的时间,也该让他入王府,认祖归宗了。”北静王太妃手指上长长的护甲瞧着海棠木的桌案,温和笑着看着黛玉。   “母妃有什么证据证明他就是北静王府的子孙?”黛玉淡淡笑着没有抬头看北静王太妃,只是低头凝望着那碧竹青七彩的光芒,脸上带着几丝疑惑。   北静王太妃拉过俞澄在身边,伸手抬起他的面容,笑看着黛玉道:“王妃瞧瞧这张面容,同溶儿可以说有七八分相似。若是这个做不准,月娥的手中还有溶儿所遗留下来的玉佩。”那月娥也算是机灵,听北静王太妃如此言语,急忙从身畔的荷包里掏出玉佩。   黛玉略略扫了眼那暖玉玉佩,却发现那玉佩虽然刻着北静王府的特有花纹,但是黛玉却从未见到过,淡淡笑道:“世间相似何止百人?单凭玉佩便要落入王府认祖归宗岂不是大笑天下之人?更何况,北静王府是亲王府邸,若是要认他入府,也要经过圣上的同意才能落于银册之上。”她以为她提醒的已经够清楚了。   北静王太妃看着黛玉漫不经心的毫不在乎,心中的怒气越发的上扬,手掌拍在桌案上,猛的站起身来,冷冷地道:“世间纵有相似也不会有这样的巧合。四年前溶儿曾去河南,如今不但容貌相似还有他所遗留下的玉佩为证。母妃现在就告诉你,北静王府的子孙自有母妃说了算,绝对不可以流落在外。这件事情王妃不用插手,自有母妃来料理便是,明日中秋宴母妃便上禀圣上,将俞澄赐予正名,入册北静王府。”   黛玉泠泠笑容滑过那月娥志得意满的笑容,拂了拂衣袖站起身来,道:“母妃若是执意如此,那儿媳也无话可说。”说着低头笑看着昊泽和清婉,道:“昊泽,清婉,咱们走吧。”   水昊泽的目光滑过北静王太妃的面容,那冷冷的目光和水溶如出一辙,北静王太妃心中微凛,想要伸手拉过昊泽和清婉,清婉已经脆生生的笑道:“既然祖母已经有新认的孙儿了,那咱们这旧的孙儿也该去了。岂不闻‘只听新人笑哪闻旧人哭’,母妃咱们走吧。”这番话虽说的不伦不类,却让北静王太妃的面颊登时涨红。   他们两个一个是钦封的世子,一个是钦封的郡主,又是北静王府的嫡子嫡孙,此时心中不觉十分的后悔方才将话说的太满,但是此时哪里还挽留的回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昊泽和清婉小小的身影随在黛玉身侧缓缓离去。   那月娥将怀中的孩儿抱到北静王太妃身边,软声笑道:“不是常说北静王太妃最是知书达理的么?这怎么教导孩子还不如妾身这没有知识的人呢。”   北静王太妃抬眼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吩咐身侧的丫鬟道:“将柳姑娘和这个孩子暂且安置在养心堂,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探视。”言毕便拂袖走到了内室,半丝也没有再理会那柳月娥和那个孩子。青竹看着柳月娥错愕慌乱的眼神,越发的厌烦,挥手让丫鬟带了她下去。   走出养心堂,黛玉转身吩咐紫鹃道:“紫鹃,你去一趟忠顺王府,请忠顺王妃务必今日来一趟。”紫鹃听了恍然大悟的看着黛玉腰间的碧竹青,急忙道:“是,奴婢这就去。”   水昊泽紧紧的拽着黛玉的手臂,沉静的眼眸经过深思熟虑后,淡淡地道:“母妃,他不会是父王的孩子。”黛玉低头看着昊泽,颔首道:“是,他绝对不是你父王的孩子。”水清婉倚在黛玉身侧,气嘟嘟地道:“祖母太过分了,从今天开始我再也不踏入她的养心堂半步。”   夜凉如水,如水的月光从丹桂枝梢间滑落下来。缓步踏入养心堂,庭院犹如轻浅的水面扶着枝影横斜的枝叶。   “王妃深夜而来所为何事?”北静王太妃抬头看到黛玉,面上的诧异也隐藏在烛火的暗影下。   “母妃当真要将那不明来历的孩子册入北静王府?”黛玉淡淡的看着北静王太妃,冷静的面容让北静王太妃冷笑一声道:“怎么?难道不可以么?”   黛玉缓缓摇了摇头,道:“不是不可以,而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是王爷的孩子!”北静王太妃勃然大怒的站起身来,道:“你难道竟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将北静王府的子孙拒之门外么?这个家如今虽然是你在掌权,但是这件事情上你还是做不得主。”   “若是母妃想要让北静王府的声名,王爷的前程置于死地的话,那母妃明日尽可向圣上提出将这个不明来历的孩子册入北静王府。”黛玉的声音带着丝丝冷厉,为着北静王太妃的固执和执拗。   “来历不明?何谓来历不明?长的那般相似王儿,怎么可能不是北静王府的孩子?难道天下的女子就只有你可以为王儿产下孩子吗?”北静王太妃笑的极为讽刺,黛玉从未见过她如此的面容,深吸了口气亦是冷冷笑道:“母妃这话倒是不错。”   “但是母妃莫要忘记了,当年王爷容封亲王的时候依附着的便是河南赈灾的功劳。此时若是冒出当年的私生子,母妃觉得外人会如何想?觉得圣上会如何想?今日的北静王府早已非昨日的北静王府,我们时时刻刻处于风头浪尖之上,稍微的不小心便会被人推入万劫不复之地。这些,母妃想过吗?”   黛玉神情清冷的静静望着北静王太妃,缓缓地道:“若是母妃为了个本就不是北静王府的孩子而将北静王府置于死地的话,那母妃明日尽管去上请圣上将这个孩子册入北静王府。”   北静王太妃看着黛玉仿若故人的面容,忽而低低笑道:“你这样的模样当真是像极了当年的睿敏夫人。”当年的睿敏夫人聪明犀利,所说出来的话常常让人无话反驳,却又句句在大道理之上,思及此,心中的恨意越发的浓上几分,站起身来,走到黛玉身侧道:“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俞澄不是北静王府的子孙?”   黛玉淡淡的看着北静王太妃,道:“明日中秋宴上自然会与母妃分明。”说完拂袖下拜,道:“天色已晚,母妃早些歇息吧。”言毕便准备退下去,走到门边的时候却是忽然回身,淡淡地道:“如今您所计较的人都已经作古,母妃又何必抓着虚无缥缈的事情呢?仇恨了一辈子,当真有意思吗?”北静王太妃大为震惊的看着黛玉离去的背影,手中的茶杯却是坠落在了地上。   银簪子挑着烛火,将那焦黑的烛心拨掉,灯火登时明亮了许多。   “黛儿。”温暖的怀抱圈着黛玉在怀中,黛玉放下手中银簪子,转身伏在他怀中,闻着他身上犹带着尘土的气息,皱了皱小鼻子,道:“溶瀛怎么回来了?”   水溶抬起她的小脸儿紧盯着她眼底的平静无波,薄唇紧抿地道:“为何这样大的事情不告诉我?”黛玉低垂下头,青丝滑落在雪白的脖颈上越发添了几分魅惑,“告不告诉有什么关系?”   霸道强势的狠狠吻着她的唇瓣,语含威胁地道:“你是想若是真的就趁着我不在的时候带着孩子离开么?还是你根本就不相信我?”黛玉面颊嫣红的伏在他怀中,感受得到他的怒火,纤手轻抚着他的胸膛嘟嘴道:“我哪里有不信你?不告诉你是因为你远在外地,生怕你担心。”   “真的吗?”水溶凤眼微眯的看着黛玉,黛玉越发的往他怀中钻了钻,点头道:“当然是真的。”水溶自是不信她的话,只是越发的搂紧了她。 第六十二章   吱呀门扉打开了尘封十四年的栀睿院。北静王太妃孤身一人提着灯笼走进黑暗的屋舍之中,用火折子将屋内的白烛点燃,环视着屋内的摆设淡淡愁绪落满眉间。   走进书房内,解开摆布盖着的画卷,那站在栀子花下巧笑倩兮的女子像极了黛玉。北静王太妃伸手拿过绣帕将上面的灰尘擦拭干净,仔仔细细的看了遍,淡淡笑道:“终究你还是没有争过我,最起码我有他的两个孩子,还有他所遗留下来的北静王府。你呢?什么都没有,在这座北静王府之中只占着一面墙壁而已。”   墙壁上的画像自然不会回答她的话,北静王太妃将椅子上的灰尘掸了掸,静静坐了下来,“你让我心痛怨恨了整整十八年,在他过世之后我才醒悟过来,为了个得不到心的男人不值得的。不过我醒悟的还不算太迟,我的儿子完完全全遗传到他的睿智和冷静。”但是同时也遗传到他的痴情,轻轻又笑道:“真的是世事轮回转,如今你的女儿是我的儿媳妇,虽然溶儿对她一往情深,但是基于你给我的一切,我这个身为婆婆的不刁难她几分,怎么对得起你我过去的针锋相对?”   “或许你会说,你让我的女儿过的不舒坦,你的儿子又怎么会开心?”北静王太妃微微浅笑,似乎贾敏就坐在眼前,眼睛跃起犹如少女时候的顽劣,静笑道:“若是他们彼此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那以后的人生还是不要在一处走下去为好。”   “不过你的女儿也没有让我失望,她很像你,聪明才智半点不缺,就这点来说,我很满意!”北静王太妃面上笑容未变,只是含了丝冷冷戾色,“叶家既然利用这段姻亲来利用我,那叶家也必须由我亲手毁掉。”   满月皎皎,精致美丽的宫灯高高悬挂,殿内笑语晏晏玲珑环佩。   黛玉牵着昊泽和清婉走在北静王太妃身侧,尾随在黛玉身后低眉顺眼的女子紧张的扯着自己的衣衫,她身畔依偎着的孩子却是好奇的东张西望,时不时的撷着鼻子。   热闹的大殿登时静谧了下来,目光齐齐朝着她们几人看了过来。黛玉眉眼未抬的牵着孩子的小手微微含笑的走到本属于她们的席位坐了下来,那女子紧张不安的站在黛玉身后,似乎手脚也不知该如何摆放。   北静王太妃似没有看到他们的局促,理也未理,只是含笑着同东平王太妃寒暄着。昨日之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东平王妃轻轻扯了扯黛玉的衣袖,轻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昨儿这事倒似长了翅膀般,只怕现在整个京城不知道的都没几个。”   “或许是有人本就希望这消息长了翅膀。”看黛玉似是毫不在意的平淡,东平王妃蹙起了眉头,因为她瞧见那女子身边的孩子当真是像极了水溶,不觉越发不解黛玉心中在想什么,遂又道:“这件事情我瞧着透着古怪,可千万要当心些才是。”   黛玉颔首谢过,转身看着昊泽和东平王小世子玩的欢喜。应君平焦虑的眸子望向黛玉,黛玉微微笑着做了个让她安心的眸色,应君平方才蹙眉莫叹了声。   “皇上驾到。”不管众人心思如何,皆敛了打量的神色,站起身恭迎水恕圣驾!   明亮的夜明珠点缀在轻纱之中,殿内觥筹交错珠辉宝映。察觉到众人的目光看过来,黛玉眉头微挑,却是淡淡笑着拣了昊泽和清婉爱吃的让他们慢慢吃,根本就浑不在意。上官云蓝轻轻抚着肚腹娇俏的眼睛饱含淘气的看着黛玉,黛玉抬头对她霎了霎眼睛,清灵灵动的水眸波光流转,俏美夺人!   倒是有人瞧不过黛玉这样的怡然自得,站起身来笑吟吟的带着几分好奇问道:“敢问北静王妃身后立着的是何人?”云雀清晰明朗的问话让众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瞬间席间鸦雀无声。   黛玉盈盈抬头,轻轻挑眉笑道:“云公主瞧着是何人呢?”那云雀迈步走到黛玉桌前,扫视着昊泽和俞澄相似的容貌,咯咯笑了几声,道:“长的这样相似北静王爷,难不成竟是他在外面的私生子不成?这么说,北静王妃想要独占北静王爷的心思可是落空了?”   笑盈盈的举起酒杯敬了敬云雀,黛玉笑道:“没想到云公主住在京城没几日,这消息倒是传的挺快。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件事情是云公主所执导。”   “北静王妃看着挺开,不过也是。这个孩子比着辰逸世子,还说不定谁是长子呢?”水恕坐在上位,精湛的眸子看着语笑浅浅的黛玉,手支着脸颊默不作声的看着听着。   “云雀,今日是中秋盛宴,你我本是外来客,圣上面前岂容你如此放肆?”云龙开口制止云雀再出口无状,深深的眼眸落在黛玉的身上,几丝疑惑和诧异掠上心头,面上却是半点不露!   叶夫人徐氏的目光微微停顿的落在北静王太妃身上,只见北静王太妃敛着眉眼半丝动作也无,不觉握紧了绣帕,眉间浮现几丝焦急不安。   “云公主如此说,当真是和辰逸世子长的像极了。”惠妃坐在水恕身侧,微微浅笑的招手让那柳月娥上前,轻问道:“这个孩子今年多大了?”   那柳月娥战战兢兢的扑通跪倒在地上,手指紧紧搭在衣襟上扣着,微颤道:“这,这个孩子今年四岁四个多月!”惠妃浅笑道:“倒是比辰逸还大上几个月。”江吣雅一侧微讶地道:“听说她是来自河南,四年前北王爷不正是那时候到的河南赈灾的么?”说完这话似是想起什么似的,急忙掩嘴道:“这倒是臣妾混说了,当时北王爷为了赈灾焦头烂额,哪里还会有这等闲情风雅?将皇命置于不顾的?”   此话出口满殿哗然,当年水溶因着河南赈灾之事而容封亲王,当时是何等的荣宠荣耀。今日此时陡然将此事抖出,倒是有玩忽职守冒功欺君之嫌,不觉皆将目光投向坐着不动的水恕身上,再不敢将话题延伸下去。   叶夫人徐氏对上江吣雅的目光各自心有计量的微微笑着别开头,云雀冷冷笑道:“若是当年北王爷当真克己为公今日哪里会冒出这等桃色之事?若非柳氏走投无路寻来,咱们岂不是被北王爷的外表所蒙蔽了吗?真真的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各位说的好生热闹,只是你们从何而知这个孩子是王爷的孩子?又是从何而知这个女人便是河南人?更是从何而知她姓柳而不姓刘?”黛玉微挑眉峰站起身来,静静如水的眸光看着一唱一和的几人,忽而轻笑,宛如娇花绽放清丽芬芳,“沣怡王妃和云公主所说倒似亲眼所见般那样的真实,听着倒是让人感佩你们编故事的功力。”   “长的这般像,北静王妃想要自圆其说只怕也是说不过去吧,众人的目光可都是雪亮着呢。”云雀看不惯黛玉的云淡风轻,面上带着几分怨毒之色。水溶当中拒绝于她,如今逮到了机会,她自然是不会轻易放过。染着丹寇的指甲缓缓滑过青花瓷杯,像是血丝缓缓落在雪地上!   北静王太妃似全然没有听到这些人的话,只是拉过不太情愿的清婉坐在膝上,喂着她吃着虾仁。冷冷的目光掠过叶夫人徐氏的面容,转瞬却是垂首含着丝温和的笑容看着膝上绷着脸蛋的小孙女!   黛玉淡淡笑着拢了拢袖间的纤手,道:“是雪亮还是被蒙了心,我想只有你们自己清楚才是。”说着走到中道俯身叩拜,绵延的红色地毯似是火红的游龙般铺在道路正中央,淡淡地道:“臣妾莽撞,有件事情还请圣上裁定。”   水恕坐直身子饶有兴味的看着黛玉,其余众人或是不解或是不安或是带着几分探究的看向黛玉,水恕坐在高位将众人的目光看在眼底,挥手道:“准!”   上官云蓝扶着穆颜君的手走下席位,跪倒在黛玉身侧,轻盈浅笑道:“圣上既然准奏,那就由臣妾为您表演变脸的绝技。”此话一出,席上惠妃的脸色已经大变,含着丝冷厉的目光转向江吣雅和叶夫人徐氏,那两人的脸上瞬间褪尽了血色,直直的望着跪在中央的黛玉和上官云蓝。   水恕的目光转向惠妃带着几丝厌烦和冷意,那惠妃忙垂下眉眼,低眉顺眼的静静坐着,水恕哼了声,淡淡地道:“既然如此,忠顺王妃和北静王妃只管开始,朕自有裁定。”上官云蓝笑眯眯的看着依偎在直冒冷汗的柳月娥身畔的俞澄,招了招手让小太监将他带了过来。   那柳月娥死死的抱着怀中的孩子,睁大了眼睛看着眯眼微笑的上官云蓝,黛玉面容清冷的理着衣袖上的刺绣兰草,静静地道:“圣上的旨意难道柳姑娘也敢违抗不成?”柳月娥的目光惶恐的看着垂首不语的叶夫人徐氏,早有小太监上前将哭闹的俞澄抱到了上官云蓝的前面。   上官云蓝躬身微微笑道:“圣上见谅,云蓝献丑了!”说着从袖中掏出彩绘琉璃瓶,又吩咐小太监去打了盆清水过来,将那些凉凉的膏药涂在手指上,缓缓揉搓着俞澄的眉心,一面轻哄着他道:“你乖乖的,待会给你糖糖吃好不好?”到底俞澄不过是四岁的孩子而已,忙点了点头。   柳月娥看着上官云蓝的动作吓得登时跌坐在地上,求助哀求的目光看向叶夫人徐氏,北静王太妃徐徐抬起眼眸,正与那徐氏惊慌的眼神相视,冷冷笑容宛如冰凌划过徐氏的面庞,徐氏禁不住轻颤的低头紧紧攥着手中的绣帕!   殿内死寂般的沉静犹如没有波纹的湖面,黛玉将浸湿的毛巾交与上官云蓝手中,上官云蓝擦拭着俞澄面上的透明膏药,直到擦拭干净方才冷笑着睨了那柳月娥一眼,转身过来看着水恕,漫不经心地道:“圣上瞧瞧,这样还像是北静王爷么?”   见到这孩子的面容众人脸色登时大变,满殿哗然的瞪着这个孩子。别说相似水溶,就是连瘫坐在地上的柳月娥也半点不像,水恕不解的皱起眉头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中间的曲折臣妾也无从得知,只是这用药之人居心叵测,竟妄图以这等江湖微末计量来构陷北静王爷与不忠不义之地。也是凑巧,这孩子面上的易面改正是当年先师云游时候所遗漏之物,臣妾手中恰巧有破解膏药而已。若非如此,北静王府当真是要被人陷害至何等不堪之地,还请圣上明查!”   “你今年到底几岁?”水恕淡淡的看着那个懵然不知长的极其平凡的俞澄,俞澄偷偷抬眼看了看柳月娥,那柳月娥紧咬着唇瓣并未看向俞澄,俞澄人小没有半分的主意,伸出五根手指头,道:“俞澄今年五岁!”他的话说完,柳月娥瘫坐在地上半点力气再也说不出来,甚至吓得连哭都哭不出来!   水恕闻听登时龙颜大怒,霍的将桌案上的酒杯挥落地上,吓得殿内众人急忙呼啦啦跪了一地,水恕冷笑道:“北王府祖孙三代为天璧皇朝立下多少汗马功劳,今日有人要构陷北府入不仁不义之地,混淆朕之视听,此等十恶不赦之人,当真是千刀万剐也不足以平息朕心之愤怒。”冷冷的目光扫向江吣雅和云雀,冷笑道:“沣怡王妃方才和云公主一唱一和倒是明白的紧,这中间的曲折想必你们也极为清楚,那朕倒是要听听你们两个是如何说的。”   江吣雅和云雀跪倒在台阶下,脸上早已汗水涔涔,忙道:“臣妾原也是听闻市井流言,其余者再不知晓。”江吣雅的目光微微上抬,看着惠妃微微笑着半丝不动的面容,不觉微怔了怔,旋即狠狠的目光瞪视着坐在那儿的侧妃李氏,那李氏低敛着眉峰半丝不动。   “朕在问你们话,沣怡王妃倒是看向谁?还是有谁是你们的同谋?”水恕看向惠妃,惠妃急忙跪下道:“还请圣上明查,臣妾儿媳虽然不甚清明,可总不会做出此等构陷忠良之事。”水恕冷冷哼了哼,道:“你们如今倒是个个无辜的很,当时犹如亲眼临观的模样到了哪里?”   众人噤若寒蝉半声不吭,水恕含厉的龙目转向早已抖得不能自已的柳月娥身上,冷冷地道:“此等刁妇竟敢携带不知来历的贱种来混淆皇室血脉,构陷朝廷忠良。说,到底是何人指派你来?”那柳月娥早已吓得抖着身子半个字也吐不出来,求助的目光看向叶夫人,水恕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敛了眉间的冷色,淡淡地道:“叶徐氏?可是她指使你这般做的?”柳月娥此时只为保命,哪里还顾得其他,水恕的话落入耳中,慌不迭的连连点头。   徐氏闻听此言跳起身来,指着那柳月娥道:“你这等刁妇当真是含血喷人。”说着回身跪下道:“还请圣上明查。前日本是臣女同北静王太妃同去寺庙上香,归途中见到落魄的母子两个,因一时心中不忍便命人带着想要带回府中。谁知眼见这孩子像极了北静王爷,所以急忙回禀了太妃,太妃才将他们母子两人带回去北静王府,余者事情臣妾概不知晓。”   黛玉清冷浅笑,清婉已经越到黛玉身侧,娇声道:“叶表姑在北静王府也不知道赖了多少时候,梅妆还真从未见过她有什么好心的地方,对犯了小错儿的仆妇丫鬟动则训斥打骂,哪里会这样好心的对着犹如乞丐般的女子动了恻隐之心?”   黛玉轻拉着她的小手,低声道:“在圣上面前岂可这般无礼放肆?还不快些同圣上赔礼道歉?”水清婉抿了抿圆润的唇角,矮矮的小身子走上前两步学着方才黛玉所行的宫礼,到底身子小小的躬身不稳,若非水昊泽上前将她扶住早已摔倒在地上,奶声奶气地道:“是梅妆无礼放肆,还请圣上宽恕。”   水恕早已被她如此可爱的模样逗得忍俊不禁,看向黛玉笑道:“平素常说‘童言无忌,却是最真’,朕倒是觉得梅妆的话十分的妥帖。”   那叶夫人徐氏心中恨怒不已,颤巍巍的磕头道:“臣女如此也是有原因的,只因为那柳月娥的身上有着北静王府的玉佩,所以才会轻信了如此刁妇的话。”   “你所说的那枚玉佩早在十年前就已经赏赐给了王府的护卫首领赵峥,这些叶夫人自然是不知晓。”北静王太妃站起身来,淡淡笑着将袖中的折子双手举起,道:“这上面是两年前意图刺杀臣妾的贼匪身上所搜出来指使之人的亲笔书函,若是不错的话,应是叶振宏叶大人亲笔所书,圣上核对字迹便能明了!”   此话一出,满殿皆惊,水恕更是诧异的挑高眉头的看着北静王太妃。那叶夫人徐氏死死的等着北静王太妃云淡风轻的面容,黛玉亦是相同惊诧的看着她,北静王太妃抬头看了看黛玉,静静地道:“当日臣妾得知此事之时,原本是念着彼此兄妹间的情分方将此事压下。没想到她们两年后故技重施,意图利用臣妾对他们女儿叶芷兰的信任,而将不明身份的柳月娥和这个孩子混入北静王府之中,意图利用此事将北王置于不忠不孝之地,还望圣上彻查!”   水恕接过内监战兢兢递上来的折子细细看过,登时摔在叶振宏的眼前,淡淡的问道:“叶大人,这封信可是你亲手所书?”叶振宏面如死灰的紧紧握着拳头抵着地板,俯首磕头在地,道:“这封书函却系微臣所书。”   “你还真是供认不讳。”水恕冷冷笑道,扬声吩咐门外的御林军,道:“除去叶振宏的朝冠朝服,将他押赴刑部大牢之内,着令刑部尚书赵德明严加审讯,务必将所有的事情弄得水落石出。”那刑部尚书赵德明急忙躬身答应。   水恕含着丝厉色的看着面容铁灰的叶夫人徐氏,淡淡地道:“身为妇人,舌灿莲花颠倒是非。上不能辅佐夫君,下不能教养儿女,纵容其女为非作歹。当年毒害北静王妃一事因着太妃面上特意宽恕一面,今日竟越发变本加厉心肠毒辣。着将叶徐氏的所有封号尽数削去,连同其女叶芷兰充军发配到西北宁古塔终其一生不得再踏入京城半步。”   应声而来的御林军将叶振宏连同叶徐氏拉了出去,叶徐氏恨毒的目光紧紧盯着北静王太妃的面容,直到现在她仍是不明白。明明北静王太妃已经被她和叶芷兰所欺瞒过,没想到在最后的关头非但不帮,而且倒打一耙,将他们叶府彻底击垮再无翻身之地!   “沣怡王妃起事并未先前查明,而以市井谣言为依据搬弄是非挑拨纷争,枉自辜负朕择选尔为沣怡王妃之苦心。念在尔为初犯,特从轻处置,罚去王妃俸禄半年,闭门思过。”江吣雅心中蓦地松了口气,急忙磕头下拜叩谢皇恩。   云雀跪倒在地上听候着水恕的发落,水恕却只是转头看向云龙,淡淡地道:“云公主是西罗国的人物,不管有什么惩罚或是处置交与云世子便是。”云龙俯身跪下道:“云龙多谢圣上不责罚之恩。”说着转头看着仍旧跪在地上的云雀,冷冷的吩咐身侧的侍卫道:“将公主遣送回去西罗国,交与主上处置,今夜便启程,不得有片刻耽搁。”   看着茫然不知所措跪在一侧的柳月娥和俞澄,水恕淡淡地道:“将此等刁妇直接丢到刑部大牢,罗列出罪名连续游街七日,拖出去斩首示众。查明这个孩子的身份交与北静王爷来处置!”   “这些流言蜚语无端飞来,想必定是叶家母女所为。”哼了哼,看着北静王太妃和黛玉淡淡笑道:“此事受牵累最重的当是北静王府,着赏赐北静王太妃亲王太妃俸禄,北静王爷北静王妃金星紫檀鸟语花香十二扇玻璃屏风一副,忠顺王妃义胆可加着赏赐明珠两挂。若是日后再有人私下议论此事,朕若是闻言,不管身居何位,概不轻饶!”   处置完所有事情的水恕略有些疲倦的揉了揉额头,睁开龙目望着殿内众人,淡淡地道:“今日是中秋佳节,诸位卿家莫要因此而丧失了兴致,各自饮酒作乐不需拘泥!”   经此事情殿内众人哪里还有心情畅饮,惠妃低眉敛目的静静端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水恕转首过来看着惠妃,淡淡地道:“惠妃虽说总为内廷后宫之事操劳,也别当真是让人蒙蔽了视听,也该多多去问问听听,耳根子太软了也不是什么好事。”惠妃此时哪里还敢说什么,连声欠身应了下来,投向江吣雅的目光带着几分冷意和怨怪。   自始至终未曾说话的水沛脸上微微含着笑容,只是握着酒杯的手背青筋暴起,看向北静王太妃和黛玉的目光深沉如海,起身躬身下拜道:“都是儿臣的不是,领家无方,亦该相同受到惩处。”   皇太子水沄闻听此言,急忙下跪道:“沣怡王弟为朝中事务劳心劳力鞠躬尽瘁,府中之事没有听闻也算情有可原。今日本是中秋佳节,父皇已经将该罚之人罚下,该赏之人赏赐,还是莫要再牵连无辜。”   水恕眉眼微皱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水沄,手指敲着龙椅,语重心长地道:“太子宅心仁厚朕心甚慰。沣怡王为朝中事务劳心劳力,也有情可原,你们各自归位吧。”沣怡王躬身对着水沄下拜,道:“臣弟多谢皇兄!”   如此兄弟友爱的局面几人欢喜几人忧,黛玉淡淡揽着两个孩子坐在身侧,看着水沄不经意的目光看向昊泽时,笑容越发的浅淡。但是她此时却无心再去理会什么,只是有些奇怪北静王太妃态度的突然转变,不觉侧首看向北静王太妃。   走到北静王府的马车前,黛玉尚未等车,便被熟悉的手臂揽着抱进了车内。面颊微红的抬头看着他,粉拳捶落在他的胸膛上,嗔道:“就知道又是你弄鬼。”好奇的从他怀中爬起来,问道:“你既然都已经回来了,为何还不进殿中同圣上复命的?”   水溶轻轻揉着她的额头,轻笑道:“明明很聪明了怎么现在又变笨了?”他若是没有早些回来,又是谁将这些事情预先告知水恕的?轻笑道:“不然你以为圣上会不动声色的听着她们在那里闲着无事斗嘴么?”   黛玉嗔了他一眼,不解的仰头看着水溶,水溶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淡淡地道:“我年少之时多蒙母妃相辅佐方才能成就大事,她心中并非什么都不知道,而是亲情和怨恨一直站在心中天枰的另一侧。” 第六十三章   阴暗潮湿的牢狱,墙壁上的火把照出些微的光芒。入秋的天气一日比一日潮湿,走进幽沉的牢房里扑面而来的潮湿气息让北静王太妃不觉皱了皱眉!   这座刑部大牢关过不知多少曾经显赫人家的达官显贵,今朝为臣权倾朝野明朝为囚生不如死。看到牢狱中的叶夫人徐氏和叶芷兰她半个字也无,甚至看一眼都没有径自走了过去。   停到最里面的牢狱门前,北静王太妃吩咐狱卒将灯火点燃的明亮些。那狱卒点燃了火把,搬了两把椅子放在牢门前,便躬身退了出去。   陡然明亮照应出来人的面容,窝在墙角处的叶振宏也看清楚来人,却没有开口的静静看着。北静王太妃似乎也不急,慢条斯理的理着坐下略有些褶皱的衣摆,面庞上的纹路残留着岁月雕琢的痕迹,许久方才开口道:“你在这里住的可还好?”   “托太妃的福气过的还不错!”叶振宏冷冷又道:“如今太妃是有子有孙万事足,只不知道将咱们叶家打落地上对你有什么好处。”   “真是我将叶家打压下去的么?若是你们没有做出这些事情,我就是想只怕也没有证据没有条件!”   叶振宏抓着牢狱的横木狠狠的瞪视着北静王太妃云淡风轻的面容,冷冷地道:“太妃是否忘记了当年你能坐稳北静王妃之位依靠着的可是叶家的势力,如今忘恩负义反咬一口你觉得你的儿子媳妇就能对你这么多日子来的所作所为宽容谅解吗?”   北静王太妃眉毛微挑,淡淡地道:“我做事自有我自己的道理,为什么要得到他们的宽容和原谅?再说,我和贾敏之间的恩恩怨怨,只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情,生斗生,死斗死!”顿了顿,“当年扶持着我稳坐北静王妃之位的好似并非你叶振宏,而是我的父亲前太尉叶长存!其实你最应该反省,叶家父亲在时是何等的荣耀,到了你手中却日渐萧条!”   叶振宏死死的瞪视着北静王太妃讥讽的面容,北静王太妃托着脸颊却恍如未见,仍旧道:“当日我将叶芷兰接入北静王府之中原也是遵从父亲的遗愿,让北静王府和叶家代代结亲。只是没想到你的女儿聪明没有,龌龊歹毒倒是不少。”   “起先我也挺喜欢芷兰,一心一意的想要让她做我的儿媳妇,所以我才会将那两个被毒害侍妾的事情迁怒到嚣张跋扈的张英兰身上。后来皇后娘娘赐下赐婚的旨意,得知竟然是王儿求得将芷兰指给齐国公之孙陈瑞文,当时我也很生气,始终觉得心中愧对芷兰。但既然皇后娘娘的旨意已经下来,陈瑞文又是个年轻有为的难得人物,便命王妃亲自去参加她的婚礼,也算是给了你们极大的面子。”   “只是你们太让我失望了,没想到你们竟然弄来什么桃墨散不但要毒害王妃,竟还要将本太妃的孙儿毒死胎死腹中,这样狠辣的心思让本太妃如何能再容你们?”   声严色厉的刚毅果决让叶振宏怔住了神色,许久才道:“怨不得当日父亲那样的倚重与你,甚至不惜将整个叶府赔进去,也定要让你稳坐北静王妃之位。只是没想到,到底叶家还是毁在你的手中。”仰头冷冷地道:“我倒是要瞧着你百年之后如何去见父亲?”   北静王太妃笑着摇了摇头,道:“钟鸣鼎食之家又有谁能支撑过百年?从你接掌叶家开始,叶家就已经开始走下坡路。况且,你可是忘记了?当年父亲临终时候曾经说过,让你不惜一切维护溶儿以求得两家的荣华富贵长存!可,你做的是什么?”冷笑着看着叶振宏闪烁的眼睛,道:“既然叶家已经不能再为我所用,亲手毁了又有何不可?”   “良禽择木而栖,如今的太子并非沣怡王的对手,我为的也是叶家的荣华富贵!”叶振宏锁着铁链的手臂狠狠的扣着横木,冷冷的眼睛瞪视着北静王太妃。   “他们之间的争斗孰胜孰败与我何干?我只知道现如今的我是北静王府的太妃,北静王府才是我的家。你为了叶家的荣华富贵将北静王府置于不忠不义之地,你说我是会帮你?还是会帮着我自己的儿子媳妇?”   眉间冷冷的宛如刀锋划过,“你勾结贼匪不惜让你的女儿施出苦肉计,为的不就是重新让我信任与你们,有朝一日将柳月娥这个贱人引出来么?既然你们都粉墨化明登台努力唱戏,那我又何妨陪着你们走一遭儿?”   “你早就知道?你怎么会知道?”叶振宏不可思议的瞪着北静王太妃,微微凸起的眼球带着几分可怖之状。   白皙的手指哒哒的敲在椅把上,木质的声音在寂静的牢房之中越发显得明显,“别忘记叶芷兰是从小在我身边长大的,她有几分几两多少曲曲弯弯的心思我全都在掌控之中。就如同王妃所言,贪生怕死苟且偷生之人又怎会为了我这个没有用处的老太婆挡下利剑?若非脑子痴傻便是有所图谋。”   “本来么,我心中也有动摇,或许是我猜错了你们的意思?本想着瞧着你女儿救我的份上,若是你们能就此痛改前非,我倒是可以将所有恩怨一笔勾销,将她收入北静王府之中做溶儿的妾室。没想到你们并没有让我失望,同沣怡王妃云雀公主搞出这样精彩的戏码出来。”顿了顿,淡淡又道:“只是你们还是对我北静王府不太熟悉,那枚玉佩早在十年前就因为赵峥护驾有功而赏赐与他,更有最重要的一点。”   似笑非笑的睨了眼满面震惊和不信的叶振宏,轻笑道:“就算是忠顺王妃同王妃没有发现你们用了易容术,你们还是有致命的缺点。”手上的羊脂白玉约指在火色下越发温润美丽,衣袖上的暗红色重瓣扶桑花蜿蜒出妖冶的姿色,叶振宏却已经按捺不住,“到底因为什么?”   北静王太妃施施然站起身来,半分解释的意思都没有,挥了挥手,转身就向外走去,淡淡地道:“你自己猜着了,若是能猜到,那也算是你来这世间聪明一场。”经过叶夫人徐氏和叶芷兰的牢房,北静王太妃看着怒视着她的两母女,淡淡笑了笑,未等她们开口便转身走了出去!   看着坐在灯下看着公文的水溶,黛玉悄然起身走到水溶身后。水溶微挑眉头眼眸微抬,淡淡问道:“黛儿想做什么?”黛玉探手解开他身上的衣襟,水溶握住她柔软的小手,抬头看着她泛红的脸颊,眸光瞬间转为暗沉。黛玉飞快的瞄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却未停止,水溶一把将她圈在怀中抱着,低低笑道:“黛儿这是在诱惑为夫么?”   黛玉面颊红晕遍布,嗔道:“说什么呢?”解开他的衣衫越过肩膀看着他背上的朱红胎记,奇道:“真的有耶!”柔滑小手划过他的脊背,水溶身躯微紧,攥握着她的小手将她牢牢扣在怀中,随手将衣衫拉好扳着脸道:“黛儿不会告诉我成婚五年多的时间,你竟然不知道我背上有这个东西?”   黛玉神情略有些扭捏羞红有些尴尬,旋即却是明眸轻转,圈着她的脖颈,娇声笑道:“倒也不是不知道,只是生怕溶瀛觉得不好意思罢了!”水溶瞟了她一眼,倒是挺会替他着想,“黛儿好生善解人意!”   修长的手指扣在她的腰间有一搭没一搭的轻轻敲着,淡淡问道:“既然你五年多的时间都不知道,那又是谁告诉你的?”黛玉没有过多思考,道:“是穆颜君告诉我的。”说完脑子才转了过来,急忙捂住嘴巴却已经太迟了。   水溶凉凉的眼眸看了过来,捉住她十足狠狠的折磨了片刻,方才慢悠悠地道:“娘子不是早就知道了么?怎么倒还是要劳烦外人来告诉你的?”扣紧她的纤腰靠在怀中,询问道:“穆颜君告诉你这个做什么?”   黛玉捂着嘴巴眸子晶亮的红着脸低头道:“他,他说,只要是王府的长子嫡孙,身上便会有这个自承衍以来就存在的雄鹰胎记。”水溶了解的点了点头,凤眸沉如水的凝视着她的玉颜,道:“这么说到底还是黛儿不信任我了?”   黛玉急忙坐直身子摆手道:“我才没有!只是在和云蓝讨论若是没有碧竹青的提醒会不会被人蒙骗了去,凑巧穆颜君回来的时候就告诉了我,所以我才回来想看看他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嘛。”说着心中有些不服气的抬头道:“这些本是你应该告诉我的,谁让你从来不说?怪不得我!要怪也是怪你自己!”   “……黛儿,身为人妻你合格么?”俯身抱起黛玉走到床榻边,散开的寝衣让黛玉脸色微红的别过头去,水溶轻轻笑道:“今夜我来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好不好?”黛玉脸颊艳红,羞怯的紧咬着唇瓣望着床帐上的彩蝶戏花!   “秋花惨淡秋草黄,耿耿秋灯秋夜长。已觉秋窗秋不尽,那堪风雨助凄凉。助秋风雨来何速,惊破秋窗秋梦绿。抱得秋情不忍眠,自问秋屏移泪烛。泪烛摇摇爇短檠,牵愁照恨动离情。谁家秋院无风人,何处秋窗无雨声?罗衾不耐秋风力,残漏声催秋雨急。连宵脉脉复飕飕,灯前似伴离人泣。寒烟小院转萧条,疏竹虚窗时滴沥。不知风雨几时休,已教泪洒窗纱湿。”   许是紫鹃在整理时候翻出来旧时的诗词,清婉拿在手中靠在窗边念的啃啃巴巴。水昊泽一侧凝眉看着黛玉,悄声问道:“这真是娘亲当年所写吗?怎么觉得有股绝望和凄凉含没其中?为什么?”   黛玉轻抚着他俊秀的小脸蛋,眉宇幽幽似存着几丝回想,静静笑道:“因为那时候娘亲的身边还没有昊泽和清婉,秋夜漫长只觉秋雨凄凉阵阵浮漫。”说不尽的忧愁道不尽的烦绪,盈目望向今日的秋雨凄凉,轻抚着怀中爱儿的脸颊,黛玉微微浅笑随着秋雨滴答缓缓跳跃。心境当真是可以将人生从两面感受,就像是宫中进上的幻云纱,左右相看各不相同,却是同块幻云纱!   窗边服侍着黛玉的紫鹃面上却浮出几丝凄苦之色,早已将紫色的衣衫换成暗绿色的长衫。苍白的面容眉目如画,黑眉黑眼犹如刻画在江南烟雨中沐雨的黑色枝干,沉沉了无生意。   水溶赏赐赵峥的那块玉佩并非赵峥所丢失,而是送与了那柳月娥。虽然水溶黛玉没有说什么,但是聪敏的紫鹃已经能将事情猜出了几分,常听含影说半夜听到紫鹃的抽泣声。没过几日紫鹃将赵峥的定情信物随手搁置在他房舍之中的桌案上,甚至连只字片语也未曾再与他说过。自此后眉目间再无笑容,只是尽心尽力的服侍着水溶和昊泽清婉,枯木般的神情再也找不回那个聪慧灵敏的慧紫鹃!   黛玉心中几分怨愤,想要同赵峥说什么,也想劝慰着紫鹃放开心结,但是紫鹃却是轻轻的制止了,轻道:“随在王妃身侧奴婢也多多少少学的些诗句,‘痴心错付,回头向谁?’!紫鹃情愿此生常伴王妃左右,还请王妃念着昔日的情分上莫要再提及那人的只字片语!”   黯然情伤者唯独世间痴傻女子,黛玉心疼怜惜紫鹃,纵使紫鹃不怪,她也断不能原谅赵峥如此待紫鹃。将赵峥迁于城外澄明居,不得再踏入北静王府半步。赵峥只是默默遵从着水溶和黛玉的意思,半句话也未曾与紫鹃留下,每每思及此,黛玉总是恼怒的恨不能立时将那赵峥揪来跪在紫鹃面前认错!   看黛玉面上浮着几丝忿然之色,水昊泽轻轻摇晃着黛玉的手臂,黛玉回过神来轻轻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笑问道:“今日师傅所布置的课程可演习完毕了?待会你父王回来可是要检查!”水昊泽点头笑道:“娘亲放心!”   一侧托着脑袋望着眼前不知不解诗词的水清婉,那上面的默生字让她歪着脑袋苦皱着眉头想了半晌,干脆跳下凉榻爬到黛玉身边,趴在她怀中娇声道:“娘亲帮清婉解释解释这些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哥哥能看的明白读的通,偏就清婉不行呢?”   黛玉俯身亲了亲小女儿的额头,侧首看着端坐在身侧的昊泽,笑道:“因为呀,哥哥总是比清婉认真不是?若想要尝到甜美的果实就必须要辛苦的劳作,清婉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学法哪里会赶得及哥哥?”   水清婉不依的偎在黛玉怀中蹭了蹭,侧首瞪了眼水昊泽,嘟嘴不满道:“娘亲总是偏向哥哥数落清婉的不是,其实清婉也没有娘亲说的那样不好呀?”黛玉摇头,轻笑道:“娘亲可没有半分说你的不好,只是就事论事,是你的小脑袋想歪了!”   清婉伏在黛玉怀中想了想,用力的点头道:“那好,明日清婉就努力的学着哥哥跟老师傅学,哥哥不站起来清婉也绝对不站起来好不好?”黛玉含笑着揽过他们靠在怀中,笑道:“清婉这才对嘛,咱们女子也是聪明绝顶,因何就不能识文断字?”   水昊泽失笑的看着孩子气十足的娘亲,软软的伏在她怀中,笑道:“是呀!常言说,‘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身为才女美女的女儿自然要更胜一筹才是。”黛玉低眸轻拍着他的额头,嗔道:“越发学着你父王胡言乱语起来!”   轻笑声从门外传来,一大两小同时转头相望。黛玉急忙穿鞋下榻,水昊泽和清婉也随在黛玉身侧,上前道:“见过太子妃!”沐着秋雨而来的应君平,月白色的衣衫下摆蒙上层水渍,身边除了贴身服侍丫鬟外,再不见他人。黛玉心中有些疑惑,却是忙迎了她进来!   应君平却是动也未动的低头望着俊秀清灵的昊泽和清婉,许久方才叹道:“如此娇儿娇女,也只妹妹能得此福分罢了!”言毕便吩咐随身服侍的丫鬟候在门外,轻挽着黛玉小手走了进去。黛玉眼见她如此,便吩咐紫鹃含影带了昊泽和清婉先出去。   应君平的目光随着昊泽和清婉的身形缓缓轻动,黛玉倒了清茶放在她面前,她方才回过头来,侧首微笑道:“好聪明的两个娃儿!”黛玉笑了笑,心中着实好奇应君平冒着秋雨前来的目的!   身为皇太子妃,若非有重要的事情,她也断然不会冒着风雨来北静王府。毕竟成为太子妃便是天璧皇朝的皇储妃,一举一动代表的是皇家礼仪和规矩。出行之时更是要摆开全副的仪仗,怎会这样寥落无声的悄然进了北静王府?   抬眸迎着黛玉疑惑的目光应君平美丽的面容却犹如卷了花边的花朵,带着丝丝黯淡和凄然,拂开的声音更像是秋风之中的秋花寒冷泠泠,“当日母后曾说过,若是来日太子不受劝的时候只需来找王妃便可!”   黛玉淡淡的眼眸含着丝丝讶异和怔然,轻道:“圣上将朝中事务尽数交与太子打理,太子有何不受劝阻之事让太子妃如此困扰亲自前来?”应君平拂开茶杯中的翠捧雪,美丽的面庞憔悴如霜落,声音越发的轻,“王妃可还记得当日沣怡王府送进毅诚王府的苏小小?”   “苏小小不是在三年前皇后丧逝之时,没有遵从侍妾之礼服丧而被贬谪冷宫之中了吗?”黛玉诧异的看着应君平,如烟的眉峰微微跳动,莫不是?清亮的眼眸中带着几丝不置信!   应君平微点头,眉目间幽远没有焦距的望着前方,“是被贬谪了,但是一年前太子生病之时她跪在雪地三日三夜不吃不喝为太子祈福,便被太子重新接回东宫。短短一年的时间宠冠东宫,如今更荒唐的事情是,太子竟要将她册为东宫侧妃之首。”   黛玉手中的茶盏咣当落在地上,抬眸不置信的看着应君平道:“此事何等的糊涂?因皇后丧逝而贬谪的人物再由太子亲自册封为东宫侧妃之首,这些事情传出去,太子的声名何在?皇家的体统何在?”   “是呀!我也是这样的劝慰,但是如今的太子甚至懒得再见我一面。”氤氲而起的热气融化了她眉间的点点坚强和刚毅,显露出身为女子的脆弱和凄苦,静静地道:“不知他从何处得知,皇后丧逝之时苏小小礼数不当是我刻意所为,如今竟是连柔嘉也见不得他面了。”   黛玉皱紧眉头的看向应君平道:“姐姐不是这样的人!”应君平抬头,凄凉一笑道:“可是姐姐的夫君不是这样认为。他认为我是心中存着妒恨,所以陷害了苏小小,如今我倒是成了十恶不赦的恶人妒妇,那苏小小倒是沉冤昭雪惹人爱怜!”   三年前黛玉曾与那苏小小有过一面之缘,纤柔楚楚可怜的长相确实能让男子怜惜不已。沉吟片刻,黛玉起身道:“姐姐稍等!”转身走进内室打开花梨木箱子,将那仍旧光鲜如初的镂空香囊拿了出来,紧握在手中略沉思须臾,便转身走了出去!   将镂空香囊交与应君平的手中,黛玉轻握着她的手臂,道:“这里是先皇后的亲自书函,当日承蒙皇后所托今日交与姐姐手中,也算忠人之托物归原主了!”应君平的泪水落在那镂空香囊上,喃喃低声道:“母后思虑的周详,但是太子却,”   “姐姐是圣上亲自册封的太子妃,能站在太子身边的也只有你,你还有柔嘉!”孩子是每个母亲心中最脆弱的部分,黛玉如此说,应君平早已敛起眉宇间的脆弱和凄苦,拂开衣袖站起身来,坚定地道:“是,妹妹说的极是,我还有柔嘉,还有母后的托付!”   望着重重雨幕中消失的消瘦身影,几丝不好的思绪浮上心头。中秋宴后水恕便将朝政交与太子打理,整天沉迷于术士所为的成仙修道之中,甚至有打算过年的时候将皇位禅让与水沄。 第六十四章   “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坐在水溶身侧,望着一池碧水盈绿如玉,水昊泽摇晃着小脑袋吟吟念出!   水溶回过头来看着念的津津有味的昊泽,淡笑问道:“昊泽可懂得这是什么意思?”昊泽扬起同样的剑眉挑了挑眉头,道:“孩儿知道!亲近贤臣获取良言直谏,远离小人不受佞言蛊惑,这就是前汉兴隆的原因;亲近小人任人唯亲,疏远贤臣谏言不入,这就是后汉衰败的原因。”   水溶点头幽沉的眼眸望向平静的湖水,水昊泽已经好奇的凑近父亲的身边,问道:“爹爹,昊泽出生之时当真是天生异象么?”水溶抬首轻轻揉着他的黑发,唇角勾起冷冽的笑容,淡淡地道:“所谓的异象是什么?就只是因为常人所没有的景象么?若是如此说,天地下天生异象的人物不知几许,但爹爹所知,京城之中就不下十人!”   “亲贤臣,远小人;亲小人,远贤臣。这些本就在一线之隔,单看如何想如何看!从来异象皆说为天生,既然为天生,自是老天的安排。天生带来我们拒绝不得,何不坦然接受?又何必去为了虚无缥缈之事刻意去寻觅,刻意去提防?谁人愿意相信就相信好了!”水溶脸上的神情冷淡的犹如此时的秋水带着丝丝冷意!   不过他本也不该有丝毫的意外,水沄本就心量狭小胸怀极窄。他听信他人的挑拨,他不该意外的。水昊泽挑了挑眉看着父亲沉远的目光,道:“所以爹爹就带着娘亲还有我们两个跑到这里来躲清闲了?”   水溶挑眉,低头看着同自己长得极为相似的孩子,轻笑道:“怎么?昊泽不喜欢吗?”水昊泽耸了耸肩,笑道:“当然喜欢!有爹爹娘亲还有妹妹在,这样的生活倒是比王府里还要自在自由些,昊泽当然喜欢!”   水溶赞许的点了点头,明眸如星的望着湖边生火烤鱼的黛玉,唇角含了抹笑意。将手中的鱼竿交到昊泽手中,低声笑道:“若是爹爹再不去帮你娘亲,只怕咱们家的静心苑都要给她烧着了!”   水昊泽抬头看着水溶望向黛玉的宠溺目光,耸了耸肩见怪不怪地道:“爹爹是生怕娘亲不小心烧到手指头吧!”到时候心疼的还不是他这个将他娘亲供若至宝的爹爹?真真的是疼宠的捧在手中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莫不万分小心!   水溶回眸横了他一眼,修长的指关节微微弓起叩了他额头一下,看着皱眉缩身的儿子,水溶便笑着站起身来去找黛玉和清婉。   “娘,生火是这样生的吗?”清婉好奇的蹲在一侧,看着黛玉被青烟呛得泪眼汪汪的可怜模样,终于忍不住问出口。她的宝贝娘亲,从她爹爹手中抢来火折子便自告奋勇的说要烤鱼,如今水溶倒是钓上来三条鱼了,但是黛玉的火堆却还没有升起来,反倒被未干的枝叶呛得泪水流下!   黛玉吸了吸鼻子,沾满烟灰的手抹了把脸,懊恼地道“我怎么会知道?我又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清婉挥动着手臂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见黛玉玉白无瑕的面容上,黑灰色的烟灰像是狸奴身上的条纹般覆在她的脸上!   看着女儿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有半点声音,黛玉揉了揉被呛得难过的鼻子,抬头问道:“清婉想说什么?”水清婉微张着嘴巴看着黛玉花花的小脸儿,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忍着。如果她现在笑了出来,黛玉绝对会将满手的黑灰抓着抹在她的脸上。   伸手摸了摸还算是玉雪可爱的脸蛋,水清婉抿了抿嘴巴,决定还是乖乖的紧咬着唇瓣抑住满腔的笑意倾泻,急忙晃手道:“没什么,没什么!”   水溶走来看着女儿古灵精怪的转动的眼眸,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啼笑皆非地道:“清婉,你帮你哥哥!”水清婉回身看到水溶了然的目光,咬着唇瓣急忙转身,跑了两步再也忍不住咯咯笑着一路奔到水昊泽的身边!   黛玉茫然的看着水溶极力忍笑的眼睛,像是落满了璀璨星辰般的灿烂洒落在她的脸颊上,不觉伸手摸了摸脸颊,皱眉道:“溶瀛,你在笑什么?”侧首看了看湖边笑的前仰后合不时挪揄目光看过来的昊泽和清婉,恼怒地道:“你们到底在笑什么?”   水溶笑吟吟的伸长手臂将黛玉揽在怀中,托起她沾满烟灰的双手平放在她眼前,低眉道:“现在可知道了?”黛玉越发茫然不解看着手,仰头道:“生火就是会沾染上,啊!”黛玉陡然想起什么,头一反应便是要将脸上的黑灰抹去,水溶急忙握住她的手腕,大笑道:“难道黛儿觉得这样还不够美么?”   黛玉脸颊登时涨的通红,清凌凌的眼睛瞪向湖边两个孩儿的身上,磨了磨牙,道:“你们两个小东西给我等着!”水溶扳过她的小脸,似是满湖的水光都映在眼底那样的温柔潋滟,笑道:“真是越发的像个孩子了。”   黛玉黑汪汪的眼睛流转顾盼,犹如月下清辉缓缓流淌,眯眼道:“溶瀛瞧着我出丑似乎笑的很开心?”水溶点头又摇头,笑道:“我倒是觉得黛儿这般妆容别有一番风味。”伸手轻轻挑着她圆润小巧的下巴,俯身轻轻吻了吻她。   幸而他宽阔的肩背阻挡住两个孩子的目光,如霞的红云漫布玉颊。趁他俯身,以速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用两只手掌从他额头一路滑到下巴。看着他脸上布满的黑灰的滑稽模样,黛玉咯咯笑出声来,转身躲开了水溶的钳握,道:“这就叫做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好呀!竟然连我也算计!”水溶笑着紧走几步将欲逃走的黛玉扣揽在怀中,俯首将脸上的黑灰蹭在她柔嫩的脸颊上,黛玉痒的咯咯直笑,笑的浑身发软的轻推着他的手臂,道:“溶瀛,不许再闹!昊泽和清婉还在那儿看着呢!”水溶却是不管,笑吟吟的轻轻蹭着黛玉的小脸儿!   闹的够了,水溶松开黛玉的手臂,仔仔细细端详着自己的杰作,扑哧笑出声来。本来娇俏柔嫩的脸颊此时只有条条道道的黑灰遍布,黛玉气恼的抬起手背拭了拭,拉低他的身子,双手揉着他的脸颊,娇嗔道:“你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水溶低头看着一双儿女双双托着下巴蹲在地上看着他们,水昊泽双眼亮晶晶的满含笑意,水清婉则是可怜兮兮的揉着肚子,楚楚可怜的看着水溶和黛玉,促狭道:“爹娘,你们亲热够了没有?哥哥和清婉的小肚肚都快扁了。”   黛玉脸颊登时犹如火云在烧,急忙从水溶怀中跳了开去,恰腰瞪着女儿,道:“知情不报罪加一等,今天烤鱼没有你的份儿。”水清婉的小脸儿登时垮了下来,急忙挥手辩驳道:“我才没有知情不报,若是说知情不报应该是爹爹。我有想通知娘亲的,但是娘亲都不给我机会说!”   “你还有理了?”黛玉双手圈着女儿想要将她抱起来,脚步踉跄的跌在水溶怀中,瞪着她道:“今天不给你吃算是有道理的,你现在重的娘亲都抱不起来了。”水清婉气的捧着黛玉的脸使劲亲着,亲的她满脸的口水。   水昊泽慢悠悠的看着爹爹原来越黑的面容,拽了拽清婉的小腿儿,笑道:“妹妹若是不想被爹爹丢出去,就不要再用口水浸染娘亲了!”三双眼睛直直的瞪向水昊泽,水昊泽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水清婉踢蹬着小腿要下来,黛玉抱不住只能将她放在地上,就见水清婉拉着水昊泽的手臂恰腰看着水溶和黛玉,气嘟嘟地道:“娘亲抱不动清婉还有爹爹抱得动,爹爹不是常常抱着娘亲么?难道清婉比娘亲还要重?”略显苦恼的揉了揉小小的雪额,看着爹爹似笑非笑的神情,乖巧的拉着水昊泽退了两大步!   “水清婉!”黛玉连名带姓的叫了出来,羞涩的玉颜涨红如霞。水昊泽漫不经心的拨开妹妹的藕瓜似的手臂,静静退了两步,耸了耸肩道:“你自己要惹祸别牵上我。”水清婉跳脚瞪着见死不救的哥哥,恰腰道:“你这个坏蛋哥哥,竟然见死不救?”   水昊泽皮皮一笑,道:“本就是你偏要惹事,我为什么要助你?若是有人欺负你我自然会帮你,但若是你自己闯祸那就自己收拾烂摊子吧。”侧首望着湖面上咬动的鱼竿,急忙拉着清婉道:“清婉,快看,鱼上钩了!”水清婉顾不得生气,急忙随着哥哥的脚步提起裙摆朝湖边飞奔而去!   水溶垂首扶额摇了摇头,拉着黛玉的小手朝湖边走去,叹笑道:“摊上黛儿这样古灵精怪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连两个孩子也这样鬼点子极多。我说的当真是半点不错,这两个娃儿的顽劣劲真的像极了黛儿!”   “王爷这是厌弃我们母子三个了?”黛玉顿住脚步甩开了他的手,作势揉眼却被水溶抓握下来,轻笑道:“眼睛莫要再揉了,你的手脏了!”黛玉瞪眼看着他,汪汪的眼睛像是秋天的泉水澄澈明亮。   “若是王爷厌弃了那我倒是可以将王妃和两个娃娃带走!”低沉的嗓音传来,水溶凤眼微眯的侧首相望,风过枫林枝叶来回摇摆看不清楚来人是谁,只见那洁白如雪的衣衫随风轻摆在红叶之中,“不请自来背后偷听,独孤谦,你来做什么?”说话间身形晃动,月白色的长袍卷卷犹如大鹏展翅瞬间袭向坐在枫树上的白色身影!   层层叠叠的枫叶沙沙作响,两道白色的身影宛如白光穿梭在红色的枫林中,从这头飞跃到那头,片片红叶犹如落雨般缓缓从天空飘落下来。黛玉有些可惜的捡起地上尚未完全红透的枫叶,扬首唤道:“溶瀛,独孤哥哥,你们下来!”   两道白色的身影同时落在黛玉跟前,月白色的身影衣袍轻卷将黛玉扣在怀中,看着那洁白如雪的独孤谦,淡淡地道:“你来做什么?”深秋晃着折扇的人不是附庸风雅便是傻子,但是独孤谦的手中却有这样一柄玉骨生凉的折扇,那是他护己杀人的武器!   黛玉举起红叶看向独孤谦,眼中有着久别重逢的欣喜和喜悦,口内却是道:“独孤哥哥三宗罪,头一便是,多年不曾有音讯传给玉儿,实属罪大恶极。第二宗,不该不告诉玉儿就躲在枫林中,让我如此狼狈相迎。第三宗,不该将还未红透的枫叶打下来,让我到时候不能欣赏满林的红枫!”   独孤谦冷冷的眼眸有丝温暖注入,看着黛玉俏生生的立在眼前,轻轻应道:“好,玉儿说的这三宗罪我都认下了!”看着水溶和黛玉脸上的黑灰,吸了吸鼻子笑道:“今日我可是来的巧了,玉儿妹妹可有什么好吃的吗?”   黛玉兴致勃勃的想要开口却被水溶大手揽住,看向独孤谦冷冷地道:“这里没有你吃的东西,若是无事趁早离去吧!”黛玉抬眼看着水溶平静眼底隐藏着的醋海波涛,咯咯笑着推开他的手臂,上前拉过独孤谦的手臂,回身笑道:“溶瀛,好歹独孤哥哥原来是客,咱们今日凑巧要准备烤鱼不如也多一份给独孤哥哥好不好?”   水溶一把将黛玉抓了回来,紧紧搂在怀中,眯起眼睛看着独孤谦方才被黛玉握过的手臂,寒光陡然闪过,抓着黛玉的手臂轻轻笑道:“咱们先去洗手!”言毕便将黛玉搂在怀中,飞快的越过凭栏阁往澄明居而去。   独孤谦愕然的看着方才被黛玉握着的手臂,转瞬却是将它敛在衣袖中。抬头看着水溶黛玉已经不见踪影轻晃的树枝,挥开折扇轻轻扇动动。水昊泽和水清婉已经走到他的跟前看着,水昊泽托着小下巴看着清婉道:“清婉,你说这样的天儿还用扇扇子么?”   独孤谦的神情微顿,低头看着古灵精怪的两个奶娃娃,饶有兴味的看着眼睛晶亮亮像极了黛玉的女娃,只见她撇了撇嘴道:“明明心中就是激动偏还要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这样的天扇扇子岂不是欲盖弥彰?”独孤谦弯腰将水清婉抱在怀中,吟吟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清婉,清扬婉兮,婉如清扬,是娘亲帮我取的名字哦!”水清婉骄傲的仰着小下巴,似在等着独孤谦的夸赞,独孤谦微微笑道:“果然是好名字!”   水昊泽对他的忽视也全然不当回事,将钓出来的四条鱼装在鱼篓里,又将钓竿收起,淡淡挥手道:“独孤谦既然你曾经来过静心苑,那就劳烦你将清婉带到澄明居吧,我先走了!”带着箬笠的小脸似极了水溶,独孤谦暗自咬牙看着他的背影,连说话的语气和神态也是如出一辙!   “溶瀛,你在干什么?”黛玉看着水溶拿着皂角一次又一次的洗着她干净的小手,皱眉握住他的手腕,晶亮的眼睛带着几分笑意,抓住他的手臂,轻摇笑道:“你是在,吃醋?”那皱紧的眉头眼中半点笑意也无。   “何以见得?”水溶挑了挑眉,神色仍未有丝毫的好转,只是拿过丫鬟托着的毛巾将她的手擦拭干净,仔仔细细的看了遍,在她手心狠狠拍了下,凉凉地道:“只是看着你的手真的是脏的紧,所以才多洗几次。”   好痛!黛玉看着迅速泛红的手心,澄明的眼睛瞪视着水溶,扁了扁嘴眼看就要哭出来。水溶漫不经心的瞟了她一眼,轻轻执起她的小手揉搓着,猛的将她揽在怀中牢牢抱着,低声道:“不许再握他的手!”   黛玉被他抱得喘不过气来,轻轻推开些距离,不依不饶的问道:“那你老老实实的回答我,是不是在吃醋?”老是看着别的女人对他流口水,让她满心醋意翻涌,难得今日凑到机会,哪里会让他这般轻易过去?   “你看,你看是就是了!”黛玉仰头猛的推着他的胸膛,仰头娇蛮地道:“既然你不说,那好,我今天就带着昊泽和清婉去陪着独孤哥哥去湖边钓鱼,你,”温软的唇瓣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小嘴,那样强横霸道的力度让黛玉不由自主的伸手攀住他的脖颈!   “是,我是在吃醋!不许再握他的手,甚至多看一眼都不许,知道吗?”低眸望着她晶亮欢欣的眼睛,心中暖暖的,轻揉着她如云的秀发,笑道:“现在可满意了?”黛玉将手环在他的脖子后面,想要将他的头压低些,奈何彼此间相差太多,气恼道:“没事长这么高做什么?”   水溶伸手握着她的手臂,笑道:“那你想做什么?”黛玉抬头瞄了瞄他,摇了摇头道:“还是算了!”水溶低首将额头抵在她的肩膀上,纤弱的肩膀承载着他的重量,身躯微晃了晃,幸而身后的手臂紧紧箍着她的纤腰才不至于脚步踉跄。   水溶先失笑出声抬头道:“你这样纤弱的身形连一半的重量都承受不住,哪里还能承受更多?”说着反手将黛玉揽过,让她螓首靠在怀中,大手轻轻抚着,圈揽着她笑道:“还是老老实实的待在这里就好!”   坐在凭栏阁中看着水溶端上来的烤鱼黛玉心满意足的咬了口,味道鲜美的让她笑着眯了眼睛。水溶看着她从指尖留下来的汁水,摇了摇头拿过锦帕替她擦拭干净,轻叹道:“你呀!”出了王府就这样随心所欲,无所顾忌,越长越像是顽皮的孩子了。   黛玉抬头顺着他手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反正也是她生的孩子,爱怎么着怎么着就好了。撕下鲜美的鱼肉塞在水溶口中,笑道:“溶瀛尝尝,好吃吗?”   水溶横了她一眼,忍不住笑道:“这些都是我烤出来的,好不好吃我能不知道吗?”黛玉皮皮一笑,冲着他皱了皱鼻子。一侧抱着清婉的独孤谦却是不停的在喝酒,眼睛落在黛玉越发出落的清雅脱俗的面容,眼波轻轻涌动。清婉挥了挥小手,挣扎着从他怀中挑下来,道:“独孤叔叔不好,喝酒太难闻!”   独孤谦莞尔的看着皱着鼻子蹙着眉头的水清婉,摇了摇头笑望着黛玉道:“清婉这个小丫头越发像玉儿妹妹了。”略有些感叹的望着夕阳水面,叹道:“没想到我走的时候她还在玉儿妹妹的腹中,如今也已经四岁大了!”山中岁月容易过,人间变化已多年!   “我还未进城便已经听闻北静王世子出生异象之事,临近京城的官道上早已传得沸沸扬扬!”所以他才会直接来到静心苑,他猜想水溶定会带着黛玉在这里。他猜得没错,他们果然在这里,那些流言蜚语也就是真的!   黛玉将吃剩下的鱼交到水溶手中,水溶挑眉笑了笑接了过来。早有丫鬟端着清水和皂角上来,淅沥的水声打破凭栏阁内短暂的宁静,素白的小手挑起水花越发的莹润,淡淡地道:“传的这样快!”转头看向水溶,笑道:“我发现只要是关于咱们家的事情,就像是长了翅膀般飞的那样快!”   夫妻两人相视而笑,独孤谦反倒诧异的挑高了眉头,想了想却是归于沉寂,淡淡笑道:“这么说你们根本就不在意?”也罢,想了想又道:“我本以为师傅丢在世间的三种毒药会分布在天下各个角落,没想到易面改和桃墨散竟然都在他们的手中。”仰头将清酒一饮而尽,深沉的眼睛带着几分忧虑转首看向水溶和黛玉,道:“我怀疑另外一种鹤独尽也会在这里!”   “这个名字倒是听云蓝说起过,它有什么特别之处吗?”独孤谦静静的望着黛玉好奇的面容,容色微拧地道:“这是师傅最后几年方才研制出来的剧毒之物,尚未研究出解药他便已经离世!”   “没有解药么?”水溶轻轻问了句,独孤谦点头,道:“这种毒药是没有解药!”所以他才会担心,才会在接到上官云蓝的飞鸽传书后,急匆匆的出了蝶云谷!   “我突然想起云蓝的一句话。”黛玉微挑眉头的看着独孤谦,道:“你师傅真是个老不死的祸害!”水溶笑笑的看着黛玉,道:“他已经死了!”黛玉神情微窒,旋即却是瞪着他道:“他本来就是老不死的。”   “……”   独孤谦嗤笑出声,摇了摇头。黛玉比前几年过的好了很多,性情也开朗了许多,会撒娇会耍赖,这,就只是对她的心上人,她的夫君。他的心中阵阵抽痛,眼中掩不住的暗淡光芒。   水昊泽的笑意流连在茶杯边缘,那笑容带着几分蛊惑和魅力,黛玉支撑着脑袋眯眼看着他,笑道:“我说,水世子,水公子,你这样小的年纪就这样的魅惑人心,若是再大些岂不成了世间的祸害?”   瞄了黛玉一眼,水昊泽淡淡地道:“从娘亲怀了昊泽开始昊泽就已经是世间的祸害,娘亲不知道么?谁让我是娘亲生的?就算是祸害娘亲也要担着兜着!”   “你的儿子你去管!”黛玉转头将问题丢给闲闲看戏的水溶,水溶看着她的俏模样,笑道:“他是你的儿子。”黛玉起身走到昊泽身边,拉着他走到水溶身前,指着他的眉眼鼻子,凉凉地道:“瞧瞧这脸庞这眉眼这鼻子这嘴巴,哪点不像你?连这个损人的臭脾气也像你!”说着便将水昊泽推到了他怀中!   “怎么办儿子?你好像惹你娘亲生气了!”低头看着怀中眼含笑意的水昊泽,水溶问的事不关己。水昊泽扬眸看着自己的父亲,走开了两步笑道:“娘亲生我的气,必定会殃及池鱼。到时候不知道受罪的是谁?反正不是我!”摊了摊手,笑的像只小狐狸,独孤谦听的大笑出声。   “没关系,你娘亲不理爹爹,爹爹去找她。”说着伸长手臂将坐在清婉身边的黛玉抓了回来,仍旧安置在身边的位子上坐着,低眸笑道:“坐稳了!”黛玉脸颊登时泛红,磨磨牙忍住要拧他的动作,负气转头看着落日余晖下的枫林!   柔和的光芒覆盖在红枫林之上,像是蒙着薄薄的细纱,美的让人心醉美不胜收!纤手扣着凭栏阁的栏杆迎风站立,似乎身形也融化在夕阳之中,像是夕阳下翩然的白蝶,那样的美丽轻盈!   独孤谦何时离开的黛玉不知道,只知道水溶的手臂环上纤腰的时候,她向后依靠着他的怀抱,轻声道:“溶瀛,这样的生活你喜欢吗?”水溶抽下她发髻上的挽发玉钗,看着她黑亮的发丝在夕阳下飞舞轻扬,轻轻吻痕烙在其上,笑道:“喜欢!”这样简单的生活一直都是他所喜欢的,有爱的人在身边,有聪明伶俐的孩子在身边,世间还有什么事情会比这两样重要?最起码在他的心中没有东西比这更重要! 第六十五章   夜晚灯芒初现,黛玉带着两个孩子在洗漱。独孤谦约了水溶在院中品茗,淡淡的月色从枝叶间洒落下来,静谧的只听秋日最后的虫鸣之声!独孤谦不开口水溶也不开口,只是静静的坐着,各自斟茶自饮,似乎对方根本就不存在!   “太子并非明君,北静王爷仍是要一意将他保护到底吗?”独孤谦手中的青釉茶杯放在石桌上,凝目静静的望着水溶,似要从他平静的面容下挖掘出他的想法。   徐徐夜风吹得人身上凉意陡升,水溶淡淡地道:“是不是明君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若是果真‘烂泥扶不上墙’那我也只有放手不管!”这段时间太多的事情叠合在一处,加之有人刻意挑拨,水沄素性却又多疑狭隘,难免会疏远了彼此的距离,慢慢落入他人的圈套之中!   独孤谦深深的看着水溶,赞赏的神色从眼底划过,长吁一口气,手臂交叠在脑后仰头望着月光清辉,道:“所谓‘文死谏,武死战’都是些庸碌无用之辈,若是有人根本就不值得相保又何必为了他丧失了自己的性命呢?”知道了自己想要知道的,独孤谦站起身来,拂开袖间的月色,缓步踏月而去!   黛玉一身秋衫在月色下略显单薄,水溶伸臂黛玉便已经沦陷在他温暖的怀抱中,好奇的看着自斟自饮的水溶,问道:“独孤哥哥呢?”水溶扳过她的小脸儿,淡淡地道:“他去歇息了?怎么?黛儿想见他?”   黛玉微笑点头,道:“是呀!许久没有见到他了,有很多话要同他说!”水溶拨着黛玉的秀发,问道:“昊泽清婉睡着了?”黛玉眼睛眨眨的看着水溶,点了点头,道:“洗完就睡着了。”   洗完?水溶低首在她脖颈之中轻轻嗅着,低声道:“好香!”   黛玉窝在他怀中,暖暖的气息将她整个人包裹在其中,几分遗憾地道:“还说要同他喝两杯清酒呢,倒是先跑去睡了!”纤手轻轻绞着绣帕,水溶眸色陡然转沉,托着她的下巴面对着自己,看着她含着浅笑的面容,道:“黛儿想喝酒?那好,我陪你!”说着抱起黛玉起身,一路往澄明居而去!   薄酒微醺,黛玉脸颊薄红有些醉意,捧着水溶的脸颊,娇声道:“溶瀛不要总是晃来晃去的,怎么都成了四只眼睛,两张嘴了?真真是要笑死我了。”说完就伏在水溶怀中,赖着不想再起来。   水溶托着黛玉在怀中,好气又好笑地道:“说是要喝酒,还没有喝两杯就醉了!”还从未见过喝醉酒的黛玉,没想到这样的娇媚可爱。犹如胭脂晕染的小脸儿美丽无双,水溶觉得心跳似乎加快了很多,黛玉还不停的在怀中蹭来蹭去!   “黛儿,”水溶声音暗哑的唤了声,黛玉疑惑的将头贴在他急跳的胸膛上,咯咯笑道:“溶瀛,你的心跳像是在擂鼓般,怎么这样快?”轻轻解开他的衣襟,纤手触到他火热的胸膛,水溶身子一僵,急忙捉住她捣蛋的小手,道:“不许乱动!”   腾出一只手扣住黛玉的双腕,水溶抱着黛玉起身,将她放在床榻上,俯身轻道:“醉了就乖乖的睡觉,不许乱动!”黛玉媚眼如丝的微微睁开,娇媚的容颜像是花朵一般,双臂如柳的缠在他的脖颈上,醉态萌生的媚笑道:“谁说喝醉了酒就要乖乖睡觉?我偏不!”微嘟的菱唇吻上他好看的唇瓣。   “黛儿,黛,”水溶的气息越发的紊乱,早就知道他这辈子是逃不开黛玉的柔情蜜意。蓦地叹笑一声,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反被动为主动的狠狠吻住她红唇,大手将床帐撤下,低哑的声音再无克制,“这是你自找的。”低垂的帐帘微微晃动,偶尔的轻声呢喃转瞬便被压了下去!   “娘,娘!”水昊泽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黛玉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却是呻音一声,身上酸软无力的翻身,咕哝道:“昊泽在喊什么呢?”伸出的手臂凉意陡升,黛玉抬起手臂细细看着,却发现手臂上不着寸缕,片片青紫的痕迹显露出来!   蓦地睁大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水溶,脸颊瞬间红色蔓延如霞,急忙将手臂往被子里缩了缩,拉高了锦被紧紧包着自己闭上了眼睛。昨夜半醉半醒的情形印入眼底,越发羞得捂紧了脸颊,竟然还是她主动……   水溶连人带被的将她抱在怀中,慢悠悠地道:“现在知道害羞是不是晚了?”黛玉耳根都红的像是红珊瑚,粉拳捶在他的胸膛上,小小声地道:“什么害羞?有什么可害羞的?都是老夫妻了!”   “以后不许你喝酒!”水溶义正言辞的看着黛玉,黛玉脑子有些打结的张口结舌的看着他,“若是想要喝酒,也只能在我面前喝,听清楚了吗?”水溶满脸认真的看着黛玉,黛玉反应过来脸颊越发涨红如火,抓起枕头打在他的身上,羞恼恨恨地道:“你这个,”红着脸狠狠朝着他的胳膊咬了一口,方才解气的裹着锦被慢慢下了床!   水清婉看着脸颊嫣红的黛玉,好奇的问道:“今天的天很热吗?娘亲的脸为什么这么红?”黛玉咬牙低头瞪着睁大乌丸般眼睛的水清婉,低声吼道:“你管我!”言毕就甩袖走到了一侧,水清婉委委屈屈的看向水溶,搂着他的脖子问道:“娘亲到底怎么了?”   黛玉回身过来恶狠狠的瞪着水溶,脸颊至脖颈全部都是呈胭脂的红色。水溶轻咳一声,笑看着女儿道:“没事,你娘亲她,她身子不舒服!”抱着清婉躲开黛玉丢过来的苹果,水溶抿嘴笑的面容越发的俊美!   水昊泽本来是趴在石桌上看书,抬头看着父母奇怪的神色,又看了看黛玉高高扣着的衣领,轻摇了摇头,叹道:“清婉真是的,娘亲明明就身子不舒服,偏你就要说出来,娘亲不欺负你欺负谁?”   清婉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哥哥,急忙从水溶怀中挣脱,拉着昊泽道:“哥哥,咱们去那边玩吧。”水昊泽慢悠悠的收起了书卷,看着黛玉咬牙瞪视着他们的模样,咯咯笑着,扯着水清婉的手臂离开了这个硝烟满溢的凉亭!   “还在生气?”黛玉拍开他的手臂,水溶再次握住,拉着她坐下,道:“真的生气了?”黛玉咬着唇瓣清丽如诗的温婉面容此时却是羞恼满覆,抓着他的手臂磨牙,道:“就知道你们爷三个欺负我一个!”   水溶好笑的抬起她的螓首,柔声道:“你当自己是未满周岁的孩子吗?还学着昊泽和清婉长牙时候那般的磨牙吗?”黛玉听了怔了怔,旋即却是恨恨的甩开了他的手臂,道:“谁要磨牙?”   “王爷,皇上身边的李公公来了!”水溶微皱眉头,“他来做什么?”黛玉亦是狐疑的与他相视而望。想了片刻,水溶挽着黛玉的小手起身,道:“我们去见见李公公。”黛玉点头,抬头望着本是清朗的天空覆上了深沉的云层,有丝不好的念头从心头一掠而过!   天璧皇朝和西罗国关市交易市场上,西罗国国民无故被残杀数百人,派出的特使方才到了天璧皇朝境内便被射杀于驿站之中。西罗国国君盛怒下,命云世子云龙亲率铁骑兵卒二十万人兵压幽云州。一时间,两国之间的关系降至冰点,幽云州刺史八百里加急文书抵达京师之时,满朝文武莫不震惊哗然!   “朝中众臣有主和有主战,朕想听听你们的意见。”御书房内水恕端坐在龙椅上,水沄水溶水沛穆颜君皆在其内。   水恕侧首望向水溶问道:“北静王以为此事该当如何处置?”水溶躬身出列道:“微臣以为,两国交战必致国不安稳民心惶惶,莫若亲派钦差前去幽云州查明真相。一则可揪出祸害两国友好关系的歹毒恶徒,将之绳之以法交与西罗国处置。二则可避免两国之间兵戎相见,让黎民免受战乱之苦!”   “西罗国如此藐视我天璧皇朝国威,尚未查明原因便已兵临城下,此等狼之野心昭然若揭,若是再姑息来日必成心腹大患。西罗国盘踞于天璧皇朝西南方,与天璧皇朝僻壤相接,兵强马壮一直都是心头之患。此次若是姑息放过,来日必是养虎为患还望父皇三思。”   “那依你所言是主战了?”“   “以儿臣所言,当立时择选率兵将领与西罗国迎头痛击一网打尽!”水沄眼中有抹厉色闪过。水恕点了点头,侧首望着水沛道:“沣怡王的意思呢?”水沛恭谨躬身道:“儿臣听从太子殿下的意思。”水恕手中的朱笔敲在御案上,低头暗自沉吟。   “北静王从小也是在马背上长大,怎么今次就这样的固执主和不主战?”水沄眉头微皱的看着水溶,虽然在笑,但是那笑意却未曾达到眼底。   水溶转首看着水沄淡淡地道:“幽云州八百里加急文书所云,关市上所杀之人皆是西罗国子民。行凶之人如此做,无非就是想要挑起西罗国的愤怒继而挥兵,使两国兵戎相见。若是我们此时出兵,岂不正中了他人的奸计?天下黎民皆是陛下和殿下的子民,这件事情本就透着蹊跷。若是能和平解决又何必要两国兵戎相见生灵涂炭?”水恕的眼眸挑了起来,静静望着水溶眼中有些赞赏之色!   水沛淡挑了挑眉头,看向水溶微笑道:“北静王所言虽然甚是,但是西罗国如此欺凌我天璧皇朝国威,难道不怕天下人嘲笑泱泱大国竟是惧怕西罗国不成?”   一直立在一侧的穆颜君抬眼看了看水沛,躬身对着水恕恭谨地道:“天璧皇朝建国百年,久经战乱天下初定,这些年圣上仁孝治国为的就是修生养息。如今成就方显,便又要同邻国开战,久经下去必定会闹得国库空虚民生载道,这些难道就是圣上和殿下所想要看到的吗?”   水沄听着他们三位说完,眉头微皱的看着水溶和穆颜君,道:“三位亲王为国之心我也极为清楚,但是我还是比较赞同沣怡王的话。且不说若是派出去大臣能不能查出真相,西罗国长久盘踞于天璧皇朝西南方,那里粮草肥美兵强马壮,若是日后西罗国变本加厉再来侵犯,将天璧皇朝的国威威严置于何地?”   水恕将他们的意见全部听完,脑海中也过滤了一遍,淡淡地道:“朕也赞同太子的意思主战。”说着拿过御笔挥笔而下,待得写到将领名字的时候,水恕抬头看向水沄,道:“可是有合适的带兵人选?”   水沄略作沉吟的想了想,将朝中的武将过滤一遍,心中有了两个合适的人选,尚未开口就听水恕道:“依朕来看,莫若北静王爷带兵前去,身为皇亲贵胄代天子督军是再好不过的事情。”水沄神情微怔,旋即转首望向水溶,眼中的神色莫测难辨。   水溶眼眸淡淡的迎视着他审视的目光,侧首望向穆颜君,穆颜君眼中饱含几分担忧的望向水沄。水溶却是无声淡笑一声,躬身道:“微臣遵旨!”圣上金口玉言,他还有反驳的余地吗?唇齿间不觉含了丝冷意,像是噙了冰块在口中慢慢融化,那丝凉凉顺着喉咙缓缓滑入心中!   御书房内只留下水溶同水恕,水恕静静坐在龙案后思索了许久,起身走到水溶身边道:“朕让你领兵出征的用意你可明白几分?”水溶如何不明白?水恕是要借此机会消弱李氏一门的势力,将李绶手中的兵权收回来,淡漠地道:“微臣虽然愚钝却也能明白几分。”   水恕拍了拍水溶的肩膀,道:“沄儿的性情你也是知道的,许多的事别放在心中。”水溶淡漠的应了声,便躬身告退走了出去!   殿外宫灯长明,穆颜君依靠着廊柱望着漫天繁星,眼见到水溶出来摊了摊手。水溶亦是对他摊了摊手,两人并肩走在宫内的白玉甬道上,穆颜君淡淡问道:“你该当知道太子如今对你的忌讳,何不推辞呢?”   水溶淡漠的低头理了理衣袖,冷冷笑道:“你觉得我推辞的掉吗?”穆颜君神情一顿,旋即想起水恕的神态,低头道:“是了,你根本就没有推辞的机会。”因为是水恕早已选定的人选,圣上金口玉言明黄旨意水溶能说什么?   “为人臣听君命,这是为人臣子最基本的!”穆颜君看着他,有丝叹息道:“等你打了胜仗回来,只怕功高震主的名头就会落在你的头上。”水溶帮了水沄太多巩固了他的太子之位,越是大的功臣水沄心中的忌讳越多,更别说水溶还有个天生异象的儿子,这些都是为君者的最大忌讳!   水溶扯出冷淡的笑容,那清冷的表情犹如秋霜覆盖,冷彻入骨,“很可惜,如今他还不是君!”功高震主最先的也该是水恕,水沄如今也不过才算是半个君而已。   “除了重大的事情外,如今的朝政几乎全部都在太子的手中。”水溶听了穆颜君的话侧首顿住了脚步,望向他,道:“只要离那个位置还有半步之遥,他也算不得君。更何况,”水溶想起今日神情紧绷的水沛,淡淡地道:“云世子同沣怡王的情分极好,但是他能毫不手软的支持太子主战,他的态度当真是值得玩味思考!”   穆颜君愣了愣,旋即想起今日商议之时水沛似乎是一意的符合水沄,半点意见也无,不觉也皱起了眉头道:“是了,他已经沉寂了差不多三年的时间,李家的行事也低调很多。”越是沉默越是让人觉得不安和害怕,若是说让他相信水沛放弃皇位之争,那他宁愿相信月亮会掉到水里面,都是天方夜谭绝无可能之事!   “三年前王妃遭遇流星神箭手的毒手时我们曾经说过,还有近百人的神箭手下落不明!”脑海之中思虑半晌,将袖中的白玉佩交到穆颜君的手中,道:“此次出征你镇守京师,这枚玉佩能够调动城外驻扎的五千人马。”穆颜君将白玉佩收下来,道:“北王兄尽管放心,我定会尽量周全你的家人!”   水溶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黛玉静静站在廊下,含着笑容的望着踏月而归的夫君。水溶静立在庭院中与她对目相望,俊美的面庞露出犹如月辉般的笑容,上前握着黛玉略显冰凉的小手,轻道:“怎么不在屋内等着?”   黛玉拉着他往屋内走去,轻笑道:“早点让你看到我不喜欢吗?”   “不喜欢!”他宁愿晚点看到她,也不愿她的手心冰凉至此。   黛玉怎会不明白他的心意,笑着点头叹道:“原来我竟是好心办了错事,下次定不在那儿等你。”水溶微微笑着,满满的皆是疼惜和呵怜,轻轻将她鬓角的散发挽好,轻道:“这样冷的天儿连头发都没有干透就站在门口吹风,你现在的身子是有多好?”   “反正比之前好了很多!”最起码不会遇到冷风便会触犯了旧疾,柔柔的眼眸宛如春波轻漾,几乎要让水溶沉溺其中不愿自拔!   理着她的鬓发水溶也不知该如何开口,身上的朝服尚未褪去,头上的簪缨王帽越发衬得他面如冠玉目似朗星。黛玉轻轻叹了声,默默的身后抱紧了他的腰身,道:“你这身朝服让我瞧着真的很陌生!”   没有让水溶答话,黛玉纤手捂着他的嘴巴,望着他眼底的柔情,轻道:“不过不管这衣服如何的陌生穿的人我却是不陌生,因为他是我的夫君是我的爱人。”既然出生在皇室之中,身上就担负着应担的责任,怎么可能说撂开不管就不管呢?   “不过,你要去哪里我要随在你身边去哪里?你以前说过的,若是当日我不走,日后不让我离开你身边半步。这是你的誓言,你绝对不可以食言!”黛玉仰头微眯着眼睛看着水溶微沉的容色,眉宇间满满的都是坚韧之色,也绝不容许水溶有半丝分毫的拒绝!   从李公公传旨的那一刻开始,黛玉便已经明白,有些事情并非是他们想放弃事情便不来找他们。她悲哀的发现,本以为已经走出了泥潭看到了希望,却没想到只是泥潭之中暂时歇脚的小岛。   水溶爱怜的轻抚着她水滑的肌肤,静静看了许久,眼中流淌出些微的笑意,重重的颔首,道:“难为你还记着。好!”将她带在身边也好,将她独自一人丢在这王府大院中,他也不放心!   “父王母妃,儿臣也要随着父王一同去。”水昊泽走到水溶身边单膝跪下,小小的身板直挺挺的像是个男子汉。水清婉墨玉般的眼睛看了看爹娘又看了看哥哥,学着哥哥的模样单膝跪下,奶声奶气地道:“清婉也要随着父王母妃一起去。”   北静王太妃立在身后神情微顿,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四岁孩子,上前淡淡地道:“你父王本是前去打仗,带着你母妃已是大大的出格。你们两个不过是四岁顽童,怎么能随着你父王母妃前去战场的?”说着便让青竹上前拉着他们两个起身。   水清婉甩开青竹的手臂,起身抓着黛玉的衣襟,不依地道:“女儿不要,女儿要陪着爹娘一起去。”水昊泽侧首看着北静王太妃淡淡地道:“祖母以前常说,北静王府的的祖先皆是在马背上长大。如今昊泽虽然生在富贵之中,又怎能忘本无用呢?随着父王和母妃前去战场是最好的历练!”   北静王太妃的面上几分冷厉,道:“你是北静王府的嫡孙世子,怎么能以身犯险前去战场的?若是你想历练,在京中有多少时候是历练不得的?”转头看向水溶和黛玉,不容反驳地道:“昊泽和清婉必须留在府中,不许他们跟去!”   黛玉俯身轻抚着他们的小脸蛋,道:“听祖母的话,战场不是玩耍的地方,你们要乖乖的在家学习好不好?”水昊泽和水清婉一人一个的拽着黛玉的衣袖,清婉更是挑高了眉头看着北静王太妃道:“我才不要,父王和母妃出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若是哪天祖母再寻来个我们的哥哥姐姐的,到时候还不知道把我和哥哥丢到哪里去了。”   她小小的脑海里还记着当日北静王太妃对那俞澄的关心和亲切。此话出口之际,北静王太妃的面容忽红忽白,黛玉眼眸含着丝冷意的拍着她的肩膀,严厉地道:“清婉胡说什么呢?娘亲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事情不是这样的吗?”   水清婉不依的偎在黛玉怀中,泪珠汪汪的从眼眶里滚下来,水昊泽已经上前拉着妹妹的手道:“当日母妃虽然已经解释清楚,但是昊泽和清婉也不是没有记事的小孩子,心中难免有些过不去,还请祖母母妃见谅!”   北静王太妃只觉心中凉凉的,再大的怒气也都已经灭了下去,定定的看着两个性情极烈的孩子,淡淡的挥了挥手,道:“罢了,你们一家四口也都去吧,去了王府里也清净些日子。”言毕便扶着青竹的手走回内室去了!   坐在花园里,黛玉看着清婉轻斥道:“清婉怎么能对祖母这般没礼貌?伤了祖母的心又是何必?”水清婉咬着唇瓣看向水溶,扑到他的怀中,蹭着小脑袋道:“父王你瞧,母妃又要开始责备人了。”   水溶笑着拍着怀中的女儿,道:“昊泽和清婉先回去准备东西好不好?咱们三日后就要出发了。”水昊泽拉着妹妹的小手向外走去,一面笑道:“现在可是秋日了,等再过些日子便是冬日。若是妹妹没有把过冬的衣服准备好,到时候冻坏了你的小脸蛋可如何再漂亮了?”拉着哇哇不依的水清婉快步穿过了花园,奶娘和丫头子也急忙追着而去!   看着两个孩子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水溶招了招手让黛玉坐在身边,揽着她靠在肩膀上,侧首问道:“黛儿在担心什么?”黛玉扬了扬罥烟眉看着水溶,道:“你真的不知道?”   水溶淡淡笑道:“昊泽和清婉并非什么都不懂的顽童,就是因为他们懂得多,所以对事情也太过敏感。母妃对你的态度他们记在心中,这些我们都没有办法,只能让时间慢慢的消磨掉他们的记忆力。”说着又笑道:“你自己生的孩子自己还不知道他们的性子么?若是逼得急了,只怕越会将这芥蒂放在心中了,随缘就好!”   望着他的笑容,黛玉突然问道:“溶瀛,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当年的事情了?”水溶侧首望向黛玉拧了拧她的鼻子,道:“知不知道有什么关系,反正都已经是作古的人了,母妃的心中只怕也早已放下大半!”   黛玉不依的拽着他的衣袖,道:“这件事情也关系着我的娘亲你的岳母,你怎么能瞒着你的黛儿,快点告诉我!”水溶睨了她一眼,拉着她起身,边走便笑道:“好,我的黛儿,你说我要告诉你,你该怎么报答我?”顺着长廊声音飘来,闷哼声也远远传来,黛玉气哼哼地道:“就这样报答你,快点告诉我!” 第六十六章   如水的月光从屋檐上滑落下来,北静王太妃站在佛龛前,听到身后的推门声,睁眼望着地上人影,淡淡开口:“你来了!”言毕便对着佛像拜了拜,将手中的佛珠放在佛龛前,转身定定的目光落在黛玉月下的芙蓉颜上。   清辉落在黛玉淡蓝色的衣衫上,细碎的蜀绣兰花悄然绽放在衣摆。若是细细嗅着,似能在夜色中闻到那淡淡的香气,似有若无缠绕人心。眉头微蹙的看向北静王太妃,轻声道:“未知母妃深夜召唤儿媳前来,有何要事?”   北静王太妃静静的看了黛玉许久,唇角扯出极为浅淡的笑容,犹如晚香玉随风缓缓舒展,淡淡地道:“随我去一个地方!”言毕便率先走了出去,心中的好奇也被挑了起来,眼含诧异的随着北静王太妃走了出去   栀睿院?如烟的眉峰在月下越发的青色凝黛,心中隐约明白几分,侧首望向北静王太妃。北静王太妃的笑容似是蒙上了薄薄的轻纱,那样的不真实,未曾多话,牵着黛玉的小手走了进去!   红烛高高燃起照亮黑暗的屋室时黛玉禁不住倒抽口气,这里的摆设同她记忆中贾敏房中的摆设分毫不差。她似乎闭着眼睛就能摸到床榻矮几珠帘在哪里,甚至连紫檀镂空架子上的联珠瓶所摆放的位子都是一模一样!   明珠穿就垂落下来的帘帐在烛光下流光泛彩,黛玉伸手轻轻抚着,似能从那些圆润的明珠中看到贾敏绝世的姿容。水溶昨日相告的只有他所探听到的事情,只是大概的轮廓,而详细的细节连水溶也不知道,如今似乎只有北静王太妃能说的明白了!   “这里是太王生前所居住的院落!”北静王太妃走到书桌前将那副画像从墙上取了下来,侧首对视着黛玉的眼睛,淡淡笑道:“你们母女还真是相像!”薄面微腮,眉如烟雨迷蒙,唇若艳脂梅花,唯一不同的便是那双顾盼神飞的眼睛。   若说黛玉的眼睛婉转多情含珠带露,贾敏的眼睛便如清风拂面流转飞盼,从画像之中透出来的神韵多了几丝刚强和决裂。黛玉伸手轻轻拂过立在栀子花下的贾敏,那样年轻的面容飞扬带笑,美丽的姿容让黛玉有些恍惚,“这,真的是娘亲吗?”她记忆中的贾敏总是眉间含愁,那宛如江南烟雨般的清愁婉转,常常执着书卷坐在栀子花下,望着北方的碧蓝天空!   “是你的娘亲!”北静王太妃伸手轻轻抚着那上面的题字,轻轻吟道:“雪魄冰花凉气清,曲栏深处艳精神。一钩新月风牵影,暗送娇香入画庭。”抬首望着眉间若蹙薄含清愁的黛玉,道:“这首诗你应该不陌生吧!”   黛玉望着上面隶书所写的题诗,静静点了点头。她当然不陌生,这是挂在贾敏房中画像上的题诗,从小到大也不知道听她念了多少次。心中有些凉意漫过,凉凉的似是如今沁在秋水之中,窗外冷月如钩缓缓撒落下冰冷的清辉,那种从字里画间透出来的悲凉和哀愁黛玉似感同身受!   那年的北静王太妃叶蕴仪十八岁,贾敏也是相同的十八岁。   闺阁之中出色的女子从来都是各家攀比的对象,正如同当年叶太尉膝下的嫡女娇女叶蕴仪。女红刺绣功夫饶是天下最灵巧的绣娘也绣不出她所绣的东西,马背上的巾帼不让连京中的男子也鲜有比过她。那种杀伐决断的行事手段让当年的叶太尉爱若珍宝,常常是有求必应,在叶府的地位甚至凌驾于叶府长子叶振宏之上!   同城可攀比的姑娘便是荣国府贾代善之女贾敏,传闻中贾敏貌若天仙娇弱体柔,琴棋书画更是无所不精,素有京城第一才女的称号。如此的传闻,让京城中的贵公子趋之若鹜,莫不是求着自家母亲登门去相亲。尤其是年满十五岁以后,荣国府更是门庭若市,登门的贵妇人不知几许!   初次见到贾敏的时候,叶蕴仪正在庭院之中刺绣。五彩斑斓的丝线在手中飞快的流转,朵朵胜放栩栩如生的牡丹富丽艳美,甚至连蝴蝶也禁不住停下了飞翔的脚步,缓缓停落在织锦之上!   贴身丫鬟端了温茶上来,看着上面停驻的蝴蝶,慢声轻语地道:“到底是姑娘绣的花,这样栩栩如生,连蝴蝶也为之倾倒了。”叶蕴仪将手中的针线抛下,接过丫鬟递上来的温茶慢慢啜饮着,抬头就见叶夫人陪着两个人款款走了过来!   “蕴仪。”母亲柔柔的唤声让叶蕴仪站起身来,丫鬟早已俯身将她的裙摆铺散开来,叶蕴仪抬头看着那娇柔的女子时眼中有种类似于惊艳的情绪闪过,叶夫人已经启齿轻笑道:“来蕴仪,见过贾夫人贾小姐!”叶蕴仪和贾敏各自上前见礼,叶蕴仪方才知道她就是名动京城的荣国府姑娘贾敏!   贾夫人看着叶蕴仪绣着的牡丹图,抑不住惊叹地道:“叶小姐好巧的一双手!”叶夫人眼中有些得色闪过,口内仍是谦虚道:“贾夫人太过夸赞了,到底人小还是禁不得夸赞的,免得让她骄傲自满忘了再思进取!”   当年的叶蕴仪年轻气盛看着贾敏温婉而笑的面容,挑眉道:“常常听闻贾小姐的才气名满京师,可否在刺绣上帮助我指点一二?”贾敏抬眸静静望着她,叶蕴仪此时才发现她沉静的面庞下,隐藏着飞扬洒脱的神色,只听她轻启红唇静静笑道:“若论起刺绣功夫贾敏自愧不如叶小姐,又何来指点之说?没的让人说我班门弄斧白白失了脸面。”   眼中的那种浑然不在意让叶蕴仪心中十分的不舒服,似乎她引以为傲的东西在贾敏的眼中不过就是块废布而已,遂淡淡地道:“贾小姐如此说是不是瞧不起蕴仪的绣作?”贾敏摇头,明亮的眼睛微微弯起,道:“没有的事儿,这些事情贾敏真的不擅长!”   如此谦恭的回答让贾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上前挽着贾敏的手臂侧首看向叶夫人,微微含笑地道:“今日出来的时间太长了,我们也该告辞了。”天边晚霞如泼墨晕染,五彩斑斓的色彩照亮整个天空。   看着叶夫人陪着贾夫人和贾敏走出去,叶蕴仪再低头看着绣到一半的绣品,只是挥手让丫鬟收了起来,再也没有刺绣的心思!凝视着那消失在红色霞光下的淡紫色身影,叶蕴仪的眼睛微微上挑!   再见才是孽缘的开始,三月初三是闺门女子唯一出门踏青的机会。叶蕴仪早早便命丫头子将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妥当,细细看着身上的海棠红长衫,从头到脚莫不精雕细琢般的精致。   湖边满是京城中的名家闺秀,花枝招展鬓影珠翠,莫不充斥着眼睛鼻子耳朵。叶蕴仪厌恶的挥了挥手,刺鼻的脂粉味让她不舒服的捂住了嘴巴,身侧的丫鬟见状早已吩咐随身的众多仆妇上前将挡路的闺秀撵了开去!   叶长存是先帝过世时的托孤重臣又执掌着天下的武官,叶府的隆恩圣宠绝非其他人可比。所以那些被驱逐的闺秀纵使心中有怨愤也只能掩在心中,陪着要好的姐妹三三两两的远离叶蕴仪!   “这里并非叶府,叶姑娘如此做是不是有些过分?”清淡的嗓音从侧面传来,叶蕴仪侧身相望,却见一袭淡紫色的身影身子窈窕的立在不远处的柳树下,那双顾盼神飞的眼睛正是望向她。是贾敏!   叶蕴仪扶着丫鬟的手臂走了过去,尚未走近便闻到栀子花的香气,看着她手中把玩的栀子花,淡淡地道:“贾姑娘未免管的事情太多了吧。”贾敏微微一笑,雪白的面庞似乎让手中的花枝也为之失了颜色,道:“叶姑娘仗着自己父亲的威名来驱赶别家的姑娘,纵使人面上不言,也免不了心中怨愤,叶姑娘这又是何必?”   叶蕴仪从未遭人如此奚落,面上的容颜再也掩不住的怒气,冷冷地道:“本姑娘想做什么事情用不着你来指手画脚,若是你想,你也尽可,何必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言尽于此,叶蕴仪看着贾敏足下所站立的绿荫,吩咐丫鬟将软毯铺下,含着冷笑道:“这里的风景倒是好的紧!”   贾敏不紧不慢的从丫鬟手中接过茶杯慢慢啜饮着,似乎叶蕴仪根本就没有在身边一样。照样赏她的风景,观她的景致,闲散自得的全然没有将叶蕴仪放在眼里。   叶蕴仪坐在贾敏的身侧越想越觉得心中忿然,霍的站起身来,指着她道:“你既然说本姑娘仗着父亲的威名来驱赶人,那好,本姑娘现在就将你驱赶出去。”说着转首吩咐随身的仆妇,道:“这片绿荫本姑娘瞧着极好,请了贾姑娘出去。”   贾敏的身边自有丫鬟仆妇随行,听她如此说,早有贴身丫鬟上前道:“叶姑娘纵使是叶太尉之女也该讲究何谓先来后到,这里本是我们姑娘先到的,叶姑娘又是凭的什么要将姑娘赶出去?”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顶撞本姑娘的话。”侧首看向贾敏冷笑道:“若是贾姑娘不服尽可回去央告令尊,让他去父亲面前告状呀。”荣国府的贾代善本也是武将出身,皆在叶长存的手下。往日的叶蕴仪也不是这样蛮不讲理之人,此时却越发的与贾敏绕上了。   贾敏收了手中的茶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闲散地道:“不过就是闺阁间的斗嘴而已,难道这点小事也要去劳烦父亲大人不成?”拂了拂衣袖站起身来,扶着贴身丫鬟的手臂走出绿荫,挑了挑眉淡淡笑道:“既然叶姑娘喜欢,那叶姑娘就慢慢的享受吧,贾敏不奉陪了!”   叶蕴仪气的脸色泛青,身边的丫鬟早已走上前,将走出树荫靠近湖边的贾敏撞了出去。贾敏本已经极靠近湖边,此时被丫鬟一撞,哪里还经得起,身子陡然倾斜朝着碧绿湖水倒了下去。   她认命的闭上了眼睛,预期的冰凉并未出现,而是跌落在温暖的怀抱中。双足试探的踩了踩,那人却是苦笑道:“我救了姑娘不求姑娘的道谢,怎么倒是恩将仇报?”贾敏慌忙睁眼,低头就见自己的脚踩在来人的脚上。   察觉到自己还在他的怀抱之中,急忙挣脱开去,身后的丫鬟早已上前将她接了过去,贾敏敛了面上的惊惶之色,垂眸敛裙道:“奴家多谢公子救命之恩。”那公子俊美的面上带着闲散的笑容,侧首望向身侧躬身行礼的叶振宏,淡淡眼睛扫向叶蕴仪,道:“叶公子,令妹的脾气还真是厉害。”   叶振宏擦了擦额头的汗,急忙朝着树荫下愣神的妹妹喊道:“蕴仪,还不快来见过北静王爷?”叶蕴仪神色越发的怔愣,急忙扶着丫鬟的手臂上前道:“奴家见过北静王爷。”水琛没有理会她的请安,眼光轻转随着那抹淡紫色的身影远远而去。   或许命中注定水琛和贾敏会有缘分相聚,后来的数次邂逅彼此间都烙下了痕迹,甚至当时的北静王太妃也开始登门荣国府,北静王府和贾府的情分便是那个时候奠定下来的。   看着温婉美丽的贾敏,北静王太妃是千万个满意和中意。欲回去替儿子上请圣旨的时候,另一道圣旨却提前降临,叶太尉之女叶蕴仪指婚于北静王爷水琛。   水琛曾经进宫求过当时的圣上,但是当时的水恕方才登基,朝中许许多多的事情还要依靠叶长存来扶持,便拂去了水琛的祈求。那时候年轻气盛的水琛跪倒在政德殿门前,跪了一天一夜,仍是没有丝毫转机的被水恕派人抬了回去!   水恕辗转得知水琛中意的荣国府的贾敏之时,连下了两道圣旨,将贾敏指婚于历代列侯的林家长子林海为妻,并册封为正一品诰命睿敏夫人。   当年接过圣旨的贾敏冷笑连连,眼中的泪水却禁不住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得到消息的水琛挣扎着下了病床,策马挥鞭来到荣国府,打开阻拦他的奴仆和仆妇,径自到了贾敏的闺房之中。那时候贾敏只是轻轻的拭去他额头上的汗珠,淡淡地道:“你我不只是你我,还有家人在,珍重!”   皇命之下什么东西都是那么不堪一击,贾敏的婚期定的极为紧凑。林海和贾敏成婚的那****曾去观礼,眼睁睁的看着身着大红喜服盖着红盖头的贾敏被林海牵入洞房之中,他的心似乎也随着那些燃烧的鞭炮纸般,片片被撕裂!   自从贾敏嫁给林海之后,就算是国宴上碰到水琛她的容色都是谨慎有礼,似乎从来都不认识他这个人。那时候水琛脸上的惊痛已经不能用言语来表达,她静静的看着一切的一切,心中竟然会是雀跃不已。   那时候的心中充满了喜悦,没有丝毫的歉疚,似乎贾敏被迫嫁给林海都与她无关。她心中想着念着的都是水琛能明白她爱他的心意,因为她对她的爱并不比贾敏对他的少!她会用尽一生的柔情来虏获他的心,相夫教子帮他打理整个北静王府,成为合格的主母和妻子!   大红的喜帐绣着龙凤的锦被,高燃的龙凤烛台都让水琛心烦不已。未等喜娘的吉祥话说完,他便粗鲁的将叶蕴仪头上的红盖头掀落在地,冷怒着的面容挥手让战战兢兢的丫鬟退了出去。   叶蕴仪脸上的娇羞待得看到他厌烦的表情时登时褪尽,心中冰凉一片。从小被家人捧在手心的娇贵哪里受得了他如此的对待?冲动的未及多想,气愤恼怒已经占据了所有的思绪,她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道:“如今的贾敏已是林家妇,就算是王爷再如何的心中念着想着,她也绝对不可能再回到你的身边。”   叶蕴仪恨得心中剧痛。他是她的夫君,却在新婚之夜想着另外的女人,对她不管不理也就罢了,还要当众与她难堪,难道她竟是这样比不得贾敏吗?   水琛回身掐着她的脖子,冷厉的眼神没有丝毫的情绪,道:“你的父亲不惜将太尉之权交与圣上,为的不就是让你嫁入北静王府为王妃吗?如今你称心如意了还想说什么?你也配提起敏儿的名字吗?”陡然失去呼吸能力的叶蕴仪脸颊登时泛白,睁大着眼睛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水琛看着她变青的脸色猛地松开了手,欺身将她压在身下。狠狠的将她身上的衣袍扯去,露出莹白的肌肤,但是他的手指却冷得一如冰块。握着她抗拒的手腕,连她最后的亵衣也扯落下来。丝毫不顾及她细嫩脖颈中被她硬扯出来的血痕,还有脸上痛楚的表情,没有丝毫温存的直接掠夺……   大红色的衣衫被撕落随意扔在地上,叶蕴仪呆愣的望着床帐,手臂上的青紫指痕还有身体的疼痛提醒着她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实的。眼中的神采慢慢凝聚却是深如海的恨意,猛的伸手将大红色的喜帐扯了下来,良久方才躬身捂着脸,颤抖的低声道:“水琛,你竟然如此的对待我,竟然为了她这样对待我,”   她对他的爱意绝对不比贾敏对他的少,两年的时间收集着他的点点滴滴,那些东西刻骨铭心的烙在心底,没想到竟会在新婚之夜尽数被他打破。扬起的眼睛带着恨怨之色,长长的指甲狠狠的掐入锦被之中,犹如波涛翻涌的恨意漫过头顶让她恨得蚀骨蚀髓。   三个月后传出喜讯的同时,听闻林海携着新婚妻子启程前去江南,她所有的恨意似乎暂时都掩埋了下去,心中竟还有丝丝的期盼,期盼着水琛听闻这个消息时的回心转意。但是她很快便失望了,她的喜悦从来就只有她一个人来分享,从新婚夜开始,水琛便再也没有进过这座养心堂。   她是在他服侍小厮的带领下方才走到这座庭院前,呆愣的看着头上的匾额,那小厮躬身不安地道:“王爷在里面喝酒,王妃要进去吗?”栀睿院三个字打在她的心口犹如铁锤重击般,脚下踉跄尚未开口,就见水琛走了出来,看到她在门边,冷淡地道:“你怎么在这里?”叶蕴仪抬头定定的看着他,他的目光却没有在她身上有片刻的停留,抬脚便走了出去。   看到他手中捏着的玉像,她觉得自己的心被片片击碎,呆愣的站在原地。颤抖的手心不由自主的抚上小腹,唇角扯出淡淡的笑容,吓得贴身丫鬟急忙扶着她缓步而行,生怕她动了胎气。她想,她的心约莫这个时候便已经死去了。   转眼水溶的出生,他对水溶倒还算是和颜悦色,只是停留在府中的时间越来越短。大多时候都是他抱着水溶居住在碧皎山庄内,似乎北静王府之中没有她这个王妃的存在。   黛玉出生那年他曾经南下江南,回来的时候脸上只余下苍白和空茫。她冷笑的看着,似能知晓他的心意,但是什么也没说,仍是平静无波的操持着整个北静王府!   水溶十五岁那年,贾敏病逝的消息从江南传来,他不声不响的将自己关在栀睿院中,无论水溶还是三岁的丹阳都没能将他唤出来。   那时候的她在想什么?心中竟有报复的快感,到底贾敏还是先她而亡,到底她还是没有争过她!但是心中的悲凉却是漫漫袭来,到底谁又争的过谁?她又得到了什么?想笑的时候眼泪却顺着眼角滑落了下来!   三日后他从栀睿院走出来,便开始着手教水溶朝政和府中的事宜。一年后,便搬到碧皎山庄,直到死亡再也没有踏进北静王府半步。水琛死后,水溶承袭郡王之位,她将整个北静王府内的栀子花吩咐人尽数砍去!   她疯狂的想将所有关于贾敏的记忆抹去,但是越是折腾贾敏的身影越是深深印在心底。水琛死的时候她没有丝毫的意外,因为贾敏的逝去已经将水琛的生命带了去。他没有立时跟随下世的原因便是放心不下尚在少年时候的水溶,放不下祖宗留下的基业。   十八年来他对她不闻不问,对整个北静王府也不管不顾,但是他逝去后,心田蒙着的恨意褪尽的时候,她悲哀的发现她还是爱着他的。甚至曾经她的那些怨恨和愤怒都是她的伤心她的在意,若是真的不在意了,她为什么会放不开?   窗外月影斑驳落在墙壁上,三十年的人生北静王太妃说的云淡风轻,但是黛玉的手指却是微微颤抖着,良久无声的抬头看着北静王太妃,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对你娘,我是又怨又恨。当年虽然是我的过错居多,拆散了她和太王,但是她却始终占据着我的生活中片刻也没有离去。”低头看着巧笑倩兮的佳人,北静王太妃突然将画卷卷了起来,淡淡地道:“这是你娘的画卷,你还是收起来吧。”   黛玉凝眸望着那画轴,许久方才轻轻地道:“既然这里是太王居住的地方,母妃还是挂在原处吧。”或许午夜梦回的时候贾敏或许还会来看吧,心中的震惊早已不能用言语来表达。她虽然早就知道北静太王中意的是自己的母亲,但是却从未想过贾敏所居住地方的枝枝沫沫,又何尝有片刻的忘记北静太王?   这里的摆设甚至连材质和花纹都像极了贾敏的栀睿院。是的,江南林府也有栀睿院,那是贾敏的院落,种满了洁白的栀子花。犹记得小时候的片段,那时候贾敏温柔的看着她坐在栀子花下的凉榻上撕书撕的不亦乐乎,带着清愁的眉眼没有片刻的展颜。   那时候她抬眼看到父亲的时候,伸手扑到他的怀中。林海虽然抱着她,但是眼睛却片刻也未曾离开过贾敏的容颜。但,那眼底流淌的悲伤仍是清晰近在眼前。贾敏抬眼微笑的瞬间,她似乎能记起林海瞬间惊喜的表情,记得当初将贾敏搂在怀中,将她挤在中间的难受。   他是知道的吧,毕竟当年北静太王强行进入荣国府,闹的那样大,他有什么是不知道的?纳的那些姬妾父亲从未放在心上,他一生想要的只不过就是母亲的心而已,但是母亲的心却早就已经给了别人。   黛玉独自一人走在回明瑟居的路上,月辉下的枝影斑驳让她伸出双手吐了吐气息,水溶的身影已经近在眼前,黛玉伸手揪着他的衣襟靠在他怀中,轻轻叹了口气!   水溶轻搂着她在怀中,将手中的披风摊开与她披在肩上,温暖的气息流淌开来,让黛玉鼻子酸酸的。仰头望着水溶温和含笑的面容,在她的面前他总是温润如玉的笑着,包容着她的一切,缺点优点似乎都在他的宽广的胸怀之中。他想什么从不介意黛玉知道,甚至乐意将所有的想法与她分享。   黛玉突然觉得命运对她真的是颇多眷顾,她此时庆幸自己当年遇到的是他,庆幸自己能够坦开胸怀接受他的情意,庆幸他对她的不离不弃包容忍让。   “怎么了?”水溶轻声询问,黛玉抓着他的衣襟抹了抹眼泪,道:“都是溶瀛不好。”水溶莞尔,揽着她向明瑟居走去,笑问道:“我怎么不好?黛儿倒是说出来?”黛玉顿住脚步,抓着他的手臂仰头看着他,道:“你昨天明明答应过要告诉我的,却说的模棱两可,说了等于没说。”   对于黛玉的指控水溶只是轻笑一声,伸手将她的手指合拢在手心里,低眉轻道:“倒也不是我说的模棱两可,而是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知道的都告诉黛儿了,你这样的指控不成立。”   黛玉默叹了声,扬首伸手想要抓住那流萤般的光芒,张开五指看着指缝间流泻下来的清辉,呢喃道:“到底是谁对谁错?”在她看来没有谁的对与错,都是对的,也都是错的!   靠在水溶怀中细细的与他说了遍,月影渐渐西斜,水溶剑眉微皱的看向黛玉,许久方才揽着她道:“管他对与错,是与非,过去了就过去了。”黛玉斜睨着他,皱了皱鼻子道:“你倒是看得开。”   “看不开能如何?两个已经是作古的人,我们还能去问他们不成?”黛玉哑口无言,微皱的眉头抬头看着水溶,问道:“你说当年父王南下江南的时候是为了什么?”那个时候好像是她方才出生的时候吧,而且她从未听林如海和贾敏提起过。   水溶闲闲的目光转向黛玉,轻笑道:“若是当年父王想要的事情定下来,那我在五年前就不会那么费神了。”黛玉越发不解的看向水溶,水溶抿嘴含笑的握住她的手腕,道:“若是当年你先定下来当我的媳妇儿,哪里还会有贾宝玉的事儿?”   黛玉墨玉般的眼睛瞪视着他,反唇相讥:“若是先得知了你有侧妃侍妾在,我也必定先踹了你。”   “你敢!”   黛玉扬了扬眉,道:“为什么不敢?我当然敢!”   水溶微挑眉头似笑非笑,摸着下巴琢磨道:“我记得当初谁初嫁入王府的时候还问过我有没有侍妾来着?还是我记错了?或是某人忘记了?”腰侧被黛玉狠狠的拧了把,娇嗔道:“你再提起往年旧事试看看?”当初她怎么知道,那时候的他也不过就是个略微熟悉的陌生人而已,谁知道他府中有没有服侍的姬妾?   转过回廊水溶却突然拉着黛玉掩在廊柱后,温热的大手覆在她的唇边,黛玉不解的看向他,就听到熟悉的声音,登时住了嘴,静静的随着水溶立在廊柱后!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紫鹃失去耐性的看着赵峥,冷冷地道:“原来竟是我小看了你,没想到你从前也有自己的红颜知己。既然你的红颜知己没有死,那我这个替补的人早就应该退了下去,你我之间早已在王爷和王妃面前断的一干二净。”   “紫鹃,你明知道不是这样的,我对你的心意如何,你真的不知道吗?”打断他的话,紫鹃转身过来,月色下的嘴唇紧紧咬着,道:“我不知道你的心意到底是什么,或许你本来就是虚情假意而已。我只知道你有红颜知己,你将王爷赐予你的玉佩给了柳月娥,其他的我一概不知,也不想知道。”   抹去脸上的泪水,紫鹃回过身来,深吸一口气,淡淡地道:“王爷王妃遣了你去静心苑,没有他们的话你不能待在这里,你走吧!”紫鹃说完便转身朝着这里走了过来,水溶揽着黛玉轻轻跃起,紧紧抱着她坐在怀中,坐在屋檐上。低头望着她害怕惶恐的眼神,低低笑着,伸手掩住了她的眼睛!   “你,陪着王妃同去幽云州,万事,万事当心!”似是明白紫鹃的心意再无回转,赵峥的声音明显低了下去,想要嘱咐又怕紫鹃的反驳。说完便走进,将手中的碧玉手镯放在她的手中,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了出去!   紫鹃静静的身影立在月影下,几次想要将那碧玉镯摔落地上,却在手扬高的时候落了下来。眼中的珠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终究忍不住将那碧玉镯收在手中,捂着嘴巴快步跑着穿过了游廊!   那丝哽咽似乎还在耳畔飘荡,黛玉轻轻推开水溶挡着眼睛的手臂,依偎在他怀中望着漫天星辰。没有房檐的遮挡,整个星空灿烂的像是黑绒布上嵌满了璀璨的宝石,那样的明亮美丽,“他对她应该也是真心的吧。”她的紫鹃,这个傻姐姐,若是真的心中放不下,又何必强撑着说自己能放下?   水溶将她的披风系的紧紧的,淡淡地道:“说时容易做时难,感情最容易蒙蔽心智蒙蔽理智,再多的道理也只能是旁观者清。”他们瞧得清看的明,这些道理紫鹃未必不懂,只是感情冲昏了头脑,丁点儿的事情都能成为彼此之间的导火索!   黛玉突然侧首看向水溶,道:“为什么以前不带我上房檐看星星?”水溶莞尔,低头看向她道:“你刚才不是还在害怕吗?”   “谁说的?哇,”黛玉的话还未说完,水溶便将紧搂着她的手臂松了松,黛玉吓得哇的叫了声,急忙紧紧拽着水溶的衣袖。水溶慢悠悠的将她揽在怀中,笑的坏坏的,道:“现在可还嘴硬了?”   黛玉咬着唇瓣瞪视着他,点了点头又点了点头,道:“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都是喜新厌旧的东西。”说着便挥开水溶的手臂,水溶哪里敢放,抓着她乱动的手,道:“别动,等会儿把瓦当踢下去,惊动了侍卫,这样可就不好看了。”   黛玉停住了动作却是拽过他的衣袖擦拭着眼泪,揉的他衣袖皱巴巴的,吸了吸鼻子道:“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水溶轻叹着揽着她在怀中,刮着她的小鼻子,道:“好好好,我们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别哭了,乖!”抬手轻柔的拭着她脸上的泪水,取笑道:“若是到了战场还这样爱哭鼻子,到时候沙砾齐飞还不闹的你天天成了花猫脸?”   黛玉听着禁不止嗤的笑出声来,若蹙的眉间含着散不去的清愁,叹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生死相许。”今日听到看到的震撼太多,黛玉只觉脸上的泪水都抑不住,顺着脸颊滑至下巴,再落到脖颈衣襟之中。温暖的大手不停的擦拭着她的眼泪,抱着她在怀中,轻轻晃着像是晃着摇篮般那样的轻柔低哄。 第六十七章   冬雪皑皑飘散在枝头,幽云州虽属西南边陲但却非荒芜之地,关市热闹的时候用繁花似锦来形容丝毫都不过分。只因如今西罗国和天璧皇朝交战,城门紧闭断绝了所有的商务交易,但凡在外地有别业的人家都已经搬了出去,等着战火的平息!   大军抵达幽云州的时候,已近隆冬时节,同接纳的十万长枪铁甲兵会合,二十万大军就驻守在幽云州城外三十里的天西边界!安置好行军大营,策马扬鞭赶回幽云州内,将手中的缰绳抛到迎接的奴仆手中,大步流星的往内院而去!   外院的常青树皆蒙上了白白的雪花,踏步走进内院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甚至连虬曲的老梅树也率先迎着北风悄然绽放枝头。雪白的梅花同白雪溶为一体,只有嫩黄的蕊心还有幽幽的香气才能发现它的胜放和傲然!   看到水溶进来,早有丫鬟将毡帘掀起,上前接过水溶身上落满白雪的斗篷。水溶哈着气走进屋内,暖意洋洋的室内四角皆燃着金黄铜炉,那溢出的热气让屋内温暖如春,碧叶白花的水仙花也在条石盆内喷芳吐艳。门边放置着的彩釉大缸内养着五彩斑斓的锦鲤,甚至还有两柄小小的荷叶浮在水面上。   月白色的薄褙子袖口襟口皆绣着小巧的兰花,同色绣着折纸梅花的百褶裙逶迤垂落在地,小巧圆润的手腕上束着碧透晶莹的碧玉镯。细长的手指扣着深蓝色的书皮,低垂的眉目宛如水墨画成正专注的望着手中翻开的书页,两个孩子穿着同色的衣衫坐在她身侧的榻上盘膝而坐。   如此安静祥和的氛围让水溶忘记了外面的风雪凌厉,轻咳一声,一大两小抬起头来,齐齐露出笑脸迎了上来。黛玉拿出绣帕轻轻拭去他脸上的汗水,抿嘴笑着服侍他宽去外袍,道:“这里暖和的紧,不用穿的这么厚实!”   水溶握着她的小手温暖的笑笑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弯腰抱起清婉在怀中,牵着黛玉的小手走到榻边,看着棋盘上面摆放的棋子,回身看向慢吞吞随着走来的昊泽,讶异问道:“娘亲在教你们下棋吗?”   水昊泽跳上榻,扬眉看向水溶问道:“父王要不要和孩儿对弈一局?”水溶剑眉越发的上挑,将清婉放在黛玉怀中,笑道:“瞧你这小样儿,真的要同父王下一局吗?若是输了怎么办?”   昊泽耸了耸肩,俊美的小脸儿上有些隐隐笑容,道:“输了就输了,父王说怎么办就怎么办。”说着抬头看着水溶,淡淡笑道:“若是我赢了,父王要带我去行军大营!”   水昊泽笑着伸出小小的手指头,含着笑意的看着水溶,水溶认真的想了想,伸出小指勾住儿子的细细手指点头答应道:“好!若是父王输了,就带你同去行军大营。”   “我反对!不对,是我们反对!”黛玉拉着女儿的一双手臂高高举起,自己的手臂也高高举起,滑下的衣袖露出如雪的皓腕,碧玉也滑到手肘处。水溶啼笑皆非的伸手将她们两人的手臂拉下来,圈着一大一小坐在怀中,低眸笑问道:“你们两个反对?那,你们想做什么?”   清婉苦恼的皱着眉头,如玉的面庞扬起看着黛玉挑眉,意思是在询问。水溶好笑的理着女儿散落下来的秀发,侧首看向黛玉,道:“清婉什么都不知道就被你投了反对票,那黛儿就代表你们两个说吧!”   水昊泽看着黛玉明眸婉转的模样,下巴搁在棋盘上,笑道:“父王不知道娘亲想要做什么吗?”水溶挑眉看向儿子,黛玉瞪了他一眼,他便收了声,黛玉磨磨唧唧了半天,犹如竹筒倒豆子般道:“你不可以这样大小眼,怎么只能带着昊泽一个人去呢?昊泽,昊泽还这样小,极需要母亲陪在身边的。对,需要的!”水清婉听完黛玉的话,眼睛晶亮亮的仰头看着水溶,也道:“对,需要的,哥哥也需要妹妹陪在身边!”   看着两张美丽的脸蛋,水溶托着下巴静静的看了会儿,看着她们讪讪的面容,嗤笑了声,转过头看了看棋盘上对峙的棋子,执起白子,道:“就把这盘残棋下完吧。”手中的白子落在棋盘上。   黛玉恼怒的朝着他肩头咬了口,挣脱着从他怀中出来,坐到了昊泽的身边。水溶摇了摇头,含笑的眼睛专注的放在眼前的棋局上。   黛玉凝眉看着棋盘上的棋子,白子已经占据了有利的位置,再走下去黑子只有输的打算了。看了看,眼前登时一亮,拽了拽儿子的衣袖纤指藏在袖中轻轻指了指。水昊泽顺着黛玉的所指的位置看过去,困扰的路途登时豁然开朗,急忙将手中的棋子落了下去!   水溶抬头瞄了他们母子两人一眼,唇边含着似有若无的淡淡笑容,全当做没有看到。残局走完,水昊泽输了水溶三个子,起身躬身行礼道:“是儿臣输了!”水溶慢条斯理的将棋子收敛起来,看向他,含着赞许的笑容道:“昊泽也算不得输,做的很好!”   黛玉绞着手中的绣帕瞪视着两张相似的面孔,突然下了榻,拉着清婉的小手顺手将榻上的书籍也带走,低头道:“清婉,娘亲带你去外面赏梅赏雪,顺便坐在梅树下看书吟诗。”   水溶伸手抓住黛玉的手臂,顺手将小的也抓了回来交给身边的昊泽,道:“带着你妹妹先回去休息,外面太冷了,不许乱跑!”水昊泽乖乖听话的下榻穿上靴子,水溶唤住他又道:“让丫头收拾些东西,明日父王走的时候带你一起去行军大营。”昊泽眼中的惊喜掩不住,忙点了点头,拉着清婉的小手同服侍的仆妇丫鬟走了出去!   “行军大营营帐太冷,你身子单薄受不住!”搬出拒绝的第一个理由。   “我穿的厚实些就行了,我自己都不怕冷你怕什么?”   “战争随时会起,那里不安全。”第二个拒绝的理由,黛玉低眸想了想,也想不出反驳的理由。战火一起,他们在那里却是碍手碍脚,低头咕哝道:“可是人家想陪在你身边。”回身搂着他的脖颈,附在他耳旁叫道:“人家会害怕!”战场从来都是刀剑不长眼睛,她不要被他安置在城内安安稳稳的待着,那种担忧和焦心太折磨人,她宁愿陪在他的身边!   水溶揉了揉耳朵,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是满满的柔情和笑意,握着她的小手道:“为了我委屈下自己好不好?”他明白她的担忧她的焦心,但是只要她和孩子平平安安的便是对他最大的宽心。   黛玉咬着唇瓣看着他,眼中的泪水早已不争气的蔓延上来,靠着他的肩膀吸了吸鼻子,道:“你说过的,要乖乖的回来!”水溶搂紧了她,附在她耳边答应着,道:“好,我会乖乖的回来!”   两军开战的时候水溶将昊泽送了回来,城外战火连天,但是幽云州内却是平静如初。黛玉焦灼的心每日就只为等着从前线带回来的捷报,那是支撑着她焦灼无奈心境的唯一支柱!   从他的字里行间不难看出,这次带来的将领之中有不少是李大将军的心腹,对于水溶虽是面上的恭敬却阳奉阴违。大战在即的时候出现这样的情况对军队极为不利,水溶托着手中水恕钦赐的尚方宝剑,将几个认为自己颇为重要的将领斩杀与帐前以儆效尤!   “你们皆是保家卫国的将领,却为了所谓的恩遇而将国家置于私情之后!圣上委于我们重任,要的便是旗开得胜大胜还朝,若是再有藐视君威不服军令者,立斩!”泛着寒光的尚方宝剑光芒照耀在大西南的土地上,白雪飞扬之中那些被斩将士的雪挥洒上面,像是胜放的朵朵红梅。   “末将等莫不听从君命遵从军令,一切但听王爷调遣,万死不辞!”服从的声音震天动地,铁甲碰触的声音传来象征着军队的刚毅和绝对服从!   恩威并重的水溶不过月余的时间便将军队的不良习惯整顿的一干二净,如入阵杀敌锐不可当。挑选出来能骑善射的铁骑加大马背上的挑战难度,在战场上历练出来的丝毫不逊色与西罗国的铁骑兵!   战事正紧,身为主帅的水溶根本就没有脱身的机会,常常同将领们商议至夜半时分方才回到寝帐略做休息。回到寝帐的头一件事,便是将白日之事书写在纸笺上,吩咐快马将消息传递回去幽云州。   连着一个月的时间没有见到水溶,翻开桌案上的二十七封信笺,有的甚至只有简短的十个字,但那熟悉的字迹却让她焦灼的心完完全全的安静了下来。   他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成为每日唯一的消遣,将他的信笺誊录到厚厚的空白书册之中,二十七封信笺上的字字句句都镌刻在心中!焦躁的将写到一半的雪浪纸揉成团丢在地上,抬头问着侍立的丫头,道:“王爷有没有派人回来?”其实心中的希望早就已经动摇,只是还想要问出口。   紫鹃上前轻声吩咐丫鬟将地上的纸团收拾干净,倒了杯花茶放在黛玉跟前,轻声道:“许是这几日战事吃紧,所以王爷也没有空闲再写信笺过来。”   黛玉轻叹了声,随手抓起书案上的书籍翻了一页,便烦躁的将它丢在桌案上,扶着紫鹃的手站起身来,吩咐道:“随我出去走走!”含影急忙拿来雪帽和斗篷与黛玉穿戴好,同紫鹃一起扶着她的手臂走了出去!   这座庭院是当年水溶曾到幽云州视察的时候买下来的,许多人根本就不知道这座庄园的主人为何人,只有这里的管家知晓水溶和黛玉的身份。如今黛玉和两个孩子住在这里,那老管家将所有的东西打理的妥妥当当,务必让黛玉和他的小主子过的舒适愉快!   灰色的浮雕墙壁与这里的人家没有丝毫的区别,只是院内廊上精雕细琢雕梁画栋,抄手游廊精雅细致不输京中房舍。   雪白的披风下摆绣着艳脂梅花,折枝的花纹逶迤而上,黛玉蒙着面纱走过二门到了前院。正在前院整理账目的老管家听闻黛玉走来,急忙吩咐身侧小厮极快的退出去,出门躬身行礼道:“老奴见过夫人。”   黛玉让他起身,定定的看着紧闭的大门,回身轻问道:“今日可有消息传来?”老管家急忙道:“夫人莫要牵挂爷,许是手头事务太多来不及通知夫人。夫人暂且放宽心同小公子小小姐安生的等在这里,若是有消息,老奴定然前去回禀夫人。”毕恭毕敬的回答,久经风霜的面容侵染着白霜,黛玉沉吟片刻,轻叹了声,道:“有劳老人家了。”   回内院的步子虚浮不定,黛玉心中纷乱如麻。已经三日没有他的消息传来,他到底过的好不好?前日传信过来言说两军正是交战正酣之际,那信件上的点点血迹让她触目惊心,担忧的坐立难安。早知道这样,不管怎样也该死缠烂磨的让他带了她一同去!   黛玉静静立在二门里侧,明明不过三十里的路程,但是她却看不到她,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了。转身之时余光瞥见有个将士模样的人走了进来,急忙拉着紫鹃和含影的手紧贴着影壁站着。   “王爷已经潜入诡桦林三日到现在仍没有回还,王管家这事情不能再瞒着王妃了。”声音虽然低沉轻缓但是在寂静的院落中清晰无比的传入黛玉的耳中,黛玉只觉脑海轰然一声,脸颊登时煞白如纸!   “不行,绝对不可以告诉王妃!王爷临行前曾经吩咐过,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将前线的消息告诉王妃。”老管家拧着眉头看向传话的士兵,目光看向晦暗的天色,道:“王爷一定会回来的,你且回去吧!”铁甲碰撞的声音渐渐远去,黛玉眼角的泪水再也支撑不住滑落下来,手臂轻轻颤着从紫鹃和含影的嘴上滑落下来!   紫鹃和含影急忙扶着黛玉,叠声唤道:“王妃!”老管家听到唤声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小跑步过来就见黛玉双目含厉的看向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低垂下头默默无声的望着地上的白雪!   冷冷的眸光看向老管家,侧首望向含影微微煞白的脸色,颤声问道:“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都瞒着我是吧?”说完便推开她们的搀扶,踏步朝着内院走去!   他说过他会回来的,他从来都是自信笃笃,哪里会言而无信?她不信!狠狠地将脸上的泪水擦拭,转身看向老管家,吩咐道:“立刻去套车,我现在就要去王爷大帐。”紫鹃和含影跪倒在黛玉身侧,拉着她的手臂,央求道:“王妃您不可以去,前方战事如今吃紧十分的危险。王爷吩咐过,不管出了什么事情,您绝对不可以去行军大帐。”   “王爷的吩咐你们都听着,怎么?本王妃的吩咐你们就当做是耳旁风听听就算了吗?”踏步下了台阶,冷冷地道:“你们不去套车,本王妃亲自去!”紫鹃快步挡在黛玉跟前,定定的看着黛玉,轻道:“王爷曾经答应过王妃,他会回来的他就一定会回来!”   黛玉心中的揪心和忧虑陡然间被紫鹃的这席话刺痛正心,顿住了前行的脚步,垂首望着紫鹃,许久方才轻声道:“紫鹃,他是答应过我,但是现在他没有任何的消息传来,我不放心!”言毕便绕开紫鹃,继续向前走!   “王妃且回内院暂且收拾,老奴这就去吩咐人套车在二门处等着。”老管家看着黛玉面上的执着和坚定,咬了咬牙从地上站起身来,说完便转身出了院门,扬声吩咐人去套车!   驾车的马夫身上带着出城的腰牌,黛玉一行人也顺利的出了城门。冷冷的北风夹带着雪花扑打着紧闭着的窗子,黛玉浑身冰凉的紧握着马车内垂落下来的珠串,手心沁出的却是丝丝冷汗!   三十里的路途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马车行进的又极为快速,离营帐二里远的地方便有兵士把守。井井有条的守卫并没有因主帅不在而有丝毫的****,黛玉颇为安心。   因着不知此行是否安全无忧,黛玉便将两个孩子留在幽云州内的庭院之中,将他们托付于紫鹃照应。魅影的所有人全部被黛玉留在庭院中守护着昊泽和清婉,黛玉的身边只有含影一人保护着,也难怪一路的含影四周警惕的提防着,没有片刻的松懈!   一路几乎没有任何阻隔的到了水溶的大帐,看着那简单的摆设和几日未动的衣袍,黛玉上前轻轻抚过,狠狠的将眼中的泪水咽了下去。在帐内的粗陋屏风后坐定后,如今营帐中暂代威卫大将军已经候在大帐外!   “王爷是什么时候去的诡桦林?”黛玉稳住声音轻轻问着。   “三日前陆平原大战西罗国惨败而归,所有的军队皆退在诡桦林之后。王爷只吩咐末将整顿军队,便带着三十个随身护卫闯进了诡桦林,迄今为止尚未有消息传来。”恭恭敬敬的回答,刚直的眼神定定的望着眼前的地面,不敢有丝毫的抬头亵渎!   三日前?黛玉的手心微颤,问道:“诡桦林在什么地方?”   立在诡桦林的前方,黛玉的手心满满皆是汗水。灰白的枝干墨黑的叶子,似是白骨森森顶着墨黑色的发丝,迎面风雪吹来黛玉只觉浑身战栗毛骨悚然!   诡桦林的传闻她早年曾经听说过,说这诡桦林是死林,人进去除了死没有第二条的路可走。因为看似平静如常的树林,里面却长满了毒藤充满了瘴气,一直都是横桓在天璧皇朝和西罗国之间的天然屏障!   诡桦林的树种本是产自西罗国境内的雪山上,经西罗国巫师数百年的培养栽种,林中的道路诡谲变化莫测,传闻中只有一条道路是安全的,但是这条道路只有西罗国的历代国君和世子才会知晓。   白雪般的身影裹在风雪之中,含影立在黛玉身侧定定的站着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影响。那威卫将军上前单膝跪下道:“这里风雪太大,还请王妃先回大帐之中。王爷曾说过,五日之内必定会回返过来!”   黛玉静静的站着没有动,他说的五日?那她就站在这里等着他第五日回来。风雪缠绕的分不清彼此,黛玉的眉目和裸露出来的发丝都已经侵染上白白的雪花。这样大的风雪,他们已经在诡桦林中承受三日三夜,身上的御寒衣物哪里能抵挡的住?   含影手中的纸伞已经落满了雪花,轻轻地道:“这里风雪太大,王妃的身子只怕承担不住。不如先回去大帐休息,说不定王妃醒来的时候王爷就已经回来了。”她心中的震撼极大,从未想过她服侍着的这个柔弱王妃竟也会有如此刚强的时候,为的就只是她的夫君!   水溶派她到黛玉身边的时候只因为他不能时时刻刻陪在黛玉的身边,而黛玉的身边则是危机四伏,他不放心!当日尽心相护黛玉原也是震动与水溶的情深似海,今日见到黛玉如此,冻的通红的眼角也禁不住涌出热意。   黛玉侧身看了看仍旧立在身后五步远的威卫大将军,莫叹了声,回身道:“既如此,那我们就先回去吧。”她可以等候水溶,但是绝对不可以让朝廷的将领陪着她在这里挨冻受饿,因为此时的水溶不在,军中大事都还要仰仗着他。   震动的马蹄声传来,黛玉浑身激灵,身后的护卫已经拔刀护在她的身前。黛玉静静站立着,心中却在狂跳,会是他吗?越来越近的声音从诡桦林之中传出来,风雪缠绕之中的人影越来越近,那熟悉的身影让黛玉哽咽出声。不管不顾的踏着脚下白雪飞奔着迎了上去! 第六十八章   水溶的脸色冻的青白发僵,凤眼微眯看清飞扑过来的人影,急忙勒紧缰绳伸手将黛玉拉上马背。拽过里衣袖口将僵冷的手指包裹住轻轻拂去她脸上的雪花,凝望着她发白颤抖的唇瓣和含泪的眼睛,解开外面斗篷将她紧紧包裹在怀中,策马朝着营帐而去!   温暖的炉火烘去身上的寒气,水溶抱着黛玉在怀中,额头抵着她冰凉的雪额,问道:“冷不冷?”黛玉牙齿打颤的摇了摇头,冰凉的小手已经被他抓着放入怀中暖着,黛玉想要抽回小手,却被他紧紧的攥着半点不放!   “为什么不听话?”水溶脸颊贴着她冰冷的小脸,脸上的神色冷冰冰的,眼中却是掩不住的浓浓关切和担忧,冷道:“这里的风雪太大,你的身子骨怎么受得了?”方才太医虽然已经诊过脉,但他还是不放心,幽沉的眼中越发的冷峻!   黛玉伏在他怀中温暖的气息丝丝传递到身体内,僵冷的脸颊有些融化痒痒的,泪水也顺着滑落下来,抬起头来瞪视着他道:“难道你不知道诡桦林是多么的危险吗?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我知道诡桦林很危险,但是我能走的出来!”俊美的脸上满满的都是黛玉所熟悉的自信刚毅,低头看着黛玉梨花带雨的模样,冷硬的心肠也忍不住柔化如春水。抬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低声哄道:“别哭了!我这不是没事吗?”   黛玉泪眼迷蒙的抬头瞪视着他,道:“你是二十万大军的统领元帅,倒是身先士卒打马在前探路。是,你是没事,那如果你走不出来呢?”看黛玉气嘟嘟的俏脸,水溶捏了捏她的脸颊,轻笑道:“单想着黛儿如此气嘟嘟的模样,我都不会舍不得不回来。”   黛玉脸颊登时通红如霞,咬着唇瓣狠狠的瞪着他,点了点头,冷道:“那北静王爷就记着,若是你下次再敢这样,我绝对不会来找你,我要带着两个孩子去蝶云谷。”   “你不会的。”水溶如此笃定的说,却仍是抬起她纤巧的下巴,定定的看着她,道:“黛儿,告诉我你不会的。”黛玉拍开他的手臂,冷冷地道:“那你尽管试试看?”拂袖欲站起身来却被水溶拉着倒在怀中,低眸看着气愤的黛玉低眉认真地道:“对不起!”   黛玉怔神的回过头来瞪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反应,红润的菱唇已经被他偷香了去,他的手臂寸寸箍紧,附在她耳侧轻轻又道:“对不起!”黛玉眼圈红的像是晚霞晕染,紧紧咬住唇瓣不让自己哽咽出声,伏在他肩膀上,强抑哭意地道:“我不想听你说对不起,我们是夫妻。我只想你平平安安的陪在我和孩子的身边!”若是他有什么好歹,她自己一个人根本就撑不下去!   水溶静静将她揽在怀中,叹息道:“越发的像个孩子般爱哭了,这样冷的天黛儿是准备在我的衣服上洒上冰层么?”黛玉扑哧笑出声来,盈盈泪水还挂在眼角,笑意和安心却已经挂满眉梢。纤手抬起揉搓着他的脸颊,问道:“脸上冻着了吗?”水溶大手覆盖在她的小手上,低眸笑道:“没事!”再大的风雪和磨难也阻止不了他策马扬鞭的赶回黛玉和孩子的身边。   “诡桦林里面的路径确实诡谲难行,稍有不慎便会踏入万劫不复之地。”那里面布满了陷阱和机关,还有足以将人致命的瘴气和毒气,淡淡笑道:“我们在里面饶了两日才找到了出路,此条路打开,西罗国便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陆平原大战西罗国残败而归,此次找到诡桦林的路径大军便能直捣西罗国的国都汴梁城!   握着黛玉暖和过来的纤手水溶点了点头,黛玉仰头问道:“难道在诡桦林的附近西罗国就没有看护的士兵吗?”水溶舀了姜汤喂着黛玉,淡淡笑道:“数百年来无人能破解诡桦林的机关,所以他们对诡桦林守护都城极有信心。”但是诡桦林到底是死物,想要破解也不算是难事!   西罗国在西南同天璧皇朝僻壤相接,早晚会彼此不容而开战。所以自从接掌王位开始他便收集关于诡桦林的上古秘术书籍,遍访天下名士破解诡桦林,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三年前他便已经将诡桦林的大概格局分化的一清二楚。   “黛儿怎么知道我不在营地?”水溶诧异的挑眉问道。   黛玉白了他一眼,道:“往日你都是一日一封信的送到幽云州,连着三日没有丝毫的消息传来,你说我能不知道吗?”   “三日没有收到我的信笺?”水溶的眼睛幽沉似海,心中已经在过滤着许多的事情,霍的起身走到门边,挥开帐帘吩咐道:“立刻去唤了威卫将军来见本王。”   黛玉走到他身侧站着,通透的心思玲珑妙转,已经明白水溶话中的意思,诧异问道:“溶瀛是说,你本来想骗我,早就已经写好了信笺?”水溶点头,乌沉沉的眼眸望向落满白雪的地面。   “末将见过王爷王妃。”威卫将军单膝跪地,身上的盔甲上已经蒙上了层白雪,那森寒的气息随着北风的卷入让黛玉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素日里常替本王送信的信使三日前可曾回来?”水溶淡淡开口相询。   那威卫将军诧异的看向水溶,旋即却是垂首恭敬回道:“三日前信使曾经回来过,但是听闻王爷前去诡桦林他便也骑马追随了出去。末将想着他是王爷身边的护卫,便也就没有阻拦,由着他去了。”   水溶浓眉拧起,想了须臾,吩咐道:“立刻散出士兵去寻找信使的下落,要快!”   “是,末将遵命!”   黛玉攥着水溶的衣袖道:“昊泽和清婉还在城内,他们不会有什么事情吧?”水溶早已将黛玉的斗篷雪帽取来与她穿戴整齐,将自己的斗篷和斗笠也穿好,握着黛玉的手疾步走出营帐。   “回禀王爷,在离大帐十里的风雪冈发现了信使的尸体,他浑身早已冻得僵硬如铁,约莫着已经死去了三日的时间了。”水溶带着黛玉骑马方才到了营地门口,出去巡视的士兵便已经骑马飞奔而来。   水溶面容沉静没有丝毫的变化,似乎早已料到这种结果。挥鞭打在马身上,带着黛玉风驰电掣般的消失在雪地中。黛玉焦心的窝在水溶怀中,耳畔的冷厉风声让她越发的颤抖起来。察觉到搂着自己的手臂紧了紧,黛玉努力的让自己镇定下来,不会的,他们不会有事的!   幽云州寂静无声只听到雪花簌簌落下枝头的声音,洁白雪上的斑斑血迹血腥味直冲鼻间让黛玉心口揪紧,喉咙梗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微颤的小手紧紧扣着水溶的衣襟。水溶手臂揽紧地紧抱着她,直接策马闯入庭院之中。   庭院内的平静让水溶和黛玉心中越发的不安,从马背上飞身而起,抱着黛玉一路径自掠过前院落入后院。到得内院,水溶松开黛玉,黛玉拔腿就朝着屋内跑去,叠声唤道:“昊儿,清儿。”   奔跑太急的黛玉没有注意到脚下的石板路,狠狠的绊了上去朝着白花花的积雪扑了下去。惊呼声还未出口,随在身边的水溶已经揽着她的纤纤细腰在怀中,道:“黛儿当心些。”黛玉脚上踢得冷冷生疼,掀开的毡帘内露出两张清俊的小脸蛋,看到水溶和黛玉时,惊喜的迎上来:“爹,娘。”   扑到怀中的两个小家伙软软香香的没有丝毫的异样,黛玉紧揪着的一颗心登时放了下来,仍是开口问道:“你们没事吧?”水昊泽和水清婉黑白分明的水眼睛抬头疑惑的看着黛玉满脸的焦急,又转头看了看神色淡然的父亲,皱眉问道:“娘亲怎么了?”   水溶上前手臂托着黛玉的腰身和腿弯抱她起来,看着她微蹙的黛眉,快步朝屋内走去。放她在榻上,脱下鞋袜细细检查,玉白的脚趾泛着红色,心疼的轻轻揉着,低声问道:“还疼吗?”黛玉摇了摇头,面上泛着如霞的红色,收回脚缩在裙裾下,低头呐呐道:“没,没事了!”   水溶伸手将她的脚从裙摆处拉出来,抱着放在膝盖上轻轻揉着,转身拿过柜子里的膏药轻轻抹着。近在眼前的眉目俊朗英气,坚毅的眉梢眼角带着不妥协的坚持,黛玉伸出小手轻轻划着他的剑眉冷厉,泪水却禁不住漫上眼眶!   黛玉偏过头去不让泪水滑落下来,转头的瞬间泪珠却不听话的跳跃到水溶的面颊上,水溶起身轻轻吻去她脸上的泪珠,轻声道:“我们这不没事了吗?昊泽和清婉也乖乖的在这里等着我们。”   “是呀,娘,昊泽和清婉答应过娘会乖乖的在这儿等着娘亲的。”不知何时跳进来的水昊泽和水清婉掀开珠帘走了进来,看着黛玉抹上药膏的脚趾,轻轻上前吹着,道:“昊泽给娘亲呼呼娘就不疼了。”黛玉爱怜的轻抚着他们的小脸儿,轻轻看着也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   雪地上的那些斑斑血迹触目惊心,若非水溶预先将魅影的高手带到这里来,她不敢想象今日回来会是如何的景象,她的昊泽和清婉才四岁呀!再怎么聪明,他们也只有四岁,这样小小的奶娃娃,能有多大的反抗能力?   脸上的泪水越落越急,水清婉上前将黛玉脸上的泪水擦去,软软的小手握着黛玉的手指,道:“魑魅叔叔还有好多黑衣叔叔把坏蛋都打跑了,父王回来了,咱们也就没事了,娘亲别哭了。”   看着懂事的两个孩子,水溶俯身亲了亲他们,吩咐丫鬟仆妇好生服侍着他们去休息。转身紧紧的将黛玉抱在怀中,心疼的神色在眼中流转,似是温暖的阳光落在黛玉的心中,黛玉在他怀中渐渐止了泪水,眉间浮现的却是清冷之色,带着鼻音的声音问道:“溶瀛,你能猜得出来那些是什么人吗?”不管是谁将主意打到她孩子的身上,她绝对不会轻饶于他们。   “不哭了?”水溶挑眉看着她通红的眼睛,黛玉抿了抿菱唇,水汪汪的眼睛流转出波光潋滟,辩驳道:“我,我也不想哭的,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不哭。”眼泪就是禁不住滑下来,她也不想的。   水溶微微笑着,慢条斯理的帮她穿好鞋袜,抱着她走出内室坐在外面的椅子上,轻扣了扣椅把,道:“魑魅含影。”两道黑色的身影从门外进来,单膝跪在地上道:“属下见过主上。”   “今日王妃离去之后属下便接获通报,说是有约莫二十名不明身份的人物藏匿在幽云州之中。”魑魅的声音低哑暗沉没有太大的起伏,只是就事论事!   水溶双手交叠的侧首看向黛玉,唇角含着抹冷厉杀意的漠漠转头看着前面的珠帘,淡淡地道:“可有查出来是什么身份吗?”魑魅道:“那些黑衣人所用武器是弓和箭,拉弓射箭只在瞬间工夫,而且他们身上印着蝮蛇的标记。”   水溶容色转为凝重的看向魑魅,道:“约莫二十人的弓箭手都是流星神箭手么?”魑魅点头,道:“是,这二十名神箭手已经全部伏诛,他们身上属下全部都彻查过,所印的皆是流星神箭手的蝮蛇标记。”说着将手中的图纸呈了上来,水溶接过细细看着,唇角有丝冷讽的笑容,转身将图纸交到黛玉手中。   “京中可有消息传来吗?”水溶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低垂的眼睛宛如利鹰俯视。   “京中传来的消息一切如常,没有其他的变化。”水溶点了点头,淡淡地道:“你先下去歇息吧,密切注意着京城的动向。”魑魅闻听转瞬间便退了下去,水溶目光看向方才从营地回来的含影问道:“怎么样?”   “方才从军中传来确切的消息,那名信使确实是死于三日前。也就是说自从王爷离开营地之后,信使便已经被人所替换,三日前黄昏来到的那个信使是假的,目的便是为了探路。”含影方才从前方营地回来,仔仔细细的将所得的消息告知于水溶和黛玉。   黛玉似笑非笑的撑着下巴倪着水溶,水溶冲她挑了挑眉,暧昧的眨了眨眼睛。黛玉红着脸努了努嘴,再也不理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图纸!   “不对,溶瀛。”低头看着手中图纸的黛玉突然抬头看向水溶,水溶含了抹笑容的看向黛玉,黛玉通透雪亮的心思轻转间已经明白,将那图纸丢到他的眼前,道:“你早就已经看出来了对不对?”   水溶颔首挑起那张图纸放在手中修长的手指点着上面的蝮蛇图案,淡淡地道:“三年前在城外袭击黛儿和丹阳的神箭手,身上的蝮蛇图案在腹部的地方带着一只小小的五爪脚,而这个图案上面却没有。”那流星神箭手的蝮蛇图案上长着的五爪脚紧紧贴着腹部与之融合一体,若非知情人,谁又会想到孙新志会在蝮蛇的肚腹上加上一只小小的五爪脚?   “那他们嫁祸给流星神箭手的目的是什么?”黛玉黛眉微微拢起,水溶却是淡淡笑道:“若是我知道他们想要做什么,就不用像现在这般陷入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步了。”说着挥手让含影退了下去。   是有人要嫁祸与水沛身上吗?但若非相近之人,又有何人会知道水沛身边隐藏着这么一批厉害的杀手?她曾听独孤谦提起过,孙新志培养的那些神箭手来无影去无踪,他们可以装扮成挑担走街郎,也可扮作教书先生隐匿在市井之中。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有人能确切的将他们找出来,纵使知道他们隐藏在京城之中,也只能等着他们的下一次行动。   水溶侧首温柔的看向黛玉问道:“黛儿在想什么?”黛玉若有所思的望着手中的图纸,抬头问道:“溶瀛,你说这次出征西南,最不希望我们大胜还朝的会是谁?”水溶挑了挑眉头,道:“最不希望我们大胜归朝的是西罗国世子。”   黛玉颔首,道:“还有一人。”   “谁?”   “沣怡王。”   水溶沉思的望着黛玉手中的图纸,顺手拿起仔仔细细的看着,淡淡地道:“或许沣怡王不喜欢我们得胜还朝,或许他心中也还在期盼着我们得胜还朝。”   什么意思?黛玉如露般的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水溶,水溶扑哧笑出声来,道:“西罗国是天璧皇朝的心腹大患,沣怡王但凡是天璧皇朝的皇子皇孙都不希望这么个日渐强大的邻居存在。”他想现在的沣怡王应该也是十分的矛盾吧,但是这些冒充的神箭手又是何人所派?目的到底是什么?   黛玉点头,道:“溶瀛这样说似乎也有些道理。”水溶睨了她一眼,俊颜上浮现几分忧虑,双手交叠的静静听着雪花落下的声音,道:“但是不知道为何,我总觉得京中的事情平静的太过古怪。”水沛何曾是会轻易放弃的人物?更何况那是九五之尊的皇位。   黛玉深有同感的点头,叹道:“就怕会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水溶微微笑着,却是陷入沉思。此时的京城皇城九门守卫的护卫长是水沄身侧宠妾苏小小的父亲,这样的姻亲关系在,皇城之中倒也不怕叛乱出现,更何况水恕还健在。   但是他的心中却始终觉得不安,那些水沄推荐进宫的道士直接导致水恕不理朝政整日沉迷于丹药之中,若是有日水恕在丹药上出了什么问题,那首当其冲受到谴责的定然是水沄。水溶霍的直起身来,双眸如鹰的眯了起来,看来这里的战事当真是要速战速决了。   李家的势力不容小觑,如今的水沄有些枉自托大之嫌,若是被人抓住了把柄,京中又没有手握兵权的人拥护,他的地位真的是岌岌可危。想了想,走到书桌旁写下纸笺卷在竹筒中,走出门去,吩咐王管家务必找个妥帖的信使将这封信送到穆颜君的手中。   “溶瀛在担心京中会有变故。”黛玉望着远去的王管家,那皑皑白雪上踩着串串脚印,凌乱的像是此时他们的心境。水溶揽着她靠在怀中,道:“是,我们离京已经快两个月,京中的变化可谓是瞬息万变,我们却一无所知。”水恕想要收回兵权是不错,但是若有人想要利用他离京的机会大做手脚,那他远在千里之外当真是防不胜防。   夜晚灯火如豆,黛玉坐在榻上看书,水溶则研究着手中的地图形势。看了他半晌,黛玉将书籍丢在凉榻上,走到水溶身边,黛玉下巴搁在桌案上,瞄了水溶一眼,兴致勃勃的问道:“溶瀛后来写的三封信上是什么?”水溶坐在书桌后托着下巴侧首望着她兴致勃勃的俏脸蛋,颇感兴趣的看着黛玉,反问道:“黛儿猜猜我写的是什么?”   黛玉看他半点也不着急的模样,抿了抿红唇,道:“我猜不出来,谁知道你写的是什么。”想着三封信落入不知何人的手中,黛玉心中极度的不舒服,纤手在棠木桌上画着圈圈,嘟哝道“为什么要夺去人家的书信?”   水溶拉过她抱在怀中,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亲了亲她如玉的耳垂,轻轻笑道:“其中有一份只有三个字,我开头,你结尾。黛儿猜猜是什么?”黛玉惊讶的回过身来,软香的红唇撞向他薄薄的唇瓣,腰间的手臂紧紧扣着,红唇已经被他掠夺!   气喘吁吁的推开他,黛玉面颊绯红如脂,面上的忿忿之色却是越发的浓重,道:“明明是你写给我的,被人这样拿出去,真的是要没脸见人了。”水溶托着她的小下巴虎视眈眈的盯着她红润润的小嘴,轻啄了啄,弯腰抱着她起身朝着床榻走去,轻笑道:“谁爱看就看好了,反正我们是夫妻有什么关系?”   黛玉嘟着小嘴不满地道:“可是我不知道你到底写的是什么?”修长的手指将她的外衫脱去,轻轻附在她耳边道:“黛儿会知道的,我告诉你!”   明黄色的卷轴在太阳下耀出光芒,水溶紧捏着手中的圣旨,冷如冰的眼眸射向那传旨的太监,淡淡地道:“蓝公公先下去歇息吧。”那蓝公公看着水溶青筋暴起的手背,急忙躬身赔笑道:“老奴还要等着回去复命,还请王爷给奴才个恩典。”   这样浑身充满冷硬杀气的水溶他在宫中多年还从未见到过,心中不觉胆颤的了几分。到底是军营养人,才两个月不见,水溶身上的气势比在京城的时候更加迫人,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度让他不由自主的矮了半截。   水溶淡淡挥了挥手,那蓝公公如同大赦般的谢过,小跑步的随着王管家出去。   “这旨意是让溶瀛暂时停战么?”黛玉拿过那明黄的旨意细细看过,脸上的神色极为冷漠,只怕这并非是水恕的旨意吧,如今监国理政的可是太子。只是水沄怎可如此的糊涂?难道他就没有不趁着如今西罗国大败的时候乘胜追击,难道还等着春日来临,他们兵强马壮的时候再上战场打硬仗吗?   西罗国的铁骑兵有着西罗国守护神的称号,足以见得是何等的骁勇厉害。这次水溶能够大获全胜靠的是天时地利,作战的时候趁着北风南烧烧毁了他们的粮草。如今又正是隆冬时节,地上没有新鲜的草地和树叶,来往的路途也全部覆盖上了厚重的白雪,粮草根本就供给不上,铁骑兵和战马再如何的厉害也抵不过腹中挨饿,大败而归!   本来水溶准备今日起程一举将攻入汴梁城,没想到这样一道圣旨下来,直接将他卡在这里动弹不得。水溶幽沉似海的眼睛看向黛玉突然笑出声来,道:“黛儿有没有听过这句话‘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黛玉点头,起身理着他身上的衣衫,清冷的美目间满满的都是对水溶的支持,道:“在外作战的是溶瀛,太子就算是再如何的聪明能耐也不过就是纸上谈兵。他以仁孝治国也要等到国家安危的时候才是,乱世用重典的道理难道他都不懂得吗?”   水溶握着她略显冰凉的小手,心中的情意几欲倾泻而出,到底最懂得他的还是她的爱妻,他的黛儿,遂轻道:“他认为当上了太子或是准皇上便能为所欲为,上次因为抬出先皇后的懿旨阻止了他纳苏小小为第一侧妃,只怕咱们的太子殿下已经惦记在心里了。”   “他惦记在心里就自个儿惦记着吧,咱们也只将这次的皇命完成,就抛手再也不管,同去环游大好河山岂不快哉?”水溶紧紧将黛玉搂在怀中,轻拍着她的脊背,道:“好,等这次回去咱们就将所有的事情抛开不理,学着陶朱公隐居山林自我谋生。” 第六十九章   水溶率领军队直捣西罗国王都汴梁城,不过半月的时间便将猝不及防的西罗国国君乃至于皇族之人活捉回来,看着被军士压着跪在身前的西罗国世子,水溶淡淡笑道:“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就见面了。”   云龙虽然已经为俘虏面上却没有丝毫的害怕和妥协,仍旧高高扬起头颅,道:“北静王爷果然不愧是奇才,输在你的手中又有何妨?”连他们西罗国的守护之林诡桦林都能闯的过去,输到他的手中也没有什么不光彩。   “那些所谓被杀的黎民和派遣的使者根本就是你们的障眼法而已。”看着从西罗国国君寝宫里收罗出来的信笺,水溶容色陡然间转为冷厉,冷冷的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道:“你先是投诚与天璧,而后又诬陷天璧毒害你西罗国子民,此等居心叵测目的何在?”   “北王爷难道真的猜不出来吗?”云龙挑眉看着水溶,带着怒意的眸子看着水溶哼道:“你将我西罗国的公主颜面折损于何等不堪的地步?如此明目张胆的羞辱于我西罗国,让我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水溶冷笑出声,道:“云世子素来都是聪明人,怎可能会为了个你本来就不重视的异母王妹而发动这场战争?”手中的玄铁剑已经出鞘,雪般凌厉明亮的刀锋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利如鹰看向他,道:“这柄玄铁剑本是你西罗国进上之物,它的锋利程度如何我想没有人比云世子更加明白。”   云龙突兀的笑出声来,狂妄的看着水溶,挑衅地道:“虽然我如今是俘虏,但是北静王爷还无权将我就地惩处。”他毕竟是一国世子,就算是要处置也该回到京城交与水恕或是水沄来发落。   “你当真以为本王不能将你处置么?”从身后的侍从手中将尚方宝剑取来,淡淡地道:“云世子可认得这是什么宝剑?”云龙见到这个雕龙的赤黄尚方宝剑,脸上容色早已大变,水溶挑眉笑道:“这样云世子可明白了?”   “尚方宝剑乃是圣上钦赐,它在犹如圣上亲临。朝中有人同你通风报信,你便相信本王不会挥兵西罗国,所以如今你成了本王手下的阶下囚,还是将事情说得清楚明白些。”手中的两把宝剑划出寒冷的光芒,水溶的脸色越发的冷峻宛如此时的雪夜冷风。   他早就怀疑西罗国贸然起兵的这件事情有蹊跷,没想到竟然是朝中有人与西罗国暗通款曲,掂量着手中刻意磨灭字形的书信,水溶嗤笑:“果然是够聪明,竟然用左手来写字。”   “北静王爷猜到的是何人?”云世子的心中噗通直跳,惊惧与水溶的犀利和缜密,但面上仍是强装的不动声色。   “你派人假扮流星神箭手无非就是想要构陷在沣怡王的身上,而你能够得知流星神箭手之事便是沣怡王告诉你的。”魑魅曾经说过,若说上次那些人想要刺杀两个孩子倒不如说他们是在刻意吓唬。而且后来的休战圣旨来的太过古怪,似乎在刻意的要掩饰安抚什么。   “沣怡王答应了你什么丰厚的条件?能让你不惜冒着倾国的危险而发动这场战争?”整件事情细细推敲下去,若是以沣怡王为中心点展开所有的事情都说的明白,说的清楚!   果不其然,云龙狂傲的眼睛已经有些闪烁和不坚定,仍是道:“北静王爷的话无根无据,若是传出去倒是有诽谤皇族亲王之嫌。”   水溶在笑,笑的那云世子越发捉摸不透他心中在想什么,须臾片刻水溶方才歇了笑意,冷淡地道:“你找人假扮流星神箭手的事情为的便是求的这张休战的圣旨,因为他答应你的还没有兑现,你又怎么可以先亡国而做亡国奴?”   “北静王爷果然是聪明。说对了,我找人假扮神箭手的事情就是为了提醒提醒你们的沣怡王,别忘记了他的承诺,他想要利用你将我西罗国一网打尽,我也绝对不会让他的计划顺利施行。”笑着抬头看着水溶道:“你可知道沣怡王许诺的是什么?是天璧皇朝西边境从北边雁鸣关到南边幽云州五座城池皆划为我西罗国的国土。”   “你说什么?”陪着水溶同来的威卫大将军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看着云龙,怒声喝道:“就算是他是亲王也没有权利划分我天璧皇朝的片土寸地。”他们这些将士抛头洒血历经数代方才开拓出天璧皇朝如此的国土,没想到竟会被水沛言语之间轻易许诺出去,莫怪威卫将军会勃然大怒!   “好重的赏赐。”水溶心跳蓦地加速,这样的封赏,难道水沛想?水溶霍的转首看向威卫将军厉声吩咐道:“好生看管着他。”   云龙看着水溶疾步离去的身影,淡淡地道:“只怕此时北静王爷再往京城赶去已经来不及了。”水溶蓦地顿住脚步回身看向云龙,云龙恍然未觉仍是淡然道:“在你们军队到达城门的时候我便已经飞鸽传书给了沣怡王,只怕此刻你们天璧皇朝的国君已经易主了。”   “如今你已经是亡国奴,沣怡王与你的承诺难道还会兑现吗?”水溶不无讽刺的笑着看向他。   “我已经将沣怡王所签订的协议排版了很多份,同样绑在信鸽的身上飞去各个地方,他不想承认也不行。就算是我死了,还有这些得到消息的王室宗亲可以继承这片土地。”自信的笑容满满浮在脸上。   水溶哦了一声,回身淡淡笑道:“只怕要让你失望了,你放出去的信鸽已经被将士们做成烤鸽子当做战利品吃掉了。今日也不过就是想知道你们背地里到底搞的是什么肮脏心思。”   “你说什么?”云龙霍的从地上站起身来,狠厉的眼睛恶狠狠的瞪视着水溶,身上绑着的铁锁链叮当作响,威卫大将军早已按着他的肩膀将他按在地上,道:“是极,怪不得王爷能弄来那么多的鸽子,原来都是这厮想要谋取咱们天璧皇朝的国土,是该狠狠的吃上一顿。”   水溶微微笑着,从怀中掏出他和沣怡王之间所做的协议,淡淡地道:“如今这协议已经落入了本王的手中,而战胜的捷报却迟迟还没有报上去,本王想现在沣怡王应该还不知道这千里之外的西罗国已经国破君王被俘。”   走出帐篷的水溶登时冷凝了面容,吩咐威卫大将军道:“传令下去,军队待在原地整顿休息,任何人不得命令不得擅自出入。”如今最主要的是将战胜的消息封闭起来,务必要等京城一触即发的情况缓和下来再传捷报。   “是。”   望着他离去的身影水溶的脸色越发的沉重,西罗国战事一起,水恕借机必定要收回李将军的兵权,所以水沛他们应该早就已经算准水恕会派他出京应战。   那道暂且休战的圣旨不只是为了迷惑云龙不让他将他们之间的事情暴露出来,更重要的是拖延住他回京的步伐。水溶想到这儿神情越发的冷冽,只盼望着如今水沄能分辨些是非,莫要再让水沛牵着向前走,不然前面就是万丈深渊。   回到帐篷急速写了书信唤了魑魅,吩咐道:“立刻吩咐人将这封书信送去京城,亲手交到忠顺王爷手中,让他密切注意着京城里的动向,务必要抓稳城外驻守的五千将士的兵符。另,若是他能进宫见得圣上务必将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全力保护太子和圣上的安全。”   “是。”   黛玉立在桌前作画,两个孩子撑着小脑袋看着黛玉,水溶裹带着风雪从门外走了进来,看着他凝重的神色,黛玉将手中画笔搁下,上前问道:“溶瀛怎么了?”   水溶握着黛玉的小手走到熏笼旁坐下,望着她道:“只怕我们要提前赶回京城了。”黛玉凝眉,水溶低声将事情诉说了一遍,将沣怡王和云世子的协议交与黛玉看。黛玉低头细细看着,不可置信的抬头瞪大了眼睛,须臾冷怒道:“沣怡王当真是要丧尽天良,弑父弑兄谋夺皇位不成?”   “属下有急事回禀主上。”魑魅的声音在帘外响起,水溶握着黛玉的小手走到外间,含影已经掀起来门帘,魑魅单膝跪地急道:“方才属下得到消息,已经得知王爷让属下所查的孙新志的下落。”说着抬头看了看水溶,俯首又道:“孙新志当年在西北落败逃亡之后,化名藏匿与京都之中,正是如今掌管九重宫门都尉东宫太子侍妾苏小小之父苏定虎!”   “什么?”水溶和黛玉惊怒的对视一眼站起身来,水溶在屋内来回踱步,走到书案旁快速的写下信笺,将信封封好,转身交到魑魅的手中厉声吩咐道:“魑魅,火速派人赶回京城告诉忠顺王,请他无论如何也要请出圣上,将城外的五千兵士调入皇城之中。趁着事情还可以收拾,刻撤除都尉苏定虎的职位,将御林军兵符和指挥权收回。”   “是。”   “原本我们手中还有八分的胜算,如今却连两分都不到。但愿我们还来得及!”水溶眉宇间难得的浮现焦虑和担忧,黛玉听得更是胆战心惊,握着水溶的手臂道:“只要太子能听得进忠顺王的话,能将圣上请出来,胜算便会上升到一半。”   水溶点头,低声道:“黛儿,我们必须马上班师回京。”黛玉点头,水溶紧紧握了握黛玉的手臂,便转身掀了帘子走了出去。   接到水溶的两封信函,穆颜君惊了一身的冷汗,上官云蓝的身子渐渐笨重起来,看到信上的事情,急忙服侍着穆颜君穿上朝服,急声道:“你快些去宫中通知圣上和太子,千万别走漏了风声。”   穆颜君点头,扶着上官云蓝的肩膀,道:“你在家里好好的待着,哪里也不许去,知道吗?”上官云蓝点头,推着穆颜君往外走,道:“快去!”   步入东宫的时候穆颜君却被侍卫拦在了宫外,他深吸一口气,淡淡地道:“本王有要紧的事情要见太子。”那侍卫恭恭敬敬地道:“非是奴才不予王爷通传,而是今日太子有命,入夜时候谁都不见。”   穆颜君素日也算是谦谦君子,此时胸中的怒气却被这侍卫的话点燃。好个太子,水溶远在千里之外还要挂心着朝廷,挂心着他的太子之位。如今圣上闭关不理朝政,他倒好,这方才入夜,就吩咐侍卫什么都不许通传。   穆颜君也知此事事关重大,不敢贸然闯进去,若是被人闻风扫影还不知道这沉如海的宫廷之中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正自在东宫外皱紧眉头来回踱步,就见应君平身边的宫女提着宫灯袅袅而来,急忙上前拦住她的去路。那宫女被穆颜君吓得浑身一抖,待得看清是穆颜君时,急忙躬身行礼,穆颜君四周看了看轻问道:“太子妃歇下了吗?”   那宫女奇怪的看了眼穆颜君,斟酌着低声回道:“太子妃方才用过晚膳,这个时候只怕在宫内散步呢。”穆颜君拍了拍额头,冷肃的看着那宫女道:“本王有重要的事情要告知太子,劳烦通知太子妃。要快!”   穆颜君冷肃的面容在夜色下越发的渗人,那宫女禁不住哆嗦的答应了声,提着手中的宫灯疾步朝着东宫内走去!   穆颜君焦急的等候在外面,看着手中捏着的信笺手心冷汗直冒,此时距离水溶得到消息已经三日。务必今日要见到水沛或是应君平,将此事陈诉清楚,他就怕事情耽搁在他的手中,会误了大事!   听到细碎的脚步声传来穆颜君似乎觉得紧绷的心松了口气,迎上前去看到红色宫装女子模样,拱手道:“微臣见过太子妃。”   应君平看着穆颜君一身正式来的匆忙,皱紧了秀致的眉毛,问道:“忠顺王有何要紧的事情要见本宫?”黑严的天色已经没有半丝光亮,只有精致的宫灯在冬夜之中摇曳生姿。   “微臣有要紧的事情要拜见太子殿下,但是侍卫却言,太子有言,入夜无论是何事何人都不得入太子宫。”   应君平的眼眸转为冷厉的看向守门的侍卫,冷冷地道:“太子为国之储君,如今圣上正在闭关休息,一应朝政皆在太子手中,岂有将有事启奏的朝臣拒之门外的道理?”不算严厉的语气却让那四个侍卫跪了下来,叩首道:“非是奴才胡言妄语,而确系太子所吩咐。”   应君平冷哼一声,红色的袍袖在夜色中划出绚丽的光芒,像是黑暗中的血色蝴蝶,淡淡地道:“忠顺王随着本宫进来吧,本宫亲自带你去找太子殿下。”如此冠冕堂皇的话,穆颜君会意急忙拱手道:“微臣多谢太子妃。”言毕便随着应君平一行人走了进去。   走到东宫正殿,应君平回身问道:“什么事情这样焦急能让忠顺王入夜时分闯入宫中?”穆颜君此时心中焦急,顾不得其他将手中的信笺交到应君平手中,低声道:“此事事关重大,太子必须马上做出处理。”   应君平疑惑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借着灯火看清水溶信笺上的意思,惊得脸色登时煞白如纸,那两封信笺轻飘飘的落在地上。穆颜君急忙上前捡起来,早有宫女将站立不住的应君平扶着坐了下来。   应君平挥手让宫女们退下,只留下几个未留头的小宫女伺候着,稳住满心的震撼和颤抖,轻道:“这些可是真的?”穆颜君浓眉紧皱,道:“北静王爷既然能从千里之外快马传递这个消息回来,绝对不会有错儿。”   应君平深吸口气努力的平缓急跳的心,拿过穆颜君手中的信笺,沉声道:“母后过世之时曾经叮咛过我,无论何时要相信北静王爷和忠顺王爷。此事事关江山社稷太子的安危,忠顺王爷就回去依照北静王爷的吩咐将城外的五千兵士稳在手中以防万一,我这就去亲自找太子。”   穆颜君躬身行礼道:“既如此,微臣就将北静王爷所托交付在太子妃手中,还请太子妃千万当心,此事万不能走漏风声。不然,”穆颜君的话没有说完,应君平心中凛然,站起身来,许诺道:“忠顺王爷放心,这些本宫自是晓得!”   唤了贴身宫女亲自送了穆颜君出东宫,应君平略做收拾,淡淡问道:“太子今日是不是还在苏小小的寝殿之中?”服侍女官帮应君平将垂下的珠玉理顺,轻声应道:“是,太子殿下今日歇在苏庶妃那儿。”   应君平走到苏小小的寝殿外,服侍水沄的太监面色微变的迎了上来,跪下道:“奴才叩见太子妃,太子妃千岁。”应君平淡淡挥手让他起身,道:“太子此时可歇下了?”   那太监觑着应君平的脸色,躬身道:“方才太子还要了些膳食在殿中陪着苏庶妃用膳,还没有歇下。”应君平点了点头,便扶着女官的手臂朝内殿走去。   “太子妃到。”   水沄正在殿中与苏小小饮酒作乐,听到应君平来,诧异的皱紧眉头,道:“她怎么来了?”苏小小小巧温柔的依附在水沄的肩膀上,轻道:“许是太子妃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见太子吧。”   水沄凝眉起身,就见紧闭的拉门已经打开,服侍的太监和宫女跪了一地,水沄略有些不耐的看向应君平,淡淡问道:“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劳师动众的让太子妃亲自到来?”   应君平听出水沄的不耐,淡淡笑着云淡风轻的不以为意,看了眼恭恭敬敬立在一侧的苏小小,淡淡吩咐道:“你们都先下去吧。”那些太监和宫女都退了下去,应君平看了眼水沄,道:“臣妾有重要的事情要同太子商议,苏庶妃还是先下去吧,待会再来伺候太子殿下。”   苏小小恭恭敬敬的应了声,便准备退下去。水沄挽住苏小小的手臂,淡淡地道:“苏庶妃从来都是知礼本分的人,你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   “此事关系重大,还请太子三思。”看着他挽着苏小小的手臂,应君平的心中刺痛,努力让面上表现的淡然无波。那种锥心的痛楚似乎早已习以为常,但是痛的时候还是痛不欲生,太子,太子妃,曾几何时他们之间竟然生疏到如此的地步。   看应君平如此坚持,苏小小挣脱开水沄的轻挽,轻道:“太子妃找太子定然有重要的事情要商议,妾身暂且告退。”言毕便对应君平福了福身,轻轻巧巧的走了出去。   看着苏小小的身影离去,水沄淡淡地道:“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应君平想了想,将水溶的两封书信交与水沄手中。水沄狐疑的接了过来,借着灯光仔仔细细的看了遍,脸上登时青白交加,手掌拍在桌案上,断喝道:“简直是荒唐,北静王远在千里之外哪里会知晓京城中的事情?”   将那两封信纸丢到应君平的面前,冷冷地道:“这样诋毁小小和她的父亲你的居心何在?谁人不知小小尽心服侍本太子,小小的父亲更是兢兢业业恪尽职守的保卫着皇城的安全?若是此等忠臣良妻还要遭你们误会的话,本太子瞧着是你们居心不良。”   应君平张了张嘴几乎不敢置信的看着满脸怒气的水沄,咽下喉间的哽咽,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和,平声道:“北静王爷一心为朝廷为太子殿下,若无证据他又怎会信口雌黄?若是,”   “你说有证据,那就让他拿出证据来呀。”说着负手转身冷讽道:“就像你之前拿了母后信物那般阻止小小册封一样,拿了证据出来本太子就信你们。”   “太子难道为了苏小小,竟是要连江山社稷也要拱手于人吗?”应君平冷了面上容色,又道:“苏小小因何而打入冷宫闭门思过太子难道不知道吗?难道在太子的心中,一个卑微的侍妾竟是比自己的母亲还要重要?比自己的声名地位还要重要?”   “你放肆!”响亮的巴掌落在应君平的脸上,那白无瑕的面颊登时肿胀,水沄错愕的看着挥下的手掌,转瞬却是冷了面容,道:“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情本太子自有处置。”   应君平冷冷笑了笑,连摸都没摸脸上的红肿,轻轻地道:“母后临终时候最不放心的便是太子,她将太子托付在臣妾手中,臣妾会尽最大的努力来保护太子。太子听了别人的挑拨便来猜忌北静王爷,听闻些风言风语便来质疑北静王世子,难道北静王爷的忠心太子看不到?这么多年来的尽心相扶难道太子真的全部都忘记了?”   抬手制止水沄再说话,看着他怒视的眼睛,冷笑道:“臣妾知道太子不想见臣妾,但是有些话必须要说清楚。沣怡王对太子如今可是百依百顺,可是九五之尊的皇位何等的尊崇,若是当日封为太子的不是你,你会对这个位子死心吗?只盼着太子莫要让甜言蜜语阿谀奉承迷了心智,到回醒的时候已经为时太晚。”说完便捡起地上的信笺,拂袖走了出去!   寂静的夜色只看到窗外的枯枝晃动,应君平扶着女官的手臂缓缓走在庭院中,眼角的泪水却禁不住滑落下来,看着冷寂月色,双手合十低声念道:“但愿母后在天之灵能保佑太子,哪怕拿去儿媳的命也可以,只求着太子的平安。”腰间的朱玉佩蓦地掉落地上摔得粉碎,那碎玉的冷冷光芒在月色折射下越发的冷厉如冰,缓缓砸入心中刺心剧痛冰凉入骨!   颤抖着手弯腰一片片的将朱玉佩捡起来,低低泪水落在上面,并没有让宫女帮忙。捡完之后仰头望着天空清冷月色,喃喃低声道:“连母后也不愿意了吗?”踉跄着脚步依靠着女官往寝殿之中而去。   尚未歇息的茹萍看着母亲红肿的脸颊,惊叫一声,急忙吩咐宫女去请太医。应君平却是制止了她,抬手让宫女拿了冰块来,轻抚着女儿脱却稚气露出秀丽姿色的脸蛋,轻道:“娘亲没事。”   “娘亲到底怎么了?”已经近十岁的水茹萍小心的帮母亲按着冰块,侧首望向随同应君平的女官,那女官接受到应君平的目光躬身退了下去。   应君平拉着水茹萍的小手在怀中轻轻揉搓着,低头道:“茹萍,今年你已经十岁了也是大姑娘了,有很多的事情娘亲也不想瞒你。若是有一日,娘亲不能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一定要记着,去找你北静王叔叔和婶婶,听清了吗?”   她的声音低哑凄迷,水茹萍心中涌起害怕,紧紧的扑到应君平的怀中,道:“茹萍不要听娘亲这种话,茹萍还小,还需要娘亲陪在茹萍的身边。”应君平只是淡淡地道:“茹萍记着了吗?”   茹萍抬头看着应君平坚持的容色,立直身子端端正正的以宫礼跪下,道:“女儿谨听娘亲的话。”应君平含泪带笑,将脖子里常年挂着的镂空金锁挂在她的脖子里,仔仔细细的端详着,轻笑道:“咱们的茹萍真是大姑娘了,这是娘亲留给你的,好生带着,知道吗?” 第七十章   官道上风雪凄迷,呼啸的北风从耳边划过,大力的掀开身上紧裹着的斗篷和雪帽,夹带着偏偏雪花的北风丝丝灌入。   马车陷在积雪之中动弹不得,水溶解开斗篷将下了马车的黛玉紧紧裹在怀中。黛玉望着漫天迷茫的大雪,清婉如诗的眉目蒙上焦躁不安,“到达京城还有两日的路程,但是这样大的风雪,两日内我们赶得回去吗?”   从幽云州赶往京城快马疾驰日夜不停也要三日的时间才能到达,虽然他们清减行装只带了少部分的护卫日夜不停的赶路,但是风雪太大如今在路上已经耽搁了四日的时间。本来预定五日到达的要延迟六日,到如今马车陷在积雪之中,还不知道要等何时才能启程上路!   轻抚着她因着多日颠簸而苍白的面容,俊毅的眉眼皆是心疼和怜惜,凤眸微沉,淡淡吩咐道:“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有个市集,今日就在那里歇息,明日一早再出发!”吩咐完便有人骑上快马先去前面的市集安置。   黛玉本就心思通透眼见水溶如此,轻声道:“溶瀛不用担心我,我没事!”水溶低眸笑笑,只是揽着黛玉往马车走去,低柔地道:“我们的存粮不多该去前面的市集补充些,天太冷了。”   黛玉轻叹了声没有再说话,侧首望着遍地银白似望不到尽头的白雪,心中的不安有忧虑越发的浓重。似乎连老天也要阻挡着他们回去的路途,若是路上没有失误的话,信笺应该在昨日已经到达京畿,但是到现在仍是没有听到关于京城的半丝消息。   拿了手炉放在黛玉怀中,马车内的温暖让久站雪地的黛玉禁不住打了个喷嚏,水溶招手,含影早已捧了汤药上来,轻道:“王妃在外面站的时间太久,这汤药喝下去能驱寒。”   黛玉看着眼前热气氤氲而起的汤药,听话的拿过汤匙快速的喝了两口,热烫的汤汁滑入喉中黛玉努力咽了下去,将面前剩下的推到水溶眼前,道:“我不喝了,剩下的给溶瀛。”在路上颠簸极少停下,前面集镇所熬制的驱寒汤药本就剩下这么一碗,被紫鹃放在暖炉上温着,黛玉心中明白的很。   水溶看着推到眼前的汤汁又看了看满目掩不住担忧的黛玉,将她洒落在鬓角的发丝绾在耳后,轻道:“黛儿放心,我没事!”黛玉急了,干脆端着汤汁跪坐在他跟前,道:“你不喝我喂你。”连着多日赶路,水溶亦不曾好生用饭,往日健康的脸色今日也被北风吹的泛着青白色。   水溶低眸望着黛玉焦虑几欲落泪的眼睛,接过汤汁的同时将她圈在怀中,道:“好,我听黛儿的。”阴沉的天色,缠绵不断的雪花不断扑打着马车。前面路途未明,水溶面容却是沉静,端过汤药缓缓啜饮了口,拿着汤匙一勺勺的连哄带骗的让黛玉喝了下去。   她担心他,他又何尝不揪心与她?黛玉的身子本就不甚强壮,如今在路上颠簸受寒,他生怕黛玉柔弱的身子经不住。仰头望着灰暗渐黑的天空,水溶长叹一声,但愿上天保佑水恕能够及时出来力挽狂澜!   “荒唐!”水恕断喝的将案上的砚台和御笔尽数挥落在地,站起身来走到水沄的身侧,声严色厉地道:“枉你贵为一国储君,心量竟是如此的狭窄。何谓抗旨不尊?你的旨意现在不过是教令,朕的旨意才是圣旨才是敕令。‘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句话的道理你明白吗?你身在朝中如何能得知战事战况如何?所谓的指令不过就是纸上谈兵而已。”   没想到闭关月余出来竟是听到这样好听的笑话,“休战?”水恕冷哼一声,道:“天璧皇朝和西罗国僻壤相接,此时不趁势一网打尽更待何时?”   “西罗国世子早已飞鸽传书有投降称臣之意,儿臣心想,倒不如借由着这个机会化除彼此间的干戈。毕竟这次是西罗国的子民和使者死在我们天璧皇朝的境内,若是论起来也是我们理亏。”水沄恭敬低声狡辩着,眼睛里却有些冷厉划过转瞬即逝。   “你凭什么来推断那些人是我天璧皇朝的人所为?”水恕的眼中有着浓浓的失望,道:“朕本想着你入朝二十年封为太子三年多,早就见惯了朝政之中的风云变幻波谲云诡,没想到你竟然还是这样的浑浑噩噩半丝不明。”不明也就罢了,心量竟是如此的狭隘,这么多年若非水溶的一意相护,他怎么能坐上这个太子之位?   “儿臣惶恐,还请父皇责罚。”水沄急忙跪在地上,水恕却是甩了甩衣袖转身叹道:“罢了,罢了,你起来吧。”坐在御案后面的水恕疲倦的揉了揉额头,淡淡地道:“北静王府历代王爷忠君为国,今日朕要你答应,若是来日你登基万不可将北静王的话抛掷脑后,他是能辅佐你成就大事的贤王。你母后临终时候将你托付于他的手中,难道你还是半点不明吗?”   水沄心中的不快越发的加深,却半丝神色也不敢露出,急忙躬身道:“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但愿你记在心里才是。”闭关月余的水恕脸色苍白没有丝毫的血色,想起已经过世的先皇后越发的觉得疲惫,不觉对儿子也起了怜悯之心,叹道:“你的母亲是朕的结发妻子,辅佐着朕在皇位几十载,尽心尽力维持后宫平衡,从未让朕在政事外有丝毫的劳心,所以朕的心中万分的敬爱和感激。而你是朕和你母后唯一相连的血脉,就算是为了你的母亲,朕也绝不希望你有任何的闪失和不当!”   水沄心中大有感触的垂首道:“是,儿臣谨听父亲的教诲!”水恕含着担忧的看着他点了点头,又道:“西罗国的战事平息,余下要安置善后的便是当地官员,你下去着手安排迎接北静王凯旋归朝。”   “父皇不可!”水沄尚未答话,一道急促的女声已经打断水恕的话,红色的身影扑通跪倒在水恕的御案前,急喘的呼吸声还有斗篷上未曾融化的雪花,都显示着她的脚步走得有多么的匆忙。水沄看到闯进来的女子,气急败坏地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御书房可是你能来的地方吗?”   应君平抬头看着水恕,道:“儿臣自知擅闯御书房罪在不赦,但是儿臣确实有要紧的事情要回禀父皇。”看着应君平双手呈起的信笺,水沄的脸色登时大变,神色瞬间转为冰冷的看着应君平,眼底包含着丝丝的恨意和震怒!   “拿上来!”素日里应君平得体大方知礼明事,他也极为满意这个儿媳妇,此时见她不管不顾的闯进来,定然有重要的事情。低头看着应君平呈上来的信笺,尚未看完,水恕的额头青筋已经暴起,睁大的眼睛饱含龙庭大怒,猛的站起身来厉声道:“水沛他好大的胆子!”   “呼啦”桌案上的奏折已经全数挥落在地上,水恕盛怒的瞪着水沄道:“这两封信笺难道太子之间不曾预览过吗?”水沄跪在地上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应君平抬头道:“回禀父皇,是方才忠顺王爷急急来到东宫,太子凑巧不在,所以儿媳还未来得及拿给太子预览。听到父皇要吩咐人准备迎接北静王爷凯旋归朝,一时心急也顾不上等着太子预览。”   应君平维护的话并未换得水沄的半丝感激,水恕又如何不知道这是应君平的维护之言,看向水恕冷冷地道:“君平本是父皇和母后为你所挑选的太子妃,性情品德皆是上上之选,得此贤内助太子还欲如何?”   水沄跪在地上半声也不敢吭,水恕坐在龙椅上静静思量着,敛了胸中的失望和怒气,冷眼瞧着水沄,淡淡地道:“既然水沛与西罗国勾结想要将水溶调出京师,必定有着他不可告人的目的。”水恕的眼睛蓦地眯了起来,定定的看着水沄不知所以的面容,冷笑道:“真真的是‘虎狼屯于阶陛,尚自混沌’。”   “捷报之事暂且不要宣扬,北静王只怕此时也在往回赶,在他回来之前,太子和太子妃将这件事情暂且压在心中莫要散出去。”   “是,儿臣遵命!”   水恕淡淡挥手让他们起身,看向身侧的贴身老太监道:“派人出宫立刻宣忠顺王爷进宫,你可明白了吗?”那夏公公随侍水溶身侧几十年,自然明白这件事情的严重性,急忙躬身道:“是,老奴明白!”言毕便急忙退了出去,自去吩咐人去通知穆颜君!   看向低垂头地水沄,水恕冷冷地道:“你们立刻回府将你府中的那个庶妃秘密处死,断然不可以留下活口,不然事情泄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水沄神色微凛,想起苏小小素日里的柔顺温柔心中几分不舍,应君平看着他如此犹豫的神色,上前道:“请父皇将此事交与儿臣处置。”水恕看了看犹豫冷怒的水沄,回身书写了道手谕,道:“这道手谕是朕赐予你的,这件事情朕就准允你来将她处理掉!”应君平恭恭敬敬的上前接过那明黄的手谕,躬身道:“儿臣多谢父皇!”   整日穆颜君都是坐立难安,此时见到小太监急匆匆的跑来,不曾多问便急忙朝着皇宫走来。到达宫门口的时候正好碰到水沛从宫门出来,看到行色匆匆的穆颜君而停下脚步,淡淡问道:“忠顺王爷这般急匆匆的到来所为何事?”   穆颜君看到水沛停下脚步,面上的焦急却丝毫未减,道:“王妃身上有些不爽快!”穆颜君随口扯了个理由,心中却暗自戒备的看向水沛,水沛听闻摇头笑道:“若论起京城之中最爱妻子的除了北静王爷便是你忠顺王了。”说着摊手笑道:“请!”穆颜君淡淡颔首,疾步走了过去!   到达御书房的时候水恕正坐在御案后面等着,看着他进来,命夏公公带着服侍的宫女太监退了出去,免了穆颜君的礼节,道:“你该知道朕这么急召你进宫所为何事?”   “微臣知道!”   水恕点头,道:“此事宜早不宜迟,今夜你亲率御林军将那苏定虎,不,孙新志秘密缉拿到深宫天牢之中严加看管莫要走漏半点风声,明日沣怡王进宫之后将他即锁系带到朕的面前来。”   水沄同应君平回到东宫,两人一路无话,水沄的脸色越发的阴沉,到得寝殿的时候拂袖率先走了进去。应君平顿了顿脚步,苦笑浮在面颊上,旋即便随着走了进去。   冷眼看着进来的应君平,水沄冷冷地道:“怎么?今日太子妃大出风头还觉得不够吗?”他心中窝火恼怒,从小到大所受到的责备和屈辱都没有这些日子多,多的让他几乎承受不住,心中的抵抗情绪越来越浓重,重的似乎他自己都克制不住!   应君平恭恭敬敬的以宫礼叩首,跪在地上道:“若是太子觉得是君平的不是就请太子责罚!”为了水沄的太子之位,为了皇后的托付,无论做什么事情她都愿意,就算是杀人她也可以!   水沄看着她俯首头上垂落下来的珠翠,那熟悉的挂珠朝阳凤钗圆润的明珠散出明润的光泽,眼底流转着的厌恶情绪渐渐转淡,似乎看到了那年初进府的她,心头软了,口内却仍是道:“太子妃累了,先去歇息吧!”应君平心中微痛,几不可闻的轻叹了声,口气清淡地道:“是,臣妾遵命!”   她可以爱他,可以爱到如此的卑微,但是只要能留在他的身边,能对他有些用处,她便已经心满意足了,自己心中还在奢望什么呢?明月珰在耳边轻轻晃动,泠泠轻响的像是当年在桃花丛中摘花玩闹的少女,只是时光再也回不去了!   回到寝殿,看着踢毽子玩耍的俏丽茹萍,应君平淡淡笑了笑,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没有理会身后女官的制止,只是静静的坐着托着腮看着女儿跳跃的欢快身影!那晶莹的汗珠随着她的跳动坠落下来,像是颗颗珍珠般随意落在殿内的地板上!   看着温柔恭顺的苏小小,这几年的宠爱和娇柔婉转都慢慢的在眼前拂过,他仍旧不相信苏小小会是居心叵测进入东宫的,静默的坐了片刻,开口问道:“小小进宫也有五年了吧。”   苏小小眼中的诧异瞬间敛去,恭恭敬敬的柔声道:“回禀太子殿下,是的!”   水沄点了点头,拿起酒杯放在她的面前,道:“替我斟酒!”水沄的表情越来越奇怪,苏小小的心中不觉起了警惕,仍旧不动声色的将酒与他斟好,轻声漫语地道:“太子今日似乎有些怪怪的,可是有什么事情吗?”温婉的眉眼微微含笑,水沄心中有丝不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淡淡道:“无事,就是想让你陪着喝酒而已!”   天色渐暗,大雪仍未停止,应君平身着太子妃的凤冠长袍逶迤朝着踏着皑皑白雪走过梅林,到了苏小小的居所。小小的梅落居坐落在梅林的后面,红梅白雪应景如画,苏小小推开门扉看到立在梅林下的应君平,急忙上前跪拜道:“妾身拜见太子妃!”   应君平看着她柔婉的面庞轻叹了叹,早有两个粗使的嬷嬷上前抓着苏小小一路拖回了屋内,苏小小挣扎的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应君平,应君平已经踏步走了进去,看着苏小小淡淡地道:“灌下去!”   她惊恐的看着应君平,应君平神色却没有太大的变化,就见嬷嬷端着鸩毒走了过来,两个嬷嬷掰开她的嘴巴,预备往里灌的时候,就听水沄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慢着!”   应君平回头看向水沄皱了皱眉头,从怀中掏出水恕的手谕摊开在水沄的眼前,道:“圣上将此事交与臣妾来处置,臣妾务必要完成圣上所托。”水沄无不讽笑的看着应君平,挥手将那手谕推开,淡淡地道:“本太子知道是圣上命你所为,但是好歹小小也是东宫的庶妃,这样的死法太过狠毒,倒不如三尺白绫结束了她的性命也就是了。”   应君平迎视着他怜惜的目光闭了闭眼睛,坚定的拒绝道:“臣妾必须完成圣上的嘱托,还请太子速速离去!”就算是现在得罪他到底也没有关系,只要能保住他的位子,哪怕日后他会恨她会从此不再理她,她也甘之若饴!   “难道你的心中就这般的怨恨小小?不管怎么死都是死,为什么你偏就不让她体面些的走?”水沄说完转头看着那两个压制着苏小小的嬷嬷,断喝道:“苏小小一日不死便是我东宫的庶妃,是你们的主子,还不快些将手放开?”   那两个嬷嬷瑟缩的看了眼应君平,又看了看震怒的水沄,颤颤的松开了压制着苏小小的手臂,那苏小小得了自由,跪倒在水沄跟前,眼泪纵横地道:“妾身本是蒲柳之姿,能得到太子五年的垂怜已是小小此生大幸。小小就此拜别太子,还请太子以自身为重,勿对贱妾有所挂怀,贱妾不值得!”   应君平将轻颤的手指掩在宽大的衣袖之中,红色的衣衫越发衬得她脸色苍白如雪,看向那两个仆妇倦倦的挥手,道:“按照太子的吩咐送苏庶妃上路。”   横绞的白绫寸寸拉紧,苏小小渐渐窒息的面庞灰白发青,只是那双眼睛始终哀戚的望着水沄。苏小小的身躯委顿倒在地上,那执行的嬷嬷上前探过鼻息,上前回禀扶额苍白面容的应君平,道:“回禀太子妃,她已经走了!”   应君平浑身一颤,背对着的水沄身躯亦是一颤,缓缓的回过身来,就见苏小小纤柔的身躯像是白色的蝴蝶般倒在木质地板上,身后那枝艳脂红梅开得妖冶艳美!   夜幕渐渐低垂,雪花越发下的大,在寂静的夜色中簌簌落了下来。应君平拨了拨烛心,看着那焦黑的烛心淡淡笑容自唇角绽放,如今她只怕也是他心中的那枚焦黑的烛心了吧,让他欲除之而后快!   “太子妃,太子妃,不好了!”贴身女官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应君平手中的银簪不小心划过手背,登时渗出鲜血,心跳蓦地加快,侧首望向女官,就见她早已惊得面无血色浑身打颤。   “太子妃,沣,沣怡王带着御林军闯入东宫之中,此时,此时正往太子的寝宫而去。”   “什么?”应君平手上的银簪应声落地,抓着那女官慌乱的手臂,道:“你去柔仪殿迅速带着公主到明德殿找圣上知道吗?快去!”那女官哆嗦的身子被应君平这样吼了一声,极力命自己镇定下来,转身就朝着柔仪殿跑去!   正皇宫还是一片宁静,那女官带着水茹萍从太子宫侧面的小门跑了出去,直往明德殿而去。看着慌张焦急满身雪泥的水茹萍,水恕诧异问道:“茹萍这是怎么了?”那女官扑通跪在地上,哭道:“沣怡王率着御林军将整个东宫围得水泄不通,奴婢,奴婢是带着郡主从素日里狗的通道里爬出来才到了这里。”   “什么?”水恕手中的书籍已经落在地上,听着外面盔甲长枪和齐刷刷的脚步声传来,水恕已经敛了面上的异色,淡淡吩咐那女官起身,看向水茹萍道:“茹萍,你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身为皇室郡主该当有郡主的风范知道吗?”说着便将她们按在龙床下面,道:“待在里面不要出声。”   “圣上,沣怡王求见圣上。”夏公公的脸色有些张慌,但是到底随着水恕多年,到底也没有太过失态。   逼宫篡位的招数历朝历代皆有,没想到他临近万年的时候竟然也受到亲生儿子的逼宫篡位,执着手中的书籍细细看着,漫不经心地道:“宣!”   不多时一身盔甲的水沛已经到了跟前,跪下道:“儿臣叩见父皇!”水恕抬头面容有瞬间的惊讶,讶然道:“沣怡王怎的这样一身装束?”水沛抬起头来,眼中含泪地道:“因为有人要将儿子置于死地。”水恕更加的不解,道:“沣怡王这话是何意?”   “有人要将儿臣置于死地,儿臣不得不如此,不然若是将父皇赐予儿臣的这条性命丢掉,岂不是大大的不孝?”   “哦?谁这样的胆大包天?”   水沛站起身来,道:“正是儿臣的亲生父亲。”水恕手中的书籍登时摔到了他的脸上,站起身来,怒声道:“好个孝子,孝到朕的床前盔甲披身,怎么?你想逼宫篡位?”缓缓踱步那君临天下的气度没有丝毫的减弱,凌厉的目光看向他,缓缓的走到他的跟前!   “父皇还是莫要动怒为好,你晚间所服下的丹药乃是参了剧毒之物,越是动怒越是对你的身子没有丝毫的益处,若是待会您毒发身亡,那儿子岂不是太不孝了?”水恕心口微惊,面上却是分毫不露,淡淡地道:“你倒是思虑的周全。”   “不周全行吗?若是不周全,儿子的性命只怕早就已经丢掉了。”   “太子呢?”   水沛拍了拍手,就见两个御林军将绑缚着的水沛和应君平带了上来,水沛的眼睛是种说不出来的愤怒和悔恨,应君平反倒淡然无波的望着他,冷讽道:“好个忠孝两全的沣怡王!”   水沛似笑非笑的看着应君平倔强的脸庞,淡淡笑道:“若是你的夫君有你的知礼识大体,今日沦为阶下囚的便是本王。”说着拍了拍手,身着白衣的女子从殿外走了进来,看到来人,水沛的瞳孔蓦地放大,几乎不敢置信的看着本已经死去的苏小小。   “若是太子殿下听从太子妃的话用鸩毒毒死妾身,那今日的苏小小就真的已经魂归黄泉了,很可惜,你的半点不忍心将你落至此等的地步,小小心中还真是有些不忍呢。”   从门外进来的李丞相和李绶看着静坐在榻上的水恕,上前行礼道:“圣上还是莫要拖延时间了,您想要让穆颜君调来那驻守的五千兵士么?只可惜如今九门关闭,他们根本就进不了京城!”   水恕把玩着手中的佛珠不怒自威的看向李丞相和李绶,淡淡地道:“你们计划的可真是周详。”将有用的棋子不知不觉的安插在水沄的身侧,又以俯低的姿态博得水沄的信任,这份韧性和耐心当真非水沄所能比,转头看着地上满脸愧悔恨怒的水沄,道:“太子真的是要羞愧无地了。”   喉咙里有些腥甜的味道传来,水恕淡淡笑着咽了下去,看着他们道:“你们想要的是什么?”   “九五之尊的位子。”   “倒也不遮遮掩掩。”修长的手指敲着榻上的小桌子,道:“你们现在最想要的还是从朕这里得到遗诏是不是?”水沛目光闪烁的看着水恕波澜不惊的面容,心中惊慌的没底,此时也不想多生是非,遂道:“其实要不要父皇的遗诏都可,只要父皇在这上面签字盖上玉玺就可以了。”   水恕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个阴险的儿子,膨胀的愤怒几乎倾泻而出,却是强行抑制住,看着他们拟好的假圣旨,道:“倒也能以假乱真,不过到底能让人瞧出破绽出来。也罢,反正你也是朕的儿子,皇位终究还是我水氏江山的。”说着吩咐身后的夏公公磨墨蘸笔,看向水沛道:“你们先出去,一炷香后就能拿到你们想要的东西。”   水沛和李丞相李绶对视一眼有些犹豫不决,水沛盯着水恕苍白的脸色,挥手道:“我们先出去!”水恕冷眼看着他们退出去的身影,抓过随身的帕子捂着嘴巴将口里的污血吐了出来。   “圣上!”忠心耿耿的夏公公,上前接过那帕子颤的几乎握不住那帕子,脸上泪水纵横。水恕瘫倒在榻上指了指仍旧跪在地上的水沄和应君平,那夏公公急忙上前解开他们的绑缚。   水沄跪在水恕榻前满身满心的恨悔,良久方才沉痛的唤道:“父皇,是,是儿臣对不起你!”   水恕拍了拍他的肩膀,缓了口气,道:“你对不起的是水溶颜君还有朝中拥护你的大臣们,还有你身后的君平,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朕的。”说着挣扎着坐起身来,喘息道:“扶朕起来。”   未曾关严的殿门外站着不安的三人,李绶看着水沛道:“如今九门虽然已经关闭,但是穆颜君手中的五千兵将可是水溶训练出来的精兵强将,若是攻打城门只怕御林军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你这样拖延时间制造不必要的麻烦又是何必?”侧身走到殿门边,隐约可见水恕坐直了身子在写些什么。水沛却只是将目光投向从屋檐上垂下的落雪,半句话都未曾回答!   一炷香的时间缓缓滑过,殿门便被夏公公打开。水沛带着李丞相和李绶走了进去,看着案上书写着字迹的五色圣旨,李绶满面惊喜的上前取了过来,待得看清上面的字迹时,脸色铁青!   “为臣,挟其微末之功,为子,灭尽血脉之亲,妄图以卑劣之德染指尊位,豺狼虎豹之性人神皆可诛之。”水沛将手中的所谓遗诏看的清楚明白,猛的将它摔落在地上,紧握着拳头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愤怒。看到水恕自唇边留下来的猩红鲜血,凉薄的唇角勾起浅浅的笑容,转身便走了出去!   “将夏公公带下去,好生的伺候着!”李丞相吩咐完这句话便转身走了出去,早有两个黑衣人上前来辖制着夏公公消失在冬日的雪地里。   水沄跪倒在水恕的床前痛哭流涕,心中的愧悔和自我责备让他甚至都不敢抬头看水恕和应君平。当真如应君平所言,今日回头,已经太迟了!   两道身影在白色的雪地上穿梭,浑身上下沾满了泥泞,那女官早已将招眼的官帽摘掉,又将水茹萍头上的郡主凤钗取下收了起来。快速的朝着临近的忠顺王府跑去,却被告知穆颜君和上官云蓝出城尚未归来,她只得拉着水茹萍的手朝着北静王府跑去。   敲开北静王府的大门,看到满身泥泞的两个姑娘,那小厮呆了呆,女官已经急声道:“是柔嘉郡主要见太妃,要快!”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女官勉强说完这句话,双腿酸软的瘫坐在地上再也不能起身!   北静王太妃匆匆穿上衣衫来到正厅,看着满脸泥泞的两个姑娘,定睛细看果真是柔嘉郡主,惊问道:“柔嘉这是怎么了?怎么这样的狼狈?”水茹萍不过是十岁的女孩而已,见到水恕宫殿中的一幕早已吓得六神无主,哪里还能听得进北静王太妃的话?只是浑身颤抖的将自己蜷缩成一团,依靠在带她出来的女官怀中。   “求太妃救救郡主的性命。”那女官跪倒在北静王太妃跟前,北静王太妃越发的不解拉着她起身,急声道:“你倒是将事情说清楚呀,这样不明不白的让我白操心。”   那女官稳了稳惊惧的心绪,将事情理了理头绪将自己知道的快速告诉了北静王太妃,北静王太妃惊得面无血色,道:“你是说沣怡王勾结御林军毒害了圣上谋朝篡位?那你们是怎么出来的?”   “本来圣上将我们藏在龙床下,后来,后来他们逼圣上写遗诏的时候,不知怎的,奴婢和郡主便跌入了黑色的密道之中。我们顺着密道跑出来便出了皇城,奴婢,奴婢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忠顺王爷和王妃根本就不在城中,奴婢只有带着郡主来找太妃相救了。”   北静王太妃震惊的向后退了两步,立在原地想了会儿吩咐丫鬟将柔嘉郡主和这个女官扶到屋内,脸上的神情惊惧不已。水溶尚未班师回京,如今京城之中已经天翻地覆,水恕已死,水沄只怕连性命都保不住,水溶再回京城之中面对的会是如何的命运?   “太妃,太妃,”语无伦次的唤声从二门处传来,北静王太妃抬头就见眼前明亮一片,无数的火把照耀,将北静王府映的亮如白昼,立在最前方的确是本应该流放宁古塔的叶芷兰和叶夫人徐氏。   “没想到多日不见,北静王太妃还是这样的硬朗。”几个月的风霜磨砺,那叶夫人似乎苍老了二十岁,曾经保养得宜的脸上满布皱纹,连年纪尚未多大的叶芷兰脸上也爬满了细纹。   “呵呵,没想到咱们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北静王太妃,真是没想到如今你倒是成了阶下囚了。”哈哈的笑声张狂刺耳,北静王太妃挥了挥手,心中已经有了主意,淡淡笑道:“这样的市井泼妇真真的是枉称叶家的子孙,本太妃瞧着你们下世的时候还是莫要提起叶家的名头,免得污了叶家列祖列宗的声名。”   叶芷兰黑青的面庞趁着火把越发的狰狞,一步步挪向北静王太妃,狞笑道:“当日你给我的所有折辱我今日要一点点的将你的皮肉凌迟,让你慢慢痛苦的偿还给我。”泛着冷冷寒光的刀伸到北静王太妃的眼前。   眼前人影晃动,叶芷兰的手腕已经被折断,剧痛让她惨呼一声,手中的长刀已经落在北静王太妃的手中,只听她冷笑道:“真真的叶家的功夫和刀法一代不如一代,你这样的微末伎俩也敢在本太妃面前耍横?”抽刀落斩一气呵成,血迹洒落白雪上的同时头颅也落了下来,冷笑道:“没有那个享福的命还是莫要强求为好。”   叶夫人徐氏瞪着地上女儿的尸身,僵硬的抬头看着北静王太妃手执长刀的模样,吓得腿软的挥手吩咐身后的御林军道:“将她给我抓起来,抓起来!”   “住手!”怒喝声从身后传来,暴怒的赵峥跃身挡在了北静王太妃的身前,厉声道:“我看你们谁敢动!”正是自水溶和黛玉离府,便调入府中守护王府安全的护卫长赵峥。话语落地,便见从屋脊房梁上跳下来数十名黑衣人牢牢的将北静王太妃护在中心。   双方动起手来刀剑齐飞,明亮的光芒划过雪地滴滴鲜血落了下来,晕染的似是朵朵红梅,赵峥护在北静王太妃身前,挥剑将那些欺上前来的御林军尽数打退!   打斜里穿出来的长剑直直刺向北静王太妃,北静王太妃手执长刀对付御林军,一时间竟无法分身相护。近在身边的赵峥见状,抽回长剑刺入偷袭者的心间,那长剑停在北静王太妃腰侧约莫两寸的位置上,猛然落地激起地上的雪花飞扬,徐氏也倒在雪地之中!   赵峥本已经四面环敌,因着刺了徐氏一剑,背心放空被人有机可乘。长剑从背部刺穿至胸前,正刺中心肺,汩汩流出的鲜血迅速浸染了雪地,手扶着长剑跪倒在了地上。   从他怀中滑落下来绣着杜鹃花的紫色帕子落在他的鲜血之中,那上面的杜鹃花就犹如饮血般的猩红妖冶。北静王太妃抽出手回身的时候,就见赵峥的唇角带着笑容头颅已经垂了下去,已无声息。   “太妃好刀法,果然不愧是当年有宝刀之称的叶太尉之女。”水沛的声音传过来,北静王太妃冷厉的眼眸看了过去,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竟然是沣怡王爷。”   水沛款步走下台阶,看着地上已经毙命的叶芷兰和徐氏,淡淡笑道:“这些个不知道规矩的奴才若是惹得太妃不快,太妃只管责罚便是。”北静王太妃冷冷笑道:“这些不都是沣怡王的部下么?我这个孤老婆子有什么资格来责罚?”   “太妃英姿飒爽巾帼不让委实让人佩服,今日特意前来便是想请太妃暂去宫中居住,待得北静王爷凯旋归来之时,便是你们一家团圆之际,太妃意下如何?”水沛含笑的看着北静王太妃,北静王太妃看着他,出口的话语却是冷冰如刀:“却原来沣怡王还是个人,本太妃一直都还以为你是畜生了呢,没想到竟然还懂得为人处世的圆滑和奸狡!   水沛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胸腔内急速涌上的怒气让他拂袖转身,道:“将北静王太妃请回宫中。”身后的御林军早已攻上前,那群黑衣人尽数挡在北静王太妃的身前。   北静王太妃望着仍旧飘落不断的白雪,又看了看住了几十年的北静王府,蓦地将长刀插在胸口,此等始料未及的画面让水沛惊得怔住了神色。 第七十一章   暗沉的天空乌云似要压顶而来,白花花的雪花犹如纸钱从天而降,在这寂静的冬夜里,除了黑色的天空,已经遍布白雪,似要为着这座布满杀戮染满鲜血的皇城默默治丧哀悼!   北静王府的大门敞开着充满了血腥味,地上横七竖八的倒着已经死去多时的仆人,穆颜君心中大为惊骇的跳跃进来,手脚抑不住的颤抖起来。一路疾行到了北静王太妃的院落,翻遍整个养心堂只见满地的服侍丫鬟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却始终未曾见到北静王太妃的身影。   泪水从他的脸上滑落下来,双拳狠狠的捶落在满是冰凌的雪地上。忽然听得屋内传出了声响,穆颜君飞身跃了过去,就见三个姑娘满脸泪痕的跪在地上。为首的那个正是素日里服侍北静王太妃的青竹,另外两个人让他倒抽了口气,急忙将那女孩拉着起身,正是柔嘉郡主水茹萍!   今夜受到的惊吓太过,水茹萍的脸色惨白如雪,颤抖着唇瓣看着穆颜君想要说什么,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勉强依靠着女官撑着站着。青竹跪倒在穆颜君身前,泣不成声地道:“太妃,太妃已经去了,但是,但是沣怡王还是让人将她的尸身抬了出去。”哽咽的不能自已的青竹,哭的眼前昏暗几乎要昏厥了过去。   穆颜君闭了闭眼睛,恨意充斥着整个胸臆间,拉着青竹和南竹站起身来,冷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我们必须要马上出城,带着城外的兵将立刻去通知北静王爷。”   风声鹤唳的京城早已草木皆兵,街道上来来往往的皆是御林军,还有京中大大小小官员的轿子。穆颜君带着她们几人穿过寂静的小巷,顺着方才进城的道路原路返回!疾驰的快马从街道上快速而过,穆颜君捂着水茹萍的嘴巴,眼中的焦急再也掩饰不住。   “快,就算是将整个京城的大街小巷翻个底朝天,也要将柔嘉郡主找出来,知道吗?”满街执着火把的兵将四处巡逻,挨家挨户的搜寻。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须要马上出城!”穆颜君对着身后的三个姑娘说完,便将柔嘉抱在怀中轻手轻脚的出了巷子,青竹和南竹紧紧的随在他们的身后,蹑手蹑脚的向前走!   “什么人?”穆颜君顿住了脚步将柔嘉放在身侧,手中的长剑已经抽出,青竹和南竹吓得浑身颤抖的靠在穆颜君身侧。看着围近的兵士,青竹和南竹对视一眼,齐齐跪倒在穆颜君身前,南竹道:“请忠顺王爷务必将柔嘉郡主护送至北静王爷身边,她脖子里挂着的镂空金锁中有圣上的遗诏。”穆颜君尚未答话,手执火把的兵士已经将他们堵在暗巷之中,青竹和南竹浑身打颤的挡在穆颜君和水茹萍的身前。   “末将陈瑞文参见忠顺王爷。”领头的将领跪倒下来,身后的兵士也随着跪下,穆颜君正眼相望,果真是齐国公之孙陈瑞文,护着水茹萍在怀中,道:“陈将军请起!”   陈瑞文挥了挥手身后的两名兵士已经将身上的盔甲解了下来,陈瑞文亲手交到穆颜君的手中,道:“微臣不相信太子会毒害圣上,如今虽然已经死无对证,但是微臣绝对不相信太子会做出如此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出来。御林军都尉苏定虎已经赶往城外要接受驻扎的五千兵将,还请忠顺王爷尽快更换衣衫随着出城的将领混出去,务必带领着柔嘉郡主和那五千兵将前去汇合北静王爷,将这里的事情告知于北静王爷!”   顿了顿,又道:“这些都是我的亲随心腹,忠顺王爷尽可放心。还请忠顺王爷告知北静王,末将定会想法子将太妃的遗体取回好生安置。”   穆颜君接过那窥见看着陈瑞文满目感激地道:“多谢陈将军!”陈瑞文摆了摆手,吩咐那两个换下衣衫的兵士迅速离开这里,又道:“这两个姑娘换上盔甲可以混迹在兵士之中出城,柔嘉郡主就劳烦忠顺王爷带出去了。”   穆颜君点了点头,道:“多谢!”言毕便看向青竹和南竹,道:“你们出了城,就到城外的竹林与我汇合。”言毕便抱着水茹萍在怀中,飞身跃上房梁,沿着房梁屋脊几个纵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拂晓便向前赶路直至黄昏仍未有丝毫的消息传来,水溶的眉头在这日从未舒展过,也未曾再骑马在前面领路,只是坐在马车里抱着黛玉在怀中,眉宇间的怅然和无奈越发的浓重。   黛玉知道他的心中在想什么,柔顺的任由他抱着。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手臂有些麻麻的,水溶垂首轻轻吻了吻她抿着的唇角,圈着她坐直身子在怀中轻轻揉着她的手臂,轻轻笑道:“怎么不说一声儿?压酸了压麻了手臂很难过的。”   黛玉水眸静静扬起看着水溶,那幽沉的瞳眸像是海波蜿蜒只有她的身影落在其中,那样的柔软静谧,支起上身轻轻吻上他冰凉的唇角,轻轻唤道:“溶瀛。”无论会走到哪一步,她都会随在他的身边,风雨同舟!   不知道他知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觉腰间一紧,水溶扣着她的纤腰紧紧贴在胸膛上。彼此间严丝合缝的没有丝毫的距离在,她能听得到他平缓的心跳声,能听到他的呼吸声,这就够了!   这个集市是个破落的小镇,勉强找了个落脚的地方,只能围着火炉勉强汲取些温暖,没有糊严的窗户透着北风将桌上如豆的红烛吹得摇摆欲灭!   热气腾腾的食物发出诱人的香气,让久饿的众人食指大动,门外的护卫早已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水溶夹了菜放在黛玉和昊泽清婉的碗中,轻道:“慢慢吃!”店家端了热烫烫的三鲜汤上来,搓着手呵呵道:“我们这里小门小店的,若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贵人见谅。”   含影挥了挥手让他退了出去,紫鹃拿过碟子舀了勺正欲尝味道,黛玉身上的碧竹青散发出七彩的光芒,“紫鹃,慢着!”黛玉断喝一声,紫鹃抬头见到这样奇异的景象登时顿住了动作,手中的磁碟和汤匙尽数落在地上摔得粉碎,黛玉拔出发髻间的银簪丢在三鲜汤中,那银白的簪子登时通体泛黑!   水溶神色未变,只是眼眸瞬间转为暗沉,起身打开房门,就见门外的护卫已有半数食了这三鲜汤倒在地上,七孔流血气绝身亡,挥手将桌案上的饭菜尽数打翻,外面剩下的护卫已经拔出刀剑护在水溶和黛玉的身前。   含影早已掠身出去,夹带着风雪回来的时候,面色凝重地道:“那店家一家还有店小二已经全部毙命。”黛玉心中一惊,魑魅已经闪身进来,常年冷酷的面容难得一见的焦急,“主上,门外的那些弓箭手正是流星神箭手,还请主上和夫人尽快离开!”   水溶的心坠入谷底,是失败了吗?闭了闭眼睛再睁开之时眼睛饱含肃杀之气,提着手中的玄铁剑便朝外走去!   “主上。”魑魅焦急的唤着向外走去的水溶。   走到门边的水溶回身望着黛玉平静无波的面容,那了解和坚定的眼神让水溶心中软软的,蓦地回身将黛玉紧紧抱在怀中,附在她耳边,道:“等我!”黛玉点头,泪水落入他的衣襟上,对上他的眼睛时却是含着笑容,将他腰间的玉带重新绑好,仰头轻道:“去吧。”   门外的痛呼声和惨叫声声声传来,含影和紫鹃紧紧护在黛玉的身前,水昊泽也握着手中削铁如泥的短刀牢牢的挡在母亲和妹妹的身前。时间漫漫从指尖滑过,案上的红烛苟延残喘的摊在烛台上吐着最后的光亮。   墨黑的长发束着紫玉冠,狭长的凤眼宛如墨玉雕琢,挺直的鼻梁俊毅无双,薄抿的唇瓣冷厉如刀。如此的俊美姿态让人禁不住为之屏息的同时,亦惧怕与那迸发出来的肃杀之气。落下的雪花轻飘飘落于雪亮的剑刃上,落下的雪花与血融合成水顺着剑刃滑落在雪地上,像是绽放的艳红花朵妖冶惊骇。   “杀了他们,一个不留!”冷冷的话语出口,身侧的黑衣人已经如蛟龙入海般在箭雨之中来回穿梭,急如闪电的身影过后闷哼声传来转瞬便归于沉寂。猩红的血迹顺着白雪汇流成河,像是铺洒在白雪上的妖娆红枫,不过片刻的功夫寂静的小镇已经宛如修罗战场,那样的触目惊心!   震天动地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水溶刹住了欲回屋的脚步,抽出手中的玄铁剑,冷如冰的眼眸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是穆颜君,水溶将长剑收入剑鞘之中,跨过死尸迎了上去。   穆颜君翻身下马将怀中的水茹萍扶稳站好,抬头看到水溶时,登时跪倒在地上,道:“圣上太子已经驾崩,穆颜君处事不当有负北静王兄所托!”   那些流星神箭手到来的时候,水溶就已经猜到,上前伸手拉着他起身,道:“此事怪不得你。”就算是他们布局妥当又如何?信笺应该是两天前便已经到达,今日已经是第三日,若是水沄在得到消息的那日便将所有的事情处置妥当,就不会酿成今日之祸了。   “王爷,太妃她,太妃她去了!”从人群中走出的青竹哭着跪在了雪地上,眼睛空茫的默默流着眼泪。   “昨日入夜时分,我出城调遣兵将,回城之时九门已经尽数关闭。我赶到的时候,已经迟了!”他们每个人都认为来得及,却没想到最终会败落在水沄的手中。他的怜香惜玉之心,将多少人推向了黄泉路?   水溶握着玄天剑的手颤了颤,脸上的血色登时褪尽,惨白的面上墨玉般的眼睛里包含悲愤和沉痛,蓦地膝盖一弯手支着长剑双膝跪地,哀痛低声唤道:“母妃。”温热的液体滴落在雪地上,将那冰冷的雪地融开些许的地方。   水溶跪在地上,穆颜君和那五千名兵将也齐刷刷的跪倒在地上。黛玉早已得了消息迎出来,眼见如此的情形遂跪倒在水溶的身侧,如玉般的脸颊上满满皆是泪痕!   雪越下越大,风卷着雪花凄迷凌乱让人看不清眼前的路途。水溶再起起身之时,脸上的悲痛尽数敛了起来,冷酷无情的面容冷冷看着眼前的五千兵士,厉声道:“身为朝廷兵将誓要保护江山社稷圣上安危,如今丧尽天良之畜生弑父弑兄,天神共睹人人得而诛之。”   “谨遵王爷号令!”齐声呼声震天动地,水溶转身轻拉着跪在雪地里的黛玉起身靠在怀中,淡淡地道:“将士们暂且歇息片刻,稍后启程同前线回程的十万大军相汇合,诛杀此等逆贼畜生!”   “水沛你想要坐上水氏江山的龙椅?那是痴心妄想!”水氏江山任何水氏的人都可以坐,独独水沛不可以。眼眸中的怒火和恨意焚烧的越发浓烈,像是焚烧的火龙般炽焰在白茫茫的大地上!   水恕驾崩举国披麻戴孝,十万大军的头盔上的红缨皆换为雪白色,银山压地般才朝着京城而去!   “前太子当日举荐道士入宫明为炼丹制药,实则暗藏毒害圣上之心。玄武四十年冬月初九,勾结御林军都尉苏定虎意图逼宫篡位,后被圣上得悉而起歹毒之心,毒杀圣上与明德殿。昨日前太子欲发动宫中政变,幸而御林军副统领刘虞誓死效忠圣上才不至于酿成大祸,事情败露之后太子引火****于东宫。圣上临终之时,留下遗诏将皇位传于沣怡王。”李丞相立在朝堂之上,对着满朝重臣痛心疾首的沉痛宣告,一时间朝堂之上哭声不绝于耳!   拥立水沛的朝臣拭着眼泪走出列班,看向在朝的诸位大臣,道:“诸位也都听得清楚明白,太子如此丧尽天良灭绝人性,幸而天道循环自有报应。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先皇既然已经将皇位传于沣怡王,自该当叩拜新皇,以慰先皇在天之灵!”说着便率先跪了下去!   朝中拥护水沄的朝臣虽然不在少数,但是此时水沄已经死了,而水溶尚未回京。他们昨日确实眼见着水恕崩于明德殿,太医院的所有太医皆言,水恕乃是死于服食有毒的丹药而驾崩。而太子却也是引火****烧了东宫,那漫天通红的大火烧的连让人相救的机会都不给!   看着已经控制的局面,水沛眼中有丝欣慰的笑容闪过,面上却满覆悲戚,泣道:“先皇生前最为疼爱太子,却未想到圣上已经将他册封太子,他竟是还这样的不满足,甚至连父皇仙游的日子都等不到。如今,他引火****烧了东宫,却带累着整个东宫的人枉死其中,实在是罪过!”   那李丞相急忙带领着群臣下跪,道:“圣上节哀!”底下的朝臣也都随着跪了下来,道:“圣上节哀!”这种高高在上的滋味着实让人贪恋不舍,水沛拭了拭眼泪,叹道:“诸位请起,如今最要紧地便是将先皇入殓,将后宫的道士和苏定虎父女处死以慰大行皇帝在天之灵!”   “圣上英明!”   “微臣今日进宫之前听闻,昨夜北静王府被满门灭门,而北静王太妃的尸身却不知到了何处,敢问圣上,此事又该当如何向北静王爷解释?”潘痕走出列班,抬头直视着看了水沛一眼,旋即却是垂下头来。   “什么?”朝臣震惊的听闻潘痕的话,几乎不敢置信的皆抬头看向水沛。堂堂亲王的府邸却被满门灭门,而太妃的尸身却不知去向,这样荒唐的事情怎会发生在天子脚下。支持水沄的那些朝臣已经闻到些蛛丝马迹,皆上前请求水沛彻查清楚。   李丞相和李绶对视一眼,将目光转向了水沛,水沛神情未变,高深莫测的看着潘痕,面有悲戚的叹道:“昨日处理完宫中的事务,朕便听闻有人趁着城中大乱闯进北静王府,便急忙带着御林军赶过去。谁知道还是晚了一步,眼见着北静王府的人被屠杀殆尽,却是那已经被贬为庶民的叶氏母女勾结江湖人士所为。”   “至于北静王太妃,昨日朕已经吩咐人将她的尸身收敛起来,只等着通知北静王爷回京发丧。朕敬佩北静王太妃的为人,亦看重北静王爷为朝廷的忠心耿耿,特赐封北静王太妃为贞顺北静亲王妃。”   叶府同北静王府的恩恩怨怨,朝中之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水沛如此说,没有丝毫的破绽在,饶是心中再有怀疑也没有半丝的证据能证明这一切。毕竟如今北静王太妃还有在场的众人皆已经不在人世,所为死无对证便是如此的说法吧。   “报,北静王爷率兵十万正朝着京城而来。”此言一出,满朝哗然,水沛更是皱眉道:“北静王爷不是正在幽云州等候着朝廷旨意吗?怎么会率领十万大军赶往京城?”   李绶出列道:“微臣昨日听闻,北静王违抗先太子的教令早已将西罗国剿灭,却始终未曾有捷报上来。微臣以为,北静王这是存心意图不轨。”   “报,昨夜忠顺王爷拿着北静王爷的兵符,将城外的五千兵士调离不知去向。”接二连三的事情不断传来,满朝的朝臣神色各异,那李丞相已经怒声道:“定是北静王爷与忠顺王爷相勾结,意图以军功来叛乱造反,真真是枉费素日里大行皇帝和先太子对他们的倚重和厚赐!”   “回禀圣上,北静王爷绝非不忠不义之人,此事十分的蹊跷,还请圣上彻查清楚再做定夺。”李绶踏步上前厉声道:“此事已经是显而易见的谋反,还有什么是需要查的?难道要等着北静王手中的十万大军涌进京城逼宫篡位的时候再来做决策吗?”   “未雨绸缪以防万一。”水沛看向李绶,吩咐道:“将驻扎京城西两百里的二十万大军调回京师,以备不时之需!”眸光看向朝中众臣,叹道:“北静王爷此番或许只是想与我们惊喜,毕竟战胜西罗国可是天大的喜事,怎么会隐瞒不报?许是今日大雪封城,捷报来不及到吧。”   如此的宽宏大度倒是让众人有些意外,那些拥护派的人更是高呼万岁。潘痕的唇角有丝冷讽的笑容溢出,走出朝堂的时候披上白色的孝服同朝臣边走边道:“沣怡王今日的所做所为是不是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反正如今太子和大行皇帝已经是死无对证!”   随行的朝臣回身四处张望了会儿,低声道:“潘大人这话确实不错儿,但是他的手中有大行皇帝的遗诏,他便是皇帝。更何况,”他四处再望了望,道:“这京中的御林军都尉已经换成刘虞,刘虞可是忠心孝敬他的。禁宫和朝臣已经把握在手,还有急调回京的二十万大军,孰胜孰败已经一目了然,潘大人还是注意点言行才是。”   潘痕冷冷哼了哼,淡淡地道:“于大人既然害怕牵连,那潘某也不予你多说什么。只是白告诉你一句,谁说那苏定虎的女儿是太子殿下的宠妾,苏定虎就是一定站在太子殿下的身侧的?说不得这本来就是连环计,环环相扣,为的便是将自己撇清关系的棋子罢了。”言毕便拂袖走了过去!   离京城还有两百里的路程,水溶将手中方才收到的消息抛到穆颜君的手中,冷笑道:“他的这恩威并施的手段用的倒是不错儿,难为他隐藏了这么多年。”身上的孝服融入身边的白雪之中,俊美的容颜冷峻如冰,沉吟片刻,淡淡地道:“他的这些招数本王还不看在眼中,在大行皇帝剩下的这些儿子之中,倒是有哪个是适合继承皇位的?”   穆颜君古怪的看了水溶一眼,将手中的纸笺收了起来,似有若无的笑容从唇角溢出,道:“剩下的三个皇子除了年幼之外还懦弱无争,我瞧着半个也坐不得龙椅。”水溶诧异的抬头看向穆颜君,凤眼微眯的看着他。   穆颜君被他看的心中发麻,侧首望着地上的白雪,水溶已经冷笑道:“不管合不合适直接找个最大的坐上去也就是了。”只要不是水沛为帝,任何人为帝他都没有意见。说完便扬鞭策马向前飞奔而去,身上的孝服随着剌剌冷风飘扬而起,穆颜君淡淡笑着随在他的身后紧紧追了上去!   明黄绣龙的伞盖高高立在墙头上,冷风卷起水沛身上的孝服露出明黄的袍角。李丞相站在城楼上,俯视着城楼下身着孝服的水溶,扬声道:“圣上听闻北静王爷凯旋而归,特亲自迎接城门之上。”这样的官腔倒是打给谁看的?黛玉不知何时已经下了车子走到了水溶的身边。   清灵绝丽的面容清冷如雪,素白色的衣衫随着北风扬起似是卷起千层雪,犹如墨云般堆积的秀发简简单单的挽了起来。溜光水滑的云髻没有半点的珠钗首饰在,却美得那样惊世绝艳,犹如九天仙女谪临凡尘,干净的没有半丝的杂质在。那澄澈的眼睛明亮如水缓缓滑过城墙上众人的面庞,淡淡讽笑浮于面颊,缓缓站定在水溶的身侧。   水溶俯身扣着黛玉的纤腰将她抱上马背坐在怀中,城楼上的水沛目光沉沉的落在出尘脱俗的黛玉身上,乌沉沉的眸子微微转动。穆颜君催马到了水溶身侧并排站立,仰头看着水沛扬声道:“沣怡王龙袍加身的地位名不正言不顺,怎么?你就不怕大行皇帝和太子前来向你索命吗?”   水沛的脸色微变,旋即却是冷冷地道:“朕乃是大行皇帝临终所定下的皇位继承人,忠顺王爷此话意图挑拨居心何在?”穆颜君嗤笑一声,嘲讽的毫不留余地,冷笑道:“你若是大行皇帝所定下的继承人,那只怕天上的太阳就要从西边出来了。”   转首望向城上的朝臣,乌沉的眼睛犹如惊鸟掠过湖面,阵阵的涟漪陡然升起,冷笑道:“你们身为朝中重臣竟然忠奸不分,叩拜一个弑父弑兄畜生不如的人为帝,请你们扪心自问,你们的良心在何处?大行皇帝和太子的英魂尚在皇城之上盘旋。”   心中藏奸的朝臣不由自主的抬头望着撕棉扯絮般落下的白雪,心惊胆战的似乎水恕和水沄的魂魄当真还在这里盘旋!   “朕知道你们多年承奉太子,心中愤然不平。如今事实已经摆在眼前,诸位臣工也尽看在眼中。”顿了顿,和煦的眼眸中折射出冰雪的痕迹,淡淡地道:“你的心情朕能够理解,若是此时弃械投降,朕会考虑着赦免你们的不敬之罪。”   似是听到天大的笑话,水溶唇角的讽意越发的浓重,冷冷地道:“沣怡王以为********矫正劣心便能将那瞒天盖地的罪恶覆盖下去吗?当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所做出的事情自是会有人知晓,会有人亲眼所见。你觉得你将北静王府的人尽数诛杀,便没有人再出来指证你的恶性罪恶了吗?”   藏在明黄衣袖中的手倏然握紧,眉目间的肃杀之气越发围拢,冷冷地道:“北静王这话朕倒是听不明白了,也无甚需要明白的。既然你们知不悔改,那朕也只得舍弃不舍将你们拿下了。”   城门大开从城中出来的御林军停步在水溶马前,却无人敢上前。水溶淡淡看着犹如跳梁小丑般的御林军,嗤笑道:“往日的御林军何等的正直威严,守护朝纲守护皇城的安全凛凛威风。今日的御林军不过就是披着人皮的畜生,为人作恶的爪牙走狗罢了!”挥了挥衣袖,将黛玉搂在怀抱之中,手中的玄铁剑已经插入靠近的三人胸膛之中!   “来人,将他们拿下!”李丞相吩咐着皇城的护卫,水溶抱着黛玉飞身而起跃上城楼,穆颜君紧随其后追了上去,浑身的肃杀之气让水沛不自主的退了退,那些拥戴水沛的朝臣皆步上前,道:“大行皇帝遗诏在此,如今圣上为君,两位亲王为臣,岂有臣子威逼君王的道理?”   “君若为假君何来君臣之别?亦不过就是乱臣贼子惑乱朝纲,弑父弑兄人人得而诛之的畜生罢了!”素白的宽大衣袖似是白雪拂开拂出的清冷层层围拢在城墙之上,让人皆退了一步不敢轻举妄动!   “陀罗境地的二十万大军这时候应该已经到达京师,北静王爷还是先虑着你手下的十万精兵会不会同你向前冲,帮你卖命抗衡那二十万的铁骑兵。”水沛容色不变,甚至汗含着浅浅笑容的望着水溶,只是眼中的戾气越发的浓重。   黛玉自袖中掏出当日在西罗国所搜寻而来的协议书,交与临近的潘痕手中,清冷地道:“这是当日沣怡王勾结云世子所定下的契约,诸位朝臣若是不信可一一对照沣怡王的字迹便可。”   “这,这,”许多份的协议书在朝臣之中传开,众人的面上皆是惊怒之色,心中犹如闪电划过般登时雪亮。为了一己之私而不惜出卖国家的版图城池,此等卖国之人岂能成为天璧皇朝的统治者?潘痕跨步上前看着面容未变的水沛,冷笑道:“天璧皇朝的列祖列宗历朝历代的君王颜面尽数被沣怡王丢尽,此等心思奸狡之人岂可为天璧皇朝的君主?或许正如忠顺王爷所言,大行皇帝和太子正是被你所害死!”   “潘大人这话可有失偏颇。当日朕所定下这份盟约的目的,便是为了让西罗国不安于分兴兵而起。西罗国位处于我天璧西南僻壤相接,若是不寻着机会将他彻底铲除,日后待得他壮大之时,只怕会是极为棘手的事情。”   “沣怡王舌灿莲花颠倒是非黑白的本事今日真是让人大开眼界。”手掌相击的声音传来,水沛已经冷了面上容色,看着城墙上的御林军,道:“朕今日所受如此大的屈辱尔等竟还能安稳立足么?将他们抓将起来,听候朕的发落!”   “等等!”上城墙的楼梯口传来声音,众人的目光望过去,水沛的脸色登时大变。黛玉上前握着水茹萍的手走了过来,那青竹和南竹也紧紧的随过来。原来在他们谈论的空档,陈瑞文便已经吩咐人将城门打开,送了水茹萍和青竹南竹上来。   水茹萍的脸色仍旧苍白如雪,只是神情已经清明了许多,十岁女孩的目光丝毫不掩恨怒的看着水沛,紧握着拳头凄厉喊道:“你为什么要害死皇爷爷?为什么?你不但害死皇爷爷,还将所有的罪名嫁祸到我父王母妃的身上。说什么自知罪孽引火****,他们明明是被你杀死的,东宫的火也是你放的,我在皇爷爷的龙床底下全部都瞧得清清楚楚。”   脸上晶莹的泪珠滑落下来,身躯忍不住颤抖起来。想起水恕临死前那灰白的脸色,还有应君平嘱咐她好生装着遗诏时候的决然和凄凉,不自禁的嘤嘤哭了起来,哽咽地道:“皇爷爷所服的丹药是被你预先下了毒的,你偏要推脱到父王的身上。”   众臣哗然,那李丞相和李绶的脸色登时大变,水沛的脸上亦是铁青,狠辣的目光落在水茹萍的脸上。没想到他处心积虑几乎就要成功的当口,竟然会败在个小女孩的手中。   拥护水沄的朝臣接二连三的立在水溶身侧,东平王更是怒目相视地道:“怨不得沣怡王如此急切的想要登上皇位。你手中所谓的遗诏应该就是你和李丞相合谋所假造的吧?李丞相在朝为官三十年,自然对大行皇帝的字迹十分的熟悉。”   “她不过就是个孩子,所说的亦不过就是他人所教的罢了。”   “何人所教?正所谓童言无忌,正因为无忌才最为真!”穆颜君淡淡眸子望着水沛的垂死挣扎,冷道:“你设计毒害大行皇帝在先,嫁祸太子毁尸灭迹在后,这样十恶不赦万死难赎的罪过还不想承认吗?”   “朕已经是昭告天下的皇帝,你们说朕的遗诏是假的,可又有什么证据来证明是假的?如今五湖四海的人们莫不知道天璧皇朝的新郡主是曾经的沣怡王水沛。”拍了拍手,近身的五十名侍卫将身上的盔甲脱去,身着黑衣手上执着弓箭齐齐对着水溶和众位朝臣。   “你们才是真正的乱臣贼子,今日将你们诛杀在这儿,你们也算是罪有应得了。”说着便退到了这些黑衣人的身后,挥手让他们射箭。   更快的黑影在他们尚未射出箭的同时飞身跃上城墙,快如闪电的身法掠过,这些手执弓箭的神箭手已经全部瘫倒在地上的血泊之中。   水溶容色淡淡的看向水沛大惊失色的面容,道:“所谓的神箭手亦不过就是射箭百发百中而已,若是能让他们连拉弓的机会都没有,别说什么神箭手,他们连普通的杀手都谈不上。”黑衣人的长刀架在水沛和李丞相李绶的脖子上。   水溶转身望着犹自维护水沛的朝臣,冷冷地道:“忠奸不分之人要来何用?倒不若辞去官职回乡种田,兴许还能造福左邻右舍。食君俸禄却不能为君分忧,甚至助纣为虐恶言其形当真是罪不容诛!”   穆颜君挠了挠头,看着水沛犹自带着希望的面庞,嘲讽道:“沣怡王还是收了心中的希望吧,此时你的所谓二十万大军正在辛墨予三十万大军的控制之下,你觉得他们还会赶得过来吗?”   水沛狠毒的目光恶狠狠的剜着穆颜君讥讽的面容,心中最后的希望亦被打破,这种输下去的不甘不愿让他始终不愿低头,只是冷毒的眼睛看向水溶和黛玉,冷笑道:“你们捉住朕不难,但是你们若是想找到北静王太妃的尸首只怕会是难上加难。”   水溶瞳眸收紧,尚未答话,立在一侧的陈瑞文已经跪下道:“北静王爷尽可放心,当日太妃的遗体已经被微臣妥善的安置在安全的地方。”水溶侧首看着那陈瑞文感激的点了点头,淡淡吩咐道:“将此等乱臣贼子摘取冠袍,绑缚与朝堂之上,听候发落。”   穆颜君的眼珠子转了转,看向众朝臣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倒是回宫请了诸位皇子到政德殿拥戴新君才是。”水溶和黛玉皆侧目的望向穆颜君,总觉得这两日穆颜君的行为举止颇为诡异。穆颜君耸了耸肩,踱步走到朝臣之中缓缓下了城楼。   水恕膝下共有七子,除了夭折的两位死去了的水沄,尚有四子在世。如今水沛被绑缚,剩下的三位皇子最大的亦不过才十七岁,皆被请进朝堂之上!   仍未有所封号的皇子陡然见到这么多的大臣,还有跪伏在中间的水沛等人,有些惊慌之色在眼底闪过。水溶招手让他们上前,众朝臣的目光也皆落在他们的脸上考量着打量着,心中在挑选着自认为合适的人选!   “诸位可有挑选出来的新君人选?”穆颜君微微含笑的上前问着诸臣,国君乃是国之重托,一时间皆是犹豫不决的立在原地面面相觑却都无人说话,毕竟这几个皇子年纪还是这样幼小,而且母族出身低微,水恕在世的时候从未刻意培养过他们!   “本王这里倒是有先皇临终前的遗诏。”此话犹如巨石激起千层浪,轰的人脑海瞬间空白,因为今日所见到的看到的刺激太多太过,齐齐疑惑的目光转向穆颜君,潘痕艰难的开口道:“这,这,遗诏?”   穆颜君点头,道:“对,遗诏,是大行皇帝交与柔嘉郡主手中的亲笔遗诏。” 第七十二章   遗诏?水溶眉头紧皱的看着穆颜君从袖中掏出的明黄绢帕。   穆颜君看了水溶一眼,将遗诏交与大学士和太尉的手中,撩起衣袍跪下道:“请两位仔细验证圣上的遗诏,宣读遗诏有请新皇即位。”   大学士和太尉弓腰双手捧过那明黄旨意,打开细看之时惊诧的目光皆落在相同跪下的水溶身上。两位大臣对视一眼,这上面的字迹虽然凌乱但确系水恕所书,遂定了定神,道:“此乃大行皇帝所遗留遗诏,众位臣工听旨。”   “朕以宗人入继大统,获奉宗庙四十年。乃兹弗起,夫复何恨!北静亲王,皇室亲脉。仁孝天植,睿智夙成,即皇帝位。”这道遗诏犹如闷雷般轰的众人头晕脑胀,那些素日反对水沄水溶的大臣更是心跳急速加快。   “这道遗诏是假的。”水沛率先回过神来,身上捆缚着绳索难以站起身来,那李丞相和李绶亦是怒目相望,齐声道:“圣上乃是圣明君主,膝下尚有皇子在,怎会将皇位传于北静王?这一切,无非就是你们这些人的阴谋罢了。”   转头看向水溶冷笑道:“北静王爷何曾是为了保驾大行皇帝和太子?无非便是为你的谋朝篡位铺下路子而已,你我原不过是一丘之貉,倒是大义凛然的斥责与朕。”   “大胆!”大学士潘痕将手中的圣旨摊开在他的眼前,厉声道:“乱臣贼子竟敢自称为朕,你瞧清楚大行皇帝这上面是如何处置于你的?”传位诏书的下方写着行小字,水沛正眼相望,却见那上面书着:“沣怡王弑父弑兄罪不容诛,逐出皇室玉碟贬为庶民,抄家灭族!惠妃李氏纵横后宫数十载,未能以德惠普及天下,反倒助纣为虐,着令驱赶出宫降为庶人,李氏一族夷灭三族!”   “当日柔嘉郡主曾藏匿与龙床之下,大行皇帝的遗诏正是柔嘉郡主亲手交与本王手中,而柔嘉郡主也正是目睹水沛弑父弑兄的见证人。”穆颜君立起身来,唇瓣冷冷噙着抹冷意的看向水沛!   水溶沉如海的眸子没有半丝的波澜迭起,只是那眸光冷如冰凌,盯得穆颜君脊背发凉,回身跪下道:“微臣叩见圣上!”底下臣工眼见如此情形,哪敢再有多言,呼啦啦的跪了一地,那三个皇子也随着众朝臣跪了下去!   颀长的身影落在重重殿宇之中那样的气势夺人,水溶淡漠的眼睛缓缓掠过众人,亦是跪下身来道:“大行皇帝膝下尚有三位皇子在,当在他们中间挑选合适的人选。”顿了顿,眸光扫向穆颜君,道:“忠顺王为人缜密睿敏,身为辅政大臣定能辅佐新皇将天璧皇朝治理的井井有条。”   看到水溶跪下,那些朝臣连连跪着退了几步,不住叩首道:“皇帝如此,定是要将臣等推入不忠不敬之地,还请三思。”水溶未曾起身,最大的三皇子跪行至水溶身前,俯首拜了三拜,道:“我们三兄弟虽托生于皇家却对朝廷无甚功劳,父皇既将皇位传于北静王兄,还请北静王爷及早登基,莫要再折煞臣弟乃至于诸位臣工。”   穆颜君和东平王对视了眼,起身缓步走到水溶身侧,欲搀扶着水溶起身,水溶厉眼看过去,两人苦笑一声,穆颜君撩起袍摆跪在水溶身前,道:“恭请圣上升座!”如此被人算计半句话也难出口,水溶胸中窝火的看着穆颜君,穆颜君俯身拜在地上半个字也不敢说出口。   “穆颜君,你好,你很好!”水溶掂量着手中的明黄遗诏,这样薄薄一张锦帛便将他永远缚在这皇城之中,不单单是他,还有他的妻儿也要缚在这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宫墙之中!   穆颜君尴尬的笑了笑,躬身道:“微臣不敢!圣上过誉了。”   “圣上?”水溶冷嗤出声,冷冷的眸光转向穆颜君,冷笑道:“你如今倒是撇清的干干净净,遗诏早已到了你的手中,你竟然半声不吭的摆了本王一道。”满朝的臣工跪在地上,还有三位皇子,让他退无可退。   “若是早些交到你的手中,只怕这份遗诏便无再见天日的时候。”穆颜君正色道:“太子已逝,圣上也知先皇遗留下来的三位皇子皆不是为君的料儿。这风景如画的大好江山,圣上总不能撒手不管,眼睁睁的看着国运日下吧!更何况,若论起来,圣上的母亲也因此而丧命,这把龙椅若非圣上来坐,当真是无人有资格来坐!”   水溶幽沉的眼睛望向远处飘雪的乌沉天空,背手立在政德殿台阶之上,静默无言!   白色的灵堂黑色的奠字高高悬起,雕梁画栋的北静王府尽数被白绸所掩盖,冬日的景色之中早已黯淡的没有其他的颜色。   当日她离去的时候北静王府井井有条,人人各司其职,如今那些熟悉的人已经全数倒在血泊中。虽然早在她们回来之前已经有人将尸体收拾妥当,但是见到如此冷清的北静王府,胸中的悲痛似是巨石压在胸口,压的她喘不过气来,跪在北静王太妃的棺前哭的肝肠寸断!   水昊泽和水清婉默默垂泪的跪在黛玉身侧,他们的年纪尚未领略到何谓死亡的真正含义,只知道再也见不到北静王太妃,只知道自己的父王和母妃哭的肝肠寸断。   紫鹃怔怔的跪在黛玉的身后侧,空茫的眼睛毫无意识的默默流泪,赵峥已经去了。初初看到赵峥尸首的时候,紫鹃瘫软了一双腿跪坐在地上,泪水漫流过脸颊落入脖颈之中。冰凉的泪水似是刺激到她生生抽痛的心扉,跌跌撞撞的跑过去,趴在他已经冷硬的尸体上哭的痛不欲生!   “赵峥,你醒醒,醒醒啊。只要你醒过来,我们立刻成亲好不好?我不怪你,我真的早就不怪你了。”如此凄厉的呼唤声赵峥却早已经听不见,黛玉胸中悲痛的几欲站不住脚。   看到黛玉立在身后,紫鹃似是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紧紧抓着黛玉的手腕,满脸泪水地道:“姑娘,姑娘,紫鹃真的早就已经原谅他了,为什么他还不理我?为什么?姑娘。”悲痛欲绝的紫鹃让黛玉痛彻心扉,蹲身紧紧握着紫鹃的手臂,眨眼的泪水滚落下来,哽咽道:“紫鹃,你别这样,若是赵峥看到你这样伤心他会不安心。若是你真的原谅他,就好好的活下去知道吗?”   “奴才叩见王妃,忠顺王妃到了。”北静王府内的奴仆尽数被诛杀,如今他们回城东平王太妃还有上官云蓝,早已遣了府中的奴仆丫鬟暂且来服侍,这场政变累及了多少人的性命无辜枉死?怔然回头,只见上官云蓝扶着丫鬟的手臂笨拙的踏着台阶走了过来。   看着满脸泪痕浑身缟素的黛玉,上官云蓝悲叹出声,上前握着黛玉的手,轻道:“姐姐节哀。”黛玉缓缓摇头,轻轻地道:“云蓝妹妹身子重还是坐在那儿吧。”没有什么可节哀的,这些枉死的性命和鲜血,终究是要血债血偿,以命抵命!   看着神情悲怆眼中含着丝丝恨意的黛玉,上官云蓝鼻子酸酸的,泪珠顺着玉白的脸颊滚滚落下,恨道:“天道循环终有报,到头来恶有恶报将他们凌迟处死也绝不为过。”幸而当初昊泽和清婉一意要随着水溶和黛玉出征,若是当日他们留在府中今日政变,他们若是有什么差池,岂不是要要了黛玉的性命么?   天色将晚仍未见到水溶归府,黛玉怔怔望着门外撕棉扯絮般的大雪,屋内的白烛被风吹卷的火苗直晃。膝盖早已跪在酸痛麻木她却不想起身。   水溶苍白着脸从门外走了进来,扑通跪倒在北静王太妃的棺前,眼睛犹如死海般寂然无神悲痛早已溢于言表。不知跪了多久,案上的白烛也烧了半数,水溶转身看着黛玉静静相望。眼中的水光缓缓滑过,起身掬着黛玉的腰身靠在怀中,弯腰揉着她跪的僵硬的膝盖。憔悴的面容让黛玉十分的心疼,纤纤素手抚上他的额角,有种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的悲痛凄冷。   水溶的身躯蓦地一颤,站起身子紧紧的将黛玉箍在怀抱之中,黛玉眼泪盈盈的紧紧回抱着他,泪水梗在喉咙里让她抽噎出声,越发哭得不可收拾!   水溶心中的痛她知道也懂得,北静王太妃为了不成为水溶的牵绊更是为了给他制造机会,决绝的选择了死亡。她的这份慈母心水溶懂得,黛玉也懂得,所以心越发的伤痛悲凉,过往的种种恩仇怨恨也随着她的离去化为过眼烟云!   好半晌水溶松开黛玉,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轻道:“别哭了!母妃若是有灵,也会见不得我们如此伤心。”眼底浓浓的痛楚似是乌云压顶半丝也未曾散去,丧母之痛又岂是三言两语可以理得清。   揽着黛玉坐在金丝楠木的棺前,水溶望着火盆里缭绕而起的黑色纸灰,像是枯黑的蝴蝶绕着白绫款款飞舞,默了片刻静静地道:“母妃曾在父王陵寝隔着一座山头的地方另起一座坟墓,她说,若是有****过世的时候便将她葬入新的陵寝之中。她不想争了,只想安安静静的躺在那儿,安安生生的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将所有的事情忘记的干干净净,爽爽利利的投胎重入人世。”   黛玉神情微怔转首望着水溶平静无波的面容,侧首看着金丝楠木的棺木,良久叹息出声。水琛贾敏叶蕴仪,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其实皆归咎于叶蕴仪的一个‘狂’字。她想要得到水琛不择手段的利用圣旨来压制水琛和贾敏,但是终究她得到了什么?她所爱的那个男人半丝的情意都未曾分到她的身上。   黛玉默默将手中的纸钱放入火盆之中,静默了许久轻道:“这样也好!”不愉快的生活不顺畅的感情早些丢开,早些放手也能让自己早些解脱。泪水啪的落在纸钱上缓缓晕染开来,在这场爱情的追逐之中,每个人都是失败者。   清晨的光芒照耀进来,黛玉睁开朦胧的眼睛,就见白色的孝服近在眼前,水溶低头看着醒来的黛玉,低问道:“醒了?”身上盖着他的披风,整个人被他圈抱在怀抱之中。仰头看着他憔悴疲惫的面容,应是一夜未眠。   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理着她散落下来的发丝,将她扶着坐起身来,看着她肿胀的眼睛,有丝心疼在眼底滑过。   “黛儿。”水溶轻唤出声,黛玉抬头澄明的眼睛望着水溶,犹如湖水盈盈的眼波包含着信任,水溶竟是一时词缺不知该如何开口。黛玉握着他的手臂,仰头轻问道:“溶瀛怎么了?”   水溶凝望着北静王太妃的棺木,握着黛玉的纤手在手中细细摩挲着,“黛儿,你曾经说过要陪在我身边的对不对?”黛玉越发的疑惑不解,看着他难得浮于面的担忧,却仍是点头,问道:“到底怎么了?”   “那把九五至尊的位置我从未想过,甚至这次也只是想要替母妃报仇而已。”水溶理着她的秀发柔如水的轻轻拂过她的面颊,黛玉听他如此说,早有听闻上官云蓝的话,已经猜测出几分,低眉想了想,许久方才轻道:“溶瀛曾答应过黛儿要去江南远离这里的是是非非。”水溶静静的望着她,他知道对于皇宫黛玉没有什么好印象,甚至当做那是金丝笼。   “溶瀛曾说要学陶朱公自我谋生。”黛玉仍未抬头,柔弱的身形淹没在常常垂落下来的青丝之中,水溶不觉伸臂揽过黛玉靠在怀中,黛玉伏在他怀中轻轻地道:“那溶瀛也该记得,黛儿曾说过。无论你去哪里,黛儿永远不离不弃!”   “黛儿。”水溶搂着她的肩膀用力揽在胸膛上,低垂的眼眸犹如缠绕着万千柔情,牢牢的将她搂紧在怀中,黛玉盈盈泪珠落在他的怀中,低喃道:“黛儿早已将自己交与溶瀛,溶瀛要好好的保护着黛儿千万别让黛儿伤心。”   如此的不安让水溶心中万分的不舍,扳着黛玉的小脸儿认真地道:“当着母妃的面儿溶瀛发誓,穷尽一生绝不会有机会让黛儿伤心。”黛玉盈盈水眸似是水洗过的美玉,通透明亮的满满皆是信任。玉白的面容犹如胜放的白莲花,清丽脱俗含珠凝露!   登基大典定在一个月后,但是水溶黛玉还有两个孩子皆要入宫居住。手心缓缓拂过明瑟居内的每样物什,看着紫鹃含影已经将所有的东西打点妥当,黛玉有些怅然的微叹了口气。   紫鹃面上的悲戚之色已经尽数敛去,犹如枯木般没有半点的生机,望着黛玉怅然不舍的目光,上前静静地道:“如今王爷登基为帝,王妃便会是新朝皇后,自然要去宫中居住。”   黛玉回首望着紫鹃,心中翻涌的却满满的皆是酸痛,轻叹道:“紫鹃。”紫鹃陪在她身边二十年的时间,可是到头来她什么也给不了她,甚至连女子最基本地幸福和婚姻她都给不了。   凝望着黛玉面上的愧疚和伤心,紫鹃动容地道:“能陪在王妃身边已经是紫鹃毕生最大的福分,奴婢愿意生生世世侍奉着王妃。”这样的痴傻和认真黛玉鼻子酸酸的,轻轻将她鬓角的头发拂开,哽咽道:“好,紫鹃姐姐就陪在我身边!”   赵峥的离世似乎将紫鹃的生命也带去了一半,她喃喃轻声道:“奴婢原也是自作自受,做什么要去计较那么多的事儿?若是早些嫁给他,兴许现在奴婢便不会后悔至此了。”抽了抽鼻子,眼泪滴落在黛玉的手背上,她轻轻的抹拭去,道:“奴婢明知道他的心意呀!”   “紫鹃。”黛玉心疼的唤着,紫鹃已经抬头擦去脸上的泪水,扬起一抹破碎的笑容,像是印满血的紫鹃花,凄美绝艳但也带着颓败的凄凉,道:“奴婢倒是在说些什么?没的扰的王妃心中烦闷,王妃休要听奴婢胡言乱语。”言毕便抽回手,转身仍旧去收拾尚未收拾完成的东西。   黛玉张了张嘴想要唤她,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紫鹃的心结已经牢牢种下,绝非两三日便能解开,只求着来日方长时间能磨平她心中的伤痕。只是这伤口太深,深得就算是结痂了碰触滴水仍旧会裂开伤口,让人痛不欲生!   北静王太妃的梓宫仍旧下葬与先前的陵寝之中并未有丝毫的更改,银山压地般浩浩荡荡的队伍朝着陵寝而去。两侧黑压压的跪满了人,漫天飘扬的大雪似是鹅毛般飘然落地,似是也在为她做最后的告别!   素白的衣冠衬着如玉的俊颜,肃穆悲痛的神情浮于面颊,水昊泽紧紧随在父亲的身后,俊秀的小脸上饱含泪水,亲自将祖母送至陵寝之中。看着陵寝的寝门关闭,浑身缟素的黛玉牵握着两个孩子冰凉的小手,泪水从脸颊缓缓滑落。   大行皇帝的梓宫停灵十八日,送至城西的极乐村。那是历代帝王过世之后梓宫暂存之地,先皇后的遗体亦停在那儿。因为皇陵尚未修葺完毕,待得皇陵完工便将帝后合葬,将封为敬功太子的水沄和太子妃应君平掩埋在帝后的坟墓左侧,以全当日帝后对太子和太子妃的期许和疼爱!   水沛被降为庶民鸩毒毒杀而亡,沣怡王府本是朝廷赐予,此番回收回来留作将来赐予其他的有功之臣。沣怡王膝下两子圈养在三十里外的定城,没有诏谕不得踏出定城半步。所有的女眷皆流放至岭南,已是水溶看在本是皇族的份上网开一面!   李氏家族抄家株连三族,年满十三岁者依照罪行交与刑部定罪。府中奴仆尽是造册变卖,年满十三岁女子尽数冲为官妓,未满年岁者充入浣衣局为奴为婢终身不得出宫!惠妃李氏剥夺皇妃头衔,赏赐三尺白绫尸体抛入城外的乱坟岗之上,不许任何人收尸!   曾经显赫到权倾朝野的李氏一脉,轰然倒塌,京城之中风声鹤唳人人自危,急忙着撇清关系,但是牵连的官员不知几许,抄家的马车带着箱箱真金白银压过平坦的大道。   黛玉居住在深宫之中亦有所耳闻,闻听之时只是略皱眉头,并无太多的情绪波动。历朝历代更新换代,新皇登基总是会有些人要撞到整改的尖刀上,原没有什么奇怪。更何况,如今的水溶只是将有罪之人处置而已,并未牵连无辜!若说无辜,为官之人又有几人是无辜?遂只是随着笑了笑,再也不提!   “今年宫中的红梅一株也没看,胜放的全部皆是白梅或是绿萼。”含影捧了数枝特意剪出来的白梅稀奇的道,将白梅插在汝窑美人觚之中,润白的美人觚加之清幽脱俗的白梅,越发添上几分暗香浮动的清韵!   黛玉轻移莲步走了过去,纤纤素手抚着白梅细细看着。花瓣上盈落下来的雪花遇到屋内的温度融化成水滴,牢牢的覆盖其上,像是精雕细琢的玉梅花点缀珍珠,说不出的晶莹美丽,黛玉的心中添了几分欢喜!   黛玉低眸,如水的眼睛倒影出梅花的身影,兴许他方才临朝,许许多多的事情还要等着他来处置吧!抬首打量着这座威仪富丽的凤仪宫,突然有种‘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的感叹。   这座宫殿仍旧保留着当年皇后离去时候的摆设,她搬进来住也没有丝毫的改变,想起那夜水溶曾打量着凤仪宫,道:“我的黛儿自是与我同居,这里的东西摆设也自由着这么着吧。”黛玉微微含笑,玉影落入窗棂之上,窈窕纤弱的身形宛如室内依水而立的水仙花!   含影清秀的面庞隐隐含着几分忿然,犹如梅花瓣上洒落的薄薄冰凌。黛玉本是北静王正王妃,入主宫中本就该是皇后之尊,偏那些当日反对的朝臣皆以黛玉无甚根基,出身虽说显贵但如今早已败落为由,硬是拖着不让水溶立她为后!   这些都是些什么狗屁理由?当日水恕能将黛玉赐予亲王为正王妃,今日水溶反倒不能将自己的结发妻子册封为皇后?谁不知道他们心中打的是什么样的算盘?如今水溶年华正盛,身畔只有黛玉相伴,且只有一子一女,谁人不想将自家的女儿送入宫中?只是如今碍于国丧不敢明面提出罢了!   他们的算盘便是如今将皇后的位子拖着,等孝期过后便要劝慰水溶选秀。当日水溶为王爷时,他们无甚话语可言,如今水溶既为皇帝,皇帝的子嗣繁衍便是头一等的大事,他们定是要掺和掺和,却忘记了,水溶本就非很好说话之人。惹毛了他,或许直接会将那些所谓的大家闺秀卖入勾栏!   “嫂子!”水丹阳的声音从门边传来,黛玉回身就见她腹部高隆的扶着丫鬟的手臂缓步走了进来。因着奔丧而特意回来的水丹阳,丰润的脸颊上带着盈盈泪水,面上的悲戚难过越发的浓重!   黛玉上前迎着她进了室内,看着她吃力的坐下来,黛玉轻道:“你如今身子重该当当心些才是,外面冰天雪地的,怎么就一个人跑了过来?”看着辛墨予对水丹阳的关切,黛玉悬着心也终究放了下来。   “当日我离去的时候母妃还好好的说要等我回来,没想到我回来的时候竟连她的面儿也见不着?”红色在眼圈晕染开来,盈盈泪花在眼眶之中打转转。   “丹阳如今怀着孩子别太伤心,对孩子不好,知道吗?”水丹阳凝望着黛玉平静如水的面容,轻轻点头,叹道:“总是嫂子能这样的相信皇兄。”说着拭了拭泪水,挽着黛玉的纤手轻道:“昨日墨予曾与我提起,说如今朝中多少事情等着皇兄来处置。那些个往日里支持沣怡王的人物,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儿,挑着法的找些事情出来。我听他说,皇兄这些日子总是忙的昼夜不分。”   黛玉浑然不介意的笑了笑,她明白水丹阳的心,她是怕她吃心。吃心什么呢?水溶每每忙着朝堂的事情,夜间还要赶回来与她同榻而眠,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皇宫不是她想待得地方,皇后也并非她想要的头衔。但若是有人想要将水溶从她身边抢走,她是千个万个的不答应。世上除了她之外,没有任何人有资格立在水溶的身边与他并肩而立,清丽如梅的面容含着丝丝冷意,犹如傲雪迎风的冬梅那样的傲骨铮铮。   凤仪宫中遍植青竹和梅花,积雪将碧绿的竹竿压低了身形,但是那强韧的韧性只等着积雪融化便反弹将雪花丢出去。黛玉淡淡掐了朵白梅在手中,别在水丹阳的发髻上,仔细端详着,道:“丹阳莫要为我担忧,这些人和事你嫂子我还未曾放在心中。”   “姐姐真真是好气魄,这样的决断让我亦是望尘莫及。”多日未见的上官云蓝扶着大肚子走进来,黛玉看向她时亦有些好笑,道:“今日这凤仪宫倒是招了贵人来了,你们两个凑到一处莫要把这凤仪宫掀了个底朝天才好。”   上官云蓝耸耸肩,扶着肚子坐了下来,叹道:“早已非当年那懵懂不知的小女孩了,如今都要各自做娘了,哪里还有那份闲心?”水丹阳亦是深有同感的点头,道:“如今腹中托着这么重的孩儿哪里还有力气和闲心去做别的事情?”说着望着黛玉苗条的身形,半是羡慕的叹道:“当年嫂子怀着双生子尚自懵懂不知嫂子受着怎样的罪?如今可算是明白了,只是嫂子这窈窕的身形着实羡煞人。”   黛玉盈盈灵眸瞅着上官云蓝,道:“躲了我这么些时日怎么今日想通了?”上官云蓝神色讪讪的,干笑了声,道:“倒也并非刻意躲着姐姐,而是如今姐姐入住凤仪宫,到底居于深宫之中,云蓝就是想要来拜会也要在内务府递了折子才行。”   黛玉淡淡地道:“左不过如今只是居于宫中半分名分也无,他们的规矩倒是立的十成十。”宫中的老人多为当日惠贵妃手下所提拔上来的,刁难和暗里使绊不在少数。幸而分配在凤仪宫中的宫女嬷嬷皆是当日先皇后身边的服侍人,倒也还算是妥帖。如今黛玉只让宫中诸人暂且压下不予理会,由着她们张狂,到得时候再做计较!   “昨日我倒是听王爷说,咱们的皇帝在朝堂上直接撂明,登基大典必是封后大典,言语间的坚持没有丝毫的妥协,倒是唬的那些人无话可说。我瞧着呀,他们现在可努力着要搞些绊子出来呦!”上官云蓝的话冷讽含刺,气道:“这些个迂腐不化的老东西,别打量着他们肚子里的那点弯弯墨水别人不知道呢。”   “是呀,嫂子是皇兄的结发妻子是当日的北静王妃,于情于理皇后的位子都该是嫂子的。这些个人,倒是不如寻了人暗自教训他们一顿才是。”随着辛墨予多年,水丹阳的性子也直率了许多,英气的眉眼微微上挑,带着几分桀骜之气!   “这个主意挺不错,咱们来商议商议!”上官云蓝兴致勃勃的看着水丹阳,眼瞅着她们两个真的商议什么大事,黛玉淡淡笑道:“罢罢罢,你们两人的主意还是就此打住吧。人现在是巴不得咱们有些什么错儿的,你们倒是去自投罗网?”   水丹阳闻听泄气的耸拉下肩膀,道:“我就是看不惯他们如此的欺负人。”瞧着黛玉身后没有娘家的根基,便联袂要将这个后位空置下来,真真的气煞人也!   黛玉淡笑,望着案上的白梅花,冷淡地道:“他们想要阻拦也要看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人人心中皆有私字在,但也莫要将他人看的太低! 第七十三章   阴霾的天空终于划出一丝光亮,两个孩子整日困在凤仪宫中早就想出去跑跑!   含影和紫鹃扶着黛玉随在身后,随行的宫女太监紧随在身后,看着两个孩子欢快的跑在梅花林中,黛玉清丽脱俗的面容微微含笑!   湛蓝镶滚暗竹纹素缎棉褙子,深蓝色绣暗色竹纹狐皮裙,发髻挽成倭堕髻结成寰寰,缀着银质衔珠凤头钗。如玉的耳朵带着明月珠,莹润的光芒柔和映在脸庞上越发添上几分柔雅静美之态!   “如今外头可是传得沸沸扬扬,说是如今住在凤仪宫的这位,当年居住贾府之时同那已过世的顺元妃的兄弟有些个情分,当年被还是北静王的圣上硬是压了下去。”   “不过也是,那么大的哥儿和满园子的姑娘小姐混在一处,也难免会传出些这香艳的事情出来。只可惜了,本来圣上还定要册封她为皇后,如今传言四起,只怕圣上也不得不做出退让了。”桀桀笑声着实刺耳,含影和紫鹃早已按捺不住,黛玉却是眉眼晶亮,玩味的看着树影后面两个偷闲的嬷嬷。为了不让她登上后位连当年的陈年旧事都挖出来了吗?   清眸灵转陡然威仪四射,冷冷笑言:“两位嬷嬷在背后嚼舌根的着实好听,不如到了本主的面前来讲,岂不更是快哉?”站在梅林后的两个老嬷嬷陡然听到黛玉的声音,吓得浑身颤抖的登时跪倒在原地,叩首道:“老奴,老奴罪该万死,还请王妃恕罪,恕罪!”   早有两个太监上前将那两个老货提了上来,含影和紫鹃更是一脚踹了上去,啐道:“为老不尊的东西,竟敢在背后嚼着主子的舌根,真该拔了舌头下油锅的份儿。”那两个老嬷嬷只是跪在雪地上,不停的磕头,黛玉漫不经心的轻拍着手中的暖炉,望着枝头撒落下来的雪花,淡淡地道:“既然说了,索性就说个痛快,我在这儿听着呢!”   那两个老嬷嬷本是在背后嚼舌根,哪里就想着黛玉会在身后听到,此时早已吓得浑身抖索着半句话也说不住来,只是不停的磕头!   “活了这么大的岁数了竟连道理还没活明白的?难道年纪都长到狗身上去了?但凡是狗,对着主人还会摇尾博怜,你们倒是越发的没了章法,在背后嚼起主人的舌根。怎地?如今管制后宫的嬷嬷就是如此的教导你们的么?”含影冷厉的话没有半丝的情面留下,如今若不为黛玉立威,后宫人物纷杂,来日里还不知道该如何的爬上头呢。   匆匆的脚步声传来,黛玉明眸微转,就见那似有官职的老嬷嬷满脸赔笑的迎了上来,上前躬身道:“两个不懂事的奴才在身后咀嚼舌根,如何发落,只等着王妃的话便是。”   黛玉似笑非笑的倪着她苍老的满是褶子的面容,淡淡地道:“你是掌管内庭的管事嬷嬷,该如何处置,该如何发落,你自带着她们去便罢了。”清灵如水的眼眸缓缓转向一侧梅林之中玩耍的昊泽和清婉,神色清冷的也不予理会。   含影扶着黛玉的小手缓缓步下台阶,朝着昊泽和清婉走了过去,没有理会身后那面有得色的管事嬷嬷,只是唇角的笑容越发的冷厉犹如枝头寒梅。   紫鹃含着抹慈爱的笑容掏出绣帕擦去昊泽和清婉脸上的汗珠,轻道:“天儿还是太冷,世子郡主莫要跑的太热,到时候冷热交替若是着凉了可又该喝苦药了。”   清婉玩的通红的脸颊眼波盈盈闪动,亲了亲紫鹃的脸颊,咯咯笑道:“还是紫鹃姑姑最好了。”水昊泽只是淡淡笑了笑,依靠在黛玉身边,轻问道:“娘亲为何要将那两个奴才放出去?”他方才就望到那管事嬷嬷脸上的得色,黛玉如何会不知道?   黛玉轻轻拭着他脸上的汗水,轻道:“如今你父皇方才即位,前朝有许许多多的事情需要他来处置。昊泽住在上皇宫差不多五日的时间,那些反对娘亲为后的人难道还在少数么?”水昊泽俊秀的眉头皱了起来,他自然是知道。甚至那些大臣有意无意的要将他带离黛玉的身边,为的便是让他疏离黛玉,不让黛玉母以子贵的登上后位。   “你父皇如今贵为天下之主,许多的事情并非浮于面上的那么简单。”就说今日嚼舌根的两个嬷嬷,若是无人指派深处深宫之中她们如何能知晓外面的事情?后宫之事便是前朝的缩影,李氏一族虽然败落下去,但是隐藏着支持李氏一脉的势力在朝中只怕仍是不容小觑。如今阻止她登上后位便是与水溶个下马威,比如那贤太妃的娘家。   后宫之中当真是波谲云诡耳目灵通,那两个嬷嬷也不过才跪在身前,便极快的有人通知了管事嬷嬷,这样的神速当真是让人不容小觑!看来来日掌管宫廷的时候,还真是件麻烦的事情,黛玉突然觉得有些苦恼的揉了揉太阳穴,落入宫廷之中便犹如落入深渊之中,想要挣脱爬出来真的要费些气力了!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明黄色的衣袍出现在梅林的后面,黛玉直起身子来就被他握住了纤手,黛玉轻轻挣脱欲行礼之时却被水溶扣住了腰身,皱眉问道:“黛儿这是做什么?”黛玉抚着他身上金线绣着的龙袍,淡淡地道:“与圣上行礼呀!”   水溶轻抚着她如花的玉颜,将她眼底流转的薄怒尽收眼底,淡淡笑道:“我不需要黛儿与我行礼,你是我的妻,与我并肩站立的妻,无需与我行礼!”黛玉睁着墨玉般的眼睛仰头望着他清瘦了许多的面庞,叹了声,轻轻抚着他的面庞,道:“我也不想,但是入了宫门许多不想的事情也变成势在必行。”   水溶摇头,牵着她的小手往回走,吩咐紫鹃和含影带着两个孩子随在身后,道:“我今日来是带你们娘儿三个跟我回去明德殿,你们休想再逍遥自在的撇下我这个孤家寡人!”   黛玉讶然的顿住了脚步,沉吟道:“上皇宫本是皇帝单居之所,历朝历代就算是皇后也没有资格住在明德殿,你这不是将我们娘三个推到风头浪尖之上么?你想要出风头就站在那儿好了,我们娘儿三个不参与。”   水溶攥紧了她的手,似笑非笑地道:“当初是你说要同我共同并肩站立的,如今再说这话岂不是迟了?你不想走我抱你过去。”黛玉脸颊通红如霞,仰头瞪着他道:“你如今越发的没个正经了,若是被人听了去,真真的是扬起轩然大波了。”   水溶顿住了脚步,凝望着黛玉,黛玉不解的看着他,他却细细摩挲着她如云的青丝,道:“黛儿,以后皇宫就是我们的家,我希望你没有丝毫顾忌开开心心的生活,知道吗?”他如今忍着相思之苦,努力的将所有的事情安置妥当,为的便是让黛玉觉得在这里住的安心。她不希望黛玉不开心,更不希望她住在这里不安心!   他的苦心黛玉如何不明白,伸手揽着他的腰身埋首在他怀中,闷闷地道:“如今那些老顽固顽固不化,倒是当我名不正言不顺的鸠占鹊巢。”水溶轻抚着她的青丝,双臂紧紧将她搂在怀抱中,眼中有丝戾色闪过,只是静静地道:“黛儿放心!”短短的四个字却透着他的决心和认真,那些个老顽固老骨头真的该松松了。   果不其然,黛玉和两个孩子住到明德宫的事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那些朝臣将国家大事丢在一侧,势要努力的帮水溶醒醒脑子,让他别做出糊涂的事情!   穆颜君位列诸臣之首,抬头望着冕旒下瞧不清楚神色的水溶,又看了看滔滔不绝陈列祖宗家规国法的平章政事成怀,淡淡笑容隐匿在九章冕旒之下。太过急切的劝阻或是阻拦,真真的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淡漠的水溶似笑非笑的吩咐侍卫将滔滔不绝的成怀拉了下去,淡淡的吩咐道:“好生与成大人醒醒脑子,莫要再让他咆哮殿堂。”成怀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尚未开口便已经被侍卫拉了下去。水溶所谓的醒醒脑子,便是将成桶的冰水倾数从头浇到尾。   看着被拉出去的成怀底下有反对意见的朝臣静若寒蝉,水溶淡淡地道:“朝堂乃是解决政务之所,朕的家事无需你们多言!”冷绝的态度让那些人更是半句也不敢再说。   黛玉听闻含影的话莞尔的笑出声来,水昊泽认真的望着窗外尚未融化的雪,淡淡地道:“这下成大人真的是要醒醒脑子了。”这样的天儿浇上一桶冰水,那滋味绝对让成大人尝了一遍之后再不敢尝第二遍。   水溶称帝,他们心中纵使不服也不敢明面上露出来,只能拣着黛玉身后娘家没有势力来拿捏。务必要阻拦黛玉封后而与水溶下马威,却忘记了水溶自从踏入朝堂开始,从未有人可以要挟得了他,如今这些人的势力正是水溶想要瓦解的势力,他们这是往刀口上撞!   成怀尝受了冰桶淋身,水溶以咆哮朝堂的罪名让他闭门思过,没有宣旨不得再踏入朝堂半步。虽未贬去官职,却等于将那成怀冷落起来,半丝权利也不再附予。朝中阻拦黛玉为皇后的说辞因着成怀的被贬而渐渐声小了下去,因着水溶的坚持还有半数朝臣的支持,登基大典亦是封后大典,水溶携着黛玉共同走向权利的巅峰!   水昊泽身为嫡长子当日便被册封为皇太子,水清婉册封为梅妆公主,因着太子公主年幼,便皆同帝后同住于明德宫之中。以为先皇为亲母祈福,水溶大赦后宫,释放后宫宫女三千厚赏回乡,黛玉正式接管内廷,掌握后宫皇后实权!   先帝没有子息的遗妃皆迁于内宫最后方紧靠着冷宫的清宫颐养天年,育有皇子的三位嫔太妃随着儿子入住钦赐的王府,尊奉为一府太妃!余者唯独德妃膝下育有一女尚未出阁,黛玉便将她留下仍旧居住于延禧宫。   水茹萍亦是相同册封为公主仍旧沿袭从前的封号,长了清婉几岁温婉端庄的让人心怜,黛玉对她难免偏疼些。   后宫如今掌权之人皆由当日的惠妃提拔而来,内务府的采办分配亦是一塌糊涂,到处都需要重新整顿。幸而含影和紫鹃陪在身边到底帮了许多的忙,就连十岁的茹萍亦在能力的范围内陪着黛玉处理些事情。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福儿是紫鹃在凤仪宫中挑选出来的伶俐人,办事在宫中倒也是爽利的很,对宫中的人事也极为熟悉,倒也成为紫鹃和含影的左右手,帮着黛玉处理内廷的事务!   黛玉从成堆的文件中抬起头来,皱眉看向福儿,轻问道:“怎么了?”   福儿神色有些踌躇,咬着唇瓣看了看相同目光看过来的紫鹃和含影,紫鹃缓步上前,淡淡地道:“不是让你们亲自送了贤太妃离殿么?出了什么事儿?”想必是那贤太妃不想离开现在的寝殿吧,毕竟远去清宫与其他以前低级的嫔妃同居,她心中不平忿然亦是会有!   “是!”福儿将思绪理顺,顺顺当当的将事情说得清清楚楚。   听她说完,黛玉黛眉越发的围拢,犹如青黛山脉围着层层薄雾,有丝烦闷的揉了揉眉头。这些后宫的琐事当真是让人烦不胜烦,但是现在她想要丢开也断然是不可能。沉吟片刻,放下手中的紫毫,披上紫貂皮鹤氅扶着含影的手臂站起身来,道:“既然她想闹,那我们就去延禧宫走一趟!”   因着德妃膝下有女不必迁出清音殿,同为当日四妃的贤太妃心中着实忿然,将寝殿内能砸的东西悉数砸的粉碎。黛玉走到殿门边的时候,正见白釉红梅的瓷瓶应声碎在眼前,犹如殿外飞雪般四处飞溅。   黛玉淡漠了容色看着头发散乱的贤太妃,半点威仪和端庄亦都没有,蓬头散发的坐在地板上,哀声嚎道:“先皇呀,你将臣妾撇下来,倒是被人欺负到如此地步。如今非但臣妾的娘家被人获罪牵连,甚至,甚至连臣妾唯一安身立命的寝殿也要被人剥夺了去。”   似假似真的哭声让随侍在侧的紫鹃和含影皆皱起了眉头,这个贤太妃当真是仗着明面上长辈的身份撒泼使闹,当真是半点面子都不予留下了!   黛玉立在殿门边捧着手炉在怀中,淡淡的看着,半个字也不曾说出!   闹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见黛玉无声立在门边,那冷冷的眼眸像是秋水澄澈稳稳划过丝丝冷意,不觉起了几分胆怯之意,终究还是未来的日子比较重要,爬起身来走到黛玉身侧,端着姿态怒问道:“本宫当日位份本在德妃之上,因何今日德妃能够继续留在清音殿,而本宫却要搬去清宫之中?这样的道理本宫倒是不明白。皇后娘娘还是解释清楚的好,莫要认为当了皇后便可为所欲为!”   黛玉没有理会她,扶着紫鹃的手臂缓缓走了进去坐在榻上,看着她撒泼的面容,淡淡地道:“如今虽然先皇已经过世,但是太妃也该顾念着自己的身份才是,这样的闹除了让人取笑之外,没有半丝的好处!”   “你休要顾左右而言他,本太妃问的话你可曾听清楚了?”   紫鹃和含影含了丝怒意的望向贤太妃,冷冷地道:“皇后娘娘敬太妃好歹是长辈与您留着三分颜面,如今您倒是半丝也不顾及。贤太妃若是想问,那奴婢倒可以代答。”缓缓的眸光划过她的脸颊,冷道:“德太妃膝下有柔禧公主在,而柔禧公主尚未出阁,德太妃自可居住在原来的清音殿。而贤太妃,膝下并无子息,理应随着那些前朝嫔妃迁居清宫之中,这是天璧皇朝后宫典制所传下来的规矩,难道贤太妃随在李氏身边多年竟是不知道的吗?”   “你好大的胆子!”贤太妃箭步走到紫鹃的身侧,指着她的鼻子厉声道:“本太妃好歹是长辈,是先皇身边的四妃之一,岂容你个小小的宫女在本太妃的寝殿之中无礼放肆?”冷笑着转眸看向黛玉道:“难道这就是皇后娘娘调教出来的宫女么?竟是连半点尊重老者的意思都没有。”   黛玉扶着铜炉的手微微顿了顿,清明的眼中冷意越发的浓重,冷冷笑道:“她不过就是就事论事,若是贤太妃能找出不对的理由自可明说出来,本宫自有明断!”   贤太妃冷冷的眼睛审判着黛玉如今犹如凤趾临尘的高贵气度,似是颓败了气势般的瘫坐在地上,讽刺笑道:“怨不得当日皇后娘娘一意要坐上皇后的位子,这坐上皇后娘娘的位子当真是人不同了,气势也不同了!”   她这样的冥顽不灵胡搅蛮缠黛玉早已生了几分厌烦,站起身来神色淡淡地道:“若是贤太妃只会说这些无用的言语的话,那贤太妃还是住口吧,本宫宫中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要处置,贤太妃还是依照着宫规迁去清宫吧。”言毕再无多言,扶着含影的手臂款款走了出去!   延禧宫投下的暗影落在贤太妃的脸上折射出黯淡的光芒,心中恨怨的犹如猫抓般的撕乱烦躁,冷笑道:“既然皇后娘娘定要让本宫将延禧宫腾出来,那本宫就腾出来让给来日皇后娘娘的姐妹们居住也就是了。”   黛玉脚步顿了顿却未曾再有片刻的停留也没有过多的言语,半丝也未曾将她的话放在心上,仍旧举步向外走去。   看黛玉半丝不理,那贤太妃气的浑身颤抖,大声吼道:“皇后娘娘别以为将我们成家打落了下去,便是从此高枕无忧,天下的女子多得是,难道皇后娘娘还当自己能像从前做王妃时候狐媚的独占皇帝吗?你是痴心妄想。”   黛玉徐徐回过身来,看着那贤贵妃仪态尽失的苍老神态,淡淡地道:“好生送了贤太妃进去清宫,没有诏谕不得外出!”言毕便拂袖走了出去,心中的气怒几欲压抑不住。   殿外的清冷梅香让黛玉深吸口气,将胸中的怒火强压了下去。进入皇宫之中受尽天下人的叩拜和敬仰,早就应该意识到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没有人可以毫无作为高枕无忧的享受生活。想到水溶如今正在前朝处理着朝中事务,忙的不可开交。黛玉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努力的鼓励着自己,能将这团糟处理妥当之后一切便会顺手顺当了许多,侧首望着紫鹃和含影气愤的兴叹,叹了声,道:“我们走吧!”   回到凤仪宫的时候水溶正坐在她办公的桌旁看着她整理的资料,皱紧的眉头敛着心疼,俊美的面容这些日子也消瘦了许多。黛玉叹了口气,早知道这皇帝皇后的差事不是那么好当的,如今更是烦闷的揉着额头走了进去。   水溶早已看到黛玉走进来,圈抱着她在怀中手轻轻揉着她僵硬的肩膀,轻问道:“还好吗?”黛玉摇头赖在她怀中,蹭了蹭他的胸膛,叹道:“不好!”将近年关宫中许多的事情需要处置,各处进贡上来的贡品还有宫中这么多宫女太监的使费管理,还有内务府的不干实事一意的推脱,许许多多的事情都要重新挑选人选,那些人的不合作更是让她处理事务难上加难!   水溶揉着她肩膀的手顿了顿,将案上的东西整理妥当吩咐随身的小太监带回去明德宫,拉着黛玉起身,道:“走吧,随我回去明德宫歇歇吧,昊泽和清婉也快要下学回来了!”   黛玉抬头轻抚着他消瘦的脸颊,璀璨笑了笑,道:“溶瀛还是去忙着你上皇宫的事情吧,这里的事情就交给我就行了!”他每天处理奏折整顿事务早已分身乏术,她又怎么会将后宫的事情再加于他的身上?   水溶不管她同不同意拉着她就向外走去,担忧的神色始终在眉间围绕,黛玉的身子骨虽然调养这么多年稍微见好,但是还是单薄难以支撑起繁杂的事务,想了想,沉吟道:“黛儿,需要与你寻个帮手吗?”   黛玉脚步猛的刹住,瞪着水溶道:“你是想要纳了宫妃入宫?”水溶啼笑皆非的刮着她的小鼻子,叹道:“黛儿的心怎么还是不安稳?”黛玉心略略放下,却是狡辩道:“我哪里有不放心?明明就是你先提起的?明明就是你前朝的那些大臣们不安稳。”   水溶的眼睛似是倒影出漫天的星辰,那样的璀璨温柔,牵握着黛玉的小手,似是在深宫之中牵着唯一的温暖和安心,轻而认真地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望着黛玉温软的眼波,那似是无形的丝线般将他紧紧的缠绕住,他的心沉沦在黛玉身上越来越深,他的生命已经与黛玉融合在一处。   黛玉明眸之中水光迅速泛滥涌上,眼看就要涌出眼眶,水溶轻点她朱唇,黛玉含着泪水逸出笑容,那明艳绝丽的笑容让水溶痴痴相望。黛玉笑容愈发的灿烂,握着水溶的大手,轻轻贴上面颊,轻道:“北风其凉,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携手同行。北风其喈,雨雪其霏。惠而好我,携手同归!”   这份浓情切意不见得能被世俗所接受,但是他们会努力,努力经营着他们的生活,他们的爱情和亲情。依偎在水溶怀中,黛玉觉得再大的苦难似乎都不再是绊脚石,而是他们生活之间的磨砺!   展眼新年临近,因着今年君主新丧尚在守节之时,宫中没有半丝的喜庆在,只有宫女太监将对联焕然一新,将各殿内的物什翻新打扫干净。   水溶早在二十八便已经封笔,这几日每每陪在黛玉和两个孩子的身边,难得清闲的陪着他们逗趣顽笑。自从北静王太妃过世,水溶极少这么快乐过,如今却像个大孩子般陪着昊泽和清婉捏泥人。   宫内的服侍太监和宫女皆被遣到殿外候着,不许他们待在明德殿内殿。黛玉明白水溶是怕宫中人多嘴杂,会有些不牢靠的人传些不实的消息出去。如今身处在这高位之上,方才尝到何谓‘高处不胜寒’,原先的王爷王妃对着这种孤寂亦不过就是小巫见大巫罢了。幸而身边有水溶,水溶身边有她,他们的身边还有昊泽和清婉陪着!   清婉捏了个泥人蹬蹬跑到水溶身前,将泥人放在水溶手中,笑道:“父皇,你瞧瞧,清婉捏的泥人漂不漂亮?”水溶接过那泥人在手中,看着她白嫩嫩的脸上抹着泥,伸手将那两道泥土轻轻拭去,笑道:“清婉捏的很漂亮!”   黛玉挑灯伏案手执紫毫在上面写写弄弄,时不时的搁笔瞧着昊泽和清婉玩耍,脸上亦是露出甜美的笑容。水溶凑到黛玉身边歪着,抱着她纤细的腰身,黛玉回身推着他的手臂,嗔道:“溶瀛这样重,若是再扳着腰,哪里还坐得住?”水溶微微用力,黛玉便落入他的怀中,手臂紧紧箍着她的腰身,轻拍着道:“黛儿歇会吧!”   黛玉素手掰着他的手指,干脆翻身躺在他的身边,皱眉问道:“贤太妃的新春礼物送过去,内务府的管事太监来回话,说是贤太妃闭门拒不接受。这个贤太妃就算是因着成家的事情有所迁怒,但是也不至于将自己锁在清宫之中自生自灭吧。”   水溶淡敛俊眸,容色有着瞬间的冷厉,想起魑魅这几日所报上来的事情,淡淡地道:“她不会这般轻易的让自己自生自灭的。”水恕后宫之中生育皇子的三位嫔妃皆没有升位的机会,但是贤太妃无子无女却能稳坐四妃之一的位子,她的手段也可见一斑!   黛玉起身理着手中的拜帖,皱眉道:“成怀不是已经被溶瀛罚在府中了么?因何这成夫人和成小姐还要递了拜帖来参拜?”水溶眉头微挑,将黛玉手中的拜帖随意抛在桌案上,淡淡地道:“到底是没安什么好心,黛儿不想见自可退却不见,如今的成家不过强撑着架子的所谓重臣而已。”成夫人带着女儿拜见的心思昭然若揭,水溶笑着低头理着黛玉的秀发。   黛玉仰头看水溶的笑容古怪,瞬间便已经明了,叹了口气埋首在他怀中,道:“还真是不死心!”看来陪在水溶身边还要帮着他来挡桃花劫了,黛玉有些认命的划着他的脸颊,叹道:“没事长这么好看做什么?白白招惹些桃花来。”   水溶莞尔,有时候权势比人的相貌更能吸引人,只是这话他还是懂的明哲保身的留在心中,揉着她的秀发,看着那洒落下来的青丝,温暖笑道:“桃花?我们将她变成残败桃花逐水流走就是了。”他的眼神认真冷厉,黛玉攀着他的脖颈笑道:“那还是不要的好,我倒觉得这些人就当做是生活的调味剂罢了,偶尔添油加醋也挺有趣,只是有些人莫要见到那么多的桃花怦然心动了就好。”   水昊泽和水清婉爬到水溶和黛玉的身边,抢着趴在黛玉的身边,笑道:“爹爹才不会,那些烂桃花等着清婉再长大些,跟着独孤舅舅学些长鞭的技艺,将她们尽数打趴在地上变成死桃花。”   水溶失笑,黛玉却是眯眼,道:“清婉这些话是跟谁学的?”水清婉耸了耸肩,皱了皱小鼻子,柔嫩的脸颊蹭着黛玉的玉颜,咯咯笑道:“爹爹娘亲这样聪明,清婉是无师自通,哪里还需要学着人的?”   黛玉无语的将目光调向水溶,水溶微微含笑的纵容着女儿,水昊泽却是拽着黛玉的手臂在怀抱中,轻道:“若是来日爹爹的桃花太多,那娘亲就踹了他,咱们和妹妹离开这里!”宫中那些教习师傅的束缚和死板的教育让水昊泽的耐性几乎快要到了尽头,黛玉讶然的望着儿子,看着他眉间泛起的烦闷。   尚未问出口,水溶已经眯眼将儿子掬了过去,手臂圈着他小小的脖颈,冷冷地道:“昊泽是想要将你的娘亲拐带出去?”水昊泽眯眼看着水溶,两张相似的面容此时连神情亦是如出一辙,毫不在乎的耸肩道:“这也是儿子对爹爹的警告而已,这一生爹爹只能将娘亲捧在手心里,不然昊泽定然不会原谅爹爹。”   水溶盯着人小鬼大的儿子好半天,顺手将他扔到了榻的另外一边,将清婉也推了开去,搂着黛玉在怀中坐起身来,道:“你们的娘亲虽然是你们的娘亲,但是首先她是我的妻子!”   黛玉面颊通红如霞,素手捶着他的胸膛,嗔道:“溶瀛在跟昊泽和清婉说什么呢?他们还这样小!”水溶倪着水昊泽冷静的面容,不得不承认这个儿子真的是像极了他,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哼了哼表示不赞同的埋首在她脖颈之中,半句话也没有说! 第七十四章   冷冷风雪卷着冷梅香气徐徐吹来,清冷的除夕夜唯有风雪每年来袭!   “哎呦。”因着喝了些酒酒气有些上头的黛玉靠在水溶身上闭目养神,听到从不远处湖边传来的惊呼声,星眸微张淡淡瞥眼看了水溶一眼,就听外面护驾的御林军抽刀出来,执事的太监上前斥道:“何人在此?胆敢惊扰圣驾?”   素手纤纤微掀轿帘,就见朦胧灯笼光芒下楚楚可怜的美人脸,回身淡瞥了水溶一眼,早有太监上来回话道:“启禀圣上,此女子乃是成大人之女成言,惊扰了圣驾还请圣上定夺!”   黛玉揉了揉醉的晕乎的眉峰烦闷和薄恼齐齐涌上心头,难道在宴席上还是没有看够的吗?那双楚楚可怜的眼睛时不时的带着盈盈波光的瞟向水溶,让她心中着实不是滋味,不自觉多饮了酒,如今竟然连半道上也要拦着么?   黛玉皱拢的眉宇间似是梅花蒙雪泛起冷意,轻软的嗓音缓缓飘出轿帘,“无故惊扰圣驾罪当如何,该当如何处置自有宫规国法,何须询问圣上?直接带下去交与太监总管执行便是!若是凡事皆由圣上定夺,圣上有多少的精力来处置这些毫无意义的事儿?”   “臣女本是随着母亲预备回府,半道上却与母亲走散迷失了路途。因着对宫中地形不太熟悉,一时不察便走到了这湖边,无意惊扰了圣上和皇后娘娘,还请圣上恕罪!”辩解的声音娇娇软软让人听着越发要酥了骨头,美丽的面庞弧度优美的合宜延伸而下,水杏般的眼睛娇柔微低隐隐含泣,果然是个美人!   黛玉听她的话反倒敛了满腔的不快,漫不经心的绞着垂落下来的青丝,掩口打了个呵欠歪在水溶身上,淡淡地道:“人家祈求圣上恕罪,那本宫这个皇后娘娘还是莫要多嘴的好。”满身的酒气和火气让水溶微微含笑的轻抚着她的面颊,不带丝毫情绪地道:“带下去依法处置!”   “圣上!”哀求的声音夹带着掩饰不去的不甘和不信,甚至她连水溶的半丝圣颜都未曾见到,定是黛玉刻意阻挠。从来都对自己容貌期望甚高的成言,在御林军的压制下努力想要挣脱出来,这样狼狈的挣扎让黛玉微嘲笑容溢出,微微挪了挪身子欲避开轿帘。水溶伸手扣着她的腰身靠在怀中,手臂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她的纤腰,轻笑道:“安生些,你喝醉了!”   渐渐远去的声音水溶清冷的眸光陡然间威仪四射,淡淡吩咐人将方才回话的太监押下去,抱紧了黛玉在怀中。垂眸望着她懵懂迷蒙的眼睛,修长的手指轻抚着她嫣红的脸颊,温柔的笑意溢出唇瓣。   黛玉脑海中混沌不明,只能睁着迷蒙的眼睛望着他俊朗迷人的笑容,咕哝叹道:“溶瀛日后不许对着旁人笑。”不知道水溶回了句什么,只听着他温柔的附在耳边道:“黛儿醉了,我倒是头一遭儿见到黛儿醉了,模样竟是这般的可爱!”尔后的记忆只停留在他抱着她放在榻上,便扯过锦被裹着自己沉沉的沉入梦乡之中!   爆竹声后碎红满地灿若云锦,含影紫鹃服侍黛玉更衣梳洗,黛玉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明黄色的凤袍拂袖散开翩跹而立似是凤凰于飞,珠翠辉煌华贵至极的凤冠熠熠折射出光芒。紫鹃惊叹的目光望着黛玉,轻轻笑道:“虽说不是头一遭儿见到皇后娘娘如此妆扮,但是今日瞧着还是觉得十分的耀眼尊贵,所谓母仪天下应就是说皇后这样的风范吧。”   黛玉拢了拢绣着龙纹的袖口,看向紫鹃嗔道:“今日这样休息不足的样儿也能让你夸至如此的地步,你这哄我呢!”西洋镜中的人儿虽然凤袍加身,但是面上却掩不住睡眠不足的倦色,她左瞧右瞧也瞧不出什么好看的地方!   含影一侧扑哧笑道:“皇后娘娘的姿容本就天下仅有,紫鹃姐姐原也没有说错。”将黛玉腰间的玉带系好,透过穿衣镜中望着水溶含笑背手立在身后。黛玉冲他微微笑笑,紫鹃和含影识趣的领着殿内侍奉的宫女躬身退了下去!   水溶握着黛玉的小手仔仔细细的看着,牵着她温柔浅笑的朝着床边走去。黛玉讶然抬头相望,水溶已经探手将枕下的红包取出交到黛玉的手中,黛玉啼笑皆非的抬头嗔道:“怎么今年还有呀?”年年新年的时候水溶都会包了红包送与她,她抗议根本无效。   说是如此说,黛玉却拿过红包拆的不亦乐乎,水溶失笑的握着她的手,笑叹道:“等回来再拆也来得及,今儿是初一总不能头遭儿就与满殿的王爷大臣来个下马威吧。”黛玉明媚的眼眸眨了眨,赧然笑笑将红包收了起来放在手中,扬首道:“那我回来再看,我们走吧!”   “爹爹,娘亲!”水清婉糯糯软软的声音传来,人已经跑了进来,单膝跪在地上娇声道:“清婉给爹娘拜年,祝爹娘事事顺心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抱着陶偶娃娃的水清婉,暖黄色锦袄同色织锦百褶裙,挽起的宝相发髻上只簪着两枚福禄康泰的玉簪子,清妍娇丽的俏脸蛋玉雪可爱!   水溶将女儿抱在怀中亲了亲,看她踢蹬着小身子要往黛玉怀中去,水溶却将她箍紧在怀抱中,一手牵着黛玉向外走去,道:“你娘亲今日身上的行头很重,清婉还是乖乖的待在爹爹的怀中就好。”水清婉乌溜溜的眼睛看着黛玉头上五彩辉煌的凤冠,还有身后拖着裙摆的宫女,颔首不甘地勉强同意,道:“那好吧,那就让爹爹抱着吧。”   帝后同临接受朝臣命妇的朝拜,朝臣命妇之后是阖宫的女官宫女太监,各样喜盈盈的笑脸和恭维喜庆的话不绝于耳!黛玉清丽绝俗的面容抿了抹笑容坐在水溶身侧,缓缓滑过的眼眸掠过众人面庞。   立在众诰命之中的成夫人抿着张嘴,面容有些焦急之态,黛玉拧紧颦痕,恍惚记起昨日的事情片段,侧首望向水溶时,水溶却是低声含笑道:“黛儿这个时候走神么?”黛玉狠狠剜了他一眼,端正身姿微微抿笑的坐好!   春日温暖景色如画,杏花桃花氤氲连霞的开满半边天,拂风而来的花瓣夹带着幽幽香气徐徐吹散。清婉窝在贵妃榻上看着黛玉手眼不停的处理着宫中事务,无聊的打了个呵欠,道:“娘亲和哥哥各自忙乱,倒是苦的女儿自个儿在旁边自寻乐子了。”   黛玉抽空瞄了半是含怨皱在一块的柔嫩脸颊,没有半丝同情心的淡道:“你哥哥随着太傅学识识字自然没空,娘亲要处理后宫琐事也自是无空。如今尚未到下学的时间你便背着师傅偷偷的跑回来,活该没的人陪你玩耍。”   “娘亲!”听这话清婉哪里能依,拖拽着黛玉的衣袖摇啊摇,告状道:“娘亲好没有同情心,哥哥原也不是乖乖的听着太傅太师讲学来着,我听奇岩儿说哥哥不知道将他们气的吹胡子瞪眼口歪眼斜多少次了。”偏水昊泽的面容冷冷的极为稳重,学问又极好,那教学的太傅太师只得咬着牙将黄连往口中吞,那种有苦难言还要极力称赞太子稳重好学的样儿,每每让清婉想起来都是笑的开心合不拢嘴!   黛玉讶然的放下手中白玉雕花的紫毫笔,托着小下巴略作思索的凝眉问道:“竟还有这样的事儿不成?”看着黛玉愿意抽空陪她说话,水清婉决定将哥哥出卖掉,毕竟娘亲好久都没有理会她了,巴巴的巴着黛玉的衣袖,眯眼笑道:“当然是真的!”   紫鹃端了雪梨茶上来与黛玉,看着水清婉眨巴着眼睛撒娇的样儿,扑哧笑道:“奴婢倒是听说是谁将教习师傅的书搁置在窗外树上的鸟巢里?谁将师傅的茶水中加了大把的盐还美其名曰甜茶?”话甫落地,水清婉拽着黛玉的衣袖,面上嫣上些红色,不依地道:“紫鹃姑姑总是欺负清婉。”   黛玉刮着女儿的小鼻子,搂着她在怀中揉着她的青丝咯咯笑问道:“除了这些微末手段清婉还有什么厉害的手段么?说来与娘亲听听。”清婉抬头看着顽皮没丝毫同情心的娘亲,偎在她怀中皱着鼻子努力的想着,好半晌颓然地道:“女儿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黛玉颔首,笑道:“不如清婉就学着哥哥的办法如何?不管你想做什么,课业先搞好,那些师傅有口难言哑巴吃黄连的样儿,岂不是比你绞尽脑汁想出这些无关痛痒的主意要好上许多?”清婉的眼睛亮了亮,像是黑水晶般明亮逸光,跳下黛玉的膝头,满脸兴奋地道:“女儿怎么没有想到?多谢娘亲!”乐颠颠的带着服侍的嬷嬷和宫女朝着书房跑去!   紫鹃望着啜饮雪梨茶微微含笑的黛玉,笑道:“这下公主的学识学问真是要突飞猛进了。”黛玉摇头,笑道:“其实我也不希望她有什么惊世才学,但是呢,既然如今身为公主学问也要有个五六层。”   紫鹃点头,远远的瞅见福儿过来也就住了口,那福儿上前下拜道:“皇后娘娘万福圣安,成恭人来拜见皇后娘娘,已经等候多时了!”黛玉握着茶碗的手顿了顿,抿了丝笑容在唇边,施施然起身扶着紫鹃的手臂淡淡笑道:“我们就去会会这沉得住气的成夫人,瞧瞧她有什么说法。”   黛玉虽然不住在凤仪宫,但是接见命妇的时候还会在这里,远远看到黛玉一行人走来,那成夫人急忙跪倒在地请安纳福。黛玉在正位上坐下,笑容温婉地道:“成夫人请起。”   成夫人面上掩不住的焦急,方才起身又扑通跪倒在地,泣道:“还请皇后娘娘宽宏大量原谅小女年幼无知,如今她在浣衣局已经被人打的半死不活,还请皇后娘娘开恩,放了小女归家吧。”   黛玉灵眸轻转看向紫鹃诧异道:“成小姐何曾被打的半死不活?她在浣衣局服役不是好好儿的吗?”成夫人闻听此言神色微窒,紫鹃却是淡淡笑道:“成小姐自入浣衣局以官家小姐的派头自居,从未参与过浣衣局的劳作。至于所谓被打的半死不活,原也不过就是她不安分待在浣衣局受罚,偷溜到御花园中被巡视的御林军抓获,一路拖回去浣衣局而已。”   黛玉眸光低垂哦了声,静默无声的气息让那成夫人不觉也屏了气息,好半晌黛玉徐徐抬眸,冷冷的眸光犹如雪光浮现,淡淡地道:“成夫人的耳目好生灵通,昨日之事方起,今日成夫人便来祈求本宫。”   听黛玉如此说那成夫人急忙俯下身子泣道:“臣妾半生唯独得此女不免骄纵些,纵使不好亦是臣妾教导无方,臣妾愿意替女受罚,还请皇后娘娘应允。”   “慈母心着实可怜!”黛玉淡淡接了这么一句,扬眸望着那成夫人扬起希望的欣喜容色,瞬间将她的希望击碎,冷冷笑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已是穷尽一生难以报答的恩情,如今因着自身罪责而要让母亲来代替受罚,本宫想成姑娘的心中只怕也过意不去,说不得得知此话会满心羞愧再觉无颜相见成夫人。这话成夫人只在本宫这儿提提也就罢了,余者还是莫要再说。成姑娘闯了祸自是要自己承担,说她年纪小,却早已过及笄之年,成夫人请回吧,待得成姑娘服役期满本宫自会遣人通知了成夫人来将她带回家去。”   “娘娘。”成夫人满脸的希望被黛玉的这番话瞬间击碎,焦急的还欲再说什么,黛玉已经拂袖起身,扶着紫鹃的手臂缓缓走向内殿。服侍的小宫女已经上前,道:“成恭人请!”那成夫人满心无奈和愤慨也终究不甘直言,只得愤愤不平的退了下去!   “她们好灵通的耳目!”黛玉看着成夫人离去的身影,冷冷笑道:“看来内廷的许多关系咱们还没有弄清楚!”上次在御花园内遇到那成言本就有些蹊跷,看来贤太妃在宫中多年的人脉倒是做得不错。   紫鹃却是厌恶了神色,不屑的啐道:“如今老的迁居清宫之中颐养天年,仍旧半丝不老实也就罢了,毕竟人家曾经身为四妃之一。如今小的也在眼前蹦跶,真真是半丝闺阁女儿的脸面也不要了。”   黛玉拂了拂衣袖,淡淡地道:“在荣华富贵权势顶尖上什么脸面全都被她们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贤太妃迁居清宫已经失势,成怀又因水溶迁怒而贬谪在家,她们如何能不急巴巴的将女儿送到宫中,以求水溶能瞧得上成言,那他们成家重新成为宫中妃嫔裙带相连的皇亲国戚。   黛玉淡了一张容颜,她素来最为厌恶的便是家族男子无能,只依靠着女子裙带关系生存的所谓名家,以她来看,倒不若直接大厦倾倒各自归乡为好。只是这成家未免脑子太过简单了些吧,莫怪这么多年一直被李氏一族压制着永没有出头之日,如今李氏败落了,他们这些小喽啰倒是出来蹦跶的着实让人厌烦!   成言三番四次的不愿呆在浣衣局,觑着空闲时不时的便会偷跑出去。水溶得知如此,轻描淡写的寻着由头摘去了成怀朝中的职位,将他贬谪至偏远地方为县令,那成言被杖责三十送回成府,勒令他们有生之年再不得进京!   身着红色锦衣宝石蓝织锦百褶裙抱着绣球玩的清婉已经七岁,挽起的发髻用红绳接结成如意绦垂落下来。同她玩耍的水茹萍十三岁的年华身量已经长开,窈窕美丽的身段和面庞像极了当日里的应君平。   她身上的悲戚和伤心尽数抿在时间的轮回上,渐渐沉寂在眉宇间衬得她愈发的稳重端庄。黛玉侧首望着紫鹃含笑道:“眼瞅着茹萍也快要到了及笄的年纪,而清婉亦是这样大的毛丫头了。瞅着她们天天的长大,只觉得我们都已经老了许多。”   紫鹃打量着黛玉宛如当初抿着笑的清颜,轻笑道:“若是说奴婢们老也就罢了,恍惚着瞧着皇后娘娘倒是与当年与圣上成婚时的模样没有什么区别。”岁月的年轮理应刻在脸上或是身上,但是黛玉却像是得天独厚,岁月的痕迹并未在她脸上留下一丝半点的痕迹。纤弱如柳的身形,宛如娇花初绽的清颜绝丽,十年如一日的并未有太大的改变。   三年的时间花开花落,柳绿柳枯晃过去的岁月犹如枝头的花朵,年年岁岁皆不同。起身拂开淡绿色的衣衫,牵过茹萍的手轻轻擦拭着她脸上的汗珠,笑盈盈地道:“春日暖阳到底春寒还有,你们两个也该当心些,莫要吃了风着了凉。”   水茹萍婉约笑着点了点头,伸手拂开黛玉身上落下的桃花瓣,轻声漫语地道:“茹萍多谢皇婶。”黛玉欣慰的看着她渐露笑靥的丽颜,笑道:“含影姑姑备了你们最爱喝的雪耳雪梨茶,待会回去趁热喝了。”   水茹萍温温婉婉的笑着应了,黛玉抬头看着清婉,笑着道:“清婉好好跟着姐姐玩,不许淘气知道吗?”水清婉调皮的眨了眨眼睛,咯咯笑道:“清婉知道。”黛玉微微含笑的起身吩咐随侍的嬷嬷和宫女皆留在这里,只带着紫鹃离开这儿,分花拂柳的款款而行。   叽叽喳喳的声音传来黛玉驻足望了过去,才发现原来她们不知不觉竟走过了御花园,来到择选宫女的秀丽院,淡淡笑着侧首望向紫鹃道:“这些是新进宫的宫女吗?”紫鹃抬首看了看,点头道:“是从各地送上来的宫女。”看清这些宫女的形态后,紫鹃的眉头却是皱了起来。这哪里是挑选进宫的宫女竟是个个花枝招展,举止打扮甚为张扬的小姐派头。   侧首望向黛玉,只见黛玉唇边含着极淡的笑容,冰雪聪明的黛玉如何能不明白这些人的心思?宫中三年未曾选秀,如今趁着选宫女的时候将自己的女儿送进来。幻想着若是有朝一日能够蒙的圣宠,那当真是鸡犬升天满族荣耀,也亏得他们能狠下心肠将自己手心捧着的娇娇女送到宫中为奴为婢!   领路的太监看到黛玉和紫鹃走来,惊得欲行礼黛玉却是淡淡摆了摆手制止了,那些叽叽喳喳的女孩停了说笑,好奇的张大眼睛看着黛玉和紫鹃。   因着陪着两个孩子玩耍黛玉穿着的甚是简单,淡绿色绣折枝梅花的对襟薄褙子,袖口襟口皆绣着簇簇丛丛的兰花,清雅脱俗自有不凡之态。但是落入这些花枝招展的女孩中间,却显得有些太过素雅,因为她们打扮的甚是张扬,可以说是极尽华丽,那浓郁的脂粉香气甚至将园中的时令花卉的香气都遮掩了下去!   “喂,你们是什么人?”走在最前面的女孩穿着艳红色绣牡丹的衣衫,艳丽的脸上含着丝骄纵,极为不屑的目光落在黛玉的身上,不屑地道:“想必是家中不入流方才穿着的如此寒酸。”   紫鹃面上含了丝怒意的正欲上前,黛玉淡淡挥手制止了她,饶有兴味的看着方才说话的女子,道:“我听说这次择选宫女的目的,是为了替换宫中年满二十五岁的宫女出宫而已。既然是服侍宫女,所选择的皆是贫寒人家的女儿,何谓不入流?”   那女子越发的含着鄙夷的目光看向黛玉和紫鹃,不屑地道:“说你们是不入流的人家还真是。”将染着丹寇的手指高高的举了起来,倒是柔白细腻的一双手,高傲地道:“本姑娘的这双手生的漂亮的很,哪里会是做活的粗手?”   “哦?”黛玉晶亮的眼睛眨的越发明艳,轻笑道:“愿闻其详。”   看黛玉的态度还算是虔诚,那女子满意的点了点头,越发得了意:“听闻那皇后是个醋桶子,这么多年来一直霸着英明神武的圣上。如今虽说是择选宫女,说不得只是圣上为了选秀的幌子而已,毕竟那痴长咱们十岁的老皇后也陪在他身边多年,他不想让她伤心而已。”   “大胆!”领路的太监头脸冒汗的高声喝了声,那女子不屑的转头,头上的金枝金叶随之晃动,吼了过去道:“待得改日里本姑娘得了位份,定然头一个将你这狗奴才的头拧下来。”   英明神武?老皇后?黛玉不自觉伸手抚着自己的脸颊不觉失笑,颔首笑道:“果真是老皇后了!”那女子见有人附和她的话越发的得意洋洋,侧首望着身后或是偷笑或是不屑的众女子,笑道:“来日待得本宫得了妃位,定然不会忘记诸位姐姐妹妹。”   黛玉忍俊不禁的笑出声来,原来连得宠得妃位的恩宠都已经下来了,那她们是不是要现在叩拜下去叩谢皇恩?这样无大脑的女子她这么多年来倒是头一遭儿见到,越发的兴味浓重,待得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就听身后的女子不屑地道:“说的好似那妃位是你囊中之物般,你如今方才进了这秀丽院,皇宫之中多大的地儿难道是由着你小小的宫女随意行走的?”   果不其然那艳丽的女子登时勃然大怒,竟然连脖颈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几步走到开口的宫女身前,厉声道:“你方才说什么?”清秀的女子身形略比那艳丽女子高些,冷笑道:“说你痴心妄想而已,别以为你爹是知府你的身份就高人一等,在这里你如今和我们一样,只不过是入宫的宫女而已。”   紫鹃皱眉望着争吵的两人,看着那小太监惊恐的不时抹着冷汗,几分厌烦浮上眉梢。这样粗鄙之人,就算是入宫为宫女也不够格,遂淡淡地道:“这些新进的宫女太不懂得礼数,将她们的身家姓名尽数送到皇后娘娘宫中预览。”   “奴才遵命!”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让那些争吵的热火朝天的女子登时鸦雀无声,不可置信的齐齐目光落在紫鹃和黛玉的身上。   紫鹃唇角含着冷冽的笑意,躬身托起手臂,道:“奴婢恭请皇后娘娘回宫!”黛玉瞥了眼紫鹃,本来还想再玩下去的。转头看着瞬间惊恐害怕抖着身子的众人,优美的唇瓣弯起弧度,淡淡地道:“诸位姑娘慢慢聊慢慢梦,本宫先走了!”施施然的转身,听到身后珠翠落地的声音,黛玉讶然回身,就见方才领头争吵的艳丽女子竟然跌倒昏厥在地上,余者那些人皆俯首叩拜在地,半丝也不敢抬头!   “黛儿在笑什么?”水溶缓步踏进来的时候,黛玉正坐在榻上剥着葡萄吃的不亦乐乎,唇角却含着欢快的笑容,黛玉拉过水溶坐在身边,笑道:“自然是为圣上高兴,毕竟有这么多的姐姐妹妹进宫陪伴,臣妾自然是高兴。”   水溶瞟了黛玉兴致勃勃的俏脸,捏了捏她的鼻子,道:“我说你呀,是唯恐天下不乱。”三年的时间水溶身上为君者的气势越发的浓重,时间的沉淀让他英俊的面容越发的沉稳。   黛玉扳着他的脸颊仔仔细细的研究了许久,叹了声趴在桌子上道:“如今臣妾都成了老皇后了,也是该知趣的给这些年轻貌美的姐姐妹妹们留点地方了。”哀怨的抬头看着水溶,叹道:“不如臣妾退居与凤仪宫中此后再也不管宫中诸事,只交与圣上新进宫的宠妃便是。”   水溶啼笑皆非的将黛玉抓过来圈在怀抱中,低头望着她笑道:“你这性子,若是当真有人入宫那还不得将整个皇宫腌在醋海里?到时候整个皇宫醋味弥漫,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天璧皇朝是以卖醋为生。”黛玉扑哧笑出声来,纤手绕着他的衣带,嗔道:“溶瀛在浑说些什么呢?堂堂天璧皇朝的皇帝竟然说出这种话。”   水溶握着她的小手放在唇边轻轻吻着,痒的黛玉缩手欲躲,水溶却是不放,横抱起她在怀中,微微笑道:“娘子出去忙碌了半晌陪着清婉抱上,现如今也该陪陪我了吧。”黛玉满面羞红的挣扎着要下地,嗔道:“青天白日的溶瀛别闹,昨儿闹的还不够么?”   水溶微微笑着轻而易举的制止住她的挣扎,脚下的步子有些急切的朝着床榻走去,暗哑的声音附在她耳边轻笑道:“昨日是谁说今日要补偿与我的?”黛玉耳根子火辣辣的热烫,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便被他放置在床榻上,挥落的床帐阻隔住外面窥视的目光!   慵懒的像是猫咪般趴在水溶的胸膛上,抬起的眼睛对上他温柔的眼睛,如云的青丝被他握在手中把玩。黛玉有丝好奇从眼角泻出,略显暗哑的声音开口问道:“他们当真要为了虚无缥缈的事儿赔上女儿的终身么?”说完这句话看到水溶的眸光略深,黛玉急忙清了清喉咙,面颊却登时涨红如霞!   水溶干脆搂着她趴在肩窝处,笑道:“黛儿对这些事儿真的挺感兴趣?”真是个小醋桶,忍不住爱怜的捏着她的小鼻子,却被黛玉挥手打落,嗔道:“总是你招惹些烂桃花,倒是还说我感兴趣?告诉你,我半点兴趣也没有,若是依我说,我会全部将她们打了出去。”   “那就打出去吧。”水溶漫不经心的话让黛玉瞪圆了眼睛望着他,扑哧笑出声来嗔道:“如今宫中年满二十五岁的宫女急等着出宫和家人相聚,我现在若是将她们打出宫去,谁来替换这些年满的宫女?既然她们想要留在宫中那就留在宫中好了。” 第七十五章   “宋武帝女寿阳公主人日卧于含章殿檐下,梅花落公主额上,成五出花,拂之不去。皇后留之,看得几时,经三日,洗之乃落。宫女奇其异,竟效之,今梅花妆是也!”提着裙摆踏过门槛的水清婉捧着手中的书籍快步跑到黛玉跟前,献宝似的放在黛玉面前,得意的皱着小鼻子道:“娘,娘,你瞧瞧,瞧瞧!”   黛玉瞄了眼她递上来的书,又看了看她眉间的梅花胎记,轻盈笑道:“若缀寿阳公主额,六宫争肯学梅妆!”清婉眉间的梅花胎记随着年龄的增长愈发的清丽婉约,那从身体里散发出来的清幽梅花香气让人闻着心旷神怡。朝中重臣之女,但凡见过清婉的人莫不称赞她眉间的梅花胎记,是以如今京城之中最为盛行的便是在眉间勾勒出,或是贴上梅花花钿。   炎炎夏日风穿堂过殿的卷起殿内鲛绡纱帐翩跹曼舞,蜀绣梅花迎雪的淡紫色冰绡长衣拖曳与凉榻之上,浑身沁凉没有半丝的热气浮躁。黛玉笑意盈盈的托着下巴看着清婉,笑道:“寿阳公主的梅花妆乃是后天梅花所附,而清婉的乃是天生生成,这之间并未有太大的联系。”   清婉皱了皱鼻子,努力思索着半晌抬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黛玉,道:“先时独孤舅舅曾经说过,说我是梅花仙子却出生在八月桂花时节,有着与桂花争宠的嫌疑,长大之后理应生活与北蜀国常年积雪梅花之地。”   黛玉心中突地一跳,握着清婉的手道:“这话是独孤舅舅什么时候告诉你的?”清婉歪着小脑袋努力的想着,道:“就是那年秋日在静心苑钓鱼碰到他的那次,那次他教我些防身的功夫我听着他喃喃自语的说的。”说着吐了吐舌头,又道:“女儿也是偷听着他喃喃自语才知道,算不得是他告诉我的。”   黛玉抚着她眉间的梅花妆脸上的轻松笑意再无,她知道独孤谦非但是神医而且上通天文下知地理,他从来都不会漫无目的的扯些没用的事情。   北蜀国地处天璧皇朝的极北方,听闻那里终年积雪梅花遍地,素有梅花之都的雅致称号。只是北蜀国行踪隐秘外人所知道的不过就是北蜀国遍植梅花,却无人知晓去往北蜀国的路。因着北蜀国地处极北之地,寻常之人极难受得了那冰天雪地,是以再好奇的人也会以自己的性命为先!   “娘,你怎么了?”黛玉回过神来,清灵的美目锁住水清婉越发宛如梅花般悠然绽放的风姿玉骨,默默叹息了声,扯出抹笑容淡淡笑道:“娘亲没事。”握着她的小手在怀中轻轻握着,又道:“你独孤舅舅除了说了这些还有说什么吗?”   水清婉明亮的眼睛落在黛玉饱含担忧的面容上,很努力很努力的想着,好半天可怜兮兮的看着黛玉道:“独孤舅舅好像就说了这么多,或许还有其他的,但是女儿那时候年纪小,都记不清楚了,只隐约记得个夜字!”   夜?黛玉越发的不解!踏步进来的水昊泽看着黛玉轻抚着清婉的梅花胎记怔怔出神,上前轻问道:“娘亲怎么了?”黛玉侧首望着昊泽温暖笑了笑,将纤纤素手从清婉额头收回拢在淡紫色的衣袖中,淡淡笑道:“没什么!”如今清婉亦不过才七岁的年纪,她现在白担心什么呢,心中暗自计量着该当寻了机会招了云蓝来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水昊泽捧着书卷坐在黛玉身侧细细看着,耳后的反白疤痕让黛玉惊诧的素手抚上,问道:“你这里怎么了?”水昊泽心中一惊,忙将头发挡了下来,黛玉清眸瞪着他,他讪讪的将手放了下来,道:“也没事,就是前些时候随着父皇去骑马的时候,不小心挂在树枝上划伤了而已。不过,娘亲放心,太医已经瞧过了,你瞧,现在不是已经好了吗?”   黛玉又是恼又是心疼的揽着他靠在怀中,口内兀自怒道:“你如今才这般大的年纪就学着自己强忍着么?油皮刮伤是最疼的,怎么连你父皇都不曾告诉娘亲一声儿?”水昊泽乖乖的依偎在黛玉怀中,任由她看着耳后的疤痕,解释道:“儿臣没有告诉父皇,本想着这点小伤儿没必要让父皇母后忧心。”   黛玉听着默叹了声,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是静静的搂着他在怀中静默无声!两个孩子皆天生异象,昊泽子承父业定是下代帝王,但是清婉呢?清婉的命运犹如如何?那只闻名不曾见面的北蜀国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为什么独孤谦会说出这么模棱两可但是又让人不得不重视的话出来?   海中国位于天璧皇朝东海岸以外的海中岛国,多年来与天璧皇朝隔海相望,从未有过友邦相连以未曾兵戎相见,今年海中国的海王却要带着朝中公主前来天璧皇朝。   本来黛玉还没有什么稀奇,待得看到上官云蓝像是吞了鸭蛋般的长大嘴巴,不觉皱眉道:“云蓝,你这是怎么了?海中国你很熟悉吗?”上官云蓝咽了咽口水,将大张的嘴巴闭上,忙道:“没事,就是觉得有些奇怪而已!”说着喃喃低声道:“他到底还是接掌了海中国的政权。”   “海孤谦?怎么觉得这么像是独孤哥哥的名字?”黛玉皱眉问了句,明眸似是荷叶含露水珠摇摆不定的满是疑虑。上官云蓝干笑一声,岔开话题道:“这海中国的国君听说是前任国君的大儿子,自小并未在海中国养护,不知怎的老国王过世之前硬是要将他寻了回来继承王位。”黛玉诧异地道:“这我倒是不知道,我们与海中国向来没有什么来往!”   春日漫漫小荷才露尖尖角,蜻蜓绕着荷叶尖飞舞轻飘,黛玉看着越走越近身着王冠袍服的人影时,竟差点将手中的酒杯打翻。坐在身侧的水溶握着她的小手站起身来,神色未改,但是眼底却像是深潭鱼儿轻轻跃起渐起阵阵涟漪,怎么会是他?   独孤谦也是海孤谦身边带着的公主海蒙长的着实爽利漂亮,见到黛玉的时候行礼过后,便泠泠扬声笑道:“王妹海蒙叩见王姐。”说着便以家礼对着黛玉跪拜了下去。   “啪,啪”酒杯落地的声音让整个迎接宴会静若寒蝉,独孤谦身着玄色绣龙纹的袍服,白玉冠挽着犹如天边流云的秀发,淡淡笑道:“多年未见王妹,王妹一切安好?”这话是对黛玉所言,黛玉从惊诧之中回过神来,虽然还不是很明白他的用意为何,却是盈盈站起身来屈膝笑道:“多谢王兄挂念,王妹,王妹一切安好!”   上官云蓝对着穆颜君扮了个鬼脸,做了个了然的表情,穆颜君却只是仰头看着坐在上位不明神情的水溶。蓦地垂下头来,唇角抿着笑容,真没想到,这个独孤谦竟然会是海中国的国君!   黛玉坐下的时候水溶大手蓦地覆盖在黛玉的手背上,黛玉诧异的侧首看向水溶,水溶却是神色未明。唇角扯出抹笑容,淡淡地笑道:“海王多年未曾与皇后联系过,朕还以为海王将皇后这个妹妹遗忘了呢。”   “孤本就只有这两个妹妹,自不会将王妹遗忘掉!”淡淡眸光扫视着朝中诸臣神色各异的面容,侧首看着上官云蓝点了点头,便随着太监到了指定的位置坐了下来!陡然升起的这等变故让有些人措手不及,谁能想到瞧着无依无靠的黛玉竟会是海中国国君的王妹?   水溶狭长的凤眼犹如深秋的星辰明亮但冷清,立在殿前望着碧蓝如玉的天空,淡声道:“海王还真是别有心怀。”独孤谦啜饮了口清酒,淡淡地道:“孤听闻天璧皇朝朝中的诸臣对王妹的皇后之位多有意见,身为王妹的兄长自然要为王妹做些事情。”   “孤还没有王后。”独孤谦说完这句话便将手中的清酒一饮而尽,水溶神色瞬间转冷,冷冷笑道:“那朕祝你晚年凄凉愉快!”言毕便拂袖朝着殿内走去,手中的白玉杯啪的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师兄明知道他对姐姐的情意又何必如此说?”上官云蓝不知何时转了出来,独孤谦未曾回头,只是含着抹笑容淡淡笑道:“说实话他对玉儿妹妹的情意我很放心。”但是总不能让黛玉吃醋而他置身事外吧,彼此既然为夫妻,那就该彼此平衡才是。   宴席结束,海蒙随着黛玉到了凤仪宫,仔仔细细的将黛玉打量个遍,咯咯笑道:“怨不得王兄定要来天璧,却是因着姐姐这么个娇人儿在,若是我,我也会在国中坐不住的。”   黛玉面颊微红,上官云蓝却是忙拉着她的手坐下,笑叹道:“多年未曾见到,你竟还是这等性子,若是待会被你姐夫听到了,只怕要亲自将你丢回去海中国。”   海蒙耸了耸肩,笑道:“了不得到时候拽着姐姐的衣袖将姐姐也带回去海中国岂不更好?我们那里临着海靠着山,国度四面入目可见的都是海鱼和珊瑚闪耀,比这地方可是美丽许多。我还真想带着姐姐去看看,姐姐还没去过我们海中国吧?”竹筒倒豆子般的话接连接黛玉连插话的空隙都没有。   “那儿的山翠绿翠绿的,那儿的海水碧蓝碧蓝的,像是美丽的蓝宝石那样的漂亮,姐姐若是不去当真是可惜了。”海蒙一个劲的推销着海中国,上官云蓝却是偷笑道:“你这是当真在夸赞呢,还是挑逗着姐姐的心好让姐姐随着你们同去海中国的?”海蒙吐了吐舌头,她心中确实存着要让黛玉随着他们同回海中国的念头,不过这念头还是莫要说出来。   “海中国当真那样的美丽?那我们还真是要瞅着机会前去观摩看看才行!”黛玉娇美的小脸儿迎着殿外日光越发显得面庞晶莹剔透,像是上好的白玉所雕琢,一颦一笑皆是无可复制的美丽和清灵,那海蒙不觉看呆了眼睛,脱口而出道:“怨不得王兄时时刻刻惦念着姐姐呢,若是我,只怕我也忘不了。”   黛玉神情愕然上官云蓝忙扯着海蒙,海蒙回过神来红着脸低下头来,绞着衣襟道:“姐姐莫怪,竟是海蒙见到姐姐越发的胡言乱语起来了。”黛玉摇头笑道:“妹妹这样爽利的性子我瞧着同云蓝没有什么区别,往日里云蓝在我这儿多少出格儿的话都说过,我哪里会怪你?”   到底海蒙是个简简单单的女孩,轻易的便从他口中套出陈年往事出来。虽然她也不过说的七零八落,但是结合着她同独孤谦的认识还有上官云蓝的认识,几相集合竟是半丝不错儿!   却原来,独孤谦本名唤作海孤谦,是海中国国君的大儿子。因着王族位子的争抢,二王子的母亲借着家族的势力将独孤谦赶出海中国。那时候不过少年的独孤谦,身无分文的被丢到海中,幸而他命不该绝被打渔的渔船带到了姑苏成为沿街乞讨的气儿。   直到他遇到林如海将他收养家中近一年的时间,而后送去蝶云谷单晋的手下学医,直到八年后重出蝶云谷。辗转再回去海中国的时候,却听闻海中国国君病重,一意要寻找失踪十多年的大王子继位。   那时候听闻水溶和黛玉成为天璧皇朝的帝后,而那些反对水溶的朝臣百般阻挠黛玉登上皇后之位,便动了心思。拿着当年身上的玉佩寻到海中国国君的王宫之中,待得三年后海中国国君过世后,他便承袭了海中国国君之位!   “哥哥听闻你们这儿的那些狗屁朝臣对姐姐颇多的不满意,便将欲谋反的二王子诛杀登上了海中国的国君之位。他说过的,姐姐是他的妹妹,他怎会容忍你受到其他人的欺负?他那时说,谁说独孤谦的妹妹没有娘家的支撑,他说姐姐的支撑便是整个海中国。”海蒙说起那时的独孤谦还是满脸的崇拜,拉着黛玉的衣袖叹道:“所以我听他如此说,定要随着他来瞧瞧姐姐是何等模样,如今瞧着了,我也心服了。”   黛玉神色怔怔的坐在榻上,心中盈满了感动,垂低的眼眸微微湿润,其实她对独孤谦的印象当真是寡淡的很。若论起救命之恩,亦不过就是林如海对他的救命之恩,左不过一年的时间而已,默叹了声抬头看着海蒙笑道:“多谢你了,海蒙妹妹。”   心中的异样思绪几乎要破茧而出,但是黛玉却硬生生的遏制住。她如今过的很好,生活里已经有了水溶和两个孩子,再多的事情她承担不起也报答不了。还是让那丝异样永永远远的沉寂在心中就好,现在的状态就很好!   独孤谦和海蒙的到来常常让水溶连见黛玉的机会都急速减少,这日下朝回来水溶看着双双托着下巴坐在明德殿内的两个孩子,皱眉道:“你娘亲又去哪里了?”水清婉懒懒的指了指后面的重重殿宇,道:“我们也不知道,兴许是又跑去找独孤舅舅了吧。”   水清婉说完抬头瞄到一张大黑脸,识趣的没有再说下去,水昊泽却是似笑非笑地道:“父皇气什么呢?反正独孤舅舅又不能将娘亲带走,左不过就陪着他们这几日而已。”水溶冷冷的横了他一眼,便转身朝着后宫走去,要去抓他那不务正业的爱妻!   水昊泽耸耸肩,缓缓踱步朝着书案走去,淡淡地道:“今日太傅布置下来的课业我记得清婉还没有完成,快些过来写完。”水清婉瞪大了一双明眸静静的看了水昊泽好半天,嘟嘴道:“我今儿不想写了,哥哥帮我写好不好?”   水昊泽瞥了她一眼,道:“自己的事儿自己做,若是你今日当真不写,下次再有问题也莫要问我。”水清婉气愤了一张俏脸,气的蹦蹦跳跳地道:“不问就不问,下次我直接问娘亲。”水昊泽瞟了眼她气嘟嘟的俏脸儿,漫不经心的地道:“没关系呀,你只管去问娘亲便是,只别让爹爹将你丢了出来就好。”   水清婉气嘟嘟的俏脸登时垮了下来,乖乖的一步一挪的走到水昊泽的身边直直的坐下,瞪着他道:“就知道你总是欺负清婉,不过谁让清婉没有你懂得多,那好吧,看在你是哥哥的份儿上,那就听你的就是了。”说完乖乖的坐在书案后,翻开太傅所要做的课业仔仔细细的看着。   看到水溶迎风大步走来,独孤谦挑了挑眉毛,道:“圣上倒是半刻也离不得玉儿妹妹。”水溶黑沉的脸色越发的暗了下来,冷冷地道:“若是你独孤谦有半点为客人的自觉,断不会做出此等荒唐之事。”   “孤倒是做出什么荒唐事儿了?”   水溶没有搭理他,淡淡问道:“黛儿呢?”   独孤谦的笑容很欠揍,淡笑道:“圣上的皇后不知去向,圣上怎么来问我要人?莫不是皇后娘娘对圣上已经心生厌倦?若是如此,那倒不若让皇后娘娘随了我们去散散心才是。”   狭长的凤眼夹带着狠厉之色,冷冷笑了笑,但是那笑容却比高山冬雪更为森寒,独孤谦莫名的打了个寒颤,只听水溶平淡无波地道:“海中国虽然地处海中,但是朕照样有法子将它夷为平地!”   独孤谦的神情微窒,低眉笑了笑,抬头却是问道:“听闻天璧皇朝要选秀?”水溶甚至连看都懒怠再看他一眼,转身便欲抬脚离去!   “溶瀛,独孤哥哥。”黛玉的讶异的声音从殿外传来,随行的海蒙和上官云蓝急忙上前行礼,水溶牵着黛玉小手垂眸问道:“黛儿玩的可尽兴了?”黛玉灵眸轻转捉住他眼底的那丝不快,娇声笑道:“还没有。”   “能先随我回去寝殿么?”黛玉犹自不知死活的摇了摇头,笑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同独孤哥哥商量,我,喂,水溶放我下来!”天旋地转人已经被他扛在肩头,一张丽颜红如朝霞,水溶的步子极快,转瞬间龙辇的明黄轿帘已经放了下来。   望着离去的明黄龙辇,那上面垂落的流苏微微晃动,上官云蓝长大的嘴巴方才合了起来,看了眼满面通红的海蒙,低头道:“早就知道姐姐忤逆他意思的下场就是被扛走,没想到还真是让我猜着了。”   独孤谦垂下的眼睫含着淡淡的苦涩,海蒙轻拍着自己王兄的手略作安慰地道:“瞧着林姐姐和林姐夫这等模样只怕哥哥半丝儿的希望都没有,我瞧着咱们还是快些打道回府吧。莫要惹得林姐夫毛了,直接将咱们丢出这皇宫那就难看的紧了。”说完便叹着率先越过独孤谦走了进去。   黛玉被抛掷在床榻上,摔得七荤八素的抬头看着居高临下的水溶,面色涨红的嗔道:“溶瀛做什么呢?”说着将身上的衣衫理顺妥当,欲站起身来却被水溶压在身下,陡然压上的重量让黛玉胸口的气几乎提不上来。水溶侧开了些身子,居高临下的问道:“黛儿这几日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呀,只不过陪着海蒙妹妹在宫中四处走走逛逛而已,能有什么?”黛玉避重就轻的漫不经心说着,她知道自从海蒙和独孤谦来的这些日子她却是冷落了他许多。但是,她暗自吐了吐舌头,好歹来者是客,总要先拣着要紧的来陪着玩吧,反正天天都看得到他就是了。   觑眼打量着水溶莫测高深的神色她也瞧不清出他心中在想什么,双手推着他的身子,嗔道:“我还没有去看昊泽和清婉呢,被你这样扛回来,明儿哪还有脸面再去见海蒙和独孤哥哥,放开啦!”   不能去见他们正好,水溶起身顺手将黛玉也拉了起来,扳着脸道:“你这个没良心的娘亲现在才想起来两个孩子,自己都不觉得有些汗颜?”黛玉低头将身上的衣服拉好,嘟嘴道:“我有什么好汗颜的?反正他们两个整日都在学堂里,你也在御书房处理朝政,我不出去走走玩玩,难道整日枯坐在这里等着你们不成?”   后宫的事情经过三年多的整顿早已上了轨道,找了合适的人来接手内务府的管理事宜,将原先不合适的人选尽数替换下来,倒也颇见成效。如今后宫人口极为简单,那些前朝的太妃除了贤太妃稍微麻烦些,倒也平静的很。她又随着水溶和两个孩子住在明德宫,其余的琐事自有紫鹃和含影来处置,她倒是乐得清闲!   “若是你说闲得慌,那明日陪着我去上朝。”水溶低头把玩着她垂落下来的秀发,不无认真的说着。黛玉睁大了清眸看着水溶认真的容颜,直觉的摇头,道:“我才不要,陪着你去上朝?你的那些臣工还不得吃了我?我没事儿寻着让他们咒我不成?”   忽而想起一事,眯眼酸酸的开口道:“那倒也是,后日我也是要陪着咱们的皇帝陛下去政德殿帮你选妃。”选秀之事朝中那些人到底是不死心,常常闹腾着期盼着为自家的女儿谋取皇宫飞黄腾达之路。   “不是与我选妃,而是与那三个开府的亲王选妃。”既然他们心心念念的要与皇家攀上关系,那就将选中的人赐予三年前开府的三个皇子为正妃侧妃吧。   “爹,娘。”清婉抱着写好的课业跑到水溶跟前邀功,水溶接过她手中的课业仔仔细细的看过,轻抚着她的额头赞许道:“清婉果真是精进了许多!”清婉得意洋洋的回身看着踱步过来的水昊泽,不无得意的笑道:“哥哥瞧见了吧,爹爹可是称赞我了呢。”   水昊泽睨了她一眼,淡淡地道:“爹爹称赞你只是因为你比上一次进步一点点而已,比之正常的水平你还差得许多。”水清婉气的脸儿通红,扭股糖似的不依的偎在黛玉怀中,叫道:“哥哥总是欺负人,娘亲要与清婉做主。”   黛玉忍着笑努力让自己扳着脸看着昊泽,道:“昊泽是哥哥怎么能欺负妹妹呢?”水清婉清丽的脸蛋笑容尚未勾起便被黛玉接下来的话打击的垮下了小脸儿,“就算是她写的不好,你也该委婉的叙说,怎可这样直喇喇的说出来的?伤了咱们小清婉的心儿你该如何哄着?”   “娘。”清婉大叫着摇晃着黛玉的身子,恼声道:“不带你们这样欺负人的,再不理你!”言毕哼着转身拽着水溶的衣襟不依的扭着,将那金丝龙纹扭得不成个样子!   水溶弯腰将女儿抱起在怀中,修长的手指弹在黛玉和昊泽光洁的额头上,看着女儿笑道:“这样可满意了?”清婉眯眯眼睛正想要满意的笑出来,待得看到黛玉和水昊泽齐齐看向自己的时候,急忙缩头躲在水溶怀抱中胡乱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   黛玉和水昊泽对视了眼,黛玉牵着儿子的小手道:“儿子,娘亲带你去找你独孤舅舅去。”一大一小尚未走开一步,便被水溶抓着丢到床上,沉声道:“哪里都不许去!”   黛玉歪倒在床上笑的东倒西歪,笑的清婉亦是爬着上床挠着黛玉。黛玉素性触痒不禁,蹦着从床上下来,跳到水溶怀中,笑的浑身软软的勉强抱住他的腰身,仰头晶亮亮的眼睛含着威胁道:“你若是不帮我,今儿定会让你睡到地上去。”   水溶坐着深思状的看着黛玉,思索了好半天努力的将黛玉的手臂掰开,将她放在床上,对着一双儿女指示道:“今儿你们娘亲交给你们,甭客气!”   “水溶!”黛玉着恼的叫了声,但是两个孩子已经听候指令的趴在身上,痒的黛玉笑的蜷缩成一团,咯咯笑道:“你,你,你,你们两个小东西快点住手,听到没有?”笑的发髻散乱,莹白的小脸儿越发衬得柔弱无比。笑着趴在床边的黛玉伸手抓着水溶的衣带将他也拉过倒在床上,一家四口笑做一团!   “你是说清婉十六岁会有大劫?”黛玉手中的青釉茶杯嗒的放在棠梨木桌上,那蜿蜒的茶水顺着桌脚流了下来。清灵的眉眼含着几丝担忧,但是还有九年的时候,她如今担忧又能如何?侧首望着独孤谦问道:“可有什么解决的办法没有?”   “应劫皆是命中注定上天的安排,我们也只是大概知道能解救她的人姓夜是北蜀国的皇族中人。”黛玉听了却没有半丝的宽慰在,北蜀国地处极北之地根本就没有人知道那里的取道,又如何能到得了北蜀国?就算是寻找了北蜀国,北蜀国皇室姓夜的那般多,他们怎么知道要找什么人来与清婉解劫?   “清婉的命劫有惊无险玉儿妹妹无需如此担心。”独孤谦紧锁的眉头没有丝毫的松懈,黛玉揉了揉太阳穴轻轻的叹了声,抬头看着他宽慰的神色,虚虚的笑了笑,道:“有惊无险么?但愿吧!”   明黄色的身影从殿外转了进来,黛玉仰头泪意盈盈的望着他颀长挺拔的身影。水溶俯身将黛玉揽在怀中,看向独孤谦沉声问道:“清婉的命劫当真是避不过么?”独孤谦目光深锁的盯着墙壁上的寒雪冬梅,淡淡摇头道:“其实你们最应该担心的不是清婉,清婉的命劫真的有惊无险,因为她有解救之人!”   他话中藏着深意水溶眉头紧锁的看着他,独孤谦却是无意再说,只是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道:“再过两日我们也要回去海中国了,咱们十年后见。”   十年后?水溶诧异的看着独孤谦已经起身朝着内殿走去的身影,低头看着泪盈于睫的黛玉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水,轻道:“黛儿莫要担心,清婉生来异象,说不得正是她命运的转折。”黛玉偎在他的怀中,半晌方才轻叹道:“但愿如此吧。”   走在回明德殿的路上,水溶挥手让随侍的众人退了下去。握着黛玉的小手朝着御花园中的桃花林中走去,氤氲的桃花芳泽晕染上黛玉的眉梢眼角,红粉色的桃花越发衬得她红肿的眼睛。   水溶俯身蜻蜓点水般亲了亲她的眼皮,揽着她靠在怀中轻道:“独孤谦所说的时间尚有九年,难道黛儿在这九年的时间内,竟每日提心吊胆想着念着么?而且他还说会有破解之法,既然是上天的安排,那就自有他的道理,如今我们只等着就好。”   黛玉伏在他怀中默默叹息的点了点头,咕哝道:“你说让我放心,但是清婉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我如何能放心的了?”水溶点头,他自然明白黛玉的心,叹笑道:“既然已经将她生了下来,那平白的担心又是何必?”   黛玉埋首在他怀中蹭了蹭脑袋,也算是同意了他的话。是呀,天劫既然已经注定,现在担心也是与事无补,倒不如趁着现在陪着她开开心心的生活! 第七十六章   清暗梨花香缓缓在殿内流淌,稍稍被脂粉抿去些清雅,珠翠碰撞玲珑作响,黛玉轻托着香腮静坐在高位,时不时的目光瞟向水溶。看的水溶含着丝无奈的笑了笑,将手中的含鼎绿茶放在她的手中。   殿内舒缓的淡绿色冰绡轻纱金丝勾戈相挽,蝉翼清透视之脑清心缓,礼部尚书手中握着缠金丝的红色名册逐名念过。念过的女子步履纤纤,品格端方微敛眉目上前叩拜,微微含羞的眉目期盼着圣颜的垂怜。   从辰时开始的选秀直至太阳掠过飞檐露出明亮的光芒,仍未见到水溶和黛玉有留下的牌子。觑眼相望,水溶黛玉意兴阑珊眼眸平静的望着,那些相陪的臣属不觉几分惴惴的望着尚未念至名字的秀女!   渐渐瞳眸宛如秋霜萌覆,美玉雕琢出来的面庞清丽脱俗,自有空谷幽兰绝世独立的风采让人禁不住自相惭愧。水溶望着那些或是眉目或是唇瓣或是轮廓,含着柔弱颦痕的模样皆有几分肖似黛玉,唇边含着丝冷漠的笑容,修长的手指轻扣扶臂,淡漠无声!   长长的队伍到底也有走完的时候,黛玉拿过绣帕掩饰住略有些疲倦的面容,垂眼望着水溶留下来几个堪称清秀衣饰简朴的端方女子,那些臣工看着到底留下几个皆松了口气!   “工部侍郎之女姚淑元赐予裕成王为正王妃,兵部侍郎之女李秀宁赐予辅成王为正王妃,吏部侍郎之女于芳宁赐予宁成王为正王妃。”余者三名秀女亦皆册封为三位亲王侧王妃,上官云蓝挑眉看着水溶和黛玉淡漠的面容,又看了看意欲攀结面有菜色的众臣,忙拉过绣帕掩住勾起的唇角。   好狠的招数打着皇室选秀的姿态,约莫着京城到没到年纪的秀女皆送了上来。此番被刷下去的秀女再也没有参选的资格,只怕那些急功近利的人儿现在悔的肠子都绿了吧,水溶黛玉的耳根怕是有好些时候安静了。   “独孤哥哥,你和海蒙妹妹一路保重!”黛玉依依不舍的看着正欲离去的独孤谦和海蒙,那海蒙更是眼中包着泪水的抱着黛玉呜呜咽咽的哽咽道:“明明这次来是想着让姐姐陪我们回去海中国的,没想到竟还是不能同行。”   “这有什么舍不得?改日寻了空档姐姐定会去海中国寻你玩耍。”黛玉轻拍着她的脊背安抚着,眼角的泪水却禁不住滑落下来。   独孤谦深深的眼眸落在黛玉如玉的面庞上,许久方才道:“玉儿妹妹好生珍重!”黛玉泪盈盈的点头道:“独孤哥哥放心。”独孤谦的眼底凝聚着太多的担忧和不舍,静静的望着黛玉许久终究还是默叹了声,拍着海蒙的肩膀,道:“咱们该走了。”   海蒙胡乱的抹去泪水,恋恋不舍的看着黛玉又看了看立在她身侧的两个奶娃娃,到底坐上了轿子离去了。独孤谦骑在马背上,头未回地道:“云意殿那儿有幅画卷,玉儿妹妹得空去取回来。”言毕便率着众人远远的离去了。   云意殿的正殿青瓷瓮中放着卷画,黛玉上前缓缓展开,眼眶蔓延着湿润的光泽。那上面手中握着糖葫芦仰头满脸天真笑容的正是当日年幼的她,牵着她小手的却是少年时候的独孤谦。这么一卷画勾起了黛玉尘封多年的记忆,那时候的天真年少呵,如今却越发的越走越远了。   恍惚间,她已经是天璧皇朝的皇后,而他是海中国的国君。字里行间笔画图案勾勒出来的人物画带着绵绵数不尽的情意,他的心黛玉并非不懂,而是今生无以为报。   微风过荷叶翻滚起伏溢出独有的清香顺着纱卷风声缓缓袭来,暗色的镇纸石压住欲随风起舞的宣纸,纸上画着层层墨荷荷叶,水清婉看着上面挽着宝相髻的人儿,欢喜笑道:“娘亲画的是清婉。”   黛玉明眸善睐瞥了她一眼,颔首笑道:“清婉倒还能识出你的小模小样儿。”水清婉只顾着兴奋地道:“哇,娘亲画的好像,娘亲什么时候学的画人物的?父皇不是说娘亲画人物十分的不行么?”   黛玉神色微晒,微眯眼睛道:“你父皇当真如此说?”水清婉看着黛玉不善的脸色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咬着唇瓣咯咯傻笑了两声,旋即跑散开去,笑道:“许是女儿听错了,再没有的事儿。”   黛玉眼儿圆瞪的看着女儿离去的背影,许久方才忿忿的回过头来欲再执起画笔画的时候,却突然觉得头发晕,急忙晃了晃脑袋,却见眼前的飞纱越发的恼人。眩晕的手软脚软的跌坐在椅子中,唬的紫鹃和含影急忙上前急声问道:“皇后娘娘您怎么了?”叠声吩咐小宫女去请了太医和水溶前来。   最后的印象便是疾步匆匆而来的太医还有那挺拔的身影,几乎飞掠过来的抱着她在怀抱中,落入熟悉的怀抱中,黛玉便合上了眼皮晕了过去。   “黛儿,黛儿。”水溶的唤声让黛玉从迷蒙中清醒过来,看着熟悉的帐顶和垂落的帏帐,方才睁眼便被抱着靠在熟悉的怀抱中,黛玉转眸看着水溶喜怒不定的脸色,软软的手拉着他的手臂,问道:“我怎么了?”   昊泽和清婉围着趴在床沿上,想要拉着黛玉的手臂却被水溶挥了开去,清婉嘻嘻笑着看着水溶不见喜怒的面容,咯咯地道:“娘,娘,哥哥和清婉就快有个小弟弟了。”   黛玉惊讶的抬头看着水溶,却见水溶的面容黑了一半,满心的喜悦席卷而来,纤手轻轻覆上小腹眼睛绽放出的光芒那样的耀眼夺目,许久方才轻笑道:“真好!”   “好?我瞧着没什么好。”水溶的面容没有丝毫的喜悦,只是手指微颤的轻轻拢着黛玉的衣襟,拉过锦被与她盖好,侧首看着王太医怒声问道:“王太医不是说那些汤药可以阻止受孕的吗?”   这个,这个,王太医的额头冒着涔涔冷汗,苦笑声。虽说水溶让他开的汤药是避子汤,但是,有孩子这个事儿还是要问他们夫妻两个。   “王太医先下去吧。”   黛玉的话让王太医如蒙大赦般的急忙躬身道:“微臣告退。”   黛玉直起身子清透的眉眼瞪视着水溶,道:“有孩子难道不好吗?昊泽和清婉都已经这样大,再有个弟弟妹妹来陪着他们也不会这样的冷清,你那些朝臣也不会三言两语的说宫中子嗣单薄了。这样几端都好的事儿怎么溶瀛偏就这样不高兴?还是你心中到底是厌倦了咱们母子三个?”水溶听着黛玉连珠炮似的声音气笑道:“黛儿在浑说些什么呢?”   “父皇有没有厌倦我们我不知道,但是绝对没有厌倦娘亲。娘亲没见着,方才父皇看到娘亲昏倒,手颤的几乎抱不住娘亲。”水昊泽缓缓溢出笑容,带着调侃的语气看着水溶扫过来的厉眸,又道:“孩儿明明记得娘亲身子轻的很。”   “闭嘴!”水溶低吼一声,水昊泽耸了耸肩,侧首望着偷笑的紫鹃和含影笑道:“这可不是孩儿浑说,明明是父皇做过的事儿做什么要否认?”水溶修长的手指指着殿外,冷冷地道:“出去。”   水昊泽点了点头拉着偷笑的清婉笑叹道:“罢罢罢,如今父皇是有了弟弟就不待见咱们两个了,咱们还是乖乖的走吧。”那背影还真有几分萧条之感,黛玉咬着唇瓣抑住满腔的笑意。   “想笑就笑出来吧。”水溶疲惫的揉了揉额头,这样的儿子真的是,他箍紧黛玉在怀抱中,俯下的唇瓣吻住她勾起的唇角,轻叹道:“半丝面子都不予我留下,真真的拿你们三个无法了。”   温柔缱绻的吻让黛玉闭上眼睛承受着他的温柔,好半晌方才睁开眼睛伸手扯着他的唇角,努力扯出些弧度,嘟嘴道:“溶瀛笑笑,我不喜欢你这样扳着脸,有孩子是好事儿,黛儿喜欢生咱们的孩子。”   水溶意思意思的勾起了唇角,黛玉不满嗔道:“笑还没哭的好看。”水溶清朗的眉头微微挑起,道:“那要不要我哭给黛儿看?”   “……还是不要了。”   不管水溶高不高兴愿不愿意,孩子来的这样的突然。黛玉害喜的十分厉害,常常拽着水溶的衣袖让他念着诗集或是白话趣本入睡,水溶无奈也只得每天处理完朝政,乖乖的回来念着不知所云的白话趣本或是诗集供黛玉入睡。   时光荏苒,从指缝间划过的日子再也寻不回来。   “鸡既鸣矣,朝既盈矣。”黛玉被他闹得喘不过气来,从他肩窝上探出头来,望着帐帘外露出的薄薄曦光,顽皮心陡然大起。水溶哼了哼,唇齿越发啃噬着她的锁骨一路下移,模糊不清地道:“匪鸡则鸣,苍蝇之声。”   “东方明矣,朝既昌矣。”黛玉喘息着纤手攀附着他的后背玩心仍未尽。   “匪东方则明,月出之光。”言毕水溶便封住她顽皮的唇瓣,腻滑如玉的肌肤让他爱不释手的轻轻扶着一路沿着脊背下滑,黛玉身躯微颤弓着身子禁不住情动的轻吟出声,纠纠缠缠直到天明。   “娘。”年满八岁的水辰桓捧着手中的彩色风筝跑了过来,看见黛玉十分的开心。八年前差点难产的胖墩如今身条抽高了,倒是半点不见小时候胖乎乎的模样。   “哥哥和姐姐说只要能放风筝的时候他们就回来了,但是我昨天今天已经放了很久的风筝还是没有看到他们回来。”水昊泽随着穆颜君下江南处理政事,谁知道水清婉恳求不行,半夜竟然偷偷的扮作奴仆溜了出去,几乎不曾将黛玉吓得吃睡不着。   幸而水昊泽极懂得黛玉的心思,在队列的服侍奴仆之中将水清婉拖出来的同时,快马命人送了封平安书回来,黛玉方才放下一颗心。只是心中暗自记着,要等着清婉回来将她关在寝殿之中三年不许踏出来。   黛玉犹自恨恨的想着那个任性顽皮的女儿,真真的是越大越没了章法。明明今年就是她应劫的那年,但是她却浑然不在乎,还常常笑话他们庸人自扰,这个女儿真是半点也不让人省心。   “黛儿又在气清婉了?”水溶走进将小儿子抱起来亲了亲,笑道:“现在风正好辰桓去放风筝吧。”水辰桓听话的笑着点了点头,拿着手中的风筝自跑去找人玩耍去了。   挥手让服侍的宫女皆退了下去,水溶将黛玉抱在怀中,下巴搁在她的肩头笑道:“清婉的性子全全的遗传自黛儿,黛儿怎么倒是同她置气来着?若是气,倒是自己气自己了,昨儿昊泽的书信不是还说清婉乖乖的跟在他的身边么?”   黛玉回身横了他一眼,拧着他的面颊嗔道:“总是你们几个欺负我一人,也罢,哪****离了你们你们也就自在了。”水溶放在她腰间的手臂紧了紧,抿唇道:“黛儿浑说些什么?”   “清婉今年正是她十六岁的命劫,但是她却半丝也不在乎,真是不知道她怎么这么的固执。”黛玉有些无奈的依靠在水溶肩膀上,叹息了声。   “独孤谦说清婉的命劫自有人解救,黛儿也不用如此忧心自扰,更何况现在昊泽还在她的身边。虽然说他们本是同岁,但是昊泽要比清婉稳重的多。”水溶如是宽慰着黛玉,黛玉也只得聊表同意的叹了声,她不同意又如何?现在的清婉已经十六岁,哪里还是趴在她身边玩闹的小丫头?   春花烂漫到处皆是桃花比比皆开,水清婉一身水红色的衣衫策马扬鞭,清丽婉约的面容上带着几分飒爽之气。水昊泽骑马追在她的身后,扬声道:“清婉,你慢点,不许再这么跑听到没有?”   顺着风声水清婉回头娇笑道:“哥哥怕什么?现在都已经快要进京了,容我跑会又能如何?”言毕越发的挥鞭催马前行,咯咯的笑声顺着红粉桃花一路蔓延。   穆颜君追上水昊泽嘞马叹道:“梅妆公主的马术微臣也是自叹不如。”水昊泽凤眼修长回眸看着穆颜君微微笑道:“忠顺叔叔还是莫要如此说,清婉生性顽劣您也是知道的,连父皇和母后也拿着她没有分毫办法,如今我们只带着她好生安全的回去也就是了。”   乌沉沉的眼眸和俊朗的眉目越发的相似水溶,穆颜君含着赞许的微笑看着水昊泽,虽则只有十六岁的年纪但是处理事情的手段委实令人赞赏不已。绝不会有丝毫的拖泥带水,手段利落的有时候让他这把老骨头也是自叹不如。   “啊”前面桃林里传来水清婉的惊呼声,水昊泽心中微凛急忙策马扬鞭疾速追了上去,身后的禁军也早已兵分几路将桃林围将上去。   看到眼前景致水昊泽和穆颜君哭笑不得,水清婉正灰头土脸的从草堆中钻出来,黑色的发丝上沾满了草屑,看着眼前围着的马蹄子,嘿嘿笑了笑,红着脸站起身来,扭捏着扭着衣襟嗔道:“不许哥哥笑我。”   水昊泽抿着唇并未有丝毫的笑容,只是沉声道:“你背着父皇母后随我出来本已不该,现在还半分的不老实,还是快些随我进京将你送到父皇母后身边才是。”水清婉嘟着嘴巴,纵使心中不满多年的经验告诉她还是莫要还嘴为好,低下头来嘟囔道:“知道了。”   “娘亲。”犹如彩蝶扑花姿势投奔到黛玉的怀中,黛玉被她扑的脚下踉跄,水溶急忙勾着她纤纤细腰靠在怀中才不至于跌倒,将莽莽撞撞的女儿扶稳,板着面孔斥责道:“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不知道小心点?你娘亲经得住你这样撞么?”   黛玉靠在水溶怀中站稳脚跟,瞪眼看着立在眼前笑意盈盈的女儿,板着面孔拉着水溶的手臂冷道:“溶瀛我累了,现在想回去歇着。”水清婉的笑脸登时转成苦瓜脸,拽着黛玉的衣袖娇糯糯地道:“娘亲,好娘亲,是清婉的不是,清婉不该背着娘亲出去的,娘亲要打要罚只管开口动手便是,女儿好想你。”   明媚的眼睛眨下泪珠顺着玉白的脸颊滑落,黛玉却是理都未理,淡淡地道:“梅妆公主越发大了心眼儿也多了,你的眼泪不值钱,若是想哭自回去你的寝殿关上殿门爱怎么哭怎么哭,我也只当眼不见心不烦。”水滑的衣袖从水清婉的指缝间滑脱下去,水清婉面上挂着泪水却禁不住愕然的看着黛玉冷冷甩袖离去的身影。   “你是母后生养的,你的性子纵使我们摸不透,难道母后还不知道不成?还是莫要再装哭博同情了,你也该知道母后是担心你的。”水昊泽款款走上前来,温润的面容含着丝对妹妹宠溺的笑容,上前揉了揉她额前的散发,笑叹道:“你难怪母后会生气。”   水清婉听他如此说抽过帕子将泪水擦得干干净净,拽着他的衣袖问道:“那清婉该怎么做?母后总这样生气,清婉心里也过意不去。”水昊泽努了努嘴看着扶着黛玉进去的水溶,悄声笑道:“若是说最有法子制住母后的也只父皇罢了,你细想想,自个儿琢磨去。”言毕便掩着笑容随着水溶黛玉走了进去。   水清婉跺脚咬唇的看着见死不救执意不言的哥哥,恨恨地道:“好你个水昊泽,竟然见死不救。”水昊泽的步子顿了顿,挑眉回头似笑非笑地道:“清婉何来此言?哥哥什么时候见死不救?”   “姐姐。”水辰桓抱着水清婉的腿,仰头笑道:“哥哥不是见死不救而是姐姐的事儿要自己去求得母后的原谅,不然若是哥哥开了口,到时候母后连哥哥也责怪进去了,姐姐也该知道母后心中着实忧心着呢。”   “还是辰桓最乖了。”水清婉俯身亲了亲弟弟的额头,溜溜的眼珠子转着牵着他的手走进去,笑道:“辰桓同姐姐进去见父皇母后可好?”水辰桓看着她流转的眼珠冷涔涔的打了个寒颤,干笑着慌忙摆手疾步向后退去,抓起地上的风筝就跑,“姐姐还是自个儿去同母后解释吧,我可不想惹得母后生气,到时候父皇还不得关我的禁闭?”   恨恨的看着水辰桓越跑越远的影子,水清婉无奈的抿了抿红唇,抬头就见水溶面色清冷的立在殿前,脚尖在地上划了会儿深吸口气磨磨蹭蹭的走了过去,站在他跟前低头道:“父皇。”   水溶看着女儿这副模样挑了挑眉头,淡问道:“在外面玩的可好?”水清婉偷眼瞧着水溶神色不明的面容,许久方才嗫嚅道:“跟着哥哥,也没,没什么好玩的,就是,就是在江南那儿走走玩玩罢了。”   “江南是你母后的家乡,你所见所闻不愿意同母后分享么?”唇角扬起的笑容让水清婉瞬间明白过来,上前抱着水溶的手臂仰头娇声笑道:“还是父皇最好了。”水溶的笑容浅淡,推着她的手臂,淡漠地道:“父皇好什么?父皇什么都没说。”言毕便不再看她,转身朝着殿内走去。   直到听着水昊泽说这次下江南并未遇到什么特别的事儿,黛玉方才略微宽心,日渐加深的忧虑却始终萌覆在心间。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白纱软烟罗萌覆窗格外的桃红杏白,默叹了声。   “独孤舅舅曾说妹妹命劫自有人相解救,母后又何必腹藏忧虑?母后身子骨本就不甚强壮,该当好生将养身体才是。”长眉入鬓的俊朗秀气恍惚间已经长成大半儿郎了,黛玉回身浅笑道:“恍惚间还记着你还在襁褓中,如今竟是长这般大了。”   水昊泽的脸颊微红,上前扶着黛玉坐下,笑道:“人总是会长大的,总不能一直待在襁褓中劳累双亲吧。”黛玉爱怜的身后抚着他鬓角,笑叹道:“是呀,总是要长大的。”   水昊泽看着黛玉仍旧宛如当年的清丽模样,轻轻笑道:“爹爹还说得了空闲要陪着娘亲出去游历大好河山,昊泽怎敢不快些长大?”   “总算你这小子还有些孝心。”水溶身后握着黛玉抚着他鬓角的纤手在手心,伸手将她揽在怀抱中,瞪着儿子道:“既然有这份孝心还不快些去忙着?你忠顺叔叔已经着手将事情交接妥当,你倒是还在这儿闲磨牙,快去。”   水昊泽抿了笑容在眼底,黛玉看的脸颊涨红,看着昊泽走出去,水溶俯首亲了亲她红唇,霸道地道:“就算他是你的儿子也不许这样亲近他。”黛玉啼笑皆非的仰头看他,嗔道:“自个儿儿子的醋也吃,真不知溶瀛在想什么。”   水溶叹息了声,道:“我能想什么?十多年困圈在这皇宫之中,莫说是黛儿就是我也着实厌烦了。如今只等着昊泽能接手大统,咱们两个就游山玩水去。”黛玉抿唇笑道:“这么大把的年纪了还出去游山玩水不成?”   水溶细细看着黛玉的面容,笑道:“哪里这么大把的年纪了?我瞧着这么多年黛儿并未有多大的变化,如今同清婉站一处,也只清婉稚气未脱而已,余者并未有半分的不同。”   “父皇说的对,清婉的娘亲貌美如花哪里会老了?”水清婉不知何时闪身走进殿内,拽着黛玉的衣袖陪着笑脸道:“娘,这次哥哥去江南帮娘亲采办了许许多多的土特产。”说着献宝似的从怀中掏出福娃娃掏出放在黛玉眼前,眼睛晶亮亮地道:“这对福娃娃是女儿特意挑选给爹爹娘亲的,娘亲,喜欢吗?”   黛玉看着她手中托着的大阿福,再看看这张酷似她的面容,默叹了声,嗤笑一声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你呀!”水清婉清丽的面颊绽放出笑靥,搂着黛玉的脖颈娇声笑道:“还是娘亲最好了。”   水溶看着相拥的母女两人淡淡笑着,凝目望着黛玉笑道:“昊泽回来明日可将朝务暂且交托在他手中一日,明日我陪你们出去走走。”水清婉雀跃的跳起身来,黛玉讶然望向水溶,水溶笑着看她,轻道:“这些日子因着这个毛丫头黛儿没少费心,明日出去走走权当是散散心。”   热闹的街市与往日并未有太大的变化,久居宫闱许久的清婉却是拉着贴身女官不停的钻进人群之中,黛玉见状仰头看着水溶道:“真不该带着这个毛丫头出来。”   水辰桓耸了耸肩,道:“到底姐姐是年轻的女孩家,就喜欢这些新奇的玩意儿。”看着清婉手中拿着的柳条编的竹篮,咕哝道:“这些东西在家中多少要不得的?偏生就瞧中了这外面的东西。”   水溶看着小儿子的模样,抬头看着黛玉笑道:“这个小家伙的性子倒是像谁的?”黛玉低头仔仔细细的看了遍,笑问道:“辰桓觉得自己像谁?”水辰桓耸了耸肩,指着柔嫩的脸颊道:“论起长相平分爹娘各半,那性情自然也是各半了。”   凡事莫不在乎的水辰桓,比之当年的昊泽多了丝稚气和顽气,性情温和的着实爱笑,那张笑脸让人瞧着天大的怒气也生不起来。水溶曾说过这样的性情正好,来日昊泽为帝,他为王,能够以温和的性子来辅佐昊泽,兄弟两人再好没有的事儿。 第七十七章   败花随水逐流,正是春末夏初交替之时,满布清幽的荷塘早已绿意森森,水清婉带着贴身女官绿石和绿岩托着莹白的小下巴靠在美人靠上暂时歇息。黛玉扶着福儿的手臂摇摇走了过来,淡蓝色绣着丛丛紫色兰草的长衫,行动间白色裙角微微掀起裙裾上的荷叶缓缓皱起犹如风过湖面乍起涟漪。   “清婉怎么坐在这儿来了?”纤白的素手握着象牙柄垂下流苏的纨扇,那通骨玉白的颜色似能比不得黛玉的皓腕如雪,淡蓝色的衣衫平添清雅静谧之态,清婉托着下巴回身相望,咯咯笑道:“怨不得前日有人会将咱们母女认为是姐妹关系,父皇的话再是不错儿的。”   黛玉缓缓坐在美人靠上手肘支着栏杆,侧首看着女儿嗔笑道:“你也学着你父皇浑说。”清婉凑近黛玉身前闻着她身上似有若无的淡淡清香,攀搂着她的脖颈咯咯笑道:“再不是我浑说,前儿娘亲上香,那对母女可是明着面的说瞧瞧那对姐妹生的多俊,长的也很像!”   “去!”纨扇拍在她的额上,“没大没小!”黛玉揽着女儿靠在怀中,笑望着已经成荫的柳枝拂水,忽而想起一事道:“去年赏梅的时候怎么恍惚听着你救了个人,怎么从来都未曾听你提起过?”   提起这个水清婉着实觉得稀奇道:“娘亲不提我还真是忘记了,去年去忠顺婶婶家赏梅的时候凑巧路上看到个被人打的半死的人,女儿便好心将他捎带着带到了忠顺叔叔家中将养。好家伙,这次南下江南的时候没少帮哥哥处理事情,武功又高,长的也还算是不错,只是可惜了是个哑巴。”   黛玉听她如此的称赞微微浅笑道:“能让清婉如此称赞的人倒是果真不错儿,若是能帮衬着你哥哥倒也算是个好事儿。”手中的纨扇有下没下的轻轻扇着,心中着实对清婉口中赞不绝口的人有丝好奇。   “娘亲!清婉!”俊朗修长的身形出现在眼前,水清婉从黛玉怀中站起身来,赞叹的绕着他走了一圈,拍手笑赞道:“好个翩翩少年郎。”说着侧首望着黛玉问道:“娘亲,爹爹年少时候也是哥哥这副模样么?”   这倒是问怔了黛玉,微蹙黛眉的想着她似乎没有见过水溶少年气盛的模样,歪头仔仔细细的将水昊泽打量了圈,看的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轻咳一声,黛玉方才笑道:“娘亲没有见过,娘亲见到你爹爹的时候,他已经将近而立之年,少年时候早就已经过去了。”黛玉话中不无遗憾,溜溜的目光只定定的看着一身月白色长袍的水昊泽,微笑点头,又道:“许就是这般模样了吧。”   水清婉点头笑道:“真不知道改明是哪家的千金闺秀能得了哥哥的眼儿,哎呦!”额头被水昊泽手中的玉骨折扇敲了下,她皱眉扶额的嗔道:“哥哥敲我做什么?”   “让你长长记性,小孩子家家的,闺阁淑女哪里满口的不知所云的混账话?”水昊泽面颊上的微微薄红到底没掩过黛玉的眼睛,黛玉拿过纨扇掩唇笑了起来,水清婉更是跑到黛玉的身边,笑着叫道:“原来哥哥也会害羞,我还总是当他少年老成没个活泼样儿呢。”   安静坐在旁边吃果子的水辰桓听了姐姐的话,抬头笑道:“姐姐今儿如此说,改明再有用着哥哥的地儿只怕哥哥再也不替你兜着拦着了。”水清婉直气的咬牙瞪眼看着辰桓,不依的拽着黛玉的衣袖道:“娘,你瞧瞧,辰桓才这样大就同着哥哥欺负清婉,清婉不依,娘亲必须要教训他。”   黛玉摇着纨扇看着吃果子的辰桓将他拉着过来坐在身边,低头笑道:“辰桓随着哥哥欺负姐姐么?”水辰桓笑眯眯的抬头摇头道:“儿臣没有,只是提醒提醒姐姐,免得真的惹恼了皇兄改日里再闯了祸事没人替她收拾烂摊子。”   水昊泽抱起水辰桓放在栏杆上站稳,笑道:“辰桓的好意只可惜你姐姐不领情,也罢,咱们男子汉大丈夫不予她计较。走,哥哥教你去骑马!”水辰桓雀跃崇拜的看着水昊泽,道:“我早听忠顺叔叔说哥哥的骑术一等的好,我今天定要学会骑马。”豪气万丈的小孩模样看的黛玉忍俊不禁,水昊泽宠溺的揉了揉他的头发,对这个最小的弟弟也是万分的疼爱,笑道:“好,当然好!”   看向黛玉躬身道:“儿臣和辰桓先去了。”黛玉点头,笑着嘱咐到:“你们去骑马当心些。”   “知道了,娘亲。”水辰桓高高兴兴的拉着哥哥的手,两兄弟边走边说着笑着,远远的消失在绿色垂柳之中。   水清婉气恼的看着这两个男孩离去,不满的嘟嘴道:“总是说男人瞧不起女人,如今在咱们家就瞧得出来,这两个家伙再不是好东西,瞧我日后怎么不理会他们。”气咻咻的坐在黛玉的身侧,手中的团扇摇的哗哗响,垂下的明珠玉穗相护碰撞玲珑有声。   “咱们的梅妆公主竟是同太子和小皇子置气不成?”上官云蓝一身亲王妃的正装走了进来,看着清婉嘟高的嘴巴打趣的笑道。清婉站起身来,道:“哥哥和弟弟真真的只欺负清婉一人,忠顺婶婶可也是瞧着的,越发的要气死人了。”   黛玉只是抿嘴浅笑,看向上官云蓝问道:“你家的那个呢?”上官云蓝朝着水昊泽和水辰桓消失的方向,微微笑道:“三个人凑到一处哪里还会得闲,这时候应该都已经跑到马厩去了。”   “这些日子我们忠顺王府的门槛都要被人踏破了。”上官云蓝漫不经心的理着宫扇垂下的丝绦,叹笑着摇了摇头,真真不知道这些人在做些什么。真是瞧着荣华富贵权势名利竟是削尖了脑袋也要往里钻,前车之鉴也浑然不看在眼中了。   黛玉手中的团扇微顿,瞬间已经明白她所说的是何事,霎霎眼眸闪着丝调皮,笑道:“那要不要我吩咐人拨了款子到你府上将门槛加高加固?亦或者上面嵌满刀片?”上官云蓝横了她一眼,道:“真真的,人家借着我们家想要同皇后攀亲,皇后倒是浑然不放在心上。”   “你也瞧着昊泽从小长大的,若不是他中意的人,他那样的性子只怕也是勉强不得。”对自己的儿子黛玉还是十分的了解,纵使那些命妇进宫言语间时不时的便会带到这个上来,但是黛玉却从都是一笑置之从未参与过他们的话。在她瞧着,昊泽还是个孩子,不用这么着急将这些事情套在他的身上。   上官云蓝深有同感的点头道:“很是这话呢,昊泽这性子同圣上越发的像了,我瞧着那些人真的是白打算盘了。”算盘珠子啪啦啪啦的响也要瞧着算账人到底领不领情,思及此抬头望着黛玉似从未变过的如玉娇颜,叹笑道:“婆婆这样的年轻貌美,改日哪个有勇气的敢做你的儿媳妇?”   黛玉手中的纨扇拍在她的身上,嗔道:“你这个云蓝愈发的有了岁数越发的说话不老实,瞧我今儿怎么修理你。”上官云蓝急忙握着黛玉的手臂,笑的瘫坐在美人靠上,道:“这如今上了年纪了可经不得摔摔打打,到底比不得皇后娘娘青春正盛。”   水清婉正拿着薄刀片将削好的蜜桃切成薄片,纤巧的手几经翻转那蜜桃片已经切得晶莹剔透躺在玉盘中,拿了根玉签子叉了蜜桃与黛玉吃了口,笑问:“甜不甜?”黛玉点头,上官云蓝满是羡慕地道:“到底还是女儿贴心,那些个混小子整日家的不着家,真不知道生来做什么。”   黛玉拿过绣帕拭着水清婉手上的汁水,笑道:“你若是羡慕只在于穆菡添个妹妹也就是了。”上官云蓝红着脸轻啐了口,道:“皇后娘娘越发被圣上惯得说话没个忌讳了,公主可还在旁边坐着呢。”   黛玉侧首望着女儿娟秀的脖颈微微笑道:“清婉今年也已经十六岁了,也该是时候寻个婆家了。”清婉登时涨红了一张脸,扭股糖似的钻进黛玉怀中,埋首道:“娘亲也取笑清婉,清婉不依。”红透的耳根透着二八年华的青春美好,黛玉抚着她的发丝温婉笑道:“你茹萍姐姐像你这般的年纪已经凤台择婿添了个大胖小子了。”   “是呀,前次那孩子回京的时候我瞧着出落的越发齐整了,听闻驸马对她可是千依百顺的紧,半丝不好也不愿让她承受让她难过,夫妻间和顺的也没红过脸。如今府中除了先时服侍的两个侍妾外,倒也没有再添新人。”   清婉听得怔神,黛玉轻拍着她的脸蛋问道:“清婉怎么了?”清婉脸上红晕迭起,看着黛玉轻道:“若是不能得一心人,不能同爹娘或是忠顺叔叔婶婶那般,清婉宁愿终身不嫁。”世间最为珍贵的莫过于真心二字,但是真心二字说时容易,寻寻觅觅却是难寻,纵使她所见过的亦不过就是自己的爹娘还有就是上官云蓝和穆颜君而已。   黛玉望着女儿认真的面容欣慰笑道:“娘亲的清婉当真是长大了。”说着抚着她的面颊轻笑道:“这才像是娘亲的女儿,真心二字虽难求但是不求便不会得。”   朦胧的几场秋雨砸落下来,黛玉撑着伞走在雨中,身后的紫鹃却是无奈地道:“秋雨这样凉,皇后娘娘半点也不知道照顾着自个儿,若是被圣上瞧见了少不得又是顿数落。”黛玉听着却只是笑了笑,转动着手中的伞,看着成串的雨珠顺落下来,一路逶迤朝着明德宫而去。   紫鹃含着丝无奈的看着比之当年更加顽皮几分的黛玉,无奈叹笑道:“都是圣上纵的你,现在越发的比个孩子还稚气。”黛玉皱了皱鼻子,回身嗔笑道:“就知道你这个管家婆整日跟在后面叽叽喳喳没个片刻的安宁。”   紫鹃温婉浅笑,看到前面湿滑的地面几步上前扶着黛玉笑道:“纵使皇后娘娘厌烦了,奴婢这一生呀,也不会离开你了。”眼底被雨气氤氲的思念缠绵无声,却犹如细雨般丝丝缠上骨髓血肉之中,血肉交融间剜骨挖心的痛楚没顶而来,那人竟已经离开十多年了。   黛玉侧首望着她手中紧捏着的手帕却是叹了声,十多年了,赵峥离世时候捏着的绣帕从未离开过紫鹃的身边,破边的地方缝缝补补,绣线破旧了的重新补上。正如那占据她心田的人终究是不曾离去,她忘不了也断不了,心境犹如枯木死灰般再不起半点波澜,这满腔的痴情此生当真是要抱憾了。   “湿着脚浑身湿凉的很舒服吗?”水溶托起黛玉的脚脱去她的鞋袜,将她的脚扔到热水盆里,斥责道:“你这身子骨从来就不强壮,偏生总是半丝儿话也不肯听。”黛玉握着嘴巴轻咳了声,道:“哪有就有那么娇弱了?总是被你们说的那样柔柔弱弱。”   还逞强?水溶含了丝怒气的捏着她玉足的手用了用力,黛玉吃痛的抬头看着水溶隐怒的眼睛,嘟嘴道:“好嘛好嘛,是我的不是,下次再不会这样了。”水溶无奈叹着将她的脚擦拭干净,抱着她走到床榻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捏着她的鼻子道:“你呀!”这么多年真是拿着她半点办法也没有。   黛玉搂着他的脖颈躺在床上,皱着小鼻子叹道:“只可惜如今溶瀛再后悔也是晚了的,如今咱们可是做了外祖父和外祖母了呢,说不得再有两年咱们就该做祖父祖母了。”说到这个黛玉的小脸儿皱了起来,摸了摸脸皮道:“这般就被人唤作祖母了?”   水溶俯身轻轻吻住她微张的菱唇,摩挲着她的脖颈笑道:“没竿影儿的事儿你倒是愁得什么?我瞧着昊泽如今还没有那份心。”黛玉斜睨了他一眼,道:“我记得那时候的圣上似乎已经有了房里人了吧。”满脸兜着的醋意可爱透了,水溶捏着她鼓鼓的腮帮,嗤笑道:“倒是来跟我算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来了。”   “圣上皇后娘娘不好了,公主,公主她晕过去了。”绿石飞扑进来,扑通跪倒在地上,满脸的泪水滚滚落下。   “你说什么?”黛玉心中蓦地发怵,心口阵阵发凉,有种不好的预感蜂拥而上,急忙翻身下床趿着鞋就向外跑。水溶将她拉了回来,冷峻的眉峰皱了起来,将黛玉的衣衫扣好又随手拿了披风与她系好,挽着她的手臂快步向外走去,一面问道:“太医到了吗?怎么说?”绿石慌忙道:“太医倒是请了几个过去,如今还没有消息传过来。”   连绵秋雨打在窗格上黛玉将身上的披风拢了拢,床上的清婉仍未有清醒的迹象。黛玉的眉峰似是锁着连绵秋雨愁绪不绝,趁着烛光的面容苍白如纸,水溶握着她单薄的手腕,皱眉道:“黛儿不能总是这样守着她,你的身子骨根本就撑不住。”   杏红绫子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垂落的床帐半掩半挂,黛玉却是固执的坐在床边道:“我等着清婉醒过来,溶瀛明日还要早朝先去歇着吧。”水溶扣着黛玉的手腕拉着她在怀抱中,暖着她冰凉的小手,急道:“你自个儿的身子骨都自顾不暇,这里自有宫女嬷嬷伺候着,若是醒了让她们第一时候通知你,现在回去歇着。”   黛玉抬头看着她往日清透的眼睛也有了血色染上,轻道:“溶瀛,清婉不醒过来我心中不踏实。”水溶看着她如此憔悴的模样心中早已痛得搅成一团,清婉已经昏厥了五日,但是太医院的太医却诊不出什么所以然,灌下去的汤药也全然没有丝毫的作用,他心中亦是万分焦急。但是黛玉无日无夜的守着她,本就不强壮的身子骨越发的顺着秋雨下滑憔悴了下去。   咳嗽声惊醒了水溶的神思,想了想冷厉的眉头没有半丝的放松,侧首吩咐人置了榻在她床榻的左侧铺上锦褥锦被,低头轻道:“我在这儿陪着黛儿和清婉。”黛玉眼中泪水恍然划过,欲开口说什么,水溶却是掩着她的唇瓣,轻道:“若是你真的为我着想,好生照顾着自己的身子骨知道吗?”   黛玉偎在他怀中轻轻点了点头,就着水溶的手用过汤药便拢着锦被躺在榻上,水溶大手轻抚着她的额头,道:“当日独孤谦曾说清婉自会有人搭救,黛儿不用过分担忧。”他温暖的手心让黛玉万分依恋的静静凝望着,泪水顺着滑入纱枕之中,道:“我知道。”   看着黛玉闭目消瘦的脸颊水溶闭了闭眼睛,眼中的疼惜和爱怜万分不舍。起身走到清婉床前,听着清婉微弱的呼吸,水溶眉峰皱紧的坐在床边将她的被子掖了掖。   “父皇。”昊泽的唤声传来水溶回身嘘了声,侧首看了看睡梦中皱着眉头的黛玉,招手让他随着走了出去,殿外的秋雨仍未停止凉凉的风吹散水溶胸中的点点沉郁,水昊泽立在一侧担忧地道:“妹妹到现在都没有苏醒的痕迹,这样下去纵使有人参吊着命到底也抵不过天长日久,她的身子怎么撑得住?还有娘亲,没日没夜的照顾着妹妹,王太医前日同孩儿说恐怕这样下去会触及娘亲的旧疾。”   彻骨的冰凉席卷整个身心,水溶的手指亦是禁不住微微颤抖,沉吟良久,背手立在聆音殿前,半晌静默无声。原本想的清婉的天劫会是各种可能,但是从未想过竟是这样不知不觉的昏厥了过去,如今药石无医他们也只能束手无策的干着急。   “清婉。”黛玉惊恐的唤声从殿中传来,水溶疾步朝着殿内走去,却是黛玉睡梦中惊叫出声。水溶忙上前将她抱在怀中,唤道:“黛儿醒醒,黛儿。”黛玉从噩梦中惊醒过来,犹如溺水的孩童般紧紧抓着水溶的衣襟,唇瓣颤抖着满脸的汗珠滑落下来,颤声道:“清,清婉呢?”   水溶看黛玉如此模样心中大痛,抱着她在怀中轻轻拍抚道:“清婉还睡着呢,没事的,会没事的。”黛玉从噩梦中回过神来,想要笑笑让他安心但是怎么也笑不出来,侧首看着水昊泽立在一侧,忙坐直身子问道:“昊泽可有北蜀国的消息了?”   看着黛玉如此模样水昊泽心中似是针扎般的痛楚,跪下来道:“是儿臣无能!”黛玉怔了怔神,倦倦的挥手让他起身,道:“这怎么能怪你呢?爹娘寻了九年的时间都没有寻着,怎么能怪你呢?”黛玉喃喃自语的说着,头无力的依靠在水溶的胸前,如珠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   握着水溶衣襟的苍白素手刺痛着水昊泽的心,他握紧拳头的向殿外走去,道:“儿臣再去派人找,儿臣不信找不到那神秘的北蜀国。”仍属少年的身形虽然高但是清瘦的紧,黛玉看的心中酸楚,唤住正欲出去的昊泽,凝视着他黑亮的眼睛轻道:“娘亲不需要你再去找北蜀国,清婉已经这样,娘亲希望你和辰桓能够平平安安的知道吗?”   “娘亲。”水昊泽的脸颊埋首在黛玉的手掌之中,落入指尖的湿润让黛玉手指颤了颤,自从昊泽懂事开始她再也未曾见过他落泪的模样,如今瞧见了心中的那种酸楚越发的涌上,泪珠落得越发的急如窗外秋雨,轻颤道:“昊泽别哭,你哭的娘亲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水昊泽身躯微微僵直,水溶伸手将他脸上的泪水擦掉,道:“男儿有泪不轻弹,纵使心中难过也该负起该有的担当,收住眼泪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   “是。”水昊泽犹如回到孩提时候那般的偎在水溶和黛玉身边,良久起身站直了身子已经恢复往日的冷静睿智,拱手道:“爹娘好生歇息,儿臣先去了。”侧首定定望着躺着的清婉,脑海里却是划过她吵闹着的娇嗔模样,转身出了聆音殿踏入冷冷夜色之中。   秋雨缠绵无骨似是女子的低声饮泣,秋风将枝头最后的树叶席卷而去,秋意越发的浓重森凉。   “娘,姐姐醒过来了吗?”水辰桓依偎在黛玉身侧仰头看着黛玉苍白的脸,黛玉垂首亲了亲他,勉强笑道:“姐姐还在贪睡,没关系,我们等着她醒过来。”   水辰桓点了点头,道:“娘亲放心,姐姐会醒过来的。等她醒过来,儿臣将刘老爷子扎的凤凰风筝送给她。”黛玉动容的将水辰桓搂在怀中,轻道:“好,等姐姐醒过来,辰桓将风筝给姐姐。”   上官云蓝托起清婉的脉搏细细诊断着,良久方才放下道:“她的脉搏比前几日更加的虚弱了,现在必须要找到对症的药才行,但是她的病症到底为何现在还是看不出来。”她这几日埋头苦思仍是想不出个所以然出来,飞鸽传书与独孤谦现在还没有回应。   黛玉听了心已经坠了一半,凉凉的似是秋雨兜头浇下,喃喃道:“当真没有法子了吗?”上官云蓝看黛玉如此形容,忙上前扶着她坐下道:“姐姐先别急,会有法子的。只如今你触犯了旧疾,你的病来势汹汹该当要好生保养才是,你这样让圣上和太子都不放心。”   黛玉疲惫的揉了揉额头,喉咙间一阵痒涩拽过手帕捂着唇瓣咳了起来,咳得血气涌上脸颊喘息着伏在榻上,上官云蓝焦急的拍着她的脊背,道:“姐姐若是再不好生养着,清婉还没好你再病倒下去让圣上和太子几面心焦,你舍得吗?”   黛玉身躯微僵,紫鹃已经默默捧了药碗上来轻道:“娘娘该吃药了。”黛玉接过那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紫鹃拿过绢帕拭去黛玉唇角的药汁,眼中含着泪水地道:“奴婢随着娘娘身边几十年,娘娘的心奴婢虽然明白,但是你的身子奴婢更是清楚,你还是听从忠顺王妃的话好生歇着吧。总不能现在公主还没醒,您再病倒下去,这可如何使得?”   黛玉默叹了声,想起这几日越发消瘦的水溶和昊泽心中有些刺痛,顺从的点头道:“好,我就在这里歇着,说不定我睡一觉清婉就醒了。”紫鹃上前将黛玉的被角掖了掖,轻声道:“娘娘睡吧,奴婢在这儿照顾着公主。”黛玉点了点头,到底太过劳累不多时便已经陷入黑沉的梦想之中。   雪白色的雪貂从殿外窜了进来,犹如白雪般的皮毛没有丝毫的杂质,身上甚至连半点雨丝也未曾沾染上。上官云蓝好奇的低头看了看,就见它雪白的皮毛中绑缚着雨布包着的纸笺,急忙将那纸笺取下来,打开看完,登时想起当日独孤谦离去时候的话,急忙转首看向紫鹃惊喜的道:“紫鹃,你快些去请圣上,就说公主有救了。”   紫鹃不敢置信的看着上官云蓝,抖索着手指道:“王妃是说?”上官云蓝点头,推着她道:“还不快些去?”紫鹃连连应了几声,眼角的泪水禁不住滑落下来,急忙伸手将泪水胡乱擦去,忙不迭的向外跑去。跑到殿门便看到迎面进来的水昊泽,抓着他的手臂道:“太子,公主有救了,公主有救了。”   水昊泽听闻涌上不可置信的容色,旋即却是满脸喜色的提起袍摆大步流星的朝着殿内走了两步,蓦地转身回来拉着向外走的紫鹃,道:“紫鹃姑姑,你先在这儿守着娘亲和妹妹,我去请父皇。”言毕便转身朝着殿外跑去。   “梅之都,雪之国,夜君。”玄色衣袍的男子袍角绣着暗龙纹,五官犹如刀工雕琢而成,从骨子里透出来犹如冬雪之中的梅花,冷冽带着不屈不挠的傲骨。   黛玉坐在水溶身侧有瞬间的怔愣,看着这个名唤夜君的男子,从未想到过清婉当日所救之人竟然会是北蜀国的国君。眼角蔓延着丝丝润泽,瞧来清婉当真是有命中注定之人相救!   “夜君别无所求,只想求圣上和娘娘将梅妆郡主许配于夜君为妻。”眉目朗朗的男子单膝跪于地上,面容因着方才放出两碗血而有些苍白,但是他跪的笔直眼睛犹如寒潭落星般静静望着水溶和黛玉。   “你救了朕的女儿朕理应相谢与你,但是梅妆公主是朕与皇后的掌上明珠,朕和皇后舍不得她远嫁北蜀国。再说,”水溶冷冷的眸子掠向他不闪不躲的眼睛,冷道:“就算你是北蜀国的国君又凭什么来迎娶朕的女儿?”   “夜君不凭其他,凭的不过是一颗真心而已。”   水溶修长的手指扣着桌沿,淡道:“你如今说这话还太早,梅妆还没有醒过来。”   “她会醒过来的。”夜君唇角有丝极淡的笑容,像是梅花临风初绽那样的风姿绰约,眼底似是水波荡漾漾起无边柔情。   黛玉抬眼同水溶对视了眼,心底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莫名伤感,轻声漫语的开口道:“本宫和圣上素来尊重梅妆公主的心意,等梅妆公主醒来之后再言其他。”   黛玉轻咳出声,水溶忙端了水与她润口,轻道:“如今清婉有人守着,我送你回宫歇着。”黛玉轻摇了摇头,扶着水溶的手臂站起身来笑道:“我在这儿等着清婉醒过来。”水溶有时候真是拿着黛玉的固执万分的无奈,只得扶着黛玉的手臂朝着殿内走去,低声道:“有时候恨不能将你打昏了过去,好让你乖乖的躺在床上睡上三五天。”   “你舍不得!”眼波流光轻转看着水溶微微浅笑,掩唇轻轻咳了声,水溶握紧了她的手臂,道:“若是你再不听话,你瞧我舍不舍得。”黛玉识时务的还是不与他争辩,只是笑着扶着他的手臂走了进去。 第七十八章   清婉苏醒过来的当日黛玉便因着劳累昏厥了过去,直将水溶急的了不得,恨不能将太医院的人整日整夜的禁锢在明德殿内,到底还是上官云蓝赶来将那些太医替换了出去。   看着上官云蓝把脉水溶急的在殿内来回踱步,几次想要问出口的话皆因上官云蓝把脉不敢相问,待得她松开手腕急忙问道:“黛儿怎么样?”   上官云蓝瞥了他一眼看着他焦急难安的神色,慢条斯理地道:“本也没有什么大碍,亦不过就是风寒牵动了旧疾,只将素日里师兄留下来的药方吃上两幅捂捂汗也就散了。”   水溶只觉提高的心登时归了位,看着上官云蓝沉吟片刻,问道:“可有你师兄的消息传递过来?”提起这个上官云蓝神色藏着几分隐忧,道:“我已经飞鸽传书了四次但是都没有回音,海中国没有,蝶云谷也没有。”   水溶眉头皱了起来,当年独孤谦临走时候那似是而非的话始终萦绕在他的心中,如今十年的时间眨眼就到,清婉的天劫应了也有人搭救,但是他口中的另外人又是何人?凝目望着躺在床上的黛玉,水溶不安的挥开心底的那丝猜测,淡淡地道:“有了消息尽快通知朕。”   坐在床沿上将昏睡中的黛玉抱在怀中,立着她鬓角散乱的发丝,温热的唇瓣落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呢喃道:“黛儿你说过要陪着我一生一世的,你这个鬼丫头,说的话断然不能反悔,知道吗?”睡梦中的黛玉自是听不到他的这番话,他的手臂越揽越紧,将黛玉紧紧的抱在臂弯中。   睡梦中的黛玉迷迷瞪瞪的似乎到了仙境一般,那玉栏雕砌苍翠缤纷的树叶和鲜花,馥郁浓香阵阵飘散而来。迎面似从九重天上飞下仙女,头上寰寰结成的发髻挽着飘带摇摇飞舞,看着黛玉迷蒙的眼睛,遂摇头叹笑道:“绛珠妹子凡间走了这趟竟还是没有醒过神来么?”   绛珠妹子?黛玉的心智激灵打了个寒颤,那混沌的思绪亦瞬间明白了过来,低头却见自己的真身不知何时已经幻化成碧色的青草,绿汪汪的着实漂亮,只是心底隐藏着的那抹恐慌到底所为何?   那仙子挽着黛玉的素手缓缓飞上天空,洁白的云朵从身侧缓缓飘过,不多时便听得弦乐飘飘,管弦丝竹之声越发的清悦明朗,黛玉听得几乎要入了神。   鲜果仙桃琼浆玉液摆在白玉圆桌上,那圆润的颜色温润如水,黛玉随着那仙子落座其上,早有仙娥将玉酒杯斟满了酒,抿嘴轻笑道:“绛珠妹子久不曾回到离恨天来,瞧着倒是陌生了许多。”   那仙女看了她一眼,笑道:“这趟凡尘情债到底也有走到尽头的时候,当日绛珠妹子所亏欠神瑛侍者的灌溉之恩尽数补偿了进去,同海王的这段凡间夫妻情分也算弥补了海王当日的一往情深,情债终有时尽,绛珠妹子也该要归位了。”   该要归位了,该要归位了,四面八方似乎都涌着这样的声音,犹如魑魅般缠绕着黛玉。眼前天摇地动所有的仙宫楼阁尽数晃动,转瞬间便碎成石块的朝着她压了过来,黛玉待要逃脱脚下却被巨石所拌登时摔落在地上。眼见着那压顶的巨石砸将过来,她却半丝闪躲的余地都没有。   “黛儿,黛儿。”急切的唤声在这空茫恐惧的空间想起,脑海几分浮尘间瞬间清晰的勾勒出水溶的身影,黛玉急声唤道:“溶瀛,溶瀛,我在这里,溶瀛,溶瀛。”温暖的手腕将她纤细的手腕托住,黛玉似乎全身的力气皆恢复了过来,用力扑到来人的怀抱中。   “溶瀛,溶瀛。”黛玉呓语的唤声传来趴在床沿睡着的水溶登时激灵灵的醒了过来,急忙将黛玉抱在怀中急声唤着:“黛儿醒醒,黛儿,醒醒。”黛玉满头是汗的睁开泪蒙蒙的眼睛,模糊的看清眼前人是谁之时,猛的扑到他的怀中将他抱得牢牢的。梦中情景虽然已经忘记了,但是那惊心的颤抖却包裹着她单薄的身子,心中突突直跳,不停的往水溶怀中钻去。   水溶爱怜的将她额前被汗水浸湿的头发拂开,将她搂的紧紧的,待得黛玉浑身的颤抖略止,轻问道:“可是被梦魇住了?”黛玉伏在他怀中逐渐的平复心跳,闭着眼睛似还能感受到那濒临绝地的绝望和无助,低声喃道:“溶瀛别离开我,溶瀛。”   水溶看她如此形容早已心疼的整颗心搅成一团,俯身轻轻吻着她的脸颊和唇瓣安抚道:“溶瀛会陪着黛儿的,黛儿别怕,溶瀛会永远陪在黛儿身边的。”   黛玉凑上前去吻住他薄薄的唇瓣含住那唇边的半丝清冷,轻道:“溶瀛抱紧我。”水溶紧紧的将黛玉拥抱在怀中,缠绵的吻掩住黛玉方才的心慌失措,微睁星眸映入水溶宛如水波温软般的眼睛,无尽温柔的汲取着他身上的温暖和安心。   层层的衣衫跌落在床帐外,黛玉眉目迷蒙的轻抚着水溶汗涔涔的额头,轻道:“能遇到溶瀛是黛儿毕生最大的福分。”水溶温柔的眼波越发的温软似春水,整个人欺缠了过去,附在黛儿耳边轻道:“应该说是我们彼此间最大的福分和幸福。”缠绵波澜之中身下的锦被缓缓蠕动滑下床榻,黛玉温柔的眸光始终未曾离开过水溶的面容,那包含着千丝万缕的爱意和柔情几乎溺毙了他。   殿内气息温暖如春,黛玉从睡梦之中幽幽醒来,望着身侧犹自沉睡的水溶,纤手轻轻划过他的眉头。未曾睁眼的水溶半丝不错的将她的纤手握在手中细细摩挲着,伸臂将她揽在怀抱中方才静静睁开眼睛凝视着她眼底隐隐不去的薄愁,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侧开身体的重量,凝望着她的眼睛轻道:“怎么了?”   黛玉微微摇头,笑的犹如初春枝头花儿初绽,明艳不可方物,轻道:“没事,可能是心中有些伤感吧。”水溶理着她鬓角的散发,轻轻地道:“有什么可伤感的?孩子大了总有离开的时候,到底相扶到老的亦不过就是你我夫妻便是,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只要黛儿就够了。”   黛玉抬首亲了亲他冷冽的眉梢,微笑点头道:“好,待得昊泽能独当一面之时咱们就去姑苏隐居如何?”水溶没有丝毫迟疑的点头,埋首在她脖颈之中,道:“我多希望现在便能陪着你到姑苏隐居,有山有水有花有草,带着你四处游历玩耍,也坐船听听寒山寺的钟声。”   脖颈之中麻麻痒痒传遍全身黛玉迎合着他的索求,不在意天明日起,只想着能陪在他身边多一刻便多一刻,那心底似要失去他般的恐惧将她整个人包裹的,似是坠入寒潭之中不得翻身。   残败的菊花瓣从枝头飘落下来已经是深秋霜满天,泠泠琴声从聆音殿传出,清越凄婉之中带着几分缠绵不舍之意,黛玉立在殿外听了许久方才默叹了声走了进去。   看到黛玉进来满殿的女官宫女急忙俯身下拜,黛玉径自走到清婉的跟前轻笑道:“从未想过清婉的琴艺亦是如此的出神入化,竟连娘亲也听得怔住了神,清婉这首曲子是随着谁学会的?”   清婉面上带着几分羞赧之色,低头声如蚊音地道:“是夜君教的,他说这是他们北蜀国最为流传的曲子。”黛玉睨着她面上的晕红之色,有着吾女长成的欣慰和心酸,带着几分吃味的口气道:“如今清婉满心满眼的就只记得北蜀国的那个小子了,竟连爹娘也甚少提及。”   清婉涨红了一张脸伏在黛玉怀中,娇嗔道:“娘亲总是取笑女儿,若是再这般女儿可是不依。”黛玉轻抚着她的青丝笑的温柔,到底清婉的心中还是有着夜君的,说不得当时相救的时候已是怦然心动,笑叹道:“再不取笑取笑,改日你嫁到北蜀国去,娘亲就算是想你也看不到你了。”如此说着眼角坠落下点点泪痕,水清婉泪盈盈的抬头拭去她脸上的泪水,道:“那女儿不嫁好了。”   “又在胡说。”黛玉掏出帕子轻柔拭去她脸上的泪珠,叹笑道:“夜君都已经回去北蜀国准备迎亲的事宜去了,你父皇的圣旨也已经下达五湖四海,如今你说不嫁哪里可能?亦不过就是口是心非伤为娘的心罢了。”   水清婉扑哧笑出声来,眼角仍旧带着眼泪地道:“怨不得素日里爹爹常说娘亲刁钻古怪,这话可是半分的理儿都不占,改日定要让父皇评评理。”   “清婉想让父皇评什么理?”水溶信步从殿外走了进来,看着清婉攀着黛玉的脖颈依偎着,上前拨开她的手臂,将黛玉揽在怀中低头问道:“身子方才好些,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   黛玉横了他一眼,道:“往日你倒是在清婉面前编派我的不是,我什么时候刁钻古怪蛮不讲理了?”水溶俊朗的眉目含着纵容的宠溺和柔清,揉着她软软的青丝微微笑道:“现在这模样儿可不就是刁钻古怪蛮不讲理的?”   黛玉瞪圆了眼睛,水溶接着道:“你半丝的解释都不听我的,只管听着清婉的片面之词便来讯问与我,这不是刁钻古怪蛮不讲理么?”黛玉瞪了他半晌终究还是掌不住笑出声来,心中的悒郁消散了许多,默默叹道:“怀胎十月养了这么大白白便宜夜君那小子了。”嘟嘴的孩子气让清婉的脸颊越发的嫣红如霞,转身拿帕子蒙着脸转过身去。   水溶知道黛玉心中万分舍不得清婉,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珠,静静笑道:“若是黛儿当真是舍不得,那就将清婉留在宫中陪着你便是,咱们一道圣旨退了那北蜀国的婚事便是。”   黛玉抬头看着眼含笑的清婉,轻叹道:“你若是现在退了婚事,只怕咱们这个倔丫头会记恨你一辈子的,为了溶瀛着想,我看还是尽快将这个鬼丫头嫁出去的好。”   清婉通红着脸颊上前拽着黛玉的衣袖不依地道:“娘亲总是欺负清婉,清婉再是不依,爹爹今儿在这儿,必须与清婉做主。要不然,要不然,清婉这辈子就赖在这儿不嫁了。”看着黛玉如此形容清婉的心中着实不好受,女儿远离双亲的悲喜交加压的她层层沉沉喘不过气来。   黛玉轻抚着她的俏脸蛋,感伤叹道:“总是这样说得好,‘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清婉今年已经十六岁展眼便踏入十七岁的年头,娘亲再怎么糊涂也不会耽搁了你。更何况,夜君是个难得的好孩子,他的性子虽然冷,到底也能包裹着你的任性和胡闹,你们会过的很好。”   “娘。”清婉伏在黛玉怀中紧紧搂着她的腰身,赖在她怀中半晌不想起身。   “清婉又在这儿赖着娘亲了,待会爹爹恼了干脆改了婚期现在就将你投去北蜀国。”水昊泽带着调侃的笑容走了进来,拱手与水溶黛玉请安道:“儿臣见过父皇母后。”   水清婉跳跃到他的跟前,恰腰道:“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要将我嫁出去,我嫁出去你好娶个嫂嫂来疼惜,让我想欺负也欺负不得。”水昊泽的脸难得涨红起来,皱眉道:“说什么呢你?越大越没个规矩,竟然连哥哥也敢取笑了。”   水清婉得意的皱了皱小鼻子,道:“有什么不敢取笑的?哥哥敢说你现在心中没有合意的人选?”水昊泽抬眼看了看水溶黛玉饶有兴味的目光,低头轻咳了声,道:“自然是没有。”   “我知道,是那陈家的小姐对不对?”水辰桓从昊泽的背后探出头来,兴致勃勃的说了句,水溶和黛玉讶然的望着昊泽越发涨红的脸,黛玉笑道:“果真是有中意的人选了。”   昊泽伸手拍了辰桓一下,急忙道:“儿臣,儿臣,对,父皇交给儿臣办的事情儿臣还未置办妥当,这就去办,这就去办。”难得见到冷静自持的昊泽失去镇定的神色,黛玉越发的惊讶转而却是叹笑出声道:“果然是个个都长大了。”   水溶揽着黛玉靠在身侧,低眸笑道:“长大了好呀,长大了就不用咱们战战兢兢的为他们操心,自有人接过这胆子与他们共同挑起。”黛玉侧首望着他俊朗的面容,忽而笑道:“那溶瀛知道能让咱们昊泽方寸大失的女子是何方神圣么?”   水溶侧首想了想,淡淡笑道:“定不是辰桓所说的那陈家小姐,那陈家小姐只怕还入不得咱们这位太子爷的眼儿。”说着低头拍了拍小儿子的头,微微笑道:“你这个小家伙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你哥哥当真中意的是那陈家的小姐吗?”   水辰桓笑嘻嘻的看着水溶和黛玉,俊秀的脸上带着几分顽皮之色,得意地道:“我自然知道不会是那陈家的小姐,那陈家的小姐虽然貌是不错儿,但是性情就差了许多,皇兄怎么可能那般的没眼光?我倒是瞧着有个人物同娘亲的品格不差什么,连性情也十分的仿佛,只怕那个就入了哥哥的眼了。”   水溶听完脸已经黑了一半,扣着黛玉的纤腰在怀中,道:“这个混小子,瞧我不打断他的腿儿。”黛玉抬头瞄了他一眼,道:“子承父业,你们父子也都是这样的德行,你尚且如此,如何能怪得了儿子?若是怪也只说你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上梁不正下梁歪?”水溶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容色,俯身在黛玉耳侧轻轻吹着气,道:“我等着晚上黛儿帮我解释什么叫做上梁不正下梁歪。”黛玉耳根子倏地红透瞬间带着脸颊也红如晚霞,猛的在他腰侧拧了把,将扣在腰间的手臂拍开了去。   “娘亲怎么了?”水辰桓看着黛玉红着脸半是着恼的神色,不解的抬头看着笑的温柔的水溶,水溶俯身将他抱在怀中,笑道:“你娘亲这是在生气呐,来,辰桓乖乖,告诉爹爹,你皇兄瞧中的是哪家的闺秀?”   水辰桓满身直打寒颤的看着抱着自己的水溶,呵呵干笑了几声,手忙脚乱的想要张口呼救水溶却已经掩着他的嘴巴,侧首对着黛玉和清婉笑道:“我先带着辰桓出去,你们母女好生说会话。”   “辰桓怎么了?”清婉傻眼的看着被水溶抱在怀中不停挣扎的水辰桓。   黛玉漫不经心的瞟了眼,道:“定是让你爹爹抱出去严刑逼供去了。”   严刑逼供?水清婉瞬间便明白了过来,捂着嘴巴笑道:“辰桓的嘴巴可是牢靠的紧,若是父皇想要问出什么出来也要捉着他的弱点才是。”黛玉含了丝笑容的看向女儿,道:“辰桓的弱点再没有你爹爹知道的清楚。”黛玉心中也着实好奇,干脆丢了手中的针线,拉着女儿的手臂向外走着,一面笑道:“咱们也去听听!”   琼包玉裹的梅花悠然迎着冷风绽放在枝头,那清幽的香气缓缓窜入鼻端。雪地上逶迤行来一行人,各色斗篷的雪帽斗篷有着同风雪相争斗的争奇斗艳,在寒冬这个萧索的季节平添几分生机。   黛玉一袭明黄色镶滚貂毛的白狐皮鹤氅紧紧的围着纤长的脖颈,身侧随行的皆是朝中五品官员以上人家的女儿,自然打扮的花团锦簇美不胜收,微微浅笑道:“这座梅园十年前方才修建而成,如今已经虬枝纠结结苞胜放了,冬日趁着白雪果真是个赏梅的好地方。”   黛玉随手折了枝梅花枝拿在手中细细观赏,微微笑着道:“这梅开得甚好,今儿该当以梅论酒才是,若是当真你们谁输了,自罚酒一杯。”黛玉如此说那些闺秀如何敢推辞,只是其中有些文采到底登不得台面,只得笑道:“我们文采到底粗浅,笔头倒还是不错儿,若是皇后娘娘应允,倒是当过执笔先生,与诸位姐妹誊写便是。”   黛玉却是摇头笑道:“若说执笔自有宫中女官来执笔,你们未书先推自罚三杯。”走到暖阁的时候早有宫女端了酒杯置在那开口的女子跟前,黛玉微微浅笑道:“不过是些果酒而已,喝了醉不得人。”众人眼见如此,也不再推辞,皆随着黛玉坐了下来。   看着伏案书写的诸位闺秀黛玉细细端详打量着,目光落在那娟秀女子的面容上微微停顿,侧首看向紫鹃,紫鹃的目光亦相同的看过去,不由的笑了笑。纤长的眉毛瞳眸如水,唇瓣微红恰似那梅花瓣,寰寰发髻之上该有的妆饰半点不少,秀丽之中自有雅致之态,并不刻意的与他人做区别,但是坐在那儿已经与他人尽不相同。   一炷香的时间到,那陈家姑娘挨个走到诸位姑娘的位前将东西收了,托起呈上道:“恭请皇后娘娘预览。”黛玉面上有几分不豫,只是淡淡含着几丝笑容的吩咐人将那纸张收了起来,淡淡地道:“陈姑娘当真是年纪大了些。”   那陈姑娘面上带着几分羞怯,恭敬地道:“能为皇后娘娘分担解忧是臣女侧福分。”今日宴请诸位闺秀欣赏梅花存着何等的意思诸位也都十分的明白,是以将家中女儿装扮的分外端庄美貌。   唯独这陈姑娘半新不旧的衣衫,素净的发髻上象征性的簪着两枚玉簪,心量倒是把握的不错儿,但是太过便落了刻意,黛玉别有深意的目光掠过她低垂的端庄面容,淡淡笑着转开了眸光,只垂首望着送上来的诗集。   或是粗俗或是雅致或是雅俗共赏,倒是文笔皆写的不错,黛玉有几分赞赏,抬头笑道:“闺阁女子的文采不俗,倒是让本宫想要开办个女子学院,招揽了你们这些才女闺秀好生切磋一番。”黛玉含笑说着,随意翻开下一个,却登时顿住了手势,将那首诗词拿在手中细细看过,静默了片刻,开口问道:“这首花为题的赏梅诗为何人所做?”   一抹淡紫色的身影走上前屈膝下拜道:“是臣女所书。”正是方才黛玉和紫鹃看着的那女孩,温婉含着笑容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那女孩眉头微蹙似是不解黛玉因何唤了她来,却仍是俯首恭谨道:“臣女名唤兰绮儿。”   “兰绮儿,好名字!”黛玉微微笑着,招手让她上前道:“薛宝琴是你什么人?”那女孩惊讶的抬头看着黛玉,旋即却是垂下头来,道:“梅家与兰家世代交好,薛姑姑也算得上是兰绮儿的启蒙老师。”黛玉微微点头,紫鹃却是身侧笑道:“倒是故人呢。”   兰绮儿越发的不解,黛玉已经招手让她坐在身边,微微笑道:“当年本宫与你薛姑姑姐妹共处的时候也不过就是你这般大小,转眼间过了近二十年,她过的可好?”   “薛姑姑过的很好,梅姑父待她极好。”温温婉婉的声音带着几分矜持和含蓄,美丽的面庞柔柔弱弱,黛玉已经将腕上的玉镯子脱下来戴在她的手腕子上,笑道:“今儿是头次相见仓促也来不及与你什么,这枚玉镯子就当时本宫与你的见面礼便是。”   那兰绮儿急忙跪下道:“臣女怎敢受皇后娘娘如此赏赐?”紫鹃蹲身下来将玉镯子与她戴上,笑道:“既然是皇后娘娘赏赐与你的,你只收下便是,有什么好推脱的?”兰绮儿慌乱的眼眸看着黛玉,黛玉却是安抚一笑,她也就收了下来,叩首道:“兰绮儿多谢皇后娘娘。”   黛玉眸光掠过底下那些女孩或是羡慕或是嫉妒的目光,微微浅笑,到底是不过十四五岁的女孩还掩不住自己的心思。坐在左手首位的陈姑娘倒是低敛着眉头,含着丝端庄的笑容半点神色差错皆无,黛玉瞧着不觉微皱眉头,旋即却是无所谓的笑了笑。   “昊泽眼光确实不错儿,这么个伶俐人我也喜欢的紧。”黛玉偎在水溶怀中饮着桂花酿,清冽的酒香温热拂来,水溶却将她的酒杯躲了过去一饮而尽,扳着脸道:“你的身子骨都尚未好全,倒是在这儿饮酒自乐?”   黛玉横了他一眼,将那杯子夺了过来,重新倒了杯酒,道:“我身子哪里没有好全?你倒是说出个所以然出来,不然今儿定然让你睡到殿外去。”水溶将她手中斟满酒的杯子和酒壶尽数夺了过来,丢开的远远的,揽着她在怀抱中低声笑道:“你这个婆婆瞧媳妇儿是越发的满意了?”   黛玉挣不开他的胳膊钳制,嗔道:“什么媳妇不媳妇的?如今那孩子也不过才十四岁而已,昊泽也才十七岁,急的什么?”水溶偎近她的面庞微微笑道:“你如今倒是不急,这样好的姑娘若是被人给定了下来,那黛儿岂不是扼腕?”   “我今儿悄悄问了她还没有婆家,我们可以先将她暗自定了下来,待得昊泽长大成人娶进来也就是了。”黛玉对那个兰绮儿着实满意的紧,水溶失笑的轻点着她的鼻头,将她横抱起来走到床榻边,笑道:“娘子今儿赏梅赏了一天也该歇息了吧?”   黛玉拧着他的鼻子,清丽如水的眼眸缓缓滑过他的俊颜,咯咯笑道:“溶瀛若是累了只管歇着便是,难道你这圣上九五至尊谁还能拘了你不成?”水溶脸颊蹭着她的玉颊,哼了哼道:“总有霸道的人阻着不让人歇着,黛儿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我可不担你这个罪名儿,也别将这莫须有的罪名扣到我的头上,臣妾承受不起。”黛玉咯咯笑着躲开他的亲吻,推着他嗔道:“圣上不是要歇着么?怎么倒是又闹了起来?”俯首啃噬着她的脖颈水溶哼了哼没有答话,只将身后的帘帐挥落了下来。   上元节张灯结彩宫灯精致谜题雅致,黛玉看着随着母亲而来的兰绮儿,招手让她坐在了身侧。如此明显的疼惜众人似乎已经了然是怎么回事,那兰绮儿更是涨红了一张脸。黛玉禁不住轻笑出声,转过目光来,轻笑道:“倒是个惹人疼的姑娘,怨不得那个混小子的心都搁在了你的身上。”   兰绮儿的脸颊越发沁红,呐呐低声的半句话也说不上来,坐在身侧的清婉却是挽着她的小手皱眉道:“你年纪倒是比我还小了几岁,改日里倒是让我唤你嫂嫂,这着实有些不公正。”那兰绮儿越发羞怯的无处可藏,黛玉嗔怪的看着女儿道:“你这个鬼丫头,成了婚还不快些随了你夫君回去北蜀国?倒是拖赖这儿做什么?”   水清婉讶异的指着自己的鼻尖又看着黛玉不敢置信地道:“娘亲如今是有了媳妇万事足,竟连我也是不要了的,女儿可是不依。若是娘亲再这样偏心,女儿就将您这媳妇抢了去,再不与你。”   黛玉瞥了女儿一眼,眼底蔓延着的水泽含着几分恋恋不舍,到底过了上元,清婉便要随着那夜君回去北蜀国了,遂低头道:“你若是能不走那就永远不要走陪着娘亲就行。”   清眸眼底含着的淡淡愁绪让水清婉瞧得分明,心底发酸眼眶也有些微热,轻轻唤道:“娘亲。”唤了声,却不知道该如何说,一时竟是梗着喉咙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黛玉抬头敛去伤感和难过,仰头笑道:“能有什么的?女大当嫁,既然嫁了人就该当随了夫君,就算是天涯海角也要随着去了。”拍着女儿的手腕,侧首看着兰绮儿亦有些伤感的眼睛,微微笑了笑,道:“兰绮儿可是不用同情她,这个鬼丫头被本宫宠坏了,远离了本宫也是好的。”   水清婉泪意盈盈的看着黛玉强作笑容的面庞,轻道:“女儿会回来看望母后的。”黛玉眼角的泪水禁不住滑落下来,拍着她的手腕笑道:“你若是不回来那母后当真是要念阿弥陀佛了。”   “太子殿下到。”太监尖细的声音传来,就见身着九章衮服的昊泽踏步走了进来,那些命妇急忙起身行礼,水昊泽却径自走到黛玉跟前跪下道:“儿臣参见母后。”   黛玉招手让他起身,看着越发垂低着头脸颊涨红的兰绮儿,轻轻笑道:“到母后身边来坐。”水昊泽听话的走到黛玉身侧,看着坐在黛玉身边的兰绮儿眼光微微顿了顿,看着黛玉和清婉挪揄的目光,微红了脸庞的将目光收了回来,轻道:“父皇说前面的灯谜做的着实精妙,让儿臣帮您拿来解闷。”说着便从袖中掏出纸笺来放在黛玉桌前。   水清婉好奇的将那些纸笺取了过来一一的看过,赞叹道:“果真是不错儿这谜题写的着实精妙,我倒是能猜上几个,皇兄你能猜得对吗?”水昊泽瞄了眼已经成婚的妹妹,淡淡笑道:“我瞧着你如今成婚了脑子倒是越发的倒退了,当年母后所书的那些谜题你都猜得出来,这样简单的你会猜不出来?”   水清婉红着脸瞪着他,道:“你倒是能猜上几道题?若是能全部猜中我就服你。”水昊泽淡淡笑着拿过黛玉手边的纸笔将这些答案尽数写在纸笺上,推给清婉笑道:“这你可服了?”   水清婉瞧着谜题和谜底果真是简单的很,不觉面皮越发的羞恼,拽着黛玉的衣袖不依地道:“母后您瞧瞧,皇兄他太过分了。”黛玉好笑的看着清婉耍赖的面容道:“本是你说的只要你皇兄书写出来你便服的,怎么倒成了你皇兄欺负你的?明明就是你耍赖不认。”   转首望着昊泽又看了看兰绮儿,黛玉唇角弯起美丽的弧度,不轻不重地道:“这样简单的谜题会是你父皇让你拿来与我解闷的么?”水昊泽的脸颊登时薄红,面上却仍是道:“确实是父皇差使儿臣拿过来的。”   黛玉端起茶杯轻轻啜饮了口也不再调侃儿子,只是将那些纸笺皆收了下来,笑道:“既然已经送了来,那母后就收下便是。”   黛玉还欲再说什么,却只觉眼前发晕,喉咙里一阵腥甜,鲜血登时从胸腔之中喷出。惊得水昊泽急忙上前揽着黛玉靠在怀中,急声问道:“娘亲,你怎么了?娘亲。”黛玉根本就顾不得答话,手中的绣帕已经沾染上了层层的血迹。   水清婉掏出绣帕擦拭着黛玉唇角不断溢出的血液,呜咽着唤着:“娘亲,娘亲,你怎么了?”上官云蓝急忙提着袍摆跑上来,看着底下乱作一团的命妇厉声道:“从现在开始严守各个宫门,不许任何人随意出入。”黛玉的神智渐渐涣散,眸光深处望见的却是玄色衣袍疾速到了跟前,跌入温暖的怀抱之中便陷入了昏厥。   “黛儿,黛儿。”水溶托着怀中了无生意的黛玉,惊惧的脸色瞬间褪尽了血色,上官云蓝帮黛玉把脉面色越发的沉重,许久放下手来无力的闭了闭眼睛,泪水从眼角蔓延而出,轻道:“是鹤独尽。” 第七十九章   “到底是谁做的尽早站出来,如若不然本太子定将他碎尸万段夷灭九族。”水昊泽站起身来,冷冽的眸子肃杀森寒,眼底泛着嗜血妖冶的红色眸光从底下跪着的众人面上一一闪过。   “紫鹃,姐姐身上的碧竹青呢?”上官云蓝与黛玉施针抑制毒性散发,忽而想起当日独孤谦千叮咛万嘱咐的话,忙将脸上的泪珠拭去,侧首问着跪倒在黛玉身侧的紫鹃。   紫鹃眼见黛玉如此模样早已惊得三魂七魄不知哪里归位,茫然间听到上官云蓝的问话,僵硬的回过头来混沌的脑海过滤了遍,站起身来神神叨叨地道:“对,那碧竹青,碧竹青在哪里呀?”胸间压抑的恐惧尽数喷涌而出,匍匐跪扑到黛玉跟前,喉咙间梗的脸唇青白浑身抖颤,剧烈颤抖的手几乎捉不住黛玉的衣衫,勉强拉住衣衫一角,喃喃道:“姑娘,紫鹃如今只剩下你一人了,你可别将紫鹃丢下来不管,姑娘。”   “紫鹃,现在不是你犯浑的时候。”上官云蓝将紫鹃从地上拉起来,推着她的身子边急声道:“鹤独尽无色无味如今我们要找到下毒的根源在何处,必须要用到碧竹青,姐姐的碧竹青没有挂在身上,置于何地没有人比你更清楚,快点陪我去找。”   紫鹃抖索着站直了身子,上官云蓝的话似是铁锤般将她那混沌的思绪尽数劈开,她反手捉住上官云蓝的手臂压抑住打颤的唇齿,道:“今儿皇后娘娘更衣的时候将它遗忘在妆奁中,我们现在就去取,取回来,必须要找到那个下毒的凶手,将她凌迟处死万死不得超生。”言毕急急的拽着上官云蓝的手臂跌跌撞撞的朝着明德殿跑去。   水溶温手将黛玉唇角溢出的血迹擦拭干净,低头望着她犹如沉睡般的丽颜,将她的螓首托着愈发的靠近怀中,眸光淡淡的掠过停顿在一人的身上,抱起黛玉走了过去。   轻缓的脚步声让那人越发的浑身抖颤,蓦地瞳孔睁大脖颈收紧,面容瞬间由涨红转为青紫再到灰白之色,挣扎着想要挣脱钳箍着脖颈的大手却只能是徒劳,水溶淡淡地道:“是何人指派你来毒害皇后娘娘?”嘶嘶的声音从那人的喉咙中传出,水溶手劲微松,淡淡地道:“说。”   “不,不是我。”那女子惊慌失措的急忙分辨,忙不及择的指向跪倒在黛玉案边俯首低泣的兰绮儿,道:“是她,是她下的毒不是我。”水溶唇角勾起的弧度犹如炼狱的勾魂弯刀,手上的力气越发的加重,声音越发的轻:“你怎么知道是她下的毒?”   喉咙里再没有生气传输,那陈姑娘嗡嗡的耳朵里似能听到咯吱骨头捏碎的声音,犹如破布般被人远远的丢开狠狠的撞到了桌案上,痉挛般蜷缩着抚上脖颈不住的喘气。   兰绮儿抖着惨白的唇瓣扬首望着水昊泽看过来的沉沉目光,汪汪盈满泪水的眼睛却是半丝泪意也不曾落下,静静地道:“不是我。”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似乎用尽了她浑身的力气,惨白的脸色羸弱不胜。   水溶抱着黛玉步步踏上台阶,错过昊泽身畔的时候,轻飘飘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这里交与你来处置。”言毕便紧紧拥着黛玉缓缓朝着明德殿走去。   薄薄的雪花犹如细盐般从天空中洒落下来,金黄色的琉璃瓦在风雪的掩映下越发的冰寒彻骨。高燃的蜡烛烛心爆了又结,结了又爆,低垂的帐帘将这方阻隔成单独宁静的天地,静谧的似能听到那雪落屋檐的悄声。   “臣妾已经帮姐姐施针暂且抑制住毒性的蔓延,但是最多三日的时间,毒性便会扩散至五脏六腑之中,到时候,只怕,大罗神仙亦难再回天。”似是谁在耳边飘渺的说过这话,那人的容貌神情如何都已经是模糊一片。   洁白的信鸽掠过细雪洒落的天空呼啸而过,“每隔半个时辰飞鸽传书海中国蝶云谷。”   开着的西窗下静静坐着的人抱着纤巧的人窝在怀中,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缓缓抚着她玉白的丽颜,低低笑道:“黛儿,你睡了两日两夜也该醒过来了,越发成了懒丫头了。”   怀中悄无声息是唯一的回应,这种强烈的恐惧和冷寂紧紧的抓着他的心扉,将叠合的毫无空隙的身影越发的拢紧几分,附在她耳边轻轻地道:“你不是吵着说要看窗前的绿萼花开么?如今你瞧它开得多好。”打着花苞的绿萼梅羞羞怯怯的半吐芬芳,幽幽香气叠着冰雪的清气缓缓流淌在这方天地间。   温热的唇瓣落在她冰凉的樱唇上轻轻镀上层热热的气息,浅浅地道:“若是你再不醒来我去找你好不好?”如云的秀发柔滑拂过他的鼻尖,那触软的温柔让他的心瞬间软的似是春水暖柔。腥甜的气息从喉间传来,温热的液体从唇角滑落下来,那滴猩红犹如红梅般缓缓的晕染在洁白的狐裘上。   帘帐外的红烛蓦地摇曳不定,晃动的人影走到帘帐前唰的将整个帘帐拉了起来,那张苍白的脸目光直直的落在水溶怀中的人儿身上。蓦地转身走到桌前倒了杯温水,颤抖的手从怀中掏出丸药融化在水中,缓缓走到水溶的跟前,低声道:“将这个与玉儿妹妹喝下去。”   水溶僵硬的手臂动了动,转过身来看到进来的人时,枯寂晦暗的眼睛注入了希望的光芒。接过独孤谦手中的杯盏仰头喝了口,慢慢哺入黛玉的口中强迫她吞下去。   独孤谦静默的立在水溶身后看着他面上瞬间绽放的希望,有丝不忍的别开头去,涩然开口道:“鹤独尽的解药我没有。”水溶的手势顿了顿,手中的杯盏几乎握不住。   “这是我这几年闭关炼制出来的丸药,只能暂时将鹤独尽的毒性压制下去。”这么简单的话独孤谦却说得极为艰难,他的语速十分的缓慢,含着愧疚和伤怀落寞和无奈,那样悲凉的气息缓缓传递而来。   雪花落得越发的急,水溶漠漠的眼睛转向窗外,将杯盏中剩下的尽数哺入黛玉的口中,直到看着她将那药吞下去,方才问道:“那,有多长的时间?”手臂寸寸收拢那样的小心翼翼,像是怀抱中抱着的是一方随时会随着白雪而去的雪人。   “多则二十天少则半月。”顿了顿,又道:“玉儿妹妹必须随我去蝶云谷医治,她如今的身子最快也得半个月才能到达蝶云谷。”水溶手中的杯盏掉落在地,独孤谦不忍再看,紧握着拳头霍的转身,低哑着声音道:“三日后我来带着玉儿妹妹离开。”水溶缓缓垂首蓦地紧紧的将黛玉拥在怀抱中,滴落下来的晶莹融入她身上的白狐裘之中,转瞬间便了然无痕。   “溶瀛。”轻软的唤声传来,“啪”的犹如飞雪般的瓷片四处飞溅,温热的泪水从眼角滑落下来滴落在她的眼角。微颤的手指几经犹豫的摸上她的眼睛,轻轻地道:“黛儿,你醒了?”手臂倏地收紧低低道:“黛儿,你醒了?”   黛玉神智逐渐清醒软软的手臂搭在他的腰上,眼中的泪水蔓延而下。热烫的泪水打在他的手背上,水溶微微松开些空隙脸颊紧紧贴着她的玉颊,任由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至唇角。   “黛儿,你瞧着这里好不好?”艳脂梅花迎风招展,清幽幽的香气迎面扑鼻,黛玉伸手将最低的梅花枝压下抵在鼻尖,轻轻嗅着,转头轻笑道:“当然好。”清丽婉约的丽颜湮没在梅花丛中越发添了几分脱尘绝俗,看着这冰雪即溶的脱俗绝尘,水溶只觉胸中冰冷刺痛入骨,缓缓接手将她手中的梅花枝放手,低颜微笑,拢紧她衣襟领口,轻道:“我们去那边看看。”   黛玉凝望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睛,犹如寒潭般拢着层层寒意,她窝在他怀中埋首在他颈窝中,水溶停下脚步,问道:“冷吗?”黛玉摇了摇头,伸手拉着他的斗篷埋首其中,浅浅笑道:“不冷。”水溶低眸静静的看着黛玉许久,抱着她的手臂不自觉的收拢,幽沉如海的眼底饱含决绝。   青翠的竹竿在白雪的积压下微微弯下挺直的腰,水溶抱着黛玉坐在竹林之中,低低笑道:“那****坐在这里抚琴那样的清幽淡雅,那个瞬间我便知道,这一生真的是要栽在你的手中了。”那时候在想,就算是万劫不复也要将她牢牢的扣在怀中相护一生一世。   黛玉想起那时候初见水溶,如花的丽颜盈盈笑出浅浅的梨涡,想着彼此间的陌生和磨合到如今的相濡以沫,口内却是不饶地道:“怨不得那时候你那样的尽心尽力,原是心中藏着自己的私心。”   “那时候我曾告诉过黛儿我亦有我的私心。”那时候的心境几乎已经灰了大半,但仍是不想放手,只想将她牢牢的抱在怀中,思及此低笑道:“那个时候在想,就算是此生你的心当真无法挪到我的身上来,那我也要牢牢的将你护在我的身边。我的生命有多长我的坚持便有多久,直到你完完全全的属于我为止。”   黛玉泪盈盈的眼睛仰头望着他饱含深情的眼睛,唇瓣蠕动,许久泪水滑落下来,轻道:“幸好。”幸好在她处在人生死结的当中有他的指引,幸好她这一生没有辜负他的满腔情意。   “是呀,幸好!”水溶心满意足的搂着黛玉在怀中,仰头望着落下来的枯黄竹叶,犹如翩跹的枯蝶,犹如波水平静的心田陡然掀起涟漪,俯身轻啄着她的唇角,温柔的眼眸似是瀚海波涛将黛玉卷入其中,只听他附在耳边轻轻地道:“黛儿,我爱你。”   黛玉身躯微颤眼泪不争气的滑落脸颊,嗫嚅着唇瓣许久方才攀着他的肩膀直起上身,轻轻吻着他凉凉的唇瓣,笑的如花般灿烂夺目,“溶瀛你很好就是一点不好。”黛玉攀搂着他的脖颈,认真的望着他。   水溶低眸望着黛玉浅笑,黛玉吸了吸鼻子,只觉泪水落得更急,将泪湿的脸颊贴在他的脸上,轻道:“其实黛儿想生很多属于你我的骨血,但是我们白费了那么多年,溶瀛就是不许。”若是当年多生几个孩子,此时绕在膝下的便不只有他们三个,与水溶的念想和牵绊也不会这样的少。   水溶埋首在她青丝之中微微笑道:“其实你我之间本不需要骨血孩儿,我只要黛儿在我身边就好。”笑着的眼睛涌满悲凉和无奈,终究他自认为世间之事能翻天覆地无所不能,到底他连自己心爱的妻子都保留不住。既然保留不住,那他就随着她一道而行。   翻身跃上马背黛玉从层层貂毛之中露出莹润的小脸儿,侧首望着紧搂着自己的水溶,问道:“溶瀛这要去哪里?”水溶微微笑着兜头将那雪帽与她系好又将斗篷与她裹得严严实实,低声道:“坐好。”白色的骏马飞奔在白色的雪地之上,黛玉偎在他温暖的怀抱中泪水颗颗坠落下来。   冬日的萧条在碧皎山庄内彰显的淋漓尽致,垂柳和栀子花皆是光秃秃的枝干唯独落下的白雪是唯一的点缀,水溶挽着黛玉的手缓缓走在鹅暖石路上,侧首笑道:“这里倒是个清静的好地方。”   黛玉掂着脚尖缓步踩在雪上,回首望着地面上一大一小一深一浅的脚印,侧首迎着飘落的雪花璀璨而笑,那笑靥如花让水溶有些恍然。伸手将她拉过圈抱在怀抱中,拉过斗篷高高的遮盖起来,笑道:“就我们两个,忘记所有的凡尘旧事好不好?”   “好。”黛玉伸臂搂着他的腰身整个人埋在他怀中,那种熟悉温馨的触感让她闭上眼睛静静的依偎着。   红烛高燃,碧皎山庄内越发的静悄无声,屋内还残留着桂花酿的香气,黛玉脸颊酡红的犹如涂了层胭脂,那样清艳绝俗。极少见到醉酒的黛玉,那样憨态可掬的醉酒姿态着实让人怜惜不已。   窗外的白雪莹光闪耀,水溶心中在想,此时若是有月应该也是残月了吧。不知月辉倾洒在白雪之上会是何等的光景?清冷月辉寒冷白雪,交相辉映间只怕是更多的冷意袭上心间吧。   夜已深沉,但是坐在床沿的水溶半丝睡意也无。唇边含着宠溺的笑容将黛玉熟睡的面容刻在眼中,刻在心底,俯身轻轻吻了吻她勾起的唇角,轻问道:“梦到什么笑的这样甜?”   他这一生只有黛玉紧紧的随着他的脚步,他却不能陪着她过着她想要的生活,如今好不容易能将所有的事情抛将下来,却终究还是不能如愿,“黛儿你心中有怨过我吗?”低声呢喃的握着她的纤手在怀中,忽而笑道:“我倒宁愿你怨过我,这样,我心里也会好很多。”   “黛儿,这一生亏欠你的,来生我全部补还给你好不好?你我做对闲云野鹤悠游天地好不好?这什么劳什子的荣华富贵名利权势通通都忘记。但是你不许忘了我,不许在我找到你之前心有所属,你只能是我的。”心中似乎有太多太多的话想对黛玉说,却又觉得什么都不用说,这么多年,最能懂得他心意的从来就只有黛玉。   睡梦中翻身的黛玉紧紧拽着他的衣角不松手,水溶低眸浅笑,睡觉还是这般的不老实。水溶褪去衣衫轻手轻脚的将锦被掀开,侧躺在床上顺势将睡得不老实的黛玉紧紧拥在怀中。窗外风声呼啸而过,屋内却暖如春阳,几日未曾合上的眼皮涌上困倦,闻着黛玉身上的清香渐渐沉入梦乡之中。   这一觉睡得着实深沉,清醒过来的时候身畔已经无人。水溶未及穿整衣衫,拿过斗篷趿鞋下床便朝着门外走去,“黛儿,黛儿。”雪色渐停枝上琼脂玉裹,水溶沿着游廊一路疾步走着,几乎要将整个碧皎山庄翻了个遍,却始终未见黛玉的身影。   水溶的额头上渗出涔涔细汗,心中添了几分慌乱,迎面见到碧皎山庄的管家走来,水溶上前问道:“方伯有见到夫人吗?”那管家抬头看到水溶如此焦急的形容吃了惊,忙回道:“方才红儿瞧见夫人在厨房里,”老管家的话尚未说完,水溶便朝着厨房疾步而去。   “黛儿。”看到黛玉的身影水溶的心登时放了下来,声音亦是控制不住的唤出来,黛玉唬了一跳,手中的碗也掉落地上,面粉在地上四处散开,怔怔看着水溶,道:“溶瀛怎么了?”水溶大步上前将黛玉搂在怀中,暗哑的声音问道:“大清早的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黛玉的面上几分赧然,转身偎在他怀中道:“人家好不容易才摸到门路就被你吓的连材料都掉在地上了。”水溶此时方才分神望向地面,只见那打翻的瓷碗和面粉,诧异问道:“你弄这些做什么?”   黛玉的脸颊越发的红,低头绞着沾满面粉的手,道:“我在想,嫁给溶瀛这么多年,我似乎从未做过饭与你吃,所以我想,”水溶看着她越垂越低的螓首,轻轻托起她的下巴,嗯了声,笑道:“黛儿想做什么与我吃?”   黛玉将地上的瓷碗捡了起来丢到旁边的水盆里,另外找了干净的瓷碗来轻道:“再过几日是溶瀛的生辰我想与你做碗长寿面。”水溶心中突地一跳,却是笑道:“长寿面也要到生日那天才能作数呀。”   黛玉嗔了他一眼,道:“人家这不是没做过吗?总要先练练手吧。本来想着要偷偷的与你个惊喜的,没想到倒是被你吓的成了惊吓了。”作势不满的声音让水溶挽起衣袖上前道:“好,都是为夫的不是,那为夫与娘子打下手如何?”   黛玉脸颊越发的红润,忙将他挽起的衣袖放下来,嘟嘴道:“我做这事也只涂着我的心意,溶瀛只旁边看着便是。”低头看着他披着斗篷却未穿外衫的情形,心中酸楚难耐,盈盈含着丝笑容的抬头道:“回去房中将衣服穿戴妥当了再来。”水溶低头看着身上的衣着亦是一笑,捏了捏她的脸颊道:“好。”   如此疼宠的笑容让黛玉鼻头酸酸的几乎遮掩不住急速涌上的泪水,急忙撇过头去,笑道:“那还不快去,不然待会做好了我可是要自个儿吃掉了。”水溶低头望着落在手腕上的泪水,静静的看了黛玉好一会,上前抱了抱她笑道:“好,我这就去。”倚着门框看着水溶转过游廊的身影黛玉禁不住泪如泉涌,许久方才拿过绣帕将泪水擦干,转身走进厨房内。   “好吃吗?”黛玉托着下巴坐在水溶的对面,看着她清丽如水的面庞上满满的皆是笑容,迫不及待的问了声。   “好吃!”水溶抬头对着黛玉温柔笑着,俊朗的面容上饱含着宠溺和疼惜。那种满足的笑容让黛玉心口发酸,酸酸楚楚的几欲滴落泪来,忙撇开头去将泪水拭干净。转首过来却是笑盈盈地道:“再不信溶瀛的话,就算是不好吃你也会说好吃的,我尝尝看。”   水溶端起饭碗躲了开去,笑道:“这是娘子与为夫做的长寿面,怎么也不能浪费是不是?”说着端起汤碗几下便见了底,黛玉看着他连汤汁也喝光的碗底,心中满满涌出的都是幸福和满足。   碧皎山庄虽然寒冬萧条凄冷,但是角角落落里确实难得构现出来的绘画图样。黛玉惊喜的命人置了桌案和椅子在回廊中,对着枯枝白雪还有黑瓦白墙作起画来,水溶侧首望着她点头笑道:“黛儿所构画的景致确实不错儿,比那些争奇斗艳刻意取景的地方要好得多。”   黛玉侧首回眸望着他端着茶杯啜饮的的温润,轻笑道:“世间所有皆比不得‘自然’两字,这里的景致虽说也是人工穿凿而成,到底枯枝白雪的长势和落势原是浑然天成。和着这墙壁拐角,画出来倒是难得的水墨图案。”水溶点头,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   黛玉停下手中的笔墨,缓步走到水溶的身边,看着他手中的茶杯又看了看置在一侧的茶壶,忽而想起一事,嗔道:“溶瀛如今也越发的学着骗着黛儿了。”脸颊蓦地涨红,拽着他的衣袖不依地道:“明明就是做的不好,偏生你要说好,倒是让我沾沾自喜的半日,你在这里茶水喝个不停。”   水溶看着她羞红的脸颊,伸手轻轻抚着,笑道:“黛儿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黛玉水眸圆瞪,蓦地将桌案上的茶壶还有他手中的茶杯夺了过来,嗔道:“既然你不知道那就算了,这壶茶就归我好了。上等的君山银针倒是被你牛饮般的饮下,到底什么趣味也无,倒不如我来慢慢品茗为好。”   水溶上前伸手将黛玉怀中的茶壶和茶杯取来,仍旧放在原先的位置,笑道:“定是咱们家的黛儿将盐看做是面粉丢了进去,原也怪不得你,谁让它们长的那般相像?”笑着将黛玉揽在怀抱中,看着她垂首通红的脸颊,又道:“不过黛儿做的味道却是很好,我原也没有说错,只不过是多渴了些罢了。”   黛玉绞着衣襟垂首,红着脸道:“到底我还不是合格的人妻,竟然连这般简单的饭食都做的不妥当。”水溶刮着她的小鼻子笑道:“谁说合格的妻子就一定要懂得厨艺做饭?我的黛儿心灵手巧聪明灵慧原也不需要再锦上添花。巧手也该与他人留着余地不是?我宁愿我的黛儿十全五美便已经足够,但你现在却是十全九美,根本不需要再多加上其他。”   黛玉倒了杯茶亲手碰到他的唇边,轻道:“到底这件事情还是会做的,溶瀛快喝。”衣袖滑落下来露出皓腕如雪,水溶就着她的手轻轻喝了下去,推着她往书案边走去笑道:“莫要偷懒快些去画。”   画好的墨画上却添上了人影,那寥寥勾着几笔的人物一眼便能瞧出来是谁,水溶轻轻笑道:“往日曾听丹阳提起过我还不信,今日眼见为实黛儿所画果真是不错儿。”   将镇纸石压着那画卷四周,仔仔细细端详着那画上的人物。略作沉吟片刻,提笔亦在上面简简单单的勾勒几笔,黛玉细瞧过,垂眸微笑道:“说是画画倒是成了咱们自画自显的了。”画中勾勒出来的女子依偎在男子的身侧,那样纤巧的身影那样挺拔的身形如此的契合。   夜幕深沉如水,没有下雪的月辉从昏暗的云层之中透泻出来。黛玉起身披衣走到烛台便研墨蘸笔极快的在案上写着什么,泪水滴滴落在信笺上,仔仔细细的将那信笺写好收妥。   黛玉转身走到床边,半跪在踏板上,努力将不断涌上的泪水拭去,颤抖的手指缓缓抚摸着他的脸颊,从眉头至下巴一一滑过,哽咽低声呢喃道:“溶瀛,要好好的活下去知道吗?你不能这样傻。能陪在你身边近二十年的时间,黛儿已经很开心。”强抑住哭声的单薄肩膀抖动着,黛玉俯身轻轻吻着他好看的唇瓣,泪水落在他苍白消瘦的面容上,万分的疼惜和不舍尽数在眼底流转不停,终究忍不住坐在床边压抑着低声哭了起来。   “若是生命之中缺少了你,何谓好好的活下去?”清冷的声音缓缓传来,黛玉泪眼迷蒙的抬头就见本应该闭目沉睡的水溶不知何时已经坐起身来,深沉的眼眸夹带着悲痛和伤心的凝视着她。   天旋地砖间黛玉已经横倒在床榻上,他的身子已经欺压上来,看着她泪流满面的丽颜抑不住手指的颤抖,轻轻抹去,道:“你在饭菜里下了迷药难道想就这样偷偷的,不声不响的离开我吗?”将她的手臂固定在床榻上,微颤道:“你我夫妻的生命早已融合一体,黛儿你何其忍心?黛儿,你对我不公平。”   “溶瀛。”黛玉抑不住呜咽的哭着喊出他的名字,大滴大滴的泪水滑落在黛玉的面颊上,与她的泪水融合一体,水溶将她抱起在怀中,只是低声道:“黛儿,你对我不公平。”   从未见过如此神色悲痛的水溶黛玉心中痛得犹如刀绞,深吸口气颤声微笑道:“溶瀛,独孤哥哥说我身上的鹤独尽要解清原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需要三年的时间来调养肃清。三年的时间很快便会过去,我们还有长长远远的一辈子要走,也不差这三年对不对?”   “黛儿,你我夫妻近二十年,你的心思轻浅在想什么我都能瞧得出来,你不用瞒我。若是独孤谦能将解药研制出来,十年后的今日他也不用如此的费心费力。”水溶扣着黛玉的手腕紧紧抓在手中,颤声道:“你是我的妻,我绝不容许你离开我半步。”   黛玉眼中的泪水越聚越多越落越凶,隔着层层泪水雾气看着水溶哽咽道:“溶瀛,你该信我的。”水溶摇头,道:“这一生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黛儿,但是现在我却不能相信黛儿。”   “溶瀛,我不信来生来世,我只要今世今生。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人生路要走,但凡有的希望绝对不可以放弃。本来我想着让你随我一同去,但是如今昊泽还小,天璧皇朝这个重担他还挑的不稳当。黛儿医治的这三年时间,溶瀛好生教着昊泽,三年后你到蝶云谷来,咱们担风袖月畅游天下,再不理尘俗事务好不好?”   “黛儿,我做不到!”很久之前他就已经发现黛玉才是他所有的动力来源,若是黛玉不在宫中,他如何能面对明德宫那一室的孤寂和冷清?她如何能让他守着他们之间的回忆居住在冷冷的皇宫之中?这些他根本就做不到。   “溶瀛,我与你之间的缘分我还不满足,若是有希望在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黛玉从他怀抱之中挣脱出来,静静地道:“黛儿这一生从未求过你,如今只求你应了这三年可好?” 第八十章   “黛儿不曾放弃溶瀛更不该放弃,等我,好不好?”黛玉的声音温软水溶却听得犹如钻心挖骨,那种痛楚紧紧攫住他的心房,痛不可抑,猛的伸臂将黛玉牢牢的锁在臂弯中,紧紧咬着牙齿好半晌终究还是不能成言,只是手臂越发的收紧。   黛玉骨头被他手臂箍的生生作疼,几乎窒息的不能喘气,但是她却乖顺的伏在他怀中半丝也不曾挣扎,泪水从眼角坠落,仰头望着他闭着的眼睛轻道:“溶瀛,我爱你!”拥紧的手臂越发半丝气息不予她留下,急切的吻痕落在她的脸颊鼻尖辗转激烈的吻着她的红唇,泪水却滑入唇中咸咸的凉凉的。   “娘亲。”紧紧抱着黛玉的水清婉眼儿哭的桃儿般肿胀起来,犹如小时候般呜咽的埋首在她的怀中,泣道:“女儿随你一同去。”黛玉轻拍着她的手腕,泪眼含笑地道:“又说傻话,快些随了夜君回去北蜀国,娘亲无事。”厉厉风雪卷卷而来落在身上,拽着衣摆的水辰桓早已哭的累了依靠在水昊泽的怀中,黛玉四处相望,却没有见到她想见的身影。   水昊泽的眼睛溢满泪水却不肯夺眶而出,牵握着清婉和辰桓的手,低低微笑道:“你们哭的什么?娘亲只是随着独孤舅舅去治病,娘亲定会回来的,别哭了。”滚烫的泪水落在弟妹的手背上,他别开头去,就见往日随在水溶身边的小太监踏着白雪跑了过来。   黛玉微颤的手接过小太监递过来的东西,是尊上好玉石雕琢出来的玉像,那样熟悉的轮廓,俊朗的容颜栩栩如生,黛玉的泪水啪的落在上面。将那玉像紧紧的抱在怀中,黛玉环视着这个熟悉的宫殿却找不到熟悉的身影。   看着马车缓缓驶离,回廊转角踏出玄色衣袍,清瘦的脸颊一双眼睛犹如抽去了生气般,木然无依的依靠着廊柱。玄色衣袍中隐隐露出洁白的玉像,低眸抚着那寰寰发髻和熟悉的眉眼,深沉的眼底涌着决然,低头的笑容犹如冰凌裂纹,喃喃轻道:“三年?傻丫头!”   不过是延迟了三年而已,若是她不遵守承诺上天入地,碧落黄泉他也定要寻她回来。深沉浓烈的情意几乎没顶而来,水溶转身疾步朝着明德殿而去,生怕伫立的时间再久些,他会不顾一切的将黛玉拦将回来。   清冷的明德殿,她的一颦一笑,一嗔一喜皆犹如昨日般近在眼前,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再度来袭。他宁愿承受着每日袭来的孤寂和剧痛也不愿意搬出明德殿,因为这里承载了太多他们之间的生活和回忆。   思念的苦和痛犹如蝼蚁般点点啃噬着他答应黛玉的承诺,侧首望着御案上陪伴着她的玉像,水溶微微浅笑道:“黛儿,怎么办?我对你三年的承诺几乎要守不下去了。”玉像仍旧巧笑倩兮,水溶将手中的朱笔抛下,唇边含着温润的笑容细细摩挲着玉像。   “父皇。”水昊泽的声音唤回水溶的神思,将手中的玉像揣在怀中。水昊泽看他如此模样眼睛瞬间黯淡了下来,黛玉已经离宫三个月的时间,水溶的身形迅速的消瘦了下去。整日得了空闲便望着那尊玉像,眼底的思念似是无形的网牢牢的扼住人的呼吸,那种无声的痛楚越发的撕心裂肺痛楚难当。   “你娘曾说她十分中意那兰姑娘,若是你也有心,及早册立东宫太子妃便是。”水溶口气平淡的什么情绪都没有,连昊泽的婚事亦是无感无觉,黛玉的离去已经将他所有的感情尽数带走,竟然吝啬的连对自己的孩子也没有留下半丝分毫。果真是个霸道的人儿,水溶唇角扬起的那抹温柔笑容疏淡飘忽,恍惚的像是飘散在远处的云朵。   “儿臣不会娶她。”水昊泽犹如黑水晶般的眼睛微微含着冷冽之意,水溶抬头静望着他,他也看向水溶,忽而低下头来,淡淡地道:“如今娘亲离去昊泽才明白,娘亲是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女子。”   那所谓的相似亦不过就是粗劣的复制品而已,复制品终究只是复制品,无论是否刻意都已经落入下乘。他宁愿娶回来个与黛玉完全不同的女子,也不要那几分相似黛玉的人住在宫中,因为那会让他心中有所比较。原先黛玉在的时候还不觉得,甚至有几分喜欢那兰绮儿,如今黛玉不在宫中,他只觉得那相似让他刺目难忍。   既然生下来就已经注定要挑起天璧皇朝的万里江山,他此生已不能像他的父皇那样幸运寻得倾心相许的女子,那倒不如将所有的儿女情长尽数摒弃,用来开拓富足天璧皇朝的万里河山,这是他的父皇和母后所留于他的,务必要在他的手中更加的富足安乐方才不至于辱没了他们的声名。天璧皇朝的江山在水溶的倾力治理下已经稳固下来,如今正是盛世的开端,注定是要有个睿智冷静的君主来步步营造盛世巅峰。   水溶唇角有丝极淡的笑容,轻笑道:“是呀,你娘亲是天地下独一无二的,独一无二的。”垂首看着怀中的玉像,那颦笑微痕似是含着薄薄的愁绪,灵动的眼眸似随着他的眼波相望四处流转。黛儿如今你过得怎么样?可有想念我们父子三人?清婉已经随着夜君回去北蜀国了,那哭的可怜样儿若是你瞧见只怕又要心疼的了不得!   短暂的怔愣旋即回神过来,水昊泽将手中方才接到的折子交到水溶手中,道:“陈家的罪状尽数罗列其上,还请父皇定夺。”水溶的眼睛溢出几分乖戾之色,阴骘狠辣的半丝余地也不留,执起朱笔大笔挥下,淡淡地道:“交与刑部处置,夷灭三族。牵连下毒者,五马分尸,尸首丢到深山之中喂狼。”   踏出明德殿,那窒息般的气息从胸怀之中吐出,远处绿柳浩淼犹如寒水烟波,他的眼睛流转着盈盈水波。静默片刻,颀长的身影渐渐淹没在御花园内的百花争鸣之中,低垂的树荫后面转出俏丽的身影,盈盈的眉目中泪水滴滴坠落。满园的百花胜放似乎全部都已经失去了颜色,只有他那颀长挺拔的身影缓缓走在其中。   景业十四年,皇后离宫静养已是一年,后宫空虚无人,朝中大臣联袂上书要圣上择选秀女充实后宫,所上奏折皆被反驳,联名为首的礼部尚书不多时便被寻了由头抄家流放。除夕夜宴上马氏女肖似皇后娘娘惊诧四座,后兵部尚书马祥云被免去尚书之职,挟其家眷调与西北荒凉之地为一县之长。自此后,朝中众臣无人再敢提及圣上选秀之事,亦无人再敢将自家女儿带到宫宴之上。   展开手中的画卷,那画卷之上似乎仍旧留有余香,淡淡的单属于黛玉的清香扑面而来。画卷上寥寥勾勒出来的几笔侧影仍是美的脱尘绝俗,水溶伸手轻轻的抚着画卷上女子的侧影,轻轻笑道:“黛儿,昊泽说的很对,那些与你有些相似的女子皆不过是粗劣的复制品,让人瞧着衍生厌烦,恨不能将她们的性命拱手与你交换,你我夫妻也不用分开这么长的时间了。”   从书案旁取出卷卷画轴摊开放在桌案上,赫然凤冠霞帔的黛玉静坐在床帐之中,眼中含着忐忑惊慌和茫然不知所措,水溶细细看着微微浅笑道:“那时候你初嫁入北静王府之中竟是如此的惶恐不安么?”   新婚之夜浑身紧绷满心惶恐不安的黛玉,那样清晰的印入眼帘,那时候他为了不吓着她,只拉着她合衣而眠,其实他又何尝不想拥有她?   芙蓉花绽放在身侧,靠着贵妃榻唇角勾起笑容,眉目低垂的女子,素手轻轻抚着隆起的肚腹,那样宠溺安详的宁静气息让他也禁不住屏住了呼吸,生怕惊扰了她的平静祥和,许久方才柔声道:“那时候的昊泽和清婉在你肚中十分的调皮,常常让你夜不成寐坐卧难安。时光晃动,如今清婉也已经嫁了出去了。”   卷卷画轴多的数不过来,画中人皆是黛玉的身影,或坐或卧,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各种场景各种神态皆有,那宜嗔宜喜,娇目秀美的清波流转透着画卷远远传递而来,满身清雅的书卷气拂面而来,软软犹如春日风声,无声无息的润入心扉之中竟是如此的刻骨铭心。   画轴一一摊开最后的那副水溶静静笑望着,那眉目含着薄愁静坐在竹林之中抚琴的黛玉,轻盈盈犹如落入凡尘的九天仙女,“那时候你心中在想什么?应该没有在想我吧,那时候的我,在你的心中还没有丝毫的位置在对不对?”画纸已经有些泛黄,恍惚间岁月已经从指尖滑过二十个年头,那时候的黛玉方才十七岁,那样的豆蔻年华却包含着忧愁和凄凉。   “父皇,这是母后的画像么?”不知何时进来的水昊泽和水辰桓,望着摊开在御案上的卷卷画轴,惊讶的问道。水溶侧首波澜不惊的看着他们,淡淡笑道:“是呀,这是父皇以前画的你们娘亲的肖像,可是当了这劳什子的皇帝之后竟然连与你母后画肖像的时间都没有了。”   水昊泽看水溶如此模样心中痛楚难当,黛玉的离去随着时间的沉淀越发的积落水溶心间,那蚀骨的思念犹如缠绵不断的丝线越缠越紧,直至勒的他没有缓气的空隙。   “这幅画是你娘亲怀着你皇兄和你皇姐的时候,那时候你皇兄和皇姐在你娘亲的肚中半丝都不老实,常常累的你娘亲吃睡不好手脚肿胀。常常半夜起身到庭院之中逛逛走走,后来的一个月,你们娘亲的腿脚肿的连鞋履都穿不上。”水溶唇角的笑容犹如窗外即将凋零的薄薄雪花,那样的幽远孤寂,水辰桓到底年纪小,看水溶如此痴痴相望的模样早已禁不住落下泪来。   水昊泽侧首抑住满眼的泪水,上前看着水溶笑道:“今儿是除夕夜,年年爹不都与娘亲准备东西的么?今年娘亲虽然不在这里过年,但是爹的礼物可别忘记了。不然改日再见到娘亲的时候,娘亲伸手与你要,爹要去哪里现找来给娘亲?”   水溶侧首凝眸思索静笑道:“是呀,若是不准备好,你娘亲伸手要的时候,爹爹岂不是要空手了?”言毕便急急转身,朝着寝殿之中走去,水昊泽看着辰桓轻道:“辰桓别哭,你是男子汉不可以哭听到了吗?”   水辰桓拼命的抹着眼泪,抬头狠狠的点头道:“辰桓是男子汉辰桓不可以哭,辰桓答应过娘亲要好好的照顾父皇的。”情之一字最伤人,相思犹为苦,如今年满十岁的水辰桓已经深有体会,静静的随着哥哥一起将那些画卷仔仔细细的收卷起来,仍旧放在原先的青瓷瓮中。   景业十五年年满十九岁的皇太子水辰逸,迎娶翰林大学士潘承均之女潘明玉为东宫太子妃。夫妻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次年纳入四名女子入东宫为侧妃庶妃,以太子之位监国处理朝政。   水溶侧首望着放置在身边的玉像,温柔笑道:“如今昊泽已经娶了太子妃,黛儿瞧见了吗?咱们的儿媳妇知书达理,温雅大度,对昊泽也极为关心,你喜不喜欢?”摩挲着那玉像在怀中,低眉又道:“昊泽不止娶了太子妃还有两个侧妃两个庶妃,再过一两年,咱们就成了祖父和祖母了。”想着黛玉弯弯不满的眉眼,那嘟起的红菱唇,水溶宠溺笑道:“放心,就算是成了祖父祖母,我的黛儿也不会老的。”   仰头望着窗外的秋景如画,水溶微微笑道:“总以为黛儿是柔弱的离不开我的,没想到如今竟是我半丝儿也离不得你。”低头掸了掸衣袖,看着腰间围着的嵌玉腰带,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那绣着的簇簇竹叶,缱绻爱怜的似是黛玉素手轻扬的绣着丝丝针线。   那个坐在床榻上身畔放着线筐的人影如今已经不在,水溶伸手缓缓拂过黛玉坐过的凉榻,微凉的手指似还能触摸到她的冰肌玉骨,微微含着笑容的俊颜浮现出犹如冰层裂纹般的悲伤和凄凉。   景业十六年冬月水溶退居太上皇,将皇位传于皇太子水辰逸。新皇登基,册封潘明玉为正宫皇后,同胞兄弟水辰桓为睿亲王,头一道敕令便是为母祈福大赦天下。普天同庆传递的同时,一匹快马穿过纷扰的街市,马蹄哒哒的踏在皑皑白雪之上,策马扬鞭疾驰而去。随风溅起的雪花犹如薄薄的轻纱挡住马背上的人影,隐约瞧见玄色的斗篷随着冷风飒飒扬起边角,转瞬间便已经湮没在漫天白雪之中。   踏入山口,手中握着上官云蓝与他的地图,那温软的气息夹带着丝丝花香迎面拂来,策马扬鞭朝着山谷之中而去。潺潺犹如碧玉的清溪蜿蜒美丽,翩跹飞舞的各色彩蝶叠合在胜放的花枝花叶之中,馥郁浓香的花粉气息,林间鸟儿欢快的叫声滴溜婉转。外面冰天雪地大雪封山,山谷之中却是温暖犹如煦阳,风景美丽如画!   来人却无心观赏,策马疾驰直至谷中幽静的庭院前翻身跃下马背。望着近在眼前触手可及的竹门,上前将那半掩的竹门推开,身形晃动疾步朝着庭院之中跑去。   庭院之中寂静的鸟雀无顾,水溶只觉手心阵阵发凉,那沁出的冷汗将他的衣衫都已经沁透,跨步上前将所有的门扉尽数推开,却始终未曾见到那熟悉的俏丽身影。禁不住眼泪爬出眼眶,顺着消瘦的脸颊滑落下来,黛儿到底你还是骗我的对不对?湛蓝的天空干净的没有半丝儿的云彩,水溶的心境却是晦暗如土,忽而低低笑道:“其实你早该知道黛儿是骗你的不是吗?”   手中的剑刃已经拔出鞘,那雪亮的光芒陡然间似是冰雪落入这温暖如春的山谷之中,枯如死灰的眼睛半丝生机再无。   青色的缎面软履踩着青草地缓缓走来,淡淡熟悉的清香让水溶猛的抬起头来,手中的青锋剑咣当掉在青石板上,那巧笑倩兮的容颜脱俗绝丽,手中握着锦帕对着他盈盈笑道:“你怎么坐在这里哭呀?”   水溶惊愕的站起身来怔然望着黛玉带笑的玉颜,颤抖的手缓缓伸出,却又怕是午夜梦回的幻影,迟迟不敢触碰。黛玉歪头疑惑的看着他,这样熟悉的动作让水溶心湖抖颤,蓦地伸手拉过她的手腕将她紧紧的拥在怀中,触手的温暖让他手掌抖颤,眼角的泪水顺势滑入她的脖颈之中,三年的思念尽数倾泻,低哑唤道:“黛儿。”巨大的惊喜卷拥着他的心扉,心中有着千言万语颤抖着唇瓣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犹如抱着稀世珍宝般紧紧的将她拥在怀中。   勒紧的手臂让黛玉黛眉蹙起,推着他的手臂嗔道:“你这人好生无礼,哪里见人就抱的?快松开!”挣扎着的身躯半分不得安宁,水溶愕然的垂眸不可置信地道:“黛儿,黛儿,我是溶瀛,你不认识我了吗?”   “溶瀛?溶瀛是谁?”话问出口泪水却是顺着脸颊滑落下来,那美丽的眼睛饱含悲伤,稀奇的伸手抚着自己的脸颊,喃喃道:“我怎么会哭?”泪水迷蒙的眼睛仰头望着他清瘦的脸颊,素手情不自禁的伸手抚上他的脸颊,泪水急坠犹如断线珠,轻喃道:“你瘦了好多。”蓦地将手收了回来,脑海中混乱一片的紧拽着水溶的衣袖问道:“你到底是何人?为什么我会对你这样的熟悉?”   “姑娘昏睡了两年多的时间,三个月前醒过来就把所有的事情忘记的干干净净。”暗紫色衣衫的紫鹃依靠着翠色的竹门静静的站着,看水溶消瘦苍白的面容禁不住落下点点泪来。黛玉昏迷两年多,醒来又将所有的事情忘记的干净,水溶却不曾忘记,三年的担忧离愁别苦时时缠绕着他的心中,他比黛玉更苦。   “忘了?”水溶喃喃说了句,转瞬皱起的眉目倏然清朗,缓缓握着黛玉的手腕,轻笑道:“忘了也好,只要黛儿活着就好。”将她紧紧的箍在怀中,察觉到怀中人儿身躯的柔软和契合,附在她耳边轻道:“黛儿的身体还是记得我的。”   黛玉亦是讶异身体对他的依赖,拽着他的衣襟扬首问道:“你到底是谁?”水溶低头轻轻理着她的衣襟,这样熟悉的动作让黛玉眉间越发的茫然,依赖的抓住他的手腕脸颊轻轻蹭着,轻道:“你是溶瀛?”时隔三年的唤声让水溶身躯微僵,拢着臂弯将她圈抱在怀中,轻轻笑道:“是,我是溶瀛,是黛儿的溶瀛。”   紫鹃眼中含泪的看着相拥的两人,抑不住悲从中来蹲在地上捂着嘴巴哭泣出声。三年前来到蝶云谷的时候,不过三日的时间黛玉便没有了呼吸和脉搏跳动,那时候她以为黛玉真的去了。但是独孤谦却是不信,每日炼制了丹药与她服下,有吩咐她服侍黛玉每日泡在山后浸满药材的温泉之中。   “我答应过水溶三年之内要将玉儿妹妹救回来,我绝对不会食言的。”那时候满面疲惫的独孤谦抛下这句话,只吩咐她每日不停的与黛玉服药泡温泉,保持她身体康健如常。   鹤独尽的解药到底没有练出来,在他们陷入绝望的时候,黛玉却突然清醒了过来。但是黛玉却将所有的事情忘记的干干净净,只记得自己是前科巡盐御史林如海家的姑娘,余者再没有什么记忆,甚至连水溶和她的几个孩子也忘记的干干净净。似是大梦一场,如今梦醒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没想到你还是寻了来。”独孤谦擎着手中的烈酒,酒香飘来尚未喝便已经沉醉,俊毅的眉头几丝笑容迭起,仰头将烈酒一饮而尽,微微笑道:“世间还真有这样的痴情人。”   水溶凤眼微眯,冷冷的看着独孤谦,蓦地伸手将他手中的酒壶掠夺过来,冷冷地道:“黛儿的记忆因何抹灭你身为大夫应该最清楚吧。”独孤谦嗤笑了声,侧首眯眼望着水溶将他手中的酒杯夺了回来,仰头望着皎皎明月,嗅着丹桂的馥郁香味,道:“玉儿妹妹对你情真不渝,我又何必费力不讨好的多此一举?”   水溶将壶中剩下的酒尽数倒入杯中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拂开衣袖站起身来兜着满袖的清辉月色,飘落下来的丹桂似是点点星芒点缀在他素白的衣衫上,淡淡的声音顺着夜风飘来,“谢谢你!”诚挚的谢意让独孤谦笑出声来,道:“我也只是履行当初我对你和玉儿妹妹的承诺而已,不用谢。”   红烛高燃,紫色罗帐内的黛玉兀自睡得香甜,水溶静静坐在她的床榻前。凤眼贪婪的落在她犹如当初的清丽容颜,手指轻轻伸出想要抚着她的脸颊,却又怕吵醒了她,终究还是自嘲一笑,缓缓的收回了手。眼底蕴藏着的悲凉和哀伤次第传达,说是不在乎,如何能不在乎?声音蓦地低哑下去,轻轻地道:“黛儿,纵使这三年没有陪在你身边是我的不是,但是你怎么舍得将我遗忘?”   晨曦缓缓从东面的隔窗照耀进来,黛玉的房间坐北朝南,东面开着大大的菱花格窗子。此时晨曦渐浓,缓缓透过紫色帘帐照耀进来,幽幽清荷香气漫卷而来。黛玉伸手将床帐掀开,就见汝窑美人觚之中插着含苞待放的花骨朵,那丝似有若无的幽雅清香正是从那儿传递过来的。   “紫鹃。”黛玉披衣坐起身来,正欲弯腰穿鞋,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托起她的玉足放在膝上,手指轻柔的帮她穿好鞋袜,又将她的衣衫拢好系上淡紫色绣梅花的腰封,低眸轻轻笑道:“好了。”   一直怔然的黛玉此时方才恍然回身,脸上热辣辣的滚烫,却是几分疑惑和熟悉,迟疑开口道:“溶瀛以前经常帮我穿衣服吗?”这样的熟稔和熟悉让她没由来的心中窝心温暖,扬起的丽颜含着无尽的温柔,似是水波涤荡,柔柔静静让人望着宁愿沉溺其中再也不愿起身。   “是。”他没有丝毫迟疑的回答,让黛玉面颊越发嫣红犹如枝头鲜花,呐呐了好半晌,抚着脸颊转身走到铜盆前漱洗。看着她漱洗完毕,水溶挥手让紫鹃先退下去,拉着她坐在铜镜前,拿过妆奁中的象牙梳缓缓梳理着她如云的秀发,拿过妆奁中的玉簪将发髻松松挽起,方才拉着她起身,看着铜镜中站立的两人,微微笑道:“好了。”   黛玉稀奇的望着铜镜中紧致但不失飘逸的发髻,这种熟悉让她脑海里陡然明了,却转瞬间重新黯淡了下去,咬着唇瓣想了好半天,伸出手臂圈着他的脖颈,踮起脚尖亲了亲他的脸颊,红着脸道:“谢谢你。”既然他们是夫妻,这样应该不过分吧。   水溶身躯微僵,放在她身侧的手紧紧握住,生怕自己控制不住将她抓到怀中狠狠的吻住她。静默了须臾,水溶的手掌缓缓松开,俯身轻轻吻了吻她光洁的额头,微微笑道:“你我是夫妻,我不用你说谢。”   桌上的粥食小菜简单,但是那香味却扑鼻而来,让人闻着禁不住食指大动。黛玉侧首望向水溶,稀奇的问道:“这些都是溶瀛做的?”水溶与她盛饭的手顿了顿,旋即若无其事的笑道:“是呀,以前黛儿帮我做饭的时候把盐巴当成面粉。为了咱们家省些盐巴,我决定还是自己动手帮你做饭的好。”   将黛玉安置在椅子上,将盛好的粥推到她的面前,微微笑道:“黛儿吃吧。”黛玉舀了勺细细品味,正是合她口味不觉眉开眼笑的抬眼看着他,从碗中舀了勺递到他的唇边,笑道:“你也吃。”水溶微讶的看着黛玉,黛玉方才觉得这个动作有些孟浪,想要将手缩回去,水溶却是抓住不放,将那勺粥食吃下,笑的宠溺,道:“好吃,黛儿趁热吃吧。”   黛玉羞怯的垂下头来,看着他忙着张罗着帮她布菜添水,心中涌满了莫名的感动和其他情绪高涨涌动,却说不出所以然来。只是帘帐挂起的金钩映着太阳的光芒微微折射出光亮,水溶侧首相望,却是淡淡的苦涩笑容溢出唇角。   黛玉羞怯的牵着他的手向外走去,娇声笑道:“清晨外面的空气十分的清新,我们出去走走。”水溶纵容宠溺的望着她笑靥如花的娇脸儿,忽而淡淡笑着,这样也挺好不是?   林间的鸟儿欢快的叫着,画眉的叫声越发的婉转轻鸣,黛玉突然停下脚步抚着太阳穴,水溶顿住脚步,侧首问道:“怎么了?”黛玉抬头盈盈眼睛凝视着他,问道:“溶瀛是不是曾经答应过我要携手江湖担风袖月,游历天下山峦险峻海水波澜?”   她的手腕蓦地被抓紧,水溶眼睛溢出光彩来,惊喜问道:“黛儿记起来了?”黛玉看着他饱含希望的面容突然间觉得自己好生残忍,这样好的夫君她怎么会将他遗忘掉了?心底涌起的愧疚让黛玉伸手揽着他的腰靠在他怀中,轻轻地道:“对不起。”   水溶面上的希冀缓缓散去,微微摇了摇头道:“没关系,我可以等你。”眼底的沉重哀伤越来越浓重,下巴抵着她的秀发抑不住痛楚地道:“我们之间的点点滴滴恩爱情重,难道,黛儿就真的全部记不起来了吗?”   他的声音包含着痛苦和凄凉,黛玉尚未回话,他已经挽着她的手臂朝着树林中间走去,默默苦笑。原来人的贪念当真是不可磨灭的毒药,原先看着黛玉醒来总觉得她不记得他没有什么,只要她活着就好,如今他却想要求取的更多。    卷二·心梦圆 第八十一章   春末夏初江南山水烟墨如画,隐约可以听到远处山头传来的采茶歌,唱的那样的清越动听,临湖而行的黛玉禁不住停顿下脚步,细细侧耳聆听,侧首望着唇角含笑的水溶,轻笑道:;“好听吗?”   “好听!”吴侬软语的嗓音融合在柔和的江南烟雨中别有番风味,水溶停下脚步将黛玉松散开来的披风系带系好,接过黛玉手中的青绸油伞微微笑道:“常听闻西湖盛名,却始终不得空闲来瞧瞧,我们去那边看看。”   “柳暗花明春正好,重湖雾散分林鸟。何处黄鹂破暝烟,一声啼过苏堤晓。”牵着黛玉小手徒步走在苏提春晓上,两岸绿柳盈绿犹如烟波浩淼垂落碧水之上,卷卷柳条似是少女柔软的腰肢迎风起舞。此时桃花已经落尽,枝头缀着方才成形的小小碧桃。万种风情任由人领略赞赏,身临其境方才能明此景的绝妙无双。   湖波如镜,雨滴坠下砸起圈圈涟漪。夹岸间隔种植的绿柳桃花海棠芙蓉,柳丝舒卷飘忽竟雨水洗刷的颜色越发青翠如玉,让人想要伸手牵过爱不释手。垂丝海棠开得如火如荼艳灿夺目,细薄的雨丝非但没有摧残它的美丽,反而犹如明珠吐露般点缀枝头,微风拂过娇柔红艳,犹如彤云密布美不胜收。   “溶瀛你听。”黛玉牵着水溶的手轻手轻脚的朝着其中一株垂丝海棠走了过去,娇娇怯怯的啁啾鸣叫声悦耳动听,黛玉轻手轻脚的拨开浓密的枝叶就见羽色明艳的小小黄鹂鸟儿,姿态优美的站在枝桠上。清婉如诗的面容含着丝欢喜的笑容,侧首看了水溶一眼,伸手便将那黄鹂鸟儿轻轻托起放在手心上。   羽翼尚未丰满的小小黄鹂鸟儿应该是飞的累了,那流转的眼睛歪着小脑袋看着黛玉,倒也安安静静的待在黛玉的手掌心上,时不时垂首啄着黛玉的手心,痒的黛玉咯咯直笑。看她如此欢快的笑靥,水溶俊朗的面容上也禁不住浮现笑容出来,伸手接过那小小的黄鹂鸟在手中,笑道:“若是黛儿喜欢,我们将它带回去饲养可好?”黛玉喜不自禁的拍了拍手,连连点头应好。   “喂,你们做什么抓着我们老爷的黄鹂鸟儿?这尊贵的黄鹂鸟儿也是你们这些贫民所能抓的?还不快些放手?”蛮横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水溶剑眉微挑,抬头看着那奴仆装束的来人,漫不经心地道:“黄鹂鸟儿倒是尊贵的很,最起码它叫唤几声还能让人赏心悦耳,而你这副谄媚屈膝的奴才样儿,声音着实让人厌烦的紧,倒连个禽鸟也不如了。”   那奴仆脸颊登时紫涨正要张口再说什么,他身后的锦衣男子已经开口制止了他。略显深沉的眼睛打量着水溶,上前拱手道:“家中奴仆欠缺管束若是得罪了公子还请公子见谅,这只黄鹂鸟儿乃是家父心爱之物,还请公子归还与我。”眼见着水溶衣饰虽然简单,但是那浑然天成的王者气度不由自主的让人微顿半截,阅历甚广的男子自然瞧得出水溶的身份定然不凡,遂礼数也算是周全。   “将他们口中尊贵的黄鹂鸟儿还给他们就是,多稀罕儿的东西?”黛玉从水溶手中拿过那黄鹂鸟儿,拨开树丛仍旧将那黄鹂鸟儿置于原地,转首挑眉冷笑道:“方才我们就是从这里将它解救下来的,如今既然是你们口中眼里尊贵的鸟儿,那就劳烦你们自己动手再拿回来就是。”言毕便挽着水溶的手臂,仰头娇笑道:“溶瀛,西湖十亭方才走了一亭,咱们得快些,不然,今日是无法将这西湖盛景游览完毕了。”   好好儿的心情被这两个人所破坏掉,黛玉出口的话刁钻尖刻,水溶圈着她的手臂在臂弯中笑的宠溺。虽然说如今黛玉不记得前尘往事,但是性子还是那样的性子,水溶低眉浅笑道:“没关系,今日赏不完,咱们明日再来。”   那锦衣男子面上带着几分隐怒之色,但是瞧见黛玉清丽婉约的丽颜那怒气不知因何已经消散不见,遂上前拦步挡住水溶和黛玉的去路,拱手道:“是小可管制家仆不严,还请公子姑娘恕罪。”那双略显放肆的眼睛落在黛玉的身上,水溶剑眉倏然皱起,冷冷的看着那锦衣男子。   黛玉对他的那种目光感到十分的厌恶,不自觉抓紧的水溶的手臂,皱眉道:“你对你的家仆管教的严不严与我有甚干系?恕不恕罪也只是我们的事儿又关你什么事儿?你不去抓你的黄鹂鸟回去孝敬爹亲,挡着我们的去路做什么?”挽着水溶的手臂越过他径自朝前走,那锦衣男子仍旧挡在身前,笑着看黛玉问道:“敢问两位尊姓大名?明日家父六十岁寿宴将摆在这苏堤春晓之上。今日苏堤春晓相逢亦算得上是有缘,明日定派人亲去贵府相迎。”   “既云是贵府那你们这泥腿泥脚还是莫要登门为好。”凤眼微眯犹如深潭般的眼睛蕴含冷冷锋芒,那锦衣公子见了心头微惊禁不住退了两步,黛玉接口微笑道:“我们与你亦不过就是迎面走过的路人而已,难道这位公子见到任何迎面走来的路人都要邀请入席吗?你们家倒真是不分宾客的好客相迎,让开!”清冷的面容陡然凌厉宛如冰凌满覆,那常年稳居高位的清贵气度让那人不敢再做阻拦。   “这样给脸不要的人物少爷何必多费唇舌?”满腹不满的奴仆立在自家公子的身边,愤愤不满的唠叨起来。那锦衣男子横了他一眼,淡淡地道:“这样尊贵气度的人定然不是小人物,你以为是我们想请就能请来的吗?”看着水溶黛玉相携离去的背影,道:“遣人随着他们,瞧清楚他们到底住在哪里,回来禀报本少爷。”   隐秘在桃林深处的庭院乃是当日里林如海和贾敏的居所,因着多年未曾住人,纵使年年翻修也抵不过那股寥落凄凉扑面而来。   黛玉推开黑色的门板,满院馥郁的栀子花香气扑面而来。闻着栀子花的香气,黛玉脑海中似乎有片段闪过,但是转瞬便没了踪迹。回身看着含笑的水溶,黛玉拉着他的手走进来,有些不好意思的赧然道:“这里我倒是记得,这是我们林家的院子,当年随着爹娘住在这儿的时候,桃树还是方才开花的树苗,如今都已经枝叶接连茂密遮天了。”   水溶打量的目光四处环视,典型的江南小筑,曲折的桥栏,精巧的假山布局,悠然自在的锦鲤摇头摆尾在碧水之中。洁白的栀子花犹如白玉雕琢而成,那厚实的花瓣让黛玉禁不住伸手折了枝在手中,轻轻嗅着,有些失神地道:“娘亲最喜欢栀子花了。”坐在栀子花树下的贵妃榻上,手执书卷的贾敏那样的清晰,黛玉的目光不觉看了过去,似乎那薄含清愁的单薄身影还坐在那儿。   栀睿院三个垂珠篆字印入眼帘的时候,黛玉茫然的抬头看了许久,喃喃自言自语道:“我怎么记得有两个栀睿院?莫不是我记错了?”立在她身侧的水溶,深深的目光凝注在她的身上,扳过她单薄的肩膀面对着自己,温柔的轻声道:“你没有记错,咱们以前的家也有栀睿院。”   黛玉黑白分明的眼睛带着几分疑惑几分好奇,未及多想,开口问道:“为什么会有相同的栀睿院?”水溶的眼眸黯淡了下去,他原本以为黛玉会多多少少的记起些什么。眼底的黯淡瞬间收敛起来,挽着黛玉的小手朝着院内走去,默叹道:“我来告诉你。”   黛玉坐在院内的秋千上,似乎还不能从水溶的话中回过神来,手中端着的温茶已经凉透。温热的触感传递而来,水溶已经伸手将她手中凉透的茶盏换了去,另外添了温热的茶杯放在她手中,笑的温柔道:“你继续发呆。”   黛玉失神与他那温润的温柔如水,这样温柔的夫君他怎么会将他忘记的这样彻底?若是当年贾敏能选择,她会选择将前尘旧事忘记的干干净净吗?几乎是下意识的黛玉立刻否决自己的想法,不会的,其实宁愿痛着也要记着那刻骨铭心,思及此,不觉抬头刁钻的问道:“溶瀛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让我将你忘记的这样干净?”   水溶愕然,深沉的眼眸落在黛玉的身上,看着她那副理所当然的理直气壮有丝无奈的笑着摇头,道:“恶人先告状从来都是黛儿优先。”黛玉脸颊微红赧然的垂下头来,旋即将茶盏放在石桌上,伸臂揽着他的脖颈,吐气如兰轻轻吻了吻他的脸颊,咯咯笑着退开道:“这样总行了吧。”   凤眼掠过狡黠的光芒,水溶皱紧眉头的转开脸去,黛玉惴惴的揉着衣袖咬着唇瓣看着他良久,上前拽着他的衣袖摇晃着,低声道歉道:“好啦,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忘了溶瀛。”水溶还是不理,黛玉上前挡着他的去路,急声道:“那你到底想怎么样才能原谅我?”水溶停顿住脚步,幽沉的眼睛似是漩涡般吸引着黛玉的全部注意力,那双眼睛饱含了太多的情绪在其中,让黛玉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看黛玉浮现面上的愧疚,水溶俯身轻啄着她红润的唇角,看着她瞬间羞红的脸颊,静静笑道:“这样就好了。”温热的触感让黛玉熟悉的怔住了神色,尚未察觉自己要做什么的时候,似乎身不由己,已经拽着他的衣襟踮起脚尖吻着他的唇瓣。   水溶微怔,旋即手臂紧紧扣着她的腰身在怀中,强抑下三年的热情尽数被点燃,交缠的唇舌让黛玉站立不住的软软靠在他的怀中。意乱情迷的倒在床榻上,胸口微凉让黛玉些微回过神来,看到身上的衣衫已被尽数褪去,羞得欲蜷缩起身子推开他俯近的胸膛,触手的火热让她神智再度空茫,只能攀搂着他的后背陷入沉迷之中。   一夜缠绵被翻红浪,黛玉真正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正午,拖着酸软的身子拥着薄被坐起身来。倏地从耳根子直到脸颊红的不像话,布满吻痕的身子亦是禁不住血气翻涌,听到轻巧的推门声,猛的将头埋在薄被之中,拉紧了薄被的边边角角捂盖的严严实实。   床榻微沉黛玉身躯轻颤,不自觉将薄被抓的越发的紧。水溶好笑的看着缩成一团的人影,奋力的将薄被拉开,连人带被的抱入怀中。垂眸望着她嫣红低垂眼眸的脸颊,俯身吻了吻她的耳垂,低低笑道:“黛儿起来吃饭。”黛玉闷在他怀中道:“你先出去。”   身上的薄被被扯开,水溶拿过衣衫件件替她穿戴妥当,漱洗完毕,牵着她的小手走到桌边。黛玉看着摆满桌子的饭食暗自吐了吐舌头,仰头道:“溶瀛不会是打算让我将这东西全部吃完吧。”水溶瞄了眼桌子上的菜色,微微笑道:“就算是让你吃你也吃不完。”黛玉吁了口气,望着他俊俏的侧脸脸上爬满红晕,犹如天边的彩霞般耀眼夺目,手忙脚乱的坐了下来,水溶唇角勾起笑容的看着她,帮她布菜舀汤。   黛玉苦着脸看着水溶不停夹来的菜堆的老高,恼的她将他的饭碗端了过来,一股脑的倒在他的碗中,笑眯眯地道:“我已经吃饱了,给溶瀛吃好不好?”水溶将筷子放下,似笑非笑的睨着她道:“吃不完也要吃,虽说这桌子菜瞧着你吃不完,但是不试试怎么知道呢?”顿了顿,语带威胁的眯起眼睛道:“若是你不吃,我来喂你吃。”   “公子夫人,门外有个自称许公子的登门拜访夫人。”许公子?黛玉明媚的眼睛眨眨的看着水溶,水溶只是含着笑容的帮她舀了鲫鱼汤,轻笑道:“多吃点。”看他如此形容,黛玉玲珑心思翻转已经明白,淡淡地道:“就说我身体不适且是弱质女流不适合见他。”水溶唇角微微挑起,眼底凝聚的风暴却越来越浓重,好个许培鸣竟然这么快就找了过来。   想着今日清晨魅影传来的消息凤眼藏着冷讽之意,区区一个两江总督的外甥便能如此的嚣张,看来这个两江总督的位子也坐到了尽头了。黛玉望着他陡然冷凝的面容,那种不怒自威的魄力和君临天下的气势,窗外的光芒衬托下越发犹如天神般降临,微微笑道:“怨不得这般轻易就让人寻上门来。”   水溶含着几分疑惑的恻然望着黛玉,旋即却是明白她话中所指的意思,微含酸味地道:“人家可是指名道姓的要见夫人的,怎么倒是混说起我来了?”说着伸臂将黛玉抓入怀抱中,低低的声音气息吐在耳畔,暧昧的让黛玉脸颊瞬间通红,掩住他俯下来的唇瓣,眼眸如水的嗔道:“不许再闹,昨儿闹的还不够么?吃饭!”水溶肆无忌惮的吻着她的纤手,吻得黛玉手心麻痒急忙缩了回来,炽热的气息拂过脸颊唇瓣已经被他所掠夺。   黛玉脸颊红红的埋首在他颈窝之中平复喘息,紊乱的气息让水溶眼眸越发的沉了下来,圈着她细若无骨的腰身终究还是叹了声,揉着她松散的青丝,笑叹道:“真是个会磨人的丫头。”   黛玉伏在他颈窝处,突然想起一事,咬着唇瓣抬头道:“溶瀛,我们有孩子吗?”水溶绕着她青丝的手顿了顿,低眉须臾,道:“还真是遗忘的彻底,不过这样也好。”水溶心底竟有些舒畅,没道理黛玉将他忘记了还能记着几个小鬼头,这样也好,最起码他的心里也会舒坦很多,颔首道:“有。”   黛玉纤手成拳的捣着嘴巴,水眸圆瞪的看着水溶,她竟然连自己的孩子都遗忘的干干净净,忙攀着他的脖颈问道:“那他们现在在哪里?过的好不好?”水溶垂眸凝望着她,笑道:“他们过的很好,黛儿不用惦念他们。”   黛玉哦了声,又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去看看他们。”听到自己有孩子在世间,黛玉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他们,想要看看他们到底长得什么样儿。   水溶微挑眉毛的低头看着黛玉的迫不及待,勾起唇角淡淡笑道:“等你想起来了我们再去看他们,不然你这样记不起人让他们会有多伤心?”理着黛玉的衣襟水溶笑的深沉,想要见到那几个小鬼?还是算了吧,如今好不容易能和黛玉两人悠游自在,何必再去招惹些小鬼头来打岔?   黛玉垮了脸色看着水溶打着商量道:“我们就去偷偷的看他们一眼就好,好不好?”水溶唇角的笑纹深沉,丝毫没的商量的坚定摇头道:“不好。”恼的黛玉趴在他肩膀上咬了口,爬下他的膝头。她生的孩子怎么不能去看?想了想愤愤不平的转身道:“我生的孩子为什么不能去看?”   “你生的孩子?”水溶挑高眉头的看着她气咻咻的面容,唇角的笑容越发的浓重,“若是黛儿还记着你生的孩子怎么会将我们父子几人忘记的干干净净?亏得你还好意思提起,在你没有想起来之前不要与我提孩子。”水溶的话语让黛玉高涨的气焰登时蔫了下去,就这个忘记他们的事儿黛玉确实理亏,嘴上却是不饶地道:“不看就不看,稀罕!”水溶宠溺的望着她气咻咻的俏脸蛋,微微笑了笑。   林家桃林深处的这座宅院,没有名头只是普普通通的宅院,只是当年林如海和贾敏所居之地,并非官邸。时过境迁二十多年,已经无人能说出这座宅院的主人到底是谁。那许培鸣看着眼前淹没在丛丛绿色桃林之中的庭院,眉头皱了起来,眼底却有着不甘心的执着。许府在江南因着两江总督的名头颇有分量,但凡有头有脸的人物莫不是巴结着供奉着,如今却在这其貌不扬的地方吃起了闭门羹,那心中的不平衡自然是陡然涌起。   吩咐人将手中的礼物放下,看着神色冷淡的管家,淡淡问道:“这是本公子与你们家夫人的见面礼,还请转交与她。”那老管家自小随在林如海的身边,如今也近花甲之年,什么样的人物没有见过?眼见着这许公子如此的神态,也知为何自家姑娘姑爷因何不理会与他了。   两江总督?老管家心中冷笑,如今瞧着也不是什么公正廉明的好官,淡淡地道:“我们家夫人素来喜静,不喜欢这些铺张浪费的东西。而且我们家老爷和夫人自来居于外地,前日方才落居于此,应该不认识许公子,这些东西许公子还是吩咐人带走吧。”   许培鸣的眉头皱了起来,手中的折扇也收了起来,忽而冷笑道:“倒是问问这位老人家,你们家老爷尊姓?”这样不识抬举的行为着实惹恼了素日里高高在上的许培鸣,若非瞧着他们两人气度非凡并非寻常人物,他何必这样舔着脸登门颇受羞辱?   因着水溶的吩咐,那老管家只是恭恭敬敬地道:“老奴主人家姓木。”姓木?这个姓氏似乎在朝堂上并没有什么呼风唤雨的人物,心中不觉起了几分轻蔑,但是却仍想见见那个清雅的女子,淡道:“本公子既然将东西抬了来就没有再抬回去的道理,老管家还是替你们家老爷夫人收下吧,这里面的东西有些只怕是皇宫里也得不到极好的珍品,莫要不识抬举为好。”   “许公子连本家老爷夫人姓什么都不知道,如今贵重的礼物许公子还是自个儿收好吧,老奴不敢擅自做主,只主人要老奴退回去,那老奴也只能听我们主人的吩咐,许公子请回吧。”言毕便将黑色铜环的大门关闭起来,转身脸上的平和已经尽数转换为怒气,看着水溶立在不远处的亭子中想必已经将对话听得一清二楚,遂上前屈膝行礼。、   水溶折扇微抬淡淡地道:“老管家照顾林家庭院几十年,如今这些虚礼就尽数免了吧。”那老管家忙谢恩应了,水溶挑眉看着紧闭的门扉,吩咐道:“下次若是他再来,直接拒之门外,就说我和夫人不在。”言毕便挥开折扇沿着曲折石桥绕过潺潺流水,缓缓朝着暂居的庭院走去。   许培鸣?两江总督?朕看你们是活腻了。水溶收拢手中的折扇,转过拐角看着跪在地上的黑衣人,淡淡地道:“将朱顺和为官经历还有登有记在的账本名单尽数取来,三日后上交给皇帝,让他来定夺。”   “是。”黑色的身影犹如影子般急速转过回廊,转瞬间已经跃出院墙不见了踪影。   阳光似筛碎了的细碎金子般从枝叶间洒落下来,鸟儿轻快的在枝叶间扑棱着膀子,幽幽从睡梦中醒转睁开朦胧的眼睛。看着坐在床边的人影,黛玉微微浅笑,初睡醒的薄红脸颊妩媚娇艳,似是窗外饱含露珠的初绽鲜花。水红色的寝衣睡得衣襟散乱,露出莹如玉的肌肤。   黛玉却浑然不觉,伸出手臂扑到他的怀中,皓腕紧紧抱着他的腰身,小脸在他怀中轻轻蹭着,咕哝道:“现在什么时辰了?”娇花软玉般的身形温软清香的扑在怀中,水溶喉咙轻动,俯身吻住她娇艳欲滴的红唇,贴在耳边的话语浓浓不满,“黛儿你在引诱我。”   黛玉脸颊登时通红如霞,纤手推着他的胸膛,娇嗔道:“大清早的,溶瀛说什么呢?谁引诱你了?”水溶松开抱着她的手臂,看着她浑然不觉的模样摇了摇头,伸手将她滑落肩头的寝衣拢好,低眸望着黛玉越发红透的脸颊,微笑道:“这样算不算引诱?”   黛玉嘻嘻一笑懒懒的赖在他怀中却不想动,低声咕哝道:“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反正我也辩不过你,还不如留着气儿暖暖肚子呢。”水溶失笑的看着她缠人的模样,稀奇地道:“往日黛儿也不会这样的痴缠与人,现在怎么越发的像个孩子了?”   黛玉星眸微睁瞄了他一眼,复又闭上眼睛,拧着他的腰侧,嗔道:“别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就糊弄我,你以前铁定是没有多少的时间来陪我,你定是朝中的朝臣每日进宫上朝处理政务,你倒是说说,你有多少的时间能陪我的?如今你还有什么事儿要忙吗?没有借我赖着又怎样?照你来说,咱们成婚二十多年的时间,你分给我的时间有五年的空闲都已经阿弥陀佛了,还敢与我抱怨?要不然,我再离了你如何?”   “你休想!你已经将我遗忘了,还敢说这样的话,瞧我怎么修理你。”水溶呵了呵气对着她的腰侧乱挠一气,痒的黛玉咯咯笑着仰躺在床上,叠声道:“不许你再闹,再闹我就恼了。”水溶略松了手,白皙修长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笑的不怀好意的问道:“恼了又如何?”   黛玉按着他的手臂在他的腿上生怕他再使坏,腾出手来缓缓理着散乱的鬓发,灵眸犹如黑水晶般盈盈生辉,蓦地抓过玉枕丢到他的身上,咯咯笑道:“若是恼了直接将你打了出去,不许再睡我的床。”   “那我就偏要睡。”颀长的身形倒向床榻上,欺身将黛玉压在身下,唇瓣堵住她的尖叫,温柔的眼睛犹如寒潭水波微微荡漾,千般的柔情和爱意尽数涌现,好半晌方才移开唇瓣贴着她的脸颊笑问道:“现在还要使坏耍赖么?”   黛玉捧着他的脸颊仔仔细细的看着,素手捏着他的脸皮道:“也不知到底是谁使坏耍赖,倒是混赖人的身上,这样的行径也是男子汉大丈夫的行径,说出去没的要笑死人了。”水溶蹭着她柔嫩的脸颊,闷声笑道:“还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到了你的手中百炼钢也要成了绕指柔了。再说,谁稀罕那些虚名?我只知道我是黛儿的夫婿。”   黛玉说得不错以前他是很忙,忙碌的二十年中的空档完完整整陪着她的时间也不足五年。或许如今正是老天让他补偿给黛玉的吧,让他们夫妻间重新开始,过着没有纷争没有朝廷争斗的普通夫妻生活吧。这样的生活他很知足,知足的只要如今黛玉在他的身边就好。   黛玉望着他突然沉默下来的俊颜,捧着他的脸颊诧异问道:“溶瀛怎么了?”水溶勾起笑容俯身亲了她一记,拉着她起身笑道:“起身用饭吧,不然,早饭午饭都要堆积在一起用了。你身子素来单薄万不能如此粗心忽略,听到了吗?”黛玉任由他帮着自己穿着衣服,捣蛋的拍着他的肩膀笑道:“有溶瀛这么个唠唠叨叨的老妈子在,谁还能亏了我不成?”   “老妈子?”水溶怪里怪气的重复了遍,睨着她得意洋洋的俏脸蛋,作势将扣好的衣扣重新解开。黛玉急忙抓紧襟口拍开他的手臂,面色含羞的嗔道:“就知道你这人没正经心思,我饿了,不许闹了!”水溶笑着将她的衣衫系好,搂了搂她的纤腰,笑道:“现在不闹你,晚上再闹你。”言毕便笑着走到桌旁,将饭菜张罗起来。   黛玉依靠着床柱看着他娴熟的手势,突然间满满的幸福和温暖溢满胸怀,走上前去抱着他的腰身靠着他的后背,水溶宠溺的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任由她抱着自己赖在身上。   听紫鹃提起,说她将他遗忘了三年。三年的时间她过的无痛无觉,但是他这样的喜爱着她,只怕度过的每日每刻都是度日如年吧,那样犹如剜骨穿心的痛苦和忐忑他强撑了三年。   三年后的相见,她却将他忘记的干干净净。黛玉现在仍旧清清楚楚记得那时候他听闻她忘却前尘时候的神情,惊喜和激动尚未从脸上退却,眼底瞬间涌现出极大的悲痛和凄然,虽然只有短短的瞬间。下一瞬,他仍旧温柔包容的将她搂在怀抱中,似乎全然的不在意。但是她知道,他在意的,在意她将他遗忘的这样彻底。 第八十二章   “还真是不死心。”黛玉呷了口凉透的花茶,话语吐出厌闷,神态却是温雅贤和,舒舒服服的靠在水溶怀中欣赏着满池碧荷。   水溶瞟了眼泥金的喜宴请帖,呷了口茶,将手中的书籍闲散的翻了页,淡淡地道:“脸皮厚的人从来都不懂得什么叫做拒绝。”   黛玉百无聊赖的绞着手中的绣帕望着湛蓝天空下欢快飞翔的鸟儿,深有同感的点头道:“有些人是不懂得何为拒绝。”睨了他一眼,娇声问道:“你的燕儿妹妹今儿有帮你送来爱心点心吗?”水溶抖了抖,手中的茶水也溅出了两滴出来,圈抱着她的腰身寸寸拉着向上,平视着她的眼睛笑道:“我只有个林妹妹。”   “林妹妹?哪个林妹妹?为何竟是没听你提起过?你什么时候有个林妹妹?”黛玉泫然欲泣的抬头看着水溶,指着他的鼻尖指控道:“就知道你这人的心思再没在我的身上,真该早些离了你才是。”   “装哭是吧。”水溶将手中的书籍抛开,闲散的歪身将黛玉圈在榻上,他的制胜法宝就是挠痒痒,果不其然看到他伸出手指,黛玉立刻乖巧的改了口按住他蠢蠢欲动的手指,忍着笑容道:“哦,想起来了,我就是姓林,溶瀛说的定然是我。唉,你也真是的,干嘛不直接说清楚呢?害的我白白误会。幸而我还比较聪明,能将你的意思明转过来。”   “听你在扯!”俯身咬着她的红唇,低声笑道:“嘴巴半点不饶,若有下次定不会轻易饶恕于你。”黛玉脸蛋红红,推开他的脸颊也避开那温热的气息,嗔道:“谁让你的烂桃花朵朵开放?”多的让人恨不得抬脚狠狠的跺上几脚。   水溶懒懒一笑,坐直身子抱着黛玉在怀中,顺手抄过书籍抿嘴笑道:“黛儿,来,跟着我学念佛经清心寡欲平稳心绪。”黛玉嗔了他一眼,靠在他怀中闭目养神,道:“溶瀛念着我听着。”   低沉的声音平稳迷人,黛玉靠在他怀中听着听着就陷入梦乡之中。水溶垂首相望的时候,就见她唇角带着甜甜的笑容睡得正酣。将书卷轻轻放在桌案上,拉过披风盖在她的身上,白皙修长的手指缓缓滑过她淡如春山的罥烟眉,看她略显不耐的皱了皱眉峰,遂放下手,微微笑着紧紧搂着她靠在怀中。   “主上。”黑衣人垂首立在不远处的桃树下,水溶侧首示意他放低声音,大手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拍着。   “朱顺和的生平履历已经上交圣上,圣上请您放心!”水溶微颔首表示明白,那黑衣人略抬头看向他怀中静静躺着已经入睡的黛玉,面上有些迟疑之色。   水溶微挑眉头看向他,就见那黑衣人跪下身来,道:“圣上询问太上皇在何处,属下已经将这里的地址告知于他。”   水溶手微微停顿,剑眉拢着三分冷厉,旋即却是舒展眉头,淡淡地道:“也罢,圣上的性子我还是明白的,他想知道的事情定然会想法子知道的,你先去吧!”   “咱们的儿子还是聪明的紧,想必这时候也快要到了这里了吧。”得知他人在姑苏想必也已经猜到他已经寻到黛玉,他若是不飞马疾驰而来那也不是他们的孩子了。   “太上皇。”老管家略有失色的上前来通报,他的身后随着的正是大步踏进来的水昊泽,浅褐色的薄披风随着疾步快行翻扬而起,走上前跪在地上道:“儿臣恭请父皇母后圣安。”俊朗的面容又惊又喜,看着窝在水溶怀中熟睡的黛玉,眼眶微微有些湿润。   水溶淡淡瞟了他一眼,道:“你倒是跑的挺快,朝中之事交托妥当了吗?”水昊泽拱手道:“朝中事务儿臣已经尽数交托与忠顺王叔手中,江南快马而行来往亦不过半月的时间,儿臣会尽快赶回去。”到底三年未曾见到黛玉,再沉稳的性子也按捺不住,上前轻握着黛玉的手问道:“娘亲怎么样?全都好了吗?”   水溶瞄了瞄他握着黛玉的手啪的挥手打开,若无其事的将黛玉的纤手收了回来,凤眼微眯的看着他,道:“也算不得全都好了,她呀,将我们都忘记了。”眉目间满满的皆是宠溺和无奈,禁不住唇角扯出笑容来。   水昊泽顾不得被水溶拍红的手背,惊愕的瞪视着熟睡中的黛玉,难得张口结舌的问道:“娘,娘亲,当真将我们全部都忘记了吗?”他还是不信,黛玉如此的爱着水溶,爱着他们兄妹三个怎么会忍心将他们遗忘掉?   水溶尚未答话,睡梦中的黛玉不耐的挥了挥手,不悦的拧着水溶的腰侧,微睁星眸嗔道:“溶瀛在同谁说话呢?吵的我睡不着了。”睁眼就见眼前的水昊泽,瞌睡登时去了大半,忽的从水溶怀中坐起身来,捧着水昊泽的脸颊,诧异问道:“溶瀛,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年轻了?”   “娘亲,我,我是昊泽呀。”昊泽?黛玉澄澈的眼底满满的皆是疑惑,眨巴着眼睛转首看着水溶似笑非笑的面容,猛的转过头来瞪视着这个极为肖似水溶的面庞,仔仔细细审视了好半天,不满的嘟嘴道:“明明是我生的孩子为什么半点也不像我?这轮廓眉眼哪点有我的影子?你不是我的儿子,只是他的儿子。”   水昊泽张着嘴巴看着黛玉此时方才明白水溶所言非虚,想要抓着黛玉的手臂却被水溶厉眼瞪视过来,乖乖的缩回了手,道:“娘亲,您真的将爹爹和孩儿兄妹三人遗忘了吗?”   “兄妹三人?”黛玉似乎片刻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喃喃的重复着水昊泽的话,冷风夹带着清荷袭来她激灵灵的回过神来,趿鞋下榻拉着他的手起身,眼睛晶亮的问道:“你说你们兄妹三人?那他们两个呢?是男孩还是女孩?长的像我还是像你的爹爹?你快些告诉我。”   “昊泽。”水溶低沉的声音传来,水昊泽抬首望着水溶的神色已经明白他的意思,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漫不经心地道:“娘亲既然已经将我们遗忘掉,那就遗忘的彻底吧,在你没有想起来之前,儿臣不会将他们的事儿告诉娘亲的。”   “现在我真的确认了,你确实是溶瀛的儿子。”同样的语气同样的神情若是说出去真的是让人不信,黛玉气咻咻的甩开他的手,怒道:“你这个不孝子,不说也就罢了,我还不稀罕认你这个儿子。”言毕拿过桌案上的团扇甩袖朝着屋内走去。   “娘亲生气了!”水昊泽脸上的惊喜已经尽数敛去,淡淡笑言。比之半年前更为沉稳的面容让水溶放心的点了点头,低低笑道:“没事,你娘亲的气从来都不会生的时间太长。”温柔的眸光从黛玉的背影收了回来,看向他时,淡淡地道:“朱顺和身为两江总督经年收受贿赂高达百万之多,更别说余者绫罗绸缎进上贡品私自克扣,许家在姑苏一带借由着朱顺和的势力欺男霸女,抢占民田,所犯之罪样样皆是死罪,此等腐蚀蛀虫断然不能轻饶于他。”   “许家所做之事乃是欺上瞒下通关贿赂,若是牵查下去这上上下下的官员不知道要牵扯多少进去。”坐在水溶的身边,水昊泽望着池中锦鲤游来游去,时不时的晃动碧绿清荷。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治国之道,为君之道,你心底该有分寸。”象牙骨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敲着手心,凤眼低沉清冷如冰。   “是,儿臣明白。”恭谨站起身来,水溶亦是起身边走边道:“既然你已经寻了来就去寻了管家安排自己住的地方去吧,只是没事别来打扰你娘亲。”话语中浓浓的不满和醋意让水昊泽无声抿嘴轻笑,躬身道:“儿臣谨遵父皇旨意。”水溶脚步微顿,侧首看了他一会儿,笑骂道:“学的越来越乖滑!”   “我们为什么要来?”黛玉不解的看着身边的水溶。   “既然接了别人的帖子哪里不来庆贺的道理?”水溶挽着她的手臂款款朝着门庭壮观华丽的许府走去。   六十岁的老头子续娶填房用得着这般兴师动众么?黛玉意兴阑珊的半丝兴趣也提不起来,更何必入了许府定然要见到那惹人厌烦的许公子,拽着水溶的手臂黛玉拖着不走,耍赖道:“你要去你自个儿去好了,我不想去。”   水溶微微笑着箍紧她的纤腰在身侧,毫不费力的拖着她朝着许府迈步走去,一面走一面道:“人家诚心诚意的邀请木夫人,木夫人总不能半点面子都不给吧?这样三番四次的诚心相邀,咱们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不是?黛儿乖,走啦!”   张灯结彩红色的灯笼和绸缎高高悬挂,门上贴着的艳红喜字着实让人瞧着刺眼。黛玉只觉身上打起寒颤,侧首望向水溶道:“你们男人是不是都是这样人老心不老?相伴半生的妻子亡故便要立刻寻找新的来替补?”水溶瞄了眼她,认真的想了想,淡笑道:“因人而异。”   门边看热闹的路人不知道围了多少,立在大门边迎接并可的许培鸣亦是满面春风笑脸相迎。水溶敲着手中的折扇挽着黛玉立在人群中细细看着,薄薄的唇瓣玩味的微微勾起,好个官商勾结的场面,常年呆在皇宫之中还真没见过这样的巨富人家,这些领着朝廷俸禄的官员都挺闲的。   “大人,您身为这儿的父母官非但不能为民妇做主,还要登门与许家道贺,这算是哪门子的天理呀。”不远处传来的哄闹声黛玉转头看了过去,就见发丝泛白的老妇人当街坐倒,挡住那官衙开出的道路上,瞧着身后的阵仗应是姑苏的知府。   那老妇人也只来得及说上这句话便被随行的衙役连踢带打的拉扯出去,至始至终那坐在轿中的知府半丝脸面也没有露出来,只听他官腔十足地道:“许老爷子能瞧上你们家的守寡闺女是多么大的福分,莫要不知好歹还是快些退下去的好。”官轿抬起到了许府的台阶下掀帘走出轿子,拱手满脸笑意逢迎的看着许培鸣,道:“怎敢劳烦许公子大驾迎接在门外?”   肥硕的身躯掩映在官袍下,黛玉轻蔑的目光带着几丝忿然道:“这样屈颜媚骨的东西也能为镇守姑苏的知府?”拿着朝廷的俸禄巴结着高官富商,从中捞取前途和银钱,这官倒是做得挺不错有滋有味的。   “这许家在姑苏一带可是呼风唤雨的人物,那薛家虽然家中有些个铺子到底胳膊扭不过大腿。他们不想将女儿嫁给许老爷子,如今却是不嫁也得嫁了。”   “是呀,不过那薛家姑娘也是。被许老爷子瞧上是多大的福分,偏说要等着她的夫君回来。若是我说,十年来从未见过她的夫君出现过,就算是真的嫁过人,也只怕早被人抛弃了吧。”身边两个妇人的交谈传入黛玉耳中,黛玉眉头拧起,怎么觉得她们口中的薛家人竟是如此的熟悉,未及多想,已经牵着水溶的手臂缓步走了过去。   被拉扯到墙角的老妇人身边来了两个约莫四十岁左右的男女,瞧着应是夫妻,他们搀扶着老妇人起身,面上愁眉不展,侧影看到黛玉时,竟怔怔的呆愣在原地动弹不得。   那老妇人颤抖着唇瓣好半晌方才反应过来,跪倒在黛玉身前,俯首可劲的磕头,口内叠声道:“求娘娘瞧着往日里的姐妹情分上搭手救救钗儿,求娘娘。”   眼前的老妇人竟是当年的薛姨妈,黛玉此时前尘早已忘却哪里还会记得薛姨妈,只是觉得他们有些熟悉。侧首望向水溶,水溶却早已瞧出他们是何人,看了眼身后呆愣跪着的夫妻两人,淡淡地道:“扶她起来。”   薛蝌和邢岫烟眼见黛玉在此便知身边的相陪的就是水溶,水溶黛玉的身份他们自然是知晓,明白水溶和黛玉不想泄露身份,急忙上前将薛姨妈搀扶起来,低声道:“这里可是大街上,伯母先起来再说。”   薛姨妈老泪纵横的借着薛蝌和邢岫烟的搀扶勉强站起身来,浑浊的老泪顺着苍老的面颊滑落下来,低声呜咽道:“我可怜的钗儿守寡二十多年,那个没良心的却始终没有回来瞧过她一眼。十年前听说他游历在姑苏一带,我们便变卖家产将仅剩的店铺挪到这里来,谁承想,十年了,他的人没寻着,倒是给我的钗儿招来这么大的祸事。”   薛宝钗?贾宝玉?黛玉的脑海中突然闪现这两个名字,而且十分的笃定。抬头正欲相询,就见那对中年夫妻搀扶着那老妇人走了去,侧首望向水溶皱眉问道:“薛宝钗,贾宝玉,他们是谁?”   水溶眼眸炯炯的望着黛玉,眼睛亮的似是明珠般漂亮,低笑问道:“黛儿当真不记得了?”黛玉瞧着他满脸的窃喜不解的挑眉道:“溶瀛怎地如此的神色?他们两人与我往日有什么瓜葛不成?”   “没有!”水溶斩钉截铁的断了黛玉的想法,挽着她的小手微微用力,道:“你不认得他们。”柳树垂荫从指缝间漏下些微的阳光,湖面上水起涟漪波光潋滟,水光映衬着黛玉的丽颜,凉凉的珠玉缓缓滑过额头侧角,黛玉心中陡然清明,抿嘴轻笑道:“溶瀛在吃醋。”   水溶的面上难得浮现几丝红晕,转瞬却是消泯了下去,扳着脸道:“我有什么好吃醋的?如今黛儿可是我的娘子,我孩子的娘亲,陈年旧事我哪里还有什么醋好吃?”黛玉明眸霎霎的带着几分顽皮,轻笑道:“也是,陈醋吃多了对身体也不好。”   水溶纵容的瞧着她也不去反驳,只是挥开手中的折扇,白玉的吊坠来回晃动着阳光下越发的温润,意味深长的笑言:“今儿的这场戏尚未开锣便唱的如此精彩,若是不去看岂不是可惜了?”黛玉看着他俊朗的侧颜,虽然含着笑容但是却冰冻入骨,像只老谋深算的狐狸笑的她毛骨悚然。   待在他身边的这些时日早已明白他的能耐卓绝,他从来都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因为他在做事之前已经将所有的形势分析妥当,拟画出最周详的计划,今儿当真是要有好戏开锣喽。挽着他的手臂缓缓朝着许府走去,抬头看着许府那两个字迹饱满的大字,天空云彩飘浮过来恰巧将那两字遮挡住,赤金镶框的匾额蒙上一层阴霾。   “木公子木夫人,见到两位来许某真是荣幸之至。”许培鸣的眼睛落在黛玉越发柔婉清艳的面容上,带着几丝痴迷的柔声开口道:“前些时候听闻木夫人身体不好,如今可大安了?一直想要登门拜访却始终不得而入,今日见到夫人气色皆佳,许某也能放下心来了。”   似蹙非蹙的眉头登时倒竖,黛玉薄面含着嗔怒,眼底的冷意越发的涌现出来,冷冷地道:“本夫人的身体如何,好没有好似乎与许公子没有太大的关系吧。本夫人瞧着许公子也算是知书识礼之人,说话还是莫要放肆为好。”   嗔怒的面容微带红晕犹如朝霞芙蓉般艳灿夺目,那许培鸣的眸光闪烁不定,水溶见他如此的轻浮清冷的眼底浮光掠影的杀气陡然升起,淡淡地道:“所谓知书识礼的人物世间还真是少见,亦不过就是披着文明外皮的带毛畜生而已。”   这话说的辛辣毫不客气情面皆无,那许培鸣登时气的脸颊紫涨,眼底的冷毒之色越发的浓重,好半晌方才冷冷笑道:“木公子果然是口齿伶俐之人,本少爷甘拜下风。只是自来美人皆是配英雄,听说木公子两手空空万事不做,倒不知是哪世修来的福分得此如花美眷,本少爷当真是艳羡的紧。”   “艳羡不打紧,世上多的是人艳羡本公子,只是许公子莫要有其父便有其子就好。”见那许培鸣气的几乎倒仰却还要强忍着的模样,水溶心情舒畅的挽着黛玉的手臂缓缓走了进去。   黛玉憋着笑直到走了进去找个偏静的地方伏在水溶怀中笑个不止,笑的眼睛晶亮颊生芙蓉,好半晌方才缓和了笑容道:“从未想过溶瀛竟是如此的犀利明快,他那副模样当真是要笑死人了。”   水溶腾出手来抚着她的娇嫩芙蓉颜,心中有些不是滋味的皱眉道:“明明都已经成了祖母外祖母了,竟还是被人这样的惦念着,这世道呀,真是不公平。”黛玉啼笑皆非的拍开他的大手,嗔道:“说什么呢你?快些走吧。那许公子瞧着面向并非善待之人,溶瀛还是当心些为好。”水溶漫不经心的点头,眼底跌宕出的神色却是夹带着丝丝森寒,挽着黛玉的手朝着热闹非凡的正堂走去。   鞭炮声丝竹管弦之声声声入耳颇为动听,这里云集的不单单是姑苏的巨富商贾之流,还有食着朝中俸禄的官员。水溶眸光掠起,环视的圈便已经大概明了,挽着黛玉的手臂缓缓落座于偏静不起眼的地方,听着那些人对坐在正堂上须发皆白的老翁恭贺道喜。   黛玉绞着手中的绣帕懒怠去望那老态龙钟的人一眼,这样的人物大半截的身体都已经埋入黄土之中,竟然还学着年轻人大张旗鼓的迎娶新妇,而且是强抢而来的,真是个不知羞耻的老不休。   屋内艳红的绸缎婉转飞扬,翠绿的盆景布置的极为雅致,廊下摆放着各色时令花卉喷芳吐艳好不热闹,到底是巨富人家几代涵养下来也懂得些品味,黛玉细细看着眼底有着几分赞赏之意。   鞭炮声骤然响起震天动地,水溶伸手掩着黛玉的双耳,黛玉望着正厅外青烟缭绕几不可见的微皱眉头。就见那些起哄的众人簇拥着老翁走向门边,黛玉自觉浑身恶寒陡然起了疙瘩,干脆将身子倾斜歪在水溶怀抱中,不想再去看。   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被两个喜娘搀扶了进来,不对,应该说是强硬的拉了进来。那白头老翁牵着红绸,满布皱纹的脸上笑的犹如菊花般灿烂,尾随进来的许培鸣脸上亦挂着浅淡的笑容。   自己的亲爹迎娶后娘而且是正式的填房夫人,身为当日许夫人的儿子,难道这个许培鸣竟没有半点的不适应和不舒服吗?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水溶素来比较懂得黛玉的心意,此时见她秀眉皱起的模样早已明白三分,面上的笑容愈发的浅淡,歪身轻轻附在她耳侧道:“人生在世有人追求情意,有人追求功名利禄。为了功名利禄妻儿可抛,更何况是已经逝去没有丝毫用处的娘亲?”   “木公子木夫人原来你们躲在这里清静,马上就要行礼了两位也走到前面凑凑热闹如何?”许培鸣款步走到水溶和黛玉跟前,笑着邀请他们到观礼的前排。   “既然是许公子邀请那恭敬不如从命。”水溶眉梢微挑的看着正坐上位的知府,挽着黛玉的手臂缓缓移步上前。因着许培鸣相陪,宾客也只当他们是贵客,自觉的腾出道路让水溶和黛玉畅通无阻的走到前面来。   “待会开宴的时候本少爷敬木公子一杯。”许培鸣的眼底溢出狠毒的眸光,水溶挥了挥手漫不经心地道:“那感情甚好,我也想要敬许公子一杯水酒。”眼前正欲拜天地的两人,新娘的头颅始终不肯低下,硬是被喜娘按着叩拜了下去。   坐在上位的知府不经意的目光掠过水溶和黛玉的容颜时,心跳陡然加快惊惧的脑海空白一片,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直爬上心扉,抖动的手几乎握不住手中的茶盏。水溶冷冷的眸子掠了过去,那知府吓瘫了身子坐在椅上半丝声音也发布出来。   以前回京述职之时他曾有幸目睹过景业皇帝的龙颜,此时陡然见到水溶心底的惊颤可想而知,空白的脑海半丝事情也想不出来,只是发不出声音的念叨着:“完了,完了。”   “我怎么瞧着这新娘子似乎不愿意嫁给许老爷子似的。”水溶似笑非笑的抬头看向那瘫坐在椅子上的知府,那知府犹如木偶被人提了线般陡然站起身来,直直的走到水溶跟前正欲跪下,却被水溶厉眸所止,双腿抖颤的勉强站立,水溶睨着他道:“知府便是姑苏的父母官,不如知府大人上前将新娘子的盖头揭开,让众人瞧瞧她是否是心甘情愿嫁于许老爷的?”   许培鸣脸色铁青的走上前去看着水溶和黛玉,冷冷地道:“本公子念着与木公子木夫人颇有缘分方才邀请你们登门庆贺,木公子莫要不识抬举为好。”那知府听许培鸣的话几乎要颤的肝胆尽裂,水溶淡漠浅笑的以下巴点了点新娘子的方向,半丝理会那许培鸣的意思都没有。   黛玉支着下颌手臂靠在椅扶上似笑非笑,还真是场好戏,淡漠开口道:“姑苏素来皆以宁静祥和为安民富足的首要,温柔旖旎之乡若是弄出强娶民女依权霸势的事儿出来,刘知府也不好向上封交代不是?”   “是,是,夫人说的极是。”言毕那刘知府连滚带爬的到了新娘子的面前,一把将盖着的红盖头掀开,那新娘子丰美的面容含着点点泪痕,嘴巴里塞着布团样子说不出的楚楚可怜。黛玉见她的容貌脑海里的记忆犹如翻乱了的纸张翩翩飞扬,却仍旧理不出个头绪,只有断断续续的片段。   “宝姐姐。”黛玉喃喃出声,地上被人强制按着跪在地上的女子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黛玉,晶莹的泪水从眼角滑落了下来,陡然转换的眸光含着感激之色。水溶牵握着黛玉的小手,轻轻拍着安抚着。   陡然见此变故满厅宾客瞬间哗然,新娘子是被绑缚而来的,那些官员的脸上十分的不好看。他们虽然都知道这件事情却无人敢受理这件案子,如今被当众抖了出来,众目睽睽之下一时间竟无人敢上前说些什么。   他们不敢得罪许家,不敢上前为薛家伸冤。都知道如今新皇的雷霆手段,自从他登基处置了多少贪官污吏,无能官吏,若是传扬出去,他们这些牵连的官员官运也就到了尽头了。   许培鸣脸色铁青的叠声吩咐府内的众小厮上前来将水溶和黛玉捉拿出去,水溶挑挑眉,那刘知府急忙上前挡在水溶和黛玉的跟前,厉声喝道:“许培鸣,你放肆,还不快些吩咐他们退下去?”   眼见刘知府如此如临大敌的惧怕神态,那许培鸣的眼中已经涌起千般的怀疑,不容他多想,门外的小厮已经跌跌撞撞的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老爷少爷,两江提督朱大人已经到了门边了。”   厅内慌乱成团,那许培鸣急忙扶着许老爷子迎接了出去,屋内的官绅富豪也急忙随着迎了出去。黛玉上前将新娘子身上捆缚的绳索解开,又将她口中的布团拿掉,道:“你现在已经自由了,赶快回去吧。”宝钗拭去脸上的泪水屈膝下拜叩首道:“多谢太上皇皇太后。”黛玉直觉伸手将她扶了起来,轻道:“去吧。”宝钗端庄的脸上泪水迅速隐去,点了点头,便转身走了出去。   那刘知府擦拭着脸上的冷汗扑通跪倒在水溶和黛玉身前,道:“微臣罪该万死,还请太上皇责罚。”   “你是罪该万死,不过责罚的不该是本太皇,滚一边去。”水溶抬脚将他踢了开去,牵着黛玉的手臂慢悠悠的朝着屋外走去。   明黄的伞盖唬的众人神色发怔,那脸色灰白的朱顺和看着愣在眼前的众人,低声斥道:“圣上圣驾在此还不快些叩拜万岁?”眼前的众人不管有没有反应过来呼啦啦的跪了满地,步下明黄版舆的水昊泽却似乎没有瞧见眼前跪着的众人,只是含笑的眸光落在缓步走来的水溶和黛玉身上,上前行礼道:“儿皇叩见父皇母后。” 第八十三章   黛玉素手指着自己的鼻尖不可置信的转头看着水溶,言不成语结结巴巴地道:“母,母后?”此时方才回过神来思及方才那新娘子似乎说是太上皇皇太后?揪着水溶的衣襟问道:“溶瀛不是朝臣么?难道你就是退居太上皇的景业皇帝水溶?”一直都唤他溶瀛,她还真的以为这就是他的名字。   站在身边的水昊泽极力的忍住笑容,上前扶过黛玉的手臂,道:“母后乃是景业皇帝的皇后,是儿皇的生母,这有什么不对的?”水溶推开水昊泽的搀扶挽着黛玉的手臂圈在臂弯中,瞪视着儿子,附在她耳边低声道:“是,溶瀛只是字。”黛玉如此迷糊反应不过来的模样可爱透了,水溶忍不住伸手抚着她的脸颊,低垂着眉目含着挪揄的笑容。   谁被嘲笑当个傻瓜都不会开心,黛玉拍开他的手臂,澄明的眼睛含着薄薄嗔怒,“原来竟是溶瀛要瞧着我的笑话来看,我说呢,为什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过,原来竟是心中藏奸别有小心思。”水溶挑了挑眉干脆揽着她的纤腰靠在怀中,抬步朝着水昊泽的龙辇走去。   威严整肃的皇家卫队将此处团团围住,帝王仪仗尊贵奢华,黛玉无心打量底下跪着神色各异的众人,溜溜的眼睛只盯着水溶细瞧,拍开他不安分的手,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水溶挑眉,漫不经心地道:“这些本该是你知道的事情。”每次都拿着这个来堵她,黛玉气息微窒,扭开头去不睬他。   “生气了?”水溶倒了温热的茶水送到她唇边,黛玉扭头,那杯子如影随形的随着她转动,黛玉赌气的瞪着他,将那茶水一饮而尽。喝得太急呛得她伏在案上咳个不止。   “喝个茶也能呛到,你多大?”水溶好笑的将她揽过来抱在怀中轻拍着她的后背顺气,黛玉咳了会缓过气来,将他的手推开,恨恨地道:“不用你猫哭耗子假慈悲,走开!”   “那就偏不走。”扣着她的纤腰靠在怀中,黛玉挣扎根本就挣扎不出来,瞪了他好半晌,禁不住嗤笑出声,嗔道:“无赖!”水溶笑吟吟的抱着她安置在肩窝处靠着,叹道:“如果不是无赖到底,当初能将你圈在我怀中?所以说这个无赖有时候还是有些用处,最起码如今你可是甩不开我了。”   “谁说的?”黛玉挑衅的看着他,掰着手指头道:“我可有两个可心的地方能去,这里的宅院是我们林家的老宅,如今也就是我的了。蝶云谷,独孤哥哥还等着我回去呢,我哪里会没有地方住?我瞧着倒是你,除了皇宫之外,没有什么地方可去吧。”看她得意洋洋的俏脸蛋,水溶闷笑一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会没有地方去?”   黛玉纤长的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极快的缩了回来,清脆的笑道:“这可是不对,独孤哥哥已经将蝶云谷的入谷机关重新设定,如今也只有我和独孤哥哥方才知道入谷的诀窍。我将紫鹃留在那儿,便是为了有朝一日再回去,也好有个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那,溶瀛就在你的王土下生活也就是了,我是绝不会带你再回去蝶云谷。”   水溶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看着黛玉得意洋洋的脸蛋,闲散的笑了笑手臂向后支撑着身子,定定凝望着黛玉的眼睛,道:“那你就试看看。”蝶云谷?哼,入谷机关更改?左不过都是险峻的山脉而已,认真的看着黛玉问道:“若是用红门炮呢?”   黛玉的脸上登时失色,握着嘴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道:“你疯了?”红门炮的火力极强,甚至在战场上也不轻易使用,可以说是天璧皇朝的制胜法宝,他竟然会有如此疯狂的想法。   水溶冷冷哼了哼,圈着她靠在怀中修长的手指握着她的纤手十指相扣,警告的低声道:“所以说你还是安分些的好,若是你敢再离了我,上天入地坠落黄泉我也要将你抓回来,你我生生世世是纠缠不清的缘分。”俯首用力的吻住她还欲说话的嘴巴,辗转深吻纠缠不休。   “咳咳,父皇母后,我们该启程了。”水昊泽极力忍笑的声音从帘外传来。   “该启程你就爬进来。”水溶大手拢着黛玉凌乱的秀发,轻抚着她润如红霞的脸庞,脸色黑了大半的朝着帘外低吼了声。明亮的光芒顺着掀起的帘幄透射进来,水昊泽俊美的面庞就出现在眼前,清俊的脸庞持重冷清,只是眼底浮现的笑容遮也遮掩不住。   “你的事情都处置妥当了?”水溶眯眼的危险表情让水昊泽识趣的收了眼底的笑容,随意坐了下来恭谨地道:“是,儿臣已经处置妥当了。”朱顺和收押回京交与刑部处置,许家盘踞江南多年胡作非为无恶不作,欺男霸女抢占良田样样皆是不可饶恕的死罪,抄家没收全部财产,相关人员随着朱顺和锁系回京听候发落。   素手轻抬掀起龙辇的帘帐,看到许家的匾额已经被摘了下来,那方才还是趾高气昂的许家人垂头丧气的被衙役团团围住,浮光掠影间黛玉恍惚想起什么事情出来。皇权之下,恩威持重,那敕造荣国府宁国府的匾额似乎也刺眼被随意的被随意丢弃在地上,那些身着甲胄的兵将将那重重深似海的庭院团团围住,府中来回奔跑的仆妇丫鬟散乱了发髻,跑丢了钗环,惊惧失色的面容似乎皆跃入脑海之中。   身着王爷朝服的水溶似乎也在光影之中出现,那修长的手指帮她处理着额间的撞伤,似乎还有个满脸不甘愤慨恨怒的郡王,黛玉喃喃低声道:“北静王,南安王。”   水溶望着黛玉蓦然失色的脸庞又听她喃喃低语的话,赶忙搂着她在怀中低声问道:“黛儿是记起什么了吗?”黛玉侧首望着他俊朗的面容,他的面容似乎与那时候并未有太多的改变,只是那时候对她满脸的漠然无视转换为如今的温柔多情。   捏着他的脸颊莹白的纤手宛如白玉雕琢,黛玉疑惑的问道:“怎么我在记忆中的溶瀛是扳着脸孔半丝笑容也舍不得吝啬与我?”水溶瞄了眼窗外的景致凉凉地道:“是不是又想起我什么不好的地方了?”   黛玉学着他挑了挑眉头,淡淡地道:“若是王爷没有不好的地方还怕别人想起什么来吗?”王爷?水溶浅笑,多少年没有听到黛玉如此叫过,此时听到心中的思绪竟瞬间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笑叹了声道:“没想到黛儿竟是如此的记仇,偏不从咱们好的回忆开始。”轻捏着她莹润的脸颊带着宠溺的笑容,道:“这样也好,能想起来就好。”不好的能想起来,好的也应该很快就能想起来了,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反正都是发生在过往生命里的事情。   闷笑声传来,水溶黛玉齐齐回头瞪视着他,水昊泽自觉的收了声,自顾自的倒了杯凉茶饮下,笑吟吟的转头拿过案上的书籍闲散的翻看。水溶满意的转头过来,倒还懂得什么叫做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这么多年的教习没有白教。   龙辇走的极为平稳,放置在案上的茶水平稳的半丝也没有溅出来,黛玉懒散的窝在榻上翻看着水昊泽特意命人搜集过来的白话本,闲闲的翻了几本无趣的丢到了一旁,道:“左不过这些套路,佳人才子的故事梗概。看了开头便知道结尾,甚没有意思,还不如看些古书典籍来的痛快。”   “昊泽,你的弟弟妹妹在哪里?”黛玉拥着披风跳下凉榻到了水昊泽的桌旁坐下,觑眼瞧着闭目养神的水溶,低低开口相询。   水昊泽的目光从案上的奏折调转过来,看着黛玉微微笑道:“若是父皇想要告知娘亲他自然会说,如今他不说昊泽也无法告知娘亲,不然真的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黛玉气息微窒的瞪视着他,道:“你说不说?”水昊泽干脆将手中的奏折尽数收了起来,看着黛玉疑惑的问道:“娘亲怎么知道昊泽是老大?怎么开口就提弟弟妹妹?若是娘亲猜测的,娘亲也忒聪明了些,还是娘亲的记忆已经恢复刻意的瞒着父皇?”   黛玉磨牙的看着他酷似水溶的脸,伸手朝着他脸上使劲的捏了把,看着他吃痛抚脸的皱起眉头,幸灾乐祸地道:“活该!水辰逸,这么多的鬼主意拐弯抹角你到底还是不是我的儿子?”   水昊泽揉了揉脸扬首望着黛玉笑道:“儿臣不想是娘亲的孩子也要有所选择呀,儿臣是无法选择所以就只能是娘亲和父皇的孩子喽。”侧首望着浮现笑容已经醒来的水溶,坏心地道:“娘亲是不是刻意的在整父皇?那么多不相干的人和事都已经恍惚记起些片段,为何偏生不记得父皇?难道在娘亲的心中父皇竟连那些不相干的人物都比不上么?”   黛玉听了他的话呆了呆神,垂首凝眉深思的想着他的话。是呀,不相干的人和事都已经想起些片段,为何偏就水溶和几个孩子半丝想不起来?除了想起水溶那冷漠无视的冷脸之外!   黛玉的沉默水溶的趋近让水昊泽垂首窃笑,若非那弯起的唇角谁也瞧不出来他在笑,水溶抬头横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使坏心捉弄你娘亲的同时也抬头瞧瞧她身边站的有谁,再有下次,定将你踢下这龙辇,自个儿另寻了回京的工具。”   水昊泽的眼底掠过笑容,却是耸肩淡笑道:“儿臣原也没有什么坏心,也没有要捉弄娘亲,只是心中有疑惑想要问出来而已。”开玩笑,堂堂的帝王被太上皇踢下龙辇,那他的面子也不要留了。水溶向来是言出必行的人,这样的事儿还是小心为妙,遂也就乖乖的将桌案上的奏折翻开乖乖的伏案批阅。   朱红宫墙金黄色琉璃瓦在晦暗的天空下蒙上曾黯淡,却丝毫无损皇室的尊崇和威严,黛玉放下卷起的帘幄。看着地下跪着的众朝臣山呼万岁,此时方才对水溶水昊泽的地位有些真实感的体现,吁了口气懒懒地道:“身处尊位受天下人朝拜敬仰,真是件麻烦的事儿。”   “高居尊位承受天下人的朝拜尊重,便要负担起相应的责任,要挑起这万里江山。”水溶将手中的奏折抛开依靠着椅背动了动僵硬的肩膀,温软的柔荑已经攀上他的肩膀细细揉着,叹气却是肯定地道:“你以前肯定没有多少的时间来陪伴我和孩子。”堆积如山的奏折每日快马送来,看着水昊泽挑灯审读至夜半便已经知道。   水溶闭着眼睛却是伸手拉着黛玉靠在怀中,低低笑道:“我是没有多少空闲陪伴黛儿,倒是黛儿许多的时候陪我到深夜,这么多年却是是我亏欠了你和孩子的。”   “我说这话倒不是同你抱怨什么,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只是如今瞅着昊泽如此的劳累我十分心疼,他这样的年纪肩上担负着的东西太多了。”黛眉微微蹙起带着几分忧心和无奈,身在帝王家真的是有许许多多的无奈和不自由。   水溶揉开她眉间的褶痕,微笑道:“但是昊泽却不觉得辛苦,因为他的辛苦换来的是天下黎民的富足安康,国内四海升平民生安居乐业。这是为帝王者最希望看到的景象,再多的苦,再多的累,看到这些便就足够了。”帝王,是天下的统治者指挥者,同时亦要承担者国家天下,尊崇有多重,挑起的担子就有多重。‘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生安乐便是波水平静船只平稳,民生动荡便是波澜翻滚船只倾覆。   黛玉静默无言的靠在他身上良久,转首问道:“你说昊泽已经娶妻,当今的正宫皇后是何等的人物?与昊泽之间的关系如何?”高处虽然不胜寒,但是若有个知心人相伴左右,那孤寒寂寞也能稍稍减轻一些,最为需要的便是同心同力的夫妻。但是她没有见过她的儿媳妇,所以只能问水溶。   水溶凝眉想了想见面不多的儿媳妇,脑海里却是空白一片,只记得那性子极为端庄稳重。若说辅佐昊泽成为明君倒是不成问题,但是若论及夫妻情深感情恩爱现在却是谈不上,看向黛玉斟酌的开口道:“我只能说他们现在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至于相伴长久,他们如今都还年轻,日后的岁月如何他们也猜不出看不透。   “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挺好的评语。”黛玉默叹了声也无意再问。   后宫的景致比之上皇宫添上几分柔婉,洁白的栀子花迎风招展漫天皆是如此馥郁的香气,黛玉轻轻嗅着娇颜上绽出婉约清丽的笑容。淘气的皱了皱鼻子迎面望去,笑容越发的深刻,果真的,这里却是像是她打理出来的居所!   身边随着的太监是政德殿的太监总管,眼瞅着水溶和水昊泽埋首在御书房内处理事务,黛玉百无聊赖的想要出来走走,水溶父子两个到底不放心,派了身边最得力的太监随在黛玉的身边,随时听候黛玉的差遣。   “御花园内的花儿可是香的紧,太后不如到前面的亭子小坐片刻如何?既能赏花又能品尝糕点果品,那风呀从耳边吹过可是说不出的舒畅。”满脸堆笑的太监总管从小随在水昊泽的身边,他自然是识得黛玉。   他提出的建议黛玉无甚异议,坐了许久的车虽然说路上半丝儿颠簸也没有,到底也是累得慌,遂点点头,扶着宫女的手臂朝着御花园内的赏景高亭走了过去。   烟雨亭,迎面正对着的便是满池碧水碧洼垂柳,夏日于此乘凉说不出的舒爽畅快。凉爽的风从湖面吹卷过来,黛玉将手中的纨扇搁置下来,借着宫女的服侍洗净了手,檀木象牙箸夹起藕粉糕吃了口,便皱眉将它抛到碟子中,道:“这藕粉糕也太甜了些,将那清甜的味道都遮了去。”   到了皇宫之中似乎脑海里的片段急切的向外翻涌,黛玉看着晶莹剔透的藕粉糕,脑海里突然浮现的却是柔婉美丽与自己长的甚为相似的姑娘,抬头看向那垂首侍立满面含笑的太监,皱眉道:“小顺儿,本宫是不是有个公主?”   那小顺儿心中眼底纵使存着诧异也半丝神色没有露出,躬身恭谨地道:“梅妆公主乃是太后娘娘亲女,三年前嫁于北蜀国国君夜君为王后。自从太后娘娘离宫之后,公主随着北蜀国国君便回去北蜀国了,奴才也已经三年多没有见过公主了。”   黛玉只是好奇的问了问,看来她的记忆还是没有错,她真的有个长的极像她的女儿。思及此,黛玉的心中竟是平衡了许多,舒心的笑了笑。就算是水昊泽完全相似水溶那也没有什么,她还有个极为相似她的女儿,这样就扯平了。   “你们是什么人?”倨傲的询问声毫不客气的从亭外传来。   黛玉徐徐回头眼神制止身侧小顺子开口,盈盈起身拂开落在衣裙上的花瓣,就见亭外台阶下立着神态姿势身为倨傲的宫装丽人,黛玉唇角抿着抹笑容,当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什么样的人调教出什么样的宫女侍婢。   “她是仪德宫的德妃,位居宫中四妃最末等,原先圣上为东宫太子之时迎娶的侧妃之一。闺名刘佳怡,工部侍郎嫡长女。”简单粗略的回禀黛玉已经明了,心中却衍生出半丝不快,这样的女子也配的她的昊泽么?   “原来是顺公公在此,敢问顺公公陪同的这位姑娘是何人?”对着小顺子那刘佳怡不敢有半丝的轻忽,毕竟是水辰逸身边的得脸人物,宫中就算是位居高位的皇后对他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遂柔柔巧巧的脸上含着几分尊重的笑容。   小顺儿待得上前回答,黛玉却是浅笑道:“不过是随同圣上从江南回来的人而已,既然德妃想在这儿欣赏风景,那我们就先告辞了。”黛玉不意与她多做纠缠,她游御花园想见的也唯独是水昊泽的正宫皇后而已,那才是她名正言顺的儿媳妇。黛玉的心中对这些所谓的三妻四妾甚没有好感,虽然水昊泽是她的儿子,心中仍旧有着难以隐藏的抗拒之心。   “这位姑娘对宫中倒是了若指掌,方才随着圣上从宫外回来便能知晓本宫的身份,这份本事委实令人佩服的紧。”染着丹寇的手指下意识的抓着手中的绣帕,她随在圣上的身边近两年多的时间,自然知晓他心中最为属意的女子是什么模样。   如今宫中除了正宫皇后之外,唯独当日里同时娶进太子府邸的侧妃封为四妃而已,余者再没有其他的宫眷在。这种不偏不倚的态度说明根本就没有人走进他的心中,眼前的女子芙蓉如面柳如眉那种袅娜的身姿形态,纤巧柔弱之中透着雍容华贵,清丽婉约的面容世间难寻,瞧着定非寻常人家的女子。   水昊泽正值丰茂年少之时,偏巧又正是他所喜欢的女子类型之集中大成,难免不会动了心思,不觉将手中的绣帕绞紧,口中含着几分酸涩像是酸酸的山楂咬入口中,涩涩的道:“既然姑娘是随着圣上从江南回来的,不如随着本宫坐在这儿品茶赏景如何?”   黛玉讶然的抬头望着那德妃,愣了好半晌方才醒过神来,眼底涌着几分好笑和惊讶,觉得还是解释清楚为好,这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若是改日这德妃得知真相还不得羞愧无地自容?黛玉虽然不喜欢她,但是也不想因她在水昊泽的后宫之中掀起什么波澜,遂道:“我想德妃是误会了,哀,”黛玉的话被刘佳怡身边的女官打断,只听她扬声呵斥道:“在德妃娘娘跟前你亦不过就是小小的民间女子而已,怎敢自称为我?”   “圣上最为厌烦的便是以势压人,得儿不许对这位姑娘无礼。想是她方才进宫还不懂得宫中的礼数,改日自有皇后娘娘派教习嬷嬷来教习她礼数规矩,怎会劳烦你来开口教训?还不快些退下?”得体的笑容带着三分刺,黛玉怎会听不明白?宛如春山的黛眉皱拢起来,心中本想着还要与她解释清楚,此时却是半分也不想说出,倒是想要瞧瞧这德妃得知真相的脸色是何等的精彩绝伦。   “老远就听到德妹妹的声音,怎么了?”温柔端庄的声音透过烟雨亭岩壁后传来,端丽秀美的年轻女子扶着宫女的手臂缓缓转了过来,略作停顿的看着立在台阶上的刘佳怡,脸上带着端庄温润的笑容。   那刘佳怡的神情微顿,眼底迅速划过厌烦和不甘愿,上前行礼道:“臣妾叩见皇后娘娘万福金安。”纵使心底不愿也要有上下尊卑,潘明玉淡淡笑着抬手让她起身。   “皇后娘娘又要掌管宫中事务,又要手把手的亲自带养着大皇子,整日这样的忙着让妹妹也不好前去打扰。这不,今日碰巧来到御花园中,见到这位姑娘方才得知竟是随着圣上从江南来的,一时好奇也就与这姑娘攀谈了几句。还正要请皇后娘娘好生安排了礼仪嬷嬷教导着她呢。”刘佳怡含着甜美笑容的看着潘明玉,甜甜的话语中梗着骨头让人吞吐不得。   潘明玉走到她的身边顿住脚步,淡淡笑道:“既然是圣上从江南带回来的姑娘自然是圣上的客人,该当如何安置圣上自有安排。本宫知道德妹妹是关切圣上,但也莫要失了该有的礼仪和分寸。”   明亮的眼睛里含着身为正宫皇后的威严和尊崇,那刘佳怡纵使心中不服也不敢在这样的目光下再有任何逾矩之语,毕竟圣上对皇后娘娘颇为敬重,从不许人忤逆皇后的意思:“是,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黛玉兴致盎然的看着缓缓拾阶而上的潘明玉,这样端丽淡然的模样性情难得她这个年纪的沉稳,那番话说的圆滑至极滴水不漏却又带着中宫不容忤逆的威严和权利,果然不愧是中宫皇后,黛玉甚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走到烟雨亭中,潘明玉抬首看清黛玉的面容时不觉大惊失色,竟连手中的绣帕掉落地上亦浑然不知。她曾经在御书房内见过黛玉的画像,执笔之人妙笔丹青画的栩栩如生与此时立在眼前的人没有丝毫的违和,思绪略略平复便已经知晓眼前人为何人,整了整衣冠欲上前行礼时,黛玉却托住了她的手臂,淡淡摇了摇头。   潘明玉看着尾随上来不明所以的刘佳怡眉头皱拢起来,想必是这刘佳怡言语之间得罪了黛玉,看着黛玉清冷的面容含着淡淡的冷笑,心底更是隐隐发怵,上前低声道:“德妹妹到底年纪小,若是有得罪母后的地方还请母后多多担待。”黛玉瞟了她一眼,示意她坐下来看着小心翼翼挪步上来的刘佳怡,淡漠的抿着茶水却是没有做声。   看到黛玉同潘明玉同坐,那刘佳怡的眼底含着几分鄙夷和幸灾乐祸,看向黛玉道:“这位姑娘想必还不知道坐在这儿的是什么人吧,她可是当今的正宫皇后。皇后娘娘是和善可亲,瞧着姑娘是随着万岁爷回来的给了几分脸面,可姑娘最起码的礼数也该懂得吧。这见了本宫不行礼本宫也就罢了,可是皇后娘娘可是国母,姑娘不行礼似乎说不过去,皇后娘娘的体面也无处可搁不是?”   黛玉将手中的茶盏轻轻搁在桌案上,双手交握的看着刘佳怡似笑非笑地道:“若非德妃言明哀家还以为中宫皇后是你,你亦不过就是四妃末等的小小德妃,皇后在此,岂容你如此的放肆?后宫之中何时竟是变了规矩礼数,小小的妃嫔竟在皇后跟前大放厥辞,言谈什么礼仪规矩。哀家瞧着最应该送去重新研习宫中礼数的应该是德妃吧,枉费了你封号之中的这个德字。”   “母后。”清朗的声音传来少年的身形已经扑入怀中,黛玉疑惑的低头看着他,看着他那少年的脸蛋抚摸着他的脸颊,唔了声,道:“原来是最小的这个小东西,你叫什么名字?”   水辰桓张口结舌的看着黛玉,面上泫然欲泣的扁了扁嘴,“看来皇兄说的都是真的,母后竟然将我们全部都忘记了,辰桓再也不想理会母后了。”说着从黛玉怀中挣脱出来,几步下了台阶偎在水溶的怀中,抿着嘴道:“母后既然将咱们都忘记了,咱们倒是还跑来认她做什么?”   那刘佳怡见如此的阵仗早已吓白了脸矮身跪在地上,俯首颤声道:“儿臣原不知道是母后圣驾,还请母后宽恕。”这样年轻的女子竟会是水昊泽的娘亲么?怎么瞧着都不像,但是此时却不是她顾虑此事的时候,方才的情形只怕已经落入水昊泽的眼中,心中不觉暗自愧悔,唯今之计,唯有做小伏低垂泪乞怜兴许还能逃过这劫。   黛玉同偎在水溶怀中的儿子大眼瞪小眼,气忿忿的娇叱道:“你不认我就算了当我稀罕么?我有儿有女你爱认不认。既然不认我这个娘亲,那就放开我的夫君,他也不是你的爹爹,站边上去。”黛玉几步上前,掰着水辰桓的手将他推到水昊泽的身边,挽着水溶的手臂怒目瞪着儿子。   水昊泽拍了拍水辰桓的小脑袋,笑道:“莫要当真惹恼了母后,意思意思也就是了,不然到最后还是你倒霉。”水辰桓听了眼珠子骨碌碌的转着,吸了吸鼻子,敛了面上的哭容,上前拽着黛玉的手臂道:“辰桓最喜欢娘亲了,只是娘亲没良心。当年将年仅九岁的辰桓抛下不说,如今竟还将辰桓给忘记了,孰是孰非娘亲心中自有明断。若是你还不理会孩儿,那孩儿当真是要不理你了,明明就是你的不是。”   水辰桓的指控让黛玉面上冷汗涔涔,干笑了声,拿过绣帕擦去他脸上的泪水鼻涕,道:“好了好了,这么大的人了,个子长得比娘亲都要高了,还在这儿耍孩子脾气。”黛玉的温柔水辰桓十分的受用,脸上溢出几丝笑容。   水溶眯眼将他推到了一侧,挽着黛玉的手臂往回走笑道:“许久未曾回到明德殿居住了,黛儿随着我过去可好?”黛玉只来得及回身对着他们几人招了招手,便被水溶一路扯着朝着明德殿走去。   “摘去德妃的封号贬居清凉殿让她好生的醒醒脑子。”水昊泽冷冷的看着跪倒在地上的刘佳怡,这样跋扈嚣张的性情,他的后宫之中不会留下此等人。更何况,他绝不容许任何人欺辱他的娘亲。   潘明玉站起身来盈盈福身,道:“是,臣妾遵命。”水昊泽摆了摆手,想了想,又道:“你去宫中将水琰抱去明德殿正式拜见父皇母后。”言毕便拂袖下了台阶径自离去,半丝未曾再瞧那跪在地上磕头求饶的刘佳怡。 第八十四章   跪在地上恭恭敬敬敬着媳妇茶的潘明玉,美丽的面上带着几分羞怯,捧高了茶杯道:“恭请母后用茶。”黛玉看着高擎的茶盏有些感叹的唏嘘,道:“这杯媳妇茶到底是晚了些,不过幸好还能喝的到。”轻抿了口,将手中早已准备妥当的见面礼放在她手中,微微笑道:“母后祝你和皇帝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深棕色镶滚的金黄色锦缎薄襁褓中包裹着粉妆玉琢的奶娃娃,黛玉瞧着喜不自禁的伸手将那孩子抱搂着在怀中,爱不释手的亲了又亲,抬头看向水溶笑道:“这是咱们的孙儿呢。”水溶从黛玉怀中将那襁褓接了过来,仔仔细细的看了会,唔了声,淡淡笑着点了点头,便将孩子交到水昊泽的手中,淡淡地道:“你的孩儿你抱着别累了你娘亲。”   水昊泽莞尔的看着怀中睡得香甜的奶娃,他从未抱过孩子遂顺手将他交到潘明玉的手中,笑看着水溶挪揄道:“儿臣不敢生累母后。”水溶满意的点了点头,道:“知道就好。”   黛玉娇脸晕红瞪了他一眼,伸手欲将孩子抱过来,水溶却握着她的手臂站起身来,低眉笑道:“黛儿许久未曾回来明德殿,难道不好奇这里的改变吗?”不容黛玉反驳的将她拉着朝内室走去,潘明玉瞧着水溶黛玉如此模样,好笑憋着笑容的同时眼底深深的羡慕却如同烟波淼淼遮也遮不住!   水昊泽的眼睛犹如飞鸟清点水面漾起的涟漪般,雾沉沉的眼底满满皆是笑容,水辰桓瞪眼看着他们消失在帐幔后的身影,气鼓鼓了须臾低头摇头叹气地道:“就知道父皇见着了母后就像是狂蜂浪蝶见到了新鲜的花朵,不管不顾的就将咱们抛弃起来了。”   水昊泽啼笑皆非的弓起手指狠狠的敲着他的额头,看着他吃痛扶额的模样,若无其事的收回手,淡淡地道:“这些话都是谁教你的?哪里有这样编派父皇和母后的?”   “没有谁教我,就是觉得父皇太过分了些,许久未曾见到娘亲,他倒是巴巴的占着半丝儿的时间也舍不得让娘亲来陪我们。”水辰桓半大的少年,个头也到了水昊泽的肩膀,修长的身形俊秀的脸蛋,但是那面上的孩子气却仍是半大不小的样儿。   水昊泽抿着笑容道:“长了这么大竟还是不明白的?”在水溶的心中眼里,黛玉从来都是排在头一位,再来便是万里江山,第三方才能排着他们兄妹三人。这些,在很小的时候他便已经知道,也已经开始认命了,摊上这么两个恩爱两不移的爹娘,他们在水溶的眼中本就是多余的吧,遂也只得见怪不怪!   “对了,皇兄,娘亲回来的事儿你有通知皇姐吗?”水昊泽听他问起方才想起已经远嫁北蜀国的水清婉,摸了摸鼻子干咳了声,难得不自在地道:“这,这不是方才将娘亲接回来么?还没有来得及通知她。”   眼见他此等模样水辰桓已经明白,哦了声,笑道:“原来皇兄竟是将皇姐遗忘的这样彻底,若是皇姐改日知晓你不通知她,只怕要磨刀霍霍的杀了回来。”三年未回的水清婉年年书信不断的来询问黛玉的消息,若是来日得知黛玉回来而水昊泽不通知她,只怕真的会扛着大肚子杀将回来。   “书学了个半吊子用些不伦不类的话,在娘亲的面前还是莫要开口为好,若是你开了口只怕笑坏了娘亲,父皇也要提着宝剑将你逼回去上书房内,到时候派了太傅师傅整日整夜的在你身边唠叨着。”水昊泽漫不经心的理着衣袖,话语中绵绵藏着威胁那似笑非笑的神情让水辰桓瞧着毛骨悚然,连连退后了两步急忙摆手道:“皇兄您高抬贵手,弟弟知错了。”   “真的知错了?”水昊泽睨着他冒着冷汗的额头,唇角勾起抹笑容望向他。水辰桓讨好的拱手谄笑道:“自然是知错了。”水昊泽的眼底涌着心疼和无奈,对这个弟弟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水辰桓陪着笑脸将将想要不着痕迹的向后退出去,却被黛玉唤住了,他脚步顿住苦着脸转过身来,低眸望着地上光滑的雕花砖板,恭敬地道:“母后唤儿臣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黛玉若有所思的望着辰桓的面容,招手让他到了身前,侧首看向水昊泽和潘明玉,笑道:“你们先回去吧,你父皇要找辰桓询问他课业的事儿。”   黛玉的话落地,水辰桓登时垮了脸,潘明玉红唇抿笑,水昊泽手握成拳抵着鼻头轻咳了声,握着潘明玉的手上前躬身含着丝笑容道:“既然如此,那儿臣就先去了。”眼底有些笑意和欣慰浮现,他就知道水溶黛玉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让他们劝劝水辰桓或许是好的。   水溶的目光从书案上移到水辰桓的脸上,若有所思的静静望着他宛如镜湖般的眸子,许久方才开口道:“父皇记得你小时候的文采虽然不能说什么惊世骇俗,但也断然不是这种无理取闹滑稽之极的用词造句。但是如今瞧着你所写的课业诗词,短短半年的时间竟然退步至如此的地步,对这,你该如何解释?”   水辰桓低敛着眉目半声不吭,俊毅的眉峰敏锐聪慧怎么瞧着都与方才厅中的人物判若两人,黛玉越发判定心中所想雪亮的心中犹如冰峰划过,抬头长长吁了口气眼底的悲哀缓缓划过,良久方才开口道:“我本想身在帝王家注定许多的身不由己,却没想到你们兄弟间的情分竟也至如斯地步。”   “皇兄待儿臣很好没有任何亏欠孩儿的地方,母后千万别误会。”水辰桓忙忙的摆手为水昊泽撇清,含着淡淡笑容的看着黛玉,他的娘亲果然是懂得他的,黛玉俏脸儿一板,斥道:“你皇兄不是那种挤兑人不顾兄弟情意的性子,母后知道,你也别说些有的没的,说清楚。”   水溶讶然的抬头看向黛玉,须臾却是垂下眉目,看来他带着她回宫来寻找记忆是对的。温润的笑容自唇角溢出,侧首炯炯的目光看向水辰桓,缓缓地道:“说清楚,什么事儿别藏着掖着。”   踌躇了好半晌抬头水辰桓瞄了瞄水溶又瞄了瞄黛玉,清了清嗓子,低头道:“这是儿臣自个儿的看法,爹娘听了莫要见怪。”顿了顿,认真地道:“皇兄是君,儿臣是臣。就算是亲兄弟也要分清君臣关系,儿臣能分得清楚所以也知道明白自己要做的是什么,父皇母后不用如此忧心,这是儿臣所选择的路。”   十三岁的年纪半大的少年却如此的透彻的心思,水溶头依靠着反手相握的手臂静静望着他平淡无争的眼睛,心底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喜他的聪明和机敏,忧他年少便要担负如此这么多的烦扰。   “父皇执政十多年早已四海升平民生安居乐业,皇兄冷静睿智英明果决自能将天璧皇朝推向盛世的巅峰,儿臣的志向只是希望做过富贵闲王而已。”浅淡的笑容温润如玉,似是春风拂面般的柔和清雅,十三岁的少年已经明白他今后的道路是什么,他所想要的是什么,也朝着那个方向来努力。   饱览群书遍通史籍并非要在明面上显出真章来,只要自己心中明白,将自己的地位定位好,余者亦不过都是空口白话而已,掠掠眼眸凝望着黛玉含着依赖和温柔,轻声笑道:“皇兄待儿臣极好但是儿臣终身都不想让父皇母后忧心。”再好的兄弟终究还是君臣之别,再深厚的情意和信任也架不住世间的流言蜚语言语挑拨。他不想日后让水溶和黛玉为他们兄弟不和所忧心,所以他宁愿在年少的时候就选择平庸。   黛玉静静望着他许久,展开手底的雪浪纸用镇纸石压好,研磨蘸笔交与他的手中,淡道:“写些字与娘亲瞧瞧。”水辰桓知道黛玉的意思,抿嘴含着笑容的上前执起狼毫挥笔而下。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写了些字迹在上面,黛玉托起纸笺细细的吹拂着上面未干的墨汁,默叹了声,抬头却是赞叹道:“笔匀而藏锋,内刚劲而外温润,字的曲折出圆而有力。虽然如今骨力不够遒劲不够力道,但是你这样的年纪确实已经难能可贵,颇为相似颜鲁公的风格字体,很好!”   水溶接过细看唔了声,眼中亦有赞赏,静默须臾,道:“不自弃,平常心,爹爹很喜欢!”黛玉默默看了他好半晌,转身走到书架旁信手抽了字帖将那纸笺也夹入其中,交到他的手中,道:“这是颜鲁公的真迹字帖,娘亲就将他交与你珍藏描摹。记住你所说的话,知道自己选择的道路为何。但,切记莫要迷乱了终身的方向,永远不能自弃,明白吗?”水辰桓喜不自禁的上前接过在手中,一揖到底的笑道:“是,儿臣多谢娘亲。”   水溶双手交握依靠在椅背上微微含笑的看着黛玉和水辰桓,开口道:“其实你所说的生活是爹娘最想要过的生活,只是我们这一生多时都在斗争都在谋划,竟连享受人生这四个字都难以实现。”   “爹娘如今不是逍遥自在的紧?倒是还抱怨什么?儿臣也想要出去游历天下逍遥自在,但是皇兄说我是爹娘对他的托付,他定要护我终身周全,就算是要出去游历也要等到二十岁之后才行。”水昊泽对他的兄弟情,他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人生道路崎岖漫长,谁知道日后会有如何的变数?但是他不想见到他们兄弟之间反目成仇,也不想伤害他的兄长。   看着水辰桓离去的身影,黛玉喟叹的依靠在水溶身上,心疼地道:“难为他这样小小年纪便有如此的见解,不过这样也好,平平静静的生活或许更适合他,真不知道改日哪家的姑娘能入了他的眼。”水溶对水辰桓倒是没有太大的担心,水昊泽和水辰桓的性子他都了解,都是聪敏的孩子,水辰桓如此作为水昊泽未必不知道。   若有所思的望着黛玉拢紧的眉头好半晌,水溶伸手揉开她的眉峰,大手紧扣着她的腰身让她面对着自己,黛玉疑惑的看着他,皱眉问道:“怎么了?”水溶仔仔细细审视着她的神情,道:“黛儿明明是记得我们的,偏要混赖说不记得我们。”   黛玉眉头越发的皱拢,捧着他的脸颊道:“你在说什么呢,若是我记得为什么我都不知道?”水溶将她的小手抓着放在唇边细细吻着,轻道:“你是还不记得,但是你潜意识里从来都没有忘记过我们对不对?”凤眼明亮犹如珠玉,黛玉垂目凝视着他的眼睛细细凝思。   “黛儿你接受我接受孩子没有丝毫的障碍,甚至对于他们的性情喜好也了解的十分清楚。黛儿,你说你不记得我们,我不信!”纤腰的柔软触感让水溶越发的搂紧,这样熟悉的感觉他很熟悉,黛玉也很熟悉,她记得每件事情却又不记得每件事情!   黛玉愣愣的看着他,红唇被偷袭的瞬间下意识的闭了闭眼睛,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捂着嘴巴,嗔道:“人家在想事情溶瀛做什么捣乱?”水溶掩下笑容认真地道:“你现在才反应过来是不是迟了?”   对于这个明德殿黛玉熟悉的很,那摆放着的桌椅床榻,似乎每一处都能看到水溶或是她的身影,这样熟悉的地方让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多多的撷取熟悉的东西。那些东西本来就是她的,如今想要让它们尽数回归,差的还是连贯的绳索。   习习凉风卷卷而来,黛玉依靠着美人靠欣赏着垂柳依依,波水盈盈,手中的纨扇有下没下的轻轻扇着,碧玉穿就的吊坠凉凉垂在手上,黛玉却是吐出烦闷气息来。在明德殿住了半月的时间,还是没有想起半丝星点。   “贤和宫贤妃,顺铭宫淑妃,睦仪宫睦妃,想上来与太后请安!”小顺儿躬身回禀黛玉,黛玉懒懒回过头来就见台阶下立着的三个宫装丽人,犹如春山的黛眉皱拢起来,淡淡地道:“外头日头晒得慌,让她们进来吧,莫要中了暑气!”   “臣妾恭请母后万福金安。”齐齐的声音悦耳宜人,黛玉让她们起身,淡淡笑道:“若是你们不嫌烦闷就坐在这儿凉快会吧。”黛玉心中的思绪还未理顺妥当,目光很快便调转瞅着那依依碧绿的垂柳,有丝烦闷的拂开额间的珠玉。   前日进宫的忠顺王妃对于她遗失记忆的事儿错愕不已,彼此间的熟稔,上官云蓝开口便道:“太上皇圣上睿亲王梅妆公主这些对姐姐如此重要的人物,姐姐怎么这般轻易的就将他们给忘记了?”黛玉无言以对面上的愧疚越发的凝重,是呀,对她这么重要的人,她怎么会将他们遗忘的这样彻底?   在江南游玩的时候她从未如此迫切的想要记起往事,但是如今回到宫中,那种熟悉的感觉犹如丝线般紧紧缠绕着她的心,让她觉得烦闷喘不过气来。那些闪过的片段犹如猫爪似的让她坐立不安,迫切的想要将所有的一切忆起。   “母后可有什么烦心事么?若是有臣妾愿尽绵薄之力为母后分忧解愁。”开口的睦妃是江南来的女子,温柔婉约的吴侬软语让黛玉倍感亲切,回过身来淡淡浅笑道:“无事!”侧首望着她们三人,道:“若是你们无事就先回去宫中避暑吧,这样热的天儿莫要中了暑气才是。”   “母后。”水昊泽清朗的声音从亭下传来,黛玉乌丸般的眼睛轻轻掠过她们三人面上稍纵即逝的喜色,唇角溢出抹冷冷且无奈的笑容。后宫从来都不是平静之地,再贤良的人物到了这儿,为了争宠也会无所不用其极,只是这种被人所利用的滋味当真是让人不好受。   看到跪在地上请安的三人水昊泽剑眉不自觉的皱拢起来,淡淡挥手道:“母后素来喜爱清净你们若是无事不要来打扰她,先下去吧。”言毕不管身后三位宫妃的失落,径自走到黛玉的跟前,躬身道:“儿臣恭请母后圣安。”   黛玉抬头澄明的眼睛望着恋恋不舍离去的三人,转首过来团扇敲在他的额头上,淡道:“没事娶这么多媳妇回来做什么?”水昊泽拿过黛玉手中的纨扇笑吟吟的与她扇着,笑道:“算不得是母后的媳妇,左不过就是摆在宫殿中的美人画而已,如今那些朝臣还是不满意儿臣后宫的凄凉,定要再送几副美人画进来挂着,既然是他们的好意儿臣也不好推却不是?”   “拿着女儿稳固裙带关系么?”黛玉唇角的冷意越发的浓重,她自来最厌恶的便是这等作为,女儿的终身大好的年华便全部丢弃在这全然没有胜算的赌局里。只要不是重美色不重江山的昏君,处理政务也不会顾及到这些所谓的裙带关联。   “皇后是个知书达理的聪明人,而且心思缜密不会轻易被人欺了去,儿臣看重的便是她的睿智和沉稳,只有她才是母后的儿媳妇。”他的心思其实很简单,那些愿意将女儿送进后宫的人尽管送,他对她们的品级不会吝啬,但是她们也不该要求他对她们一视同仁,皇后才是他的正妻,是黛玉所承认的儿媳妇。   黛玉拂开他额上的发丝,这张酷似水溶的面容有着与水溶相同的冷清睿智,但是他却比水溶更加的冷心冷面。因为他没有牵绊的人也不想挖掘谁来牵绊住他,他要的是天璧皇朝的宏图大业,女人与他来说,除了正妻,余者人物根本就入不得眼。   这样的心思黛玉明白但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虽然喜散不喜聚,但是却独独喜欢与水溶相聚终身不愿分离,这份情重似海无法与水昊泽的心思相融合。虽然,他会是个圣明冷静的君主!   “娘亲突然发现,你父皇的眼睛当真是锐利的紧。”黛玉忽而感叹的笑了声,水昊泽的性情水溶曾经评估过,与如今所瞧着半丝不差,水昊泽扶着黛玉的手臂站起身来,道:“父皇是如何评价孩儿的?”   “你父皇的评价便是你的这双手臂若是闲着不如去种树。”突如其来的掌风,水昊泽急忙避了开去,跳身跃到亭子边缘,看着已经将黛玉搂在怀中的水溶,摸了摸鼻子笑道:“父皇不是去找忠顺叔叔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水溶眉目未抬只是垂目望着黛玉,面上掩不住的喜色,道:“方才接了北蜀国的家书,咱们的清婉产下麟儿。”黛玉惊喜地道:“这是真的?”水溶笑道:“自然是真的,这样的事情难道还有假的不成?”   黛玉喜不自禁的拿起手中的团扇便朝着台阶迈步,边走边道:“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我们可是要给新生的孩儿送上些东西才是,北蜀国那儿可是终年天寒地冻呢。”水昊泽若有所思的望着消失在花影后的身姿,那影影绰绰的身影分外的俏丽,侧首望向水溶道:“娘亲并非全然不记得了。”   水溶点了点头,眼底涌着心疼和怜惜,轻道:“这些日子就是因着这些没有彻底的忘记,折磨的她心神不宁,如今你妹妹的喜讯传来也能让她暂时忘掉这些烦恼了。”   “清婉和辰桓都是儿臣的手足,但是如今辰桓的状况和举动儿臣有些心伤。”在水溶的跟前他还是孩子,无需隐藏心中的无奈和痛楚,水溶侧首望着他笑,道:“父皇就知道辰桓的心思是瞒不过你的。”吁了口气,出口的话却是冷厉无情,淡淡地道:“身为帝王本就应该体会高处不胜寒,这是你的使命你的责任。”   “其实儿臣知道,人心总是自私的,纵使如今孩儿心中平衡如初,但是也不敢保证年长日久的信任和不动摇。”这是人的脆弱处,他认识的很是透彻。   水溶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身为帝王你要学习的东西还很多,你秉性聪敏冷静爹爹很欣赏。但是辰桓的聪明在于他认清自己所处的地位,他不想让你为难,因为在他的心中,你这个哥哥从来都是高于一切的。”水昊泽点头,他自然知道水辰桓的心性和性情,对这个弟弟他从小就存着格外的怜惜。   “儿臣想要祈求父皇,辰桓的婚事由他自己来抉择。”水辰桓平淡的心性温润如玉的性格,真不知世间哪个女子能得到这段福分,轻笑又道:“待他二十岁满儿臣便放他出京游历山河,若是能求得真心相许的姑娘,那也算是儿臣对他的补偿吧。”他没有水溶的幸运得到黛玉,心中若说没有落寞也断然不可能,但他的遗憾会寄托与水辰桓的身上,而他,只会是天璧皇朝的帝王。   疾步回到明德殿的黛玉不小心将青瓷瓮中的画卷碰倒在地,那倏然放开的画卷猝不及防的撞入她的眼中,那低眉温柔的女子纤手覆盖在隆起的腹部,周围的芙蓉花开艳灿夺目。黛玉突然觉得胸口酸涩突突直跳,蹲身静静的看着那幅画卷,杂乱铺张的思绪和画面叠叠卷来,让她脑海中茫然空白,眼前的景致也渐渐的模糊了起来。   抬袖狠狠抹去脸上的泪水,挥手让随侍惊吓到的宫女退出去,发疯似的将青瓷瓮中的画卷全部抽出来。幅幅展开的画卷夹带着纷杂的记忆卷卷而来,犹如被放乱的画轴般杂乱无章半丝头绪都理不出来,只是那些片段不停的在脑海中闪现。   泛黄的卷轴打开,看清上面所绘的图案黛玉手松软,那画轴登时掉落在地上。那坐在红帐内凤冠霞帔的女子含着薄愁的黛眉微锁,低垂的眼睛长长的睫毛覆盖住她的惶恐不安,唯独绞紧的绣帕泄露出她身为新嫁娘的紧张和害怕。   这幅画画的极为传神脸上的深思半点不错儿,黛玉蓦地跌跪在地上泪水犹如断线珠般的颗颗坠落,打湿那画卷上女子的面容。看着晕染开来的墨迹黛玉慌乱的想要去擦拭,但是泪水越落越急,反倒越擦越坏,禁不住抱住那画卷失声痛哭。   这幅画就像是绳索将她脑海中的片段全部牵连起来,初嫁北静王府的独孤无依,捕风捉影的纳妾风波,交心温柔的缠绵****,同舟共济的荆棘波折,同登帝后高位的尊贵俯览,中毒离宫的肝肠寸断。北静王太妃,水溶,水丹阳,叶芷兰,辛墨予,昊泽,清婉,辰桓,夜君,人人的面孔皆闯入心中。   黛玉跪坐在地上边哭边收拾着地上散着的画卷,缓慢的收拾就像是在理清杂乱的记忆,将它们理通顺,听到乱了步伐的脚步声,黛玉泪盈盈的转头过来。看着水溶焦急的面容黛玉站起身来扑到他的怀中,哽咽的不能成言,她说让水溶等她,但是她却将他遗忘的这样彻底。   三年的时间她过的无痛无觉,但是他却要每日每夜的面对着他们曾经生活过的点点滴滴,那种不能相见思念裂骨的痛楚他到底是怎样熬过来的?寻着了她,她却半丝都不记得他,但是他却只是说只要她活着就好,她亏欠了他这么多这么多,“溶瀛,对,对不起!”哽咽的浑身轻颤,纤手紧抱着他的腰身,将止不住的泪颜埋首在他怀中,浸透了他的衣衫。 第八十五章   “想起来了?恩?”水溶缓缓收拢手臂将她紧紧的抱在怀中,看黛玉哭的不能自抑,微微笑道:“傻丫头哭什么呢?想起来是好事!”黛玉越发将螓首埋在他的怀中,抽噎不止。抬起她泪颜轻柔的拭去眼泪,低低地道:“乖,别哭了!”   他轻柔的低哄越发让黛玉抽噎的厉害,水溶有些心疼的取笑道:“越发的像个孩子了,怎么我越哄越哭的厉害?”拿过她的绣帕擦拭着她的眼泪,温柔地道:“黛儿能想起来我很高兴。”眼睛有些微湿润的静静抱紧黛玉在怀中,直到黛玉抽噎声渐止方才拉着她蹲身看着洒落上泪水的画卷,回身取笑道:“好容易藏了这么多年,倒是让黛儿的泪水给毁了。”   黛玉看着墨迹晕染开来的淡色痕迹,扑哧笑出声来,娇糯糯的开口道:“我人就在这儿溶瀛倒是要去看画像?若是你想要看画像,我来帮你重新补上。”   水溶箍着她欲站起的身子在怀中,低低笑道:“不用了,这样就挺好,若是待会黛儿将鼻子补到眼睛那儿,眼睛补到眉头上,那真真是要笑死人了。”黛玉嗔了他一眼,将手底的画轴慢慢的卷起来,侧目问道:“溶瀛画的这些为什么我以前没有见过?”   水溶慢条斯理的理着她散落下来的发丝,柔滑的青丝犹如水般从手心滑过,低眸望着黛玉正在收起的画卷,低叹笑道:“我本来是想等咱们齿落发白的时候再拿出来与你看。”白头偕老的契约正是这幅幅画卷,黛玉闻听动容的落下泪来,却是笑出声来道:“等到我发落齿摇的时候溶瀛再拿给我看,那不是成心气我么?到时候就算是拄着拐杖也要将你打出去。”   那幅画卷十分有质感的浮现在眼前,水溶禁不住失笑出声,轻吻着她润白的脸颊,附在她鬓边耳旁低低地道:“到时候咱们已经是绿叶成荫子满堂,看着拄着拐杖颤巍巍的黛儿追着拄着拐杖逃命的水溶,那种场面当真是要笑死人了。”黛玉听他的描述禁不住扑哧笑出声来,螓首微点,含着盈盈笑意地道:“追着跑那是老当益壮也没有什么不好。”   “好,那我就等着黛儿拄着拐杖追着跑。”宠溺的俯身吻了吻她的唇瓣,鼻尖贴着她的鼻尖,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轻轻地道:“等着黛儿同我白头偕老共度夕阳黄昏。”黛玉的眼睛漂亮的像是繁星倒映湖水之中,点头笑道:“好。”   拳头大的夜明珠照耀的殿内亮如白昼,水溶看着黛玉手中托着的小小锦缎红袄,软软绵绵的红袄绣着吉祥如意的图案。水溶接了过来小小的甚为可爱,唇角勾起笑容地道:“黛儿这是与清婉的孩子准备的?”   黛玉抬头看着水溶温柔浅笑道:“清婉远嫁北蜀国已经三年多,如今头胎添了个大胖小子,我这个做娘的怎么也要将这东西捎带过去不是?正巧咱们也瞧瞧北蜀国的风光。”梅之都,神秘的国度还有她的宝贝女儿,黛玉都想去看看。   水溶将手中的锦袄抛到针线筐里揽着黛玉靠在怀中,叹笑道:“你这个做娘的当真是心思分成了几瓣儿,真格儿是有几个孩子分走娘亲的几分心。”黛玉笑着从袖中掏出精致刺绣的荷包交到他的手中,道:“诺,这个是给溶瀛的,漂亮吗?”他腰间的那个荷包已经有些破旧失了颜色,那是三年前她临行时候送给他的。   水溶接过那荷包将原有的替换掉,黛玉拿过正要丢掉水溶却是摇了摇头,挽着黛玉手臂站起身来走到寝殿打开柜屉将那个旧了的荷包放了进去。   黛玉看着柜屉内的寥寥几个的旧荷包禁不住鼻子酸了酸,扬首望着他俊毅温柔的面容,轻道:“什么好物?都是些陈年旧东西溶瀛还留着做什么?”水溶揽着她的纤腰,微微笑道:“黛儿的针线本就极少,若是再不留下哪里还有?”   黛玉理低头滚热的泪水滴落在他的衣襟上,眉目未抬的笑道:“那好,以后溶瀛的衣衫全部我来做。”水溶摇头,挽着她的手坐在床榻上,按着她纤弱的肩膀微笑道:“物以稀为贵。”针线衣衫太过伤眼,他不要黛玉劳费那么多的心神,就算是为他也不行。   “物以稀为贵,既然溶瀛如此说,那日后三年帮你换一次荷包,不许冲我要。”黛玉怎会不知道他的心意?带泪的眼睛梨花带雨分外清丽夺人,顺着他的话混赖下去。水溶抬手轻轻拂去她脸上的泪珠,笑的温柔道:“好,只要黛儿高兴就好。”   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不远处高大挺直的梧桐树叶中传出不绝于耳的蝉声,剩下清晨的光芒便带着几分灼灼。晨风卷卷从东面拂来,黛玉额前的秀发被拂开,姣如美玉的面容脱尘绝俗。水昊泽雾沉沉的眼眸落在黛玉的丽颜上,伸出手将拽着黛玉衣袖的水辰桓拉到身边,微笑道:“爹娘一路顺风,看到清婉的时候与孩儿来封信,也好让孩儿放下心来。”   黛玉澄明的眼睛落在他略显落寞的脸上,扬高手臂轻拍了拍他的脸颊,勉强笑道:“都是做爹爹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般?好生照顾着辰桓知道吗?”水昊泽幽沉的眼底藏着丝水光,却含着微笑轻握着黛玉的纤手,笑道:“娘亲只管放心便是,儿臣会好生照顾着辰桓的。”   黛玉满心的酸楚似有许多的话要交代,却又在嘲笑自己的多愁善感。恋恋不舍的看着他们兄弟两人,挥了挥手皓腕如玉从水袖中滑落出来,清透盈绿的翡翠镯子透出几分莹润的光芒,淡绿色的衣衫拢在薄薄的晨雾中飘逸若仙,那含笑的面容绝尘脱俗,姿态翩跹似要乘风而去。   水昊泽心中蓦地收紧却也不知道为何,倒像是这次离别再也见不到黛玉般,喉咙间蓦地收紧,眼中的泪水再也禁不住滑落下来,紧走两步轻轻将黛玉抱在怀中,压低了声音唤道:“娘亲。”   黛玉看着他落泪的模样眼泪再也遮拦不住滑落下来,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哽咽道:“好好照顾自己照顾辰桓,别为爹娘担心知道吗?”水昊泽缓缓收回怀抱,点了点头,侧首看着面色黑沉的水溶上前拥抱着他,戏谑地道:“爹爹别这样小气,你就要带着娘亲去逍遥自在了,总不能连半点念想也不留给我们吧。”   水溶拥着同样高大的儿子大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背,猛的将他甩了开去,抬步走过去抱了抱水辰桓低声道:“依照着自己的路来走,但是莫要放弃了自己知道吗?”水辰桓到底年少,眼泪滑落了下来,用力的点头,吸了吸鼻子,强笑道:“爹娘去吧,辰桓已经不是孩子了,身边还有皇兄在。”   马车一路向北,约莫半个月的时间后越走越冷,水溶黛玉身上都穿上了锦缎薄袄。水溶将暖炉塞到黛玉的手中,低头看着手中去北蜀国的地图,抬头看着黛玉捧着热茶取暖,微笑道:“依着地图上来看还有五日的路程方才能到达北蜀国,如今便如此的寒冷,到得北蜀国会是如何的光景?”边说边将黛玉拢在怀中温热的大手拢握着她的小手,垂眸笑问道:“好点了吗?”   “亦不过大雪封山冰天雪地,梅花飘幽清冷绝丽。”黛玉偎在水溶怀中,扯过的鹤氅将他们两人紧紧的包裹住,将手中的热茶送至水溶的唇边,浅笑道:“取取暖。”水溶借势喝了口,轻抿的梅花香气传递唇齿间,水溶俯首轻吻住她的红唇,模糊不清的轻笑道:“好香!”   雪鹰在头顶不断的盘旋飞翔,黛玉裹着出风毛的白狐狸皮鹤氅裹着雪帽,遮住眼睑抬头看着那亮如远处白雪的雪鹰,拉着水溶的手臂笑道:“这雪鹰的羽毛白的像是远处山上的雪,衬着蓝天好漂亮。”   雪鹰呼啸不远处传来的声响让水溶绷紧了身躯,那些护卫也抽出手中的雪刃刀剑将水溶黛玉团团护在正中心。雪白色的貂毛围拢,宝石红的锦缎华贵袍子,那张熟悉的俏脸黛玉禁不住热泪盈眶,轻唤道:“清婉。”   “爹爹,娘亲。”宝石红袍子的少妇闻听转头过来,猛的将手中的弓箭尽数丢到雪地上,将头上的雪帽扯掉一头青丝披泻而下,猛的扑在黛玉怀中呜呜的哭了起来。黛玉颤抖着手轻抚着她的青丝,像是小时候哄着不肯入睡的她般,那样轻柔的带泪笑道:“傻丫头,好容易见面,哭的什么?你才出了月子不久,怎么就跑到这冰天雪地来了?”莹白的面容丰腴了不少,黛玉轻抚着她的脸颊面上带着几分欣慰的笑容。   水清婉抹了把脸上的泪水,俏脸模糊一片,挽着水溶黛玉的手臂娇声道:“哥哥飞鸽传书过来我还不相信,但是却终究心里着急等不下去,便猫在这里五日的时间。今日雪鹰有些不寻常我便虑着会是爹娘到来,没想到真的是爹爹和娘亲。”仔仔细细的打量着黛玉,笑问道:“娘亲的身子好全了吗?我听哥哥说,娘亲之前将我们爷儿几个全部忘记的干干净净,娘亲好没有良心。”   娇娇糯糯的依偎在身边恍惚间黛玉还以为是那个未曾出阁留在身边的娇女儿,伸手刮着她的俏鼻,笑道:“成了娘亲越发的像个孩子了,你这个不负责任的娘亲,你的孩儿呢?”水清婉嘟起红唇眼睛黑亮的犹如黑水晶般,低声道:“反正有他的爹爹陪着不会有什么大事儿。”   “清婉。”凌乱的脚步声从梅林之中传来,扑的满头满脸雪花的夜君一身玄色衣衫的从梅林中奔出来,焦急的眸子待得瞧见水清婉的身影时登时松了口气,沉声道:“你的身子还没有好全,跑到这冰天雪地之中做什么?”   水清婉嘟了嘟嘴巴却是没有理会,夜君上前握着她的手臂上下打量,温和的眼睛亦带着几分凌厉,道:“我不过出去狩猎几日临行时候你是如何答应我的?”水清婉不开心的甩开他的手臂,眉间拢着几分冷漠和不快,却是默默走到水溶黛玉身边轻挽着黛玉的手臂。   水溶揽过黛玉靠在身边将水清婉推了出去,淡淡笑道:“这种阳奉阴违的性子和行事作风极像某人。”低垂的凤眸带着几分戏谑的看向黛玉,黛玉唇角含着笑容,背手却是拧着他的腰侧,轻浅笑道:“被我们糊弄住也只能说你们的脑筋转的不够快,行事不够稳妥而已。”   夜君看到水溶和黛玉并肩而立,上前拱手道:“夜君见过岳父岳母。”水溶手掌抬起,淡淡笑道:“罢了,起来吧!”夜君应了,抓过水清婉的手臂将暖炉放在她的怀中,道:“岳父岳母既然来了清婉可以随着孤回去王宫了吧?”   水清婉菱唇微嘟黛眉微挑,拍开他的手臂挽着黛玉的胳膊向前走,轻哼道:“当然可以回去了,爹爹和娘亲都已经接了回来,不回去我留在这儿做什么?难道让你们那丞相家的大小姐来有机会入住王宫不成?”   黛玉秋水明眸剪剪的望着水清婉面上隐藏不住的醋意,侧首望向夜君皱紧眉头疑惑的模样,黛眉微微皱拢,漫声道:“什么丞相家的大小姐?”夜君沉吟了会,旋即明了,唇角含着缕淡淡的苦笑,旋即却是若无其事地道:“夜君答应过岳父岳母的事情从来都不会食言,终究是清婉误会了。”   水溶黛玉对视相望,望着他面上的苦恼和看向清婉欲解释的眸光会心的笑了笑,想必清婉的伶牙俐齿半点不让让夜君也吃足了苦头。也不再相询,只挽着清婉坐上马车缓缓朝着北蜀国的王宫而去。   北蜀国的王宫皆用蓝色的琉璃瓦镶嵌,莹白的琉璃世界里像是蓝天高高耸立那样的夺目,王宫内广阔的大殿拢着层层的火炉和火盆,温暖的连檐上的白雪亦融化成水流泻下来。白石条盆内置放着各色圆润的鹅卵石,素白花瓣嫩黄蕊心的水仙花依水而立喷芳吐艳,黛玉伸手上前赞叹笑道:“没想到清婉这儿还能植种水仙花。”   馥郁浓烈的水仙花袅袅娜娜惹人娇怜,白釉耸肩美人瓶内插着艳脂红梅,竹雕宫灯精巧细致说不出的古朴雅致。屋内的矮榻矮椅镂花雕琢形态秀美别具风格,宽阔的大殿大气恢弘,棕黄色的摇篮中方才满月的孩子裹在红红的襁褓中兀自睡得香甜,黛玉从袖中掏出富贵吉祥的赤金长命锁挂在他的胸前,微微笑道:“这把长命锁是娘亲亲手所设计,命工匠日夜赶将出来正好给我的小外孙戴着。”   赤金泛着金黄光泽的长命锁映衬着那粉嘟嘟的小脸儿越发的可爱,黛玉看他睡得香甜纵使想要将他抱起却也暂时按捺住,侧首望着含着慈爱笑容的清婉,笑道:“长命锁是镂空的,里面放置着高僧祈福过的长命符,与我的外孙儿添福加寿。”   水清婉挽着黛玉的手臂嘟着红唇撒娇道:“娘亲好生偏疼这个小子,许久未曾见到女儿竟连半点礼物都没有的?亏得女儿还想的娘亲想得心口发疼,偏娘亲就想不到女儿半点。”   黛玉斜睨着她,嗔道:“这样大的人了也不知羞?竟同自己的儿子争起宠来了。”水清婉嘻嘻一笑,侧首望着坐在矮椅上微笑看着她们的水溶,上前依靠着水溶的手臂笑问道:“爹爹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大方了?我记得先时只要是占着娘亲半丝丁点就像是要吃人般的黑沉脸色,如今怎么都不见了?莫不是爹爹被娘亲调教的没有半丝脾性了?”   水溶弓起手指爆栗打在她洁净的额头上,似笑非笑地道:“别以为如今你是北蜀国的王后有了夫君的照料便能为所欲为,今儿爹爹是瞧着你娘亲的面上饶你这次,但凡有下次,定要将你打了出去。”   水清婉吃痛的扶着额头期期艾艾的躲到黛玉身边,不依的跺脚撒娇道:“娘亲,你瞧瞧,爹爹还是这等模样欺负清婉,娘亲可要与清婉做主。”黛玉抬手好笑的揉着她泛红的额头,坏心的笑道:“既然如此,那今儿娘亲就在这儿陪着你和小家伙好不好?让他们两个大男人睡到门外去。”   “好。”水清婉喜滋滋的答应着。   “你试看看!”水溶修长的手指弓起瞧着檀木椅子的椅扶,淡漠的眸子落在水清婉的面上,淡淡地道:“水清婉你胆敢挑唆着你娘亲,好大的胆子!”水清婉激灵灵的躲到黛玉的身后,拽着黛玉的衣襟笑的浑然不怕道:“这不是清婉挑唆的,爹爹好不公平,明明就是娘亲提的头儿,偏你就是不敢怨责娘亲生怕她生了你的气,就会拿着清婉来说事儿。”   黛玉似笑非笑的容色让水清婉住了嘴,跪坐在摇篮旁时不时的觑眼看着水溶和黛玉,假装呜咽地道:“小东西你倒是瞧瞧,你外祖父外祖母来到这儿就只会欺负娘亲。”黛玉啼笑皆非的将她从地板上拉起身来,凑巧小宫女端了温补的汤药来,黛玉亲自接了过来舀了舀,喂到她唇边笑道:“好生喝完补补身子,不许耍孩子脾气。”   水清婉皱眉的看着黛玉面上千百个不乐意不情愿,黛玉清凌凌的眼眸却是眨也不眨的望着她,眼底的清冷坚持不容反驳。水清婉嘟着嘴巴接过黛玉手中的汤药慢慢喝光,随手将汤碗丢弃到一侧的托盘上,冷冷地道:“不用这般假惺惺的作态,这副做小伏低的模样给稀罕的人去。”   黛玉侧首望着殿外立着的玄色身影,缓缓转身过来望着她静默良久,笑叹道:“是娘亲将你宠的坏了。”水清婉不满意黛玉帮着夜君,瞪眼道:“才没有,娘亲哪里有将清婉宠坏的?”   黛玉拉着她的手臂,语重心长的低声笑道:“夫妻间最为重要的便是信任两字,若是你们做不到这样两个字,日后的漫漫人生路该当如何走下去?清婉,你素来聪敏也通晓诗文,可细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顿了顿,似有若无的眸子瞟向殿外,冷冷地道:“若是他当真背叛了你就直接踹了他,爹娘带你回去天璧,我堂堂天璧皇朝的梅妆公主也绝不容他们如此的放诞无礼?”   立在殿外的一抹玄色犹如黑色的暗影卷卷而来,从黛玉手中将清婉接入怀抱中,看着立起身子的黛玉认真地道:“夜君从未违背过当初的誓言,也从未背叛过清婉。”朗朗磊落的气息黛玉心底满意,面上却仍是冷冰如雪,淡淡地道:“若是国君没有丝毫的背叛清婉,因何清婉会是如此形容?如今她尚且方出月子不久,你们竟是要与她置气不成?须知女子的身子在这三月当中将养极为重要,敢问国君有丝毫的爱怜和呵疼么?”   黛玉清冷的面容宛如千年冰玉映出寒冷的光芒,凛然矜贵的气度一览无余,那夜君郑重认真地道:“清婉是夜君的妻子,夜君当日曾说会以生命起誓来维护清婉的周全,时至今日,仍旧未曾有丝毫的改变。”   “你的话若只是空口白话再记得亦是空谈,那你应该还记得,我曾经说过清婉是我们的掌上明珠,是天璧皇朝的天之骄女,绝不容许她有丝毫的委屈和心伤。这点,你做到了吗?”夜君静静凝望着水溶和黛玉,点头道:“夜君做到了。”   “清婉如今只是不信任与我,我没有让她委屈也没有让她心伤。”垂首爱怜的望着水清婉倔强清冷的面容,心底涌着心疼和宠溺,无奈的笑道:“清婉如今为了莫须有的事儿这样同我赌气,让岳父岳母误会我欺负于你。天地可鉴,我夜君从未对清婉另起二心,只是娘子不肯给我时间不肯给我信任。”   水清婉脸上绷不住的冷色扑哧笑出声来,推开他的手臂上前不依的拽着黛玉的手臂,摇晃着娇声道:“娘亲再不是好人,竟然如此的帮着他,女儿不依,女儿不服。”黛玉轻轻理着她额头散落下来的青丝,故作迷惑地道:“清婉说娘亲帮着他?娘亲什么时候帮着他了?”水清婉嘟嘴看向水溶含笑的俊颜,愈发的不满道:“爹爹也纵着娘亲,娘亲总是欺负清婉,清婉再是不依。”   水溶啜饮着茶水淡漠的眸子掠过夜君的面容,淡淡笑道:“清婉须知,你娘亲的话爹爹从不会反驳。就算是她欺负你,也是你活该!”水清婉噎了声,看着黛玉抿着唇瓣的浅笑,脸儿登时臊红,气结的拽着夜君的手臂不依地道:“给你三日的时间若不能将你那母后的妹妹的女儿打发掉,我跟你没完。”   夜君啼笑皆非,将她额间的发丝拂开笑道:“你直接说是表妹不就得了,偏就拐弯抹角的说了这么多,这算是什么话?”水清婉俏眼微眯看向他,哼了哼道:“我这不是怕你记不清楚么?你那表妹可是惦念着要进宫服侍你的,或许我真的该随着爹娘回去才是,将这王后之位让贤。”夜君瞄了她一眼却是不言,只拱手与水溶黛玉作辞便转身走了出去。   皑皑白雪的山顶伫立在蓝天下,水溶牵着黛玉小手朝着山顶爬上去。黛玉走在他身后累的气喘吁吁,急喘着气息累的说不出话来,干脆赖在水溶的身上不愿意再走。   水溶笑叹着喘息扶稳黛玉靠在身侧,笑道:“冰雪封山的地儿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偏你定是要上来如今累了可怎么着?难道竟是跌在雪地里躺着不成?”黛玉抬眸剜了他一眼,好半晌方才平复喘息,有气无力地道:“我怎么知道这雪山这样高?明明在底下瞧着没有多高。”   “看山不高登山难。”水溶微笑着将她身上的斗篷散开些,强健的手臂托着她的腰身和腿弯将她抱起身来,戏谑地道:“抱个秤砣爬山路。”黛玉哭笑不得的拧着他的脸颊,娇蛮地道:“这样的秤砣也亏得是你才让抱,若是其他人本姑娘还不要呢。”   水溶含着笑容俯身吻了吻她的红唇,霸道地道:“我瞧瞧谁敢抱着我的黛儿?”他的黛儿呀,水溶心中涌满的皆是甜意和温暖,禁不住俯身又轻啄了她红唇一下,朗朗笑着抱着她朝着山顶走去。   皑皑白雪满覆的山顶洁白飘渺犹如仙境,湛蓝的天空下半棵树也没有一览无余,这样的空旷让人心生愉悦,似乎羁绊在胸中的种种牵扯已经被这片洁净所涤清,庸扰世俗再无牵扯,黛玉叹息道:“若是能在此处终老该有多好?”水溶挽着她的手臂暖着她冰凉的手心,凤眼微眯的仰头似乎看了看,点头笑道:“果真是个升仙求道的好地方。”   “灌愁海王和绛珠妹子果真是仙根不断之人。”半空中传来清脆的声音,洁白的衣袖兜天袭来卷起地上的丝丝雪花犹如天然的屏障般。待得水溶和黛玉睁眼望时,金黄镶滚洁白衣衫的女子挽着飞仙髻,发髻上垂落金黄色的飘带,珠翠环绕端丽绝俗,仙袂飘飘的立在身侧不远处的白雪上,确切的说,应是鞋履飘浮与白雪之上。   水溶将黛玉牢牢护在怀中,凤眼漠漠的望着眼前定非凡人的女子,淡淡问道:“你是何人?”那女子秀丽的面上抿着丝浅笑,微躬身颔首道:“海王好生健忘,小仙本是离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放春山遣香洞太虚境警幻仙姑是也。”   水袖轻拂眼前犹如陷入迷镜般的迷雾环绕,那雕栏玉砌九曲回还,桥下荷花薄雾拥覆说不出的朦胧静美清雅绝俗。踏过玉砌石栏桥,清冽馥郁的香气扑鼻而来,仙雾环绕的宫殿若隐若现,那富丽堂皇大气磅礴之势饶是地面皇城亦难分比十分。   垂落的宫殿珠帘晃动间仙娥托着仙品来回飘行,眼见到警幻仙姑引着水溶黛玉而来,皆抿嘴上前行礼笑吟吟地道:“到底绛珠妹子还是没能忘却海王,如此,倒也能成全了他们的三世情缘了。”   “晴雯?”袅娜的身形从珠帘晃动间飘动出来,那衣袂飘散,俏丽的容颜可不就是当日宝玉房中的晴雯?那女子似是半刻间未能瞧出黛玉是何人,须臾片刻方才击掌微笑道:“绛珠仙子的称呼我倒是陡然间没有反应过来,晴雯亦不过就是下界孽债偿还时的代号声名而已,如今既然已经归位绛珠仙子还是唤我声芙蓉花仙吧。”周身飘逸的仙气清朗明媚,那轻轻的芙蓉香气卷卷而来,说笑间,已经踩着云头仙带飘逸的远远而去。   座座宫殿珠帘垂落花香浓郁,那些珠帘掩映间黛玉只觉那些女子甚为熟悉,来不及相询,警幻仙姑已经带着他们穿过重重殿宇。瑞气千条紫光萌覆更为辉煌磅礴的宫殿让水溶胸口微紧,他似乎在哪里见过这座宫殿。   神兽为驾,蟠龙相护,凤鸟引路,车驾上的玉面王者那样的熟悉。三生石畔,碧莹莹的袅娜仙草出现在眼前,只因那神瑛侍者的灌溉之恩五脏六腑郁结着挥散不去的缠绵不绝之意,饱含忧愁的幻化成女子形态终日游离在离恨天外。   然,神瑛侍者注定是爱花护花之人,这样缠绵痴情的碧绿仙草终究不是他所喜爱之物,偶尔的灌溉便将她遗忘在这三生石畔之侧,那幽怨凄缠的眼睛勾住了车驾上玉面王者全副心神。   此后的画卷犹如走马观灯般片片展现,姑苏林府,荣国府,宁国府,贵妃省亲,鹡鸰珠串,玉面王者,种种画卷缓缓摊开,定格在她中了鹤独尽命丧缘尽之时。   “绛珠妹子的天劫为死劫,你的性命早在三日前便已经完结。只因怜惜海王的情重似海,绛珠妹子自愿放弃回归仙班的机会,再度返回滚滚红尘之中。”衣袖浮动迷雾重新涌上,幻境之中的景物模糊再也瞧不清楚,黛玉紧握着水溶的手臂微微笑道:“但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纵使舍弃回归仙班又如何?茫茫尘世,我宁愿终身不醒永觅夫君。”   警幻仙姑摇头叹道:“痴儿,痴儿,你可知,海王下界历劫终究是要回归灌愁海坐镇为王。你怜他痛失的孤寂和痛楚,可知你要生生世世永卷红尘之中。”   “只此今世再无遗憾,即便生生世世卷入红尘之中又如何?”黛玉清丽如诗的面容没有丝毫的悔意,水溶凤眸宛如深潭水波半丝涟漪也不曾起,只是紧握着黛玉的手臂微微笑道:“我愿陪着黛儿生生世世卷入红尘凡俗之中。”   “春梦随云散,飞花逐水流。寄言众儿女,何必觅闲愁。”叹息声越发的沉重,警幻仙姑望着黛玉执迷不悔的面容,叹了声却是笑道:“你们的这份情意实乃难能可贵,紫薇大帝转世之前曾言,绛珠仙子既注定是凡尘海王之后,海王回归仙班之后绛珠仙子仍会是海王之妃。”   “紫薇大帝?”黛玉澄明的眼睛看向警幻仙姑,警幻仙姑微微笑着衣袖拂动间解开黛玉和水溶额间的封印,那些前尘旧事往日缘起缘灭皆浮现眼前,黛玉讶然惊呼道:“昊泽?怎么会是昊泽?”   “紫薇大帝与灌愁海王绛珠仙子缘分迁就于此,绛珠仙子仍旧可列位仙班,为灌愁海王之妃,拟定封号为潇湘妃。”言毕只见衣袂飘动间,那警幻仙姑已经远远的消失在迷雾中,飘渺的声音缓缓从云层中传来:“此时绛珠妹子和灌愁海王尘缘已了,既踏入太虚幻境便已经脱却凡身肉体,回归仙班之列。”   黛玉讶然的抬头望着头戴冕冠身着冕服的水溶,银紫色衣袍将他王者的气度烘托的十成十,玉面星眸至始至终没有丝毫的改变,低眸看着她的眼睛还是那样的温柔多情,牵握着她的手缓缓朝着灌愁海王的宫殿走去,微笑道:“没想到寻寻觅觅多年,你这株仙草还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碧绿色的宽袖长衫逶迤拖在地面上,那上面绣着的簇簇青草娇嫩可爱鲜艳夺目,黛玉蓦地想起事情来,拽着水溶的手臂回身道:“清婉,咱们可是还没有辞了她就爬到雪山上,如今可如何是好?”   “昊泽,爹娘尘缘已尽,辰桓和清婉就交托与你来照应。”黛玉清丽的面容出现在水昊泽的睡梦中,水昊泽赶忙要伸手要去抓握黛玉的手腕,黛玉轻飘飘的浮在半空中他的手臂根本就抓不住,心中愈发的焦急,黛玉微笑开口道:“爹娘是尘缘已尽,切勿挂念。”   神兽为驾,蟠龙相护,凤鸟引路,车驾上的玉面王者那样的熟悉,伸手将那身着碧绿色大衫的女子抱过,侧首对他笑了笑便腾云驾雾的远远离去。   手边的龙凤烛台被碰倒,那殿外夜守的太监急忙上前来收拾,水昊泽满头是汗的从睡梦中醒来。那个梦那样的真实,真实的让他心慌失措,敏锐的听到殿外飞鸽扑棱着膀子,水昊泽疾步朝着殿外走去。   是水清婉焦急的不知如何是好的书信,上面言黛玉和水溶去爬北蜀国的圣山,却在爬上山顶的时候与护卫失去了联系。他们在周围的山脉山顶不知道搜寻了多少遍却始终没有找到,不得已方才飞鸽传书通知于他。   水昊泽捏紧手中的书信莹润的脸颊泪水滑落下来,好半晌方才走到御案旁提笔书写又将那飞鸽放了出去。仰头望着朗朗星辰的夜晚,沉寂了半晌的时间,那双眼睛犹如海水般幽沉孤冷带着说不出的凄愁之色。   大业二年太上皇和皇太后双双崩逝于北蜀国,灵柩运回天璧皇朝之时大业皇帝水辰逸睿亲王水辰桓,亲自跪接于西郊城门处扶灵进宫,葬于天西陵帝后合葬。   (全文完)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Novel瘾君子】整理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